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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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面看著連笙被劫走一事毫無頭緒,但其實仔細想想便大致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有能力和有劫走她的理由的人,無非就兩個。

  第一個是向寒,向寒先前就打過易環的主意,再來一次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易千城仔細問過當時的情況以後,排除了向寒的可能。

  劫走連笙的人,派人去過易環的院子,那群人顯然沒以帶走易環為目的,只是周旋而已,分散了城主府的兵力,他們真正的目的就是連笙。

  第二個,便只有連笙那個好哥哥連祁了。

  梁臻出賣了連城主,將信帶給了自己。連祁肯定能猜到此刻自己知曉方牧的死潁東脫不了干係,他怕連笙出事,於是帶走了連笙。

  如果是連祁……連笙是自願和他走的嗎?易千城抿了抿唇,眸若寒星。無論是不是,親自問她就知道了。

  想通以後,易千城帶人去了潁東。

  連笙回潁東多日,連祁在城中為她置辦了一座宅子,連笙不願意回城主府,便在宅子中住了下來。她急於查清方牧的死因,親自去城郊方牧死的地方看了。

  褐色的泥土昭示著曾經的慘烈,屍體早已被處理乾淨,連笙問過連祁方大人遺體的事情。連祁沉默良久,方對她道:「事情過去這麼多日,方牧的遺體已難覓蹤跡。阿笙,在此處為他立一塊碑吧。」

  連笙搖頭,攥緊了衣襟:「這裡是潁東,方大人不會想屍骨永遠在這裡的,他一定想回到沙棘。」

  聽到沙棘兩個字,連祁眸光微暗,轉瞬化作尋常,他安撫道:「累了一天,先回去吧,這裡交給哥哥。」

  連笙確實累了,聞言回了宅子,等連祁的消息。

  她沒回城主府不知事情的緣由,連祁卻清清楚楚,此事為父親和梁臻聯手無疑。父親急於討好梁臻,還將連絲恬嫁到了皇城去。

  連祁暗恨父親昏了頭,不顧連笙生死是一回事,梁臻的真心他又看到了幾分,倘若皇城那邊不接納潁東,潁東便成了雙方棄子。當初他那麼辛苦才保住潁東不被西羌人踐踏,差點以身為潁東殉葬,如今事情走向複雜,幾乎功虧一簣。

  連祁再怒,也知此事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他受這座城的供養長大,不能眼睜睜看著易千城毀了這座城,可笑的是,所剩的最後一條路,竟然只能和梁臻聯手,對抗易千城。

  他帶回來連笙,卻不會讓連笙知道方牧之死的緣由。宅子裡的下人緘口不言,平日裡只逗姑娘開心。

  連笙打探過目前潁東的境況,幾個丫鬟搖搖頭,都表示不知。她心中隱隱怪異,哥哥最近似乎不喜她出門,問起來,他便解釋道:「方大人死後城中不安生,阿笙待在府中,哥哥有消息就會通知你的。」

  連祁擬好了信,吩咐人交予陛下樑臻,他臉上凝重散去,吩咐人將前不久特意去打的簪子取回來。

  連笙握著手爐,天空灰濛濛的,看得人心中也生了幾絲鬱氣。身後的丫鬟見主子不是很高興的模樣,心中驚恐,生怕公子見了會生氣。

  丫鬟還沒想好哄主子的說辭,就見廊外一個穿天青色衣服的男子走來。連忙噤聲,悄悄退下了。

  連笙聽見身後動靜,回眸一看便看見了哥哥連祁。他青衣玉冠,神情微涼,見到她回頭,那股子淡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柔和。

