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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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承昱悄悄把易環送進了她的院子,他動作又快又輕,沒人發現。心中卑鄙醜陋的念頭一旦升起,就再難拋卻。

  易環天生對危險的感知很強,或許也是因著這個原因,以及初見的不愉快,她見了傅承昱總是拘謹且逃避的態度。如果今天的事悄無聲息地揭過,過不久她又會回到棲凰山,他想見她一面得再等整整一年。

  他不怕等待一年,可是他怕這樣的等待沒有盡頭,或許哪一天她突然愛上了某個人,那從此連等待都沒有意義了。

  傅承昱心裡在唾棄自己,手上卻沒有猶豫,先前易環滴水的外衣已經脫了,此時他乾脆將易環的衣服脫了個精光。傅承昱不是什麼君子,壓根兒沒避諱的想法,少女纖白的身子如美瓷,他看了一眼臉上燒得通紅。

  傅承昱咬牙,不敢再看,忙用錦被將她緊緊裹住。易環小臉蒼白,呼吸聲沉重。傅承昱摸了摸她冰涼的臉頰,沏了杯熱茶餵她,她臉色這才好些。

  他坐在她床邊,眼也不眨地看著她。傅承昱忍不住設想她醒來後的場景。不該看的他已經看了,她醒來打他也好,罵他也罷,甚至心裡瞧不起他唾棄他都好,只要她這次不再回到棲凰山,願意嫁給他,什麼都沒關係的。

  他最怕的,就是兩人之間毫無牽扯,歲月把記憶磨了個乾淨。

  易環睫羽輕顫,睜開了眼睛,對上了傅承昱一雙灼熱而期待的眼。她指尖微動,發現了此時自己的不對勁。縱然被錦被裹得嚴嚴實實,她還是立刻感覺到了自己身無片縷。

  眼前這個混帳做了什麼再明顯不過,易環又羞又怒,胸腔下一顆不受控制的心四處亂撞,她深深呼吸兩口,讓自己平靜下來,開口的時候聲音里的冷靜淡漠讓她自己都感到意外:「謝謝你救了我,現在請傅大人出去,我要換衣服。」

  易環這樣的反應讓傅承昱有一瞬十分無措,他臉上的表情幾變,最後用玩笑的語氣試探道:「環兒別羞,反正都看了也抱了,我可以負……」

  「出去——」易環出聲打斷他,聲音里的冷淡和拒絕再明顯不過。

  那一瞬他幾乎感到絕望,可是等心中的骯髒想法平息下來,他終究是不敢真正讓她清譽受損,也不會把這件事聲張出去。

  「好,我走。」傅承昱出門,心中那隻飢餓的饕餮又老老實實縮回了原地,被關在囚籠里。

  ……

  現在回憶起來,那場他狠下心來製造的糾葛,連一個水花都沒有,便偃旗息鼓。唯一留下的,只有桌上那根簪子。多可笑,他去封幕的一年也只能對著一根簪子痴心妄想,如今來了淵淮,還是只有這根簪子伴著他,冷冷地嘲笑他。

  「大人,大事不好——」

  外面突然喧鬧起來,動靜越來越大,即便沒人報信,傅承昱都知道出事了,向寒終於有動作了。

  傅承昱推開客棧的門,皺眉問道:「何事?」

  大隱隱於市,傅承昱來了淵淮以後,讓沙棘的士兵都喬裝一番,住進了淵淮城中最繁華的地方,毗鄰花街柳巷。這附近打聽消息快,下屬能迅速分散掩藏好自己,也能迅速被召集起來。

  「向寒他、他正帶著大軍搜查……」

  傅承昱臉上露出一抹諷笑:「他這是瘋了麼?」在自己城中出兵,這人就是一個瘋子。傅承昱沉吟片刻:「大概多少人?」

  報信的人額頭沁出冷汗,極為驚恐:「很……很多,屬下不知道具體的人數,但是,整條街都被圍起來了,一個人都出不去。

  傅承昱的臉沉下來,向寒竟然為了搜捕自己出動了大軍,他還真是看得起自己啊。

  「大人,現在怎麼辦?要召集兄弟們嗎?」

  傅承昱搖頭:「不必,向寒大軍出動,我們打不過。讓所有人藏好,別暴露了自己。」

  「是!」

  向寒知道他在淵淮,但一時摸不准他在哪裡,傅承昱在封幕的一年,閒得實在沒事的時候,就自己捯飭簡單的易容,此時向寒似乎放棄了封幕,竟然率大軍圍攻自己!

