第三十五章
連笙此話一出,二人都怔了怔。
連祁眸色沉下來,眼裡微不可查地出現了一絲冷意。他原以為易千城娶了阿笙只是為了入主潁東,阿笙知道這一點便怎樣都不會愛上易千城,但現在看來,他們之間發生了許多他不能控制的事。
單憑這一點,他就不能再讓阿笙回到易千城身邊。
連笙頗懊惱,她不欲多辯解,抬眸看連祁:「哥哥,你送我回去吧。」
連祁的拳頭悄悄握緊,他克制著自己心中的冷意,儘量平靜地對連笙說:「阿笙,我沒猜錯的話,你在沙棘被變相軟禁了吧?易千城的人不信任你,限制了你的自由,如今你當真甘心回去?」
自然是不甘心的,但倘若今日她真和連祁回了潁東,易千城再也不會信任她了。
連笙畢竟是連祁看著長大的,連笙垂下頭的小動作讓他的心沉了沉。他輕聲道,「阿笙,你想回去調查方大人究竟是怎麼死的嗎?真相一日不出,沙棘的人對你永遠會有芥蒂,你待在這裡,隨時會有危險。」
宋元厭惡自己,連笙再清楚不過,她被困在城主府中,甚至送不出一封信。連笙一直想回潁東一趟,探查究竟發生了何事,父親怎會突然反目?但一來不能分散了保護易環的兵力,二來宋元不可能同意送她回去。
連笙想了想,問連祁:「哥哥,你能幫我帶一封信給易千城嗎?」她不能讓易千城誤會,但是讓連祁送自己回去,是最安全的辦法了。她一定得知道方大人的死因,連笙總覺得這背後沒那麼簡答。
「我會和你回潁東一趟調查真相,但是……」連笙臉上多了一分失落,「我不會再回城主府了。」
連城主此舉意味著徹底放棄她了,她也會徹底心冷。她已經不再欠連城主什麼,他從來沒把自己當成女兒,她也不必上趕著認這個父親。
一來一回頂多月余的時間,她要趕在易千城回來以前調查清楚方大人的死因,倘若這一次真是潁東錯了,那她和整個潁東都虧欠方大人和易千城,易千城要怎樣都是應該的,她會回到沙棘面對這一切。
「放心,哥哥不會讓你回城主府的,你寫好了信,就給我吧。」
連笙點頭,執筆將方大人之死和自己想要回去調查真相的事都細細說了一遍。手頓在空中,她終究還是寫下了「夫君珍重」四個字。
不知為何,她相信他看到這封信一定不會誤會的。以防萬一,她也給沙棘城主府的宋元寫了一封信,讓他們別擔心,自己是安全的,一定要好好保護易環。
連祁接過兩封信,溫聲道:「放心吧,好好去睡一覺,明早我們出發。」
連祁出門,示意殷洲跟自己走。他將兩封信都遞給殷洲,道,「拿下去,都燒了。」
殷洲被公子聲音里的冷漠震驚到,忍不住問:「這是?」連祁回眸看他,眼裡不帶一絲溫度,殷洲忙低了頭,道:「是,公子,屬下這就去處理。」
方牧離開了,連祁嘆息一聲,說不清心裡冷漠多一分還是難受多一分。易千城那封信他不可能會幫連笙寄出去,既然要斷,就乾脆斷個徹底。連笙既然離了沙棘,就永遠不必再回來了。
易千城不會原諒潁東的背叛,即便阿笙待在他的身邊,他依舊會出手對付潁東。
至於給宋元的那封信,想來也不必寄了。
沙棘城主府中,有人知道是誰帶走了連笙。
……
惜玉又做那個夢了,夢裡回到了一年前,陽光晴好的下午。她腳步匆匆離了桑夫人的院子,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去了大公子院子外面。
她痴痴瞧著,卻沒有勇氣邁進去一步。再向前一點,是她的執念,也是深淵。
「你怎麼會來這裡,連璽越又欺負你了?」
惜玉回頭,連祁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她不經意對上他的一雙有三分清冷的眸子,許是不能說出口的心思,她覺得大公子那雙眼睛最為吸引人,她幾乎狼狽地低下頭,怕自己的心思被他知道,慌張地點了點頭。
「既如此,你便在這裡避一避吧。」
他說完逕自離開,惜玉這才敢抬頭看他的背影,心中淺淺的欣喜不受抑制地湧現出來,原來大公子說的是真的,他允許她一個奴婢到這裡來,願意幫她保住清白。
自那以後,那雙清冷的眼總會出現在她夢裡,越來越深刻,越來越難忘,像一張織就細密的網,讓她越來越沉|淪。
夢境一轉,到了今晚聽見外面喧鬧,她推開門的一瞬,恰好撞到了一個黑衣人身上。惜玉對上那雙魂牽夢縈的眸子,不受控制地睜大了眼……
「惜玉姐姐,你醒醒……」
惜玉猛然睜開眼,「綠……綠兒……」
「惜玉姐姐,你可算醒了,你沒事吧?疼不疼?」
見惜玉搖了搖頭,綠兒眉眼間的擔憂仍然沒消失,她輕聲問:「惜玉姐姐,姑娘被昨晚闖進府中的賊人劫走了,嬤嬤現在急得不行,你、你看見那個賊人的樣貌了嗎?」
「姑娘被劫走了?」惜玉一愣,心中又一絲猶豫,隨即搖搖頭,「不,我沒看見,當時天色暗了,那人蒙著面,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模樣。」
「惜玉姐姐……」綠兒哭起來,「你說,姑娘會不會出事啊?」
「不會的,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劫走姑娘的人疼她還來不及,怎麼會傷害她?