  連笙露出一抹笑意,忍不住問他:「哥哥可是有消息了?」

  連祁步子一頓,若無其事地搖頭:「暫無。」連笙掩飾好自己眼中的失望,連祁踱步至她身邊,看了一眼灰濛濛的天。

  「外面冷,去屋子裡吧,哥哥給你帶了東西。」

  連笙依言進屋,連祁將一個刻了梨花的精美盒子遞給她。連笙打開,一支嵌著紅寶石的鳳簪躺在裡面,一看便是價值不菲之物。

  好看歸好看,可哥哥送她這個做什麼?往日哥哥來都是送一些稀罕的小玩意兒或者精巧的吃食,送首飾卻還是第一次。

  她一雙明眸望過去,連祁解釋道:「你匆匆回潁東,衣裳首飾都沒帶,恰巧見了這個,覺得挺適合阿笙的,便買回來了。」他沒提這支簪子是刻意命人打的。

  畢竟是親哥哥,連笙輕聲道了謝,便打算收著。收好見連祁抿唇看她,一言不發。

  「哥哥?」

  「你不喜歡?」

  連笙覺得哥哥眼神怪怪的,這簪子漂亮又貴重,她自然是喜歡的。見她否決,連祁神色一松,又問道:「那為什麼不帶?」

  連祁在這件事上過於執著了,連笙無奈,不想哥哥失望,便打開盒子,斜斜插在髮髻上。連祁端詳她片刻,走過撫上她的發。

  「歪了。」他伸手,將那支簪子取出,重新替她戴好。連笙只看得見他光潔的下巴,看不清他是個什麼表情。

  連笙想了好幾日,終於決定好回一趟城主府。「哥哥,我想回一次府,問問父親究竟發生了何事。我還是覺得有人唆使父親殺了方大人。」連祁聞言,眼中的柔和滯了一瞬。

  「阿笙不相信哥哥?」

  連笙搖搖頭,她當然相信連祁,可是這麼多天都沒有一點線索,也不知道在她被帶走以後,沙棘是什麼情況。她想親自去看看,這樣心中安定些。

  一旦撒了一個慌,後面的謊言便順理成章。連祁道:「我沒問出父親任何事,他不願意說,你去了也沒用。再者,現在你不適合回城主府,父親已經得罪了易千城,既然第一次他沒有顧忌你的安危,就會有第二次。你的身份還是易千城的夫人,回了城主府,你可能再也出不來了。」

  他細細觀察連笙的表情,她對父親的無情沒有表現出傷心。連笙確實已經不傷心了,人心會痛,可是久而久之也會麻木。小時候她還會渴望父親能像其他孩子的父親那樣慈愛,等到的卻是越來越疏遠。父親屢屢放棄她,她傷心過了,也就不會再傷心了。

  只不過往常連祁都會怕她傷心,不挑明說這件事,這次竟然直接點出來了,仿佛已經不在意她與父親之間還有沒有父女之情。她仔細想了下連祁的話,他說得有道理,父親既然能狠下心殺方牧,便也忍心再次對她下手。

  連笙贊同連祁的話,便不會回城主府。

  如今的情況她始終覺得彆扭又怪異,連祁為她安置了宅子,又命丫鬟來陪她說話。不喜她出門,每次來卻會帶各種禮物。連笙不喜歡這樣,之前在沙棘她出不去,到了潁東情況似乎也沒好多少。

  又過了幾日,連笙提出想出去走走。丫鬟臉色一變,忙開口道:「姑娘,外面風大,又不安穩,要不您就在院子裡轉轉吧。」

  連笙皺眉:「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她覺察出不對了,府中的人似乎都不希望她出去。

  小丫鬟臉色一白,不敢接話。身後傳來溫潤的聲音:「阿笙,誰惹你生氣了?」

  「哥哥,我沒生氣,我就是想出去轉轉。」城主府雖然不能去,但是裡面好歹還有服侍了她很多年的人,找人出來問幾句話還是可以的。

  「今日無事,我陪你吧。」連祁的臉上沒有多餘的情緒,吩咐人準備軟轎。東西才準備好,門房匆匆進來,小聲對連祁道:「……公子,城主府那裡出事了。」

  他聲音壓得低,連笙只隱隱聽到出事兩個字,連祁聽完,臉色不變,對連笙道:「出了點事,哥哥改天陪你逛好不好。」

  連笙忙道:「我可以自己一個人出去的。」

  連祁眸色如墨,淡淡吩咐道:「好好保護姑娘。」身後有人低聲應是。連祁出了門,小丫鬟為連笙拿來披風系好,問她:「姑娘,現在就走嗎?」

  連笙點點頭,帶著人出門了。身後侍衛使了個眼色,一眾人悄悄隱在連笙身後。

  連祁的心裡沒有面上那麼平靜,城主府出事,是連城主讓人帶話來的。門房畫中語焉不詳,只說沙棘的人出現在了潁東城主府。回去看到地上的兩具屍體,連祁用詢問的眼神看向父親。