  傅承昱不打算硬扛,打不過就躲,很顯然的道理。

  但是這件事,他總覺得不會這麼簡單,向寒在城中大肆派兵搜查自己,能有什麼好處?即便他能殺了沙棘在淵淮的所有人,也不能對易千城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頂多折損他一名手下。

  傅承昱皺緊了眉,心中不安的預感一閃而過,他突然睜大眼——糟了!環兒!

  ……

  「將軍,沙棘寄來的信。」傅儀把兩封信一同交給易千城。

  易千城挑了挑眉,接過來,心裡喜悅,他以為連笙終於開竅了,捨得給自己寄封信了。

  第一封信——

  是方牧的死訊和連笙失蹤的消息。

  「將軍,怎麼了?」傅儀見易千城臉色大變,臉上掩不住悲怮。捏著信紙的手緊了又緊,後來又變為憤怒。易千城沒有接話,唇抿成一條直線,拆開了第二封信。

  這封信是當初連城主寫給梁臻的,請求梁臻出兵殺了方牧,還洋洋灑灑表示了連城主投誠的決心。

  易千城的臉色越發冷,心中憤怒和悲傷交織,恨不得將連城主碎屍萬段。

  他的視線重回第一封信上,白紙黑字,「夫人被劫」四個字讓他的心緊緊揪起。連笙出事了!

  「軍師,封幕這邊,就拜託你了。大軍部署完畢,城主府中也已經安插了內應,商賈們自會在外配合軍師,按照原計劃,一旦城主府中發出消息,就下令攻打。」他頓了頓,聲音毫無波瀾:「我要回沙棘一趟。」

  「您要回沙棘?」如此關鍵的時刻,幾乎只差三天就能奪了封幕,將軍這個時候竟然提出回沙棘!

  「方牧死在了沙棘,連城主背叛了盟約,連笙被劫走了。」他的聲音淡漠而冷靜,將三件大事說與傅儀聽。

  「方大人死了!」傅儀覺得不可置信,隨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道,「將軍,連城主背信棄義,早晚會讓他付出代價!但如今拿下封幕迫在眉睫,方大人的死木已成舟,您要追究最好等封幕的事完了以後。」

  「軍師,連笙被劫走了。」易千城回眸看他,袖子下的指節泛白,面上看不出情緒,唯獨聲音很冷,泛著濃重的寒氣。

  傅儀嘆口氣,見將軍的模樣,知道今日不可能再勸動他。其實知道連城主叛變以後,傅儀就下意識不想去想夫人被劫一事。連家的人啊……讓他們半點沒怨怎麼可能。

  方大人的事再怒也可以放一放,等到日後再追究。將軍決定現在回去,縱然他不說,也一定是為了夫人。傅儀心中複雜,一時竟不知當初勸說將軍娶夫人是對是錯。

  易千城當日就離開了封幕,天氣越來越冷,寒風颳在臉上生疼。他面無表情,分不清是心更冷還是身子更冷。

  方牧死了啊……他十來歲就跟著自己,十年前的一場疫病讓他成了孤兒,易千城將他帶回來,訓練成自己的親衛。他還記得方牧剛來城主府的時候很忐忑羞澀,他飯量大,害怕城主公子嫌棄自己,每頓都只吃一點,後來訓練的時候餓暈了過去……

  易千城第一次上戰場,方牧也拿著長纓槍偷偷跟去了。奮力護在他周圍,易千城皺眉呵斥他的時候,他就嘿嘿笑:「我比公子還大些,哪有縮在後頭的道理。」

  方牧二十五歲還沒娶媳婦兒,每當被人調笑這件事,他就憨憨地笑:「我等我家將軍名動天下了再找,到時候沾將軍的光,給我個白白嫩|嫩的小媳婦兒。」

  沙棘最困苦的時候,方牧默默跟在他的身後,任勞任怨。十年的兄弟,如今折在了潁東!