同樣擔憂的還有易環和柳嬤嬤,連笙一出事,易環就讓宋元去給易千城送信了。她擔心連笙出事,又讓宋元關了城門派兵出去盤查。
宋元冷著臉:「姑娘,不是屬下不聽命令,賊人可能早就連夜出城了。沙棘現在兵力匱乏,做不到一一清查搜捕,我們還是先告訴將軍,等他回來定奪吧。」
易環無奈,只能點了點頭,心中暗自祈禱哥哥快點收到消息。縱然有方牧大人的事在先,但他不會不管嫂嫂的。
宋元垂眸,心中含了恨,隱瞞了易環一件事。或許昨晚他心中還有對夫人的歉疚,但早上的一封信讓他的心冷到了極點。有人將連城主背信棄義,商量殺了方牧的信送到了他手中。
宋元見後怒急,將派出去找夫人的人全部召回。吩咐下屬道,「把這個,和夫人被劫走的消息,一同帶給將軍。」
將軍知道這兩件事以後,會做怎樣的決定呢?
……
向寒摩挲著手中的扳指,臉上露了笑意:「怎麼樣,這次都準備好了嗎?」
「城主放心,屬下定不辱使命。」
向寒眼神幽幽,道:「這次警醒些,易千城那邊很快就要奪下封幕了,他倒是好手段。就是不知後院失火,他來不來得及救呢?」
「城主,屬下聽說,易千城的夫人和妹妹都在城主府中,我們……」
「一起帶來做個客吧。」向寒笑道,「不然一個人多孤單,動作輕些,別嚇壞了兩位姑娘。」
向寒的手指點了點下巴,臉上露出幾分為難之色:「唉,沙棘城的傅承昱在淵淮吧?那是個棘手的人呢?我親自去會一會他好了。」
「將淵淮的兵力兩分,一部分隨我去攻打傅承昱,這人是個硬茬子,直接打就行了,動作利落些,不能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派人去沙棘瞞不過他,不如就光明正大地告訴他。另一部分去沙棘,請易千城的夫人和妹妹來淵淮做客。倘若那麼多人還對付不了易千城留在沙棘的親衛,你們就提頭來見我吧。」
易千城能奪了封幕又如何,一個心不夠狠,身有軟肋的人,即便在他手中的東西,也不一定保得住。
向寒不在乎方法卑鄙,只要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就好。一旦連笙和易環落在了他的手上,他就不信易千城不妥協。
傅承昱皺眉,心裡有幾分不安寧,他總覺得有大事要發生。淵淮太平靜了,實在不像向寒的性子。
他來淵淮已經一個多月,淵淮平靜地如同一汪死水,傅承昱提筆寫下今日淵淮的情況,仍是一個「安」字。他將信鴿放飛,目光又落在了桌上的簪子上。
那是易環的簪子,是她十六歲那年落了水,昏迷不醒時,他悄悄放在懷中的。
那是他這輩子最膽小的一天,也是他這輩子最膽大的一天。易環舊病復發失足跌入水中,他跳下去將她救了上來。
她臉色蒼白,冷得瑟瑟發抖。一個對危險感知分外靈敏的姑娘,此刻縮在他的懷中,像是依賴著她的所有。
他只有這一次機會,將她扯進自己的生命中。讓她從遙遠的棲凰山,來到自己身邊。
他顫|抖著伸出手,拉開了她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