  連城主愁緒滿面,看著地上身著黑衣的兩具屍體,開口道:「昨晚潛進府里來的,都是服了毒的死衛,被發現以後自殺了。」也就是什麼都沒有問出來。

  「一定是沙棘來的人,上次陛下沒把方牧的人處理乾淨,易千城一定知道我與方牧的死有關係了,這才派人進府殺為父。」

  連祁沉吟不言,地上的屍體看不出什麼,猜測的話,他也偏向是沙棘來的人。但這群人來的目的卻可能不是父親說的那樣,來行刺他為方牧報仇,很可能,他們是為了連笙。

  他沒有把猜測告訴連城主,除了自己親衛,沒人知道連笙在哪裡。連祁只道沙棘守衛森嚴,他的人進不去,擔心潁東安危,這又趕了回來。連城主半信半疑,但大兒子畢竟是主心骨,他這個時候回來是件好事,也就沒有深究。

  連祁讓父親加強府中的守備,自己去了書房,下屬低聲道:「公子,姑娘出了小巷,去了一間酒樓,買通了幾個小乞丐,讓他們守在城主府不遠處,又為他們描述了以前院子裡伺候她的丫鬟婆子的模樣。她們採買時,讓小乞丐遞個信去見她。」

  連祁目光冷了冷,阿笙果然還是想自己去查這件事。

  「由她去,買通她院子裡的一個婆子,給她說說城主府的事,別叫她起疑。」但城主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還是他說了算。

  梁臻回了信,表示願意合作,樂意之至。連祁看完,將信燒掉。對於梁臻這個人,他半分好感也無,可是論兵力,他比不上易千城。連祁揣度,梁臻手上的兵力加上潁東的,也不敵易千城。但是浣水再摻和進來,就不一定。

  易千城再厲害,也不會勝過三城聯手。他是連家長子,祖祖輩輩守護的潁東他不能不管,但是他也不能再容忍連笙待在易千城身邊,想到易千城對她做過夫妻之事,她的身子屬於另一個男人,如今心也慢慢靠了過去。他的心裡燒起一把火。融了原來的冰,卻成了燎原之勢。

  妹妹他要,潁東也要保住。

  他會試著不再以哥哥的身份與她相處,等時機到了,再告訴她羽娥姑姑的事。若她知道自己不是連家的女兒,會接受自己嗎?

  不急,哪怕潁東來了人,只要不是易千城,他總能慢慢找出應對之策。易千城此刻還在封幕,等他趕過來,自己已經部署好一切了。

  ……

  連笙要辦的事總算有點眉目,現在只等那幾個小乞丐報信兒就成了。她心情好了些,接下來幾天也沒提出要出門。

  丫鬟們鬆了口氣,就怕姑娘再折騰。天氣越來越冷,連笙午睡的習慣依舊沒改,大冬天往暖和的被窩裡一鑽,愜意極了。她才睡下,意識正朦朧,下巴卻痒痒的,她伸手去撓,小手被人攥住。連笙一驚,睜開了眼睛。

  男人的眸如深潭,面無表情地看她。因為困,她眼角有點點淚光,肌膚白嫩|嫩的,下巴處被他剛按出了了一個印子,一副嬌氣的模樣。

  連笙以為自己在做夢,薄唇星眸,凌厲的眉眼,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易千城怎麼會來這裡?

  他身上沾染了外面的寒意,貼得這樣近,也盡數傳到了她的身上。何況他死死摁著她的雙手,肌膚相觸,冰涼的感覺告訴她不是在做夢。

  她渾渾噩噩地,喊了一聲夫君。聲如蚊蚋,卻打破了他臉上的表情。

  「你倒是過得很愜意。」

  他開口,她便聽出來了,易千城生氣了。非常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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