  倘若說之前連城主冷眼不救的態度讓易千城心懷恨意,那此刻就是恨意滔天。害了方牧的人,一個都跑不掉。

  連家……連家……連笙……阿笙。

  他閉上眼,心裡一陣刺痛。許是風太大,他眼眶被吹得微紅。連家的女人啊。他明明該恨她,但現在這又是在做什麼,聽到她被人劫走,心中的憤怒恨不得將那劫走她的人撕了。

  除了憤怒,他心中竟然對連笙沒有一絲恨意,有的只是濃濃的擔憂。她還好嗎?那麼嬌嬌弱弱的模樣,有沒有受苦?易千城不敢再想,帶著親衛日夜往沙棘趕路。

  宋元看到易千城下馬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將軍此刻不是應該在封幕嗎?怎麼會回了沙棘?

  易千城的披風揚起凌厲的弧度,宋元趕緊行禮。易千城問:「可知劫走夫人的人是誰?」

  宋元低下頭,聲音壓制:「將軍……他們連家的人,害死了方牧!」

  易千城本在往府里走,聞言停下了腳步,冷厲地開口:「我問,劫走夫人的人是誰?」

  宋元咬牙:「屬下不知!」

  「護主不利,等封幕之戰結束以後,自己去領二十軍鞭。」

  「是!將軍!」宋元抱拳領命,縱然心有不甘,但易千城的命令他不會違背。想到連家的人,他的心中全是恨意,宋元的父親死在了五年前西羌入侵的戰爭中,他的姐姐也被西羌人凌|辱,最後自殺了。

  如今好兄弟方牧被連城主害死,連家的人,叫他如何不恨?

  易千城眸中微冷:「我知你心有不甘,但你記住,她從嫁給我的那一刻,就不再是連家的人。」他的聲音不帶一絲起伏,像是在心中練習過千千萬萬遍,「她是易家的人,是我的人。」

  說完他不再看宋元是何反應,逕自回了院子。

  柳嬤嬤見將軍邁步進來,踉蹌著腳步迎上去:「將軍,將軍,您救救姑娘……」姑娘失蹤了快半月,嬤嬤心中的擔憂快要將她壓垮,此時見了易千城像是看見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淚水從眼眶滾了出來。

  「你們有沒有看見,誰劫走了阿笙?」

  柳嬤嬤搖搖頭,「那群賊人都蒙著臉,老奴不知道是誰……」

  易千城皺了皺眉,顯然問丫鬟婆子不現實。她們常年待在內院,即便看見了臉,也不一定知道是誰帶走了連笙。

  柳嬤嬤見易千城皺眉,不知他心中作何想法,怕他覺得毫無頭緒便不再管姑娘。柳嬤嬤擦乾淚,「將軍,您跟我來,姑娘有些東西留給您。」

  她走進內室,打開箱子,拿出最下面的包裹遞給易千城。柳嬤嬤語調憂傷:「這是姑娘之前給將軍寫的信,還有一件大氅。」

  易千城打開,黑色大氅在他手中,布料很柔|軟暖和,做工不精緻,但是針腳很密,看得出做的人很認真。

  柳嬤嬤說:「這件大氅,姑娘熬了好幾個晚上才做好,她生怕將軍不喜歡。姑娘不擅女紅,很少做這些東西,老奴看著她長大,姑娘性子活潑,第一次見姑娘這麼安安靜靜地做一件大氅。」她越說越傷心,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

  易千城的手拂過系帶上的雲紋,心中柔|軟又酸澀,他仿佛看見了她在燈下一陣一線繡好這些花紋。可如今這些冷冰冰的東西還在,那個溫暖的人卻已經不在這裡了。

  易千城拆開連笙之前寫好的信。

  「君安否?此去路途遙遙,望夫君保重身子。天氣轉冷,多多珍重。包裹里還有一件大氅,倘若你不喜歡,擱著便是——」那個「是」字筆鋒微頓,在她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中格外打眼,看著這封信,易千城仿佛能看到她當時的模樣,一定咬著唇,心想要是他不喜歡,以後再也不做了。

  「……環兒托我給你說好好保重,我和她一起等你回來。」

  易千城將信收在懷中,把大氅交給柳嬤嬤。

  「好好收著。」

  「將軍?您——」

  「我去尋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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