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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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秋,江水粼粼,瀰漫了薄薄一層霧,襯得浣水如夢如幻。

  凌家三父子為連笙和易千城送行,凌九耀心裡捨不得,看了連笙好幾眼,心裡盼她能叫自己一聲父親。他這輩子做了許多錯事,到老了方知什麼最珍貴。

  凌風笑道:「妹妹保重。」他這個做大哥的成熟穩重,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凌楚把「捨不得」三個大字寫在了臉上,他依依不捨地看了小含笑許久,但含笑睡著了,江上風大,她被包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了粉|嫩|嫩的小臉蛋。

  凌楚想親一親她,看見易千城森寒的眼神,默默咽了下口水,轉而跑去向連笙告別。

  凌家另外兩個男人說不出口的話,他說得出:「妹妹,你都要回去了,不知何時再見,你就叫我一聲二哥唄。二哥對你這麼好,你忍心嗎?」

  連笙哼道:「也不知道是誰把我劫來的?」

  凌楚訕訕:「是二哥的錯。」他死皮賴臉時,連笙還能逗他幾句。他老老實實認錯,她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沉默了片刻,真的該走了。

  易千城為她披上斗篷,輕聲道:「去吧,不然會後悔的。」

  連笙抬眸看她,他眼裡很溫和,鼓勵與包容清晰可見,從最開始兩個人都口不對心,到如今已能心心相印,他明白她在想什麼。

  連笙點點頭,走到凌城主面前。

  他是真的老了,沒有年輕時的英俊,再厲害的人,也逃不過歲月的磋磨。凌九耀發間已有了銀絲,眼角也有了細紋,只有身上的氣度能看到當年也是個驚才絕艷的人物。

  如今他看著連笙走過來,隱隱有些侷促,在浣水的日子,他一直對連笙很好,對小含笑也好。偶爾遇到浣水的幾個朋友,眼角眉梢都帶著對她這個女兒的自豪喜愛。

  她嘆口氣,輕聲道:「父親,您多保重身體,今後我不能伴在您身邊,您和哥哥們都要好好的。」

  凌九耀怔愣了很久,眼裡含了淚,他第一次這樣不爭氣,因為連笙一句父親。他不配做她的父親,可是有這般好的女兒,是他的榮幸。

  凌九耀顫著聲音道:「好,好。」

  連笙行了禮,剛要上船,凌九耀叫住她,將懷裡用錦布包住的東西遞給她:「阿笙,父親沒什麼能給你的,只有這個,你上船了再看。浣水永遠都是你的家。」

  連笙接過來,點點頭。

  「大哥,二哥,保重。」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但既然有分離,總會有重聚。直到船行了好遠,再也看不見連笙的身影,凌九耀才收回目光。

  他該放下了,這麼多年的遺憾,也終於能圓滿。他與徐羽娥的愛情沒有夭折,以更美好的形式存在著。

  連笙打開凌九耀給她的錦帛,裡面還包了一層,倒弄得挺神秘的。

  她將最裡面的慢慢展開,看著上面的璽印和文字,沒能掩蓋住驚訝。易千城皺眉:「怎麼了?」

  「夫君,你看看。」

  易千城接過來,慢慢舒展了眉目。這是一封投誠書,蓋了浣水的城主印,承諾浣水忠於新主易千城。凌九耀此舉大膽,除了送女兒一份禮物的意思,也有暗示易千城該登基了。

  眾望所歸,真正的天下之主。

  連笙笑道:「夫君,你待如何?」她語言戲謔,他也笑道:「這就要看夫人要如何了,你若想要後位,我自然稱帝。你若只想做將軍夫人,那我便永遠是將軍。你若想做個平凡人,那我便和世上所有的販夫走卒一樣,在外勞作,在家寵妻。」

  他以前口是心非,如今卻這般會哄人。殊不知易千城說的卻是真話,他從前不能理解易老城主甘於平淡,只願守著城主夫人過日子,如今有了心尖上的人,他終於明白了父親當年的想法。

  他童年時,確實很快樂。如今有嬌|妻,也有嬌憨的女兒,他很滿足。哪怕是凌九耀,年輕時風光爭奪,老了卻是遺憾居多,他慶幸自己懂得早。

  「我想和你在一起,不在乎你是什麼身份。但我捨不得你去做販夫走卒。」她軟聲道。他有多辛苦她都看見了,大大小小無數場戰役,他幾次將命懸在刀劍上。

  有個願意為她放棄江山的人,她卻不願意一輩子都欠他一座江山。他有理想,有野心,並非池中物。

  「夫君,你登基吧。」去完成你幾年前對自己的承諾。

  ~

  向寒戰死在淵淮,梁臻母子被先皇后手刃在皇宮。

  十一月初三,易千城攜妻女入主皇城,改國號為「宣」,為宣景帝。同月初四,立凌氏女凌笙為後,長公主易含笑為安平帝姬。

  天下一統,四海歸心。此後好幾百年,均為太平盛世。

  同年冬天,潁東城郊一個破落的小院子裡,桑夫人在做禦寒的衣物。屋子裡面跌跌撞撞跑出來一個髮絲凌亂的女人。

  桑夫人放下手中的針線,緊張地迎上去:「恬兒,你怎麼出來了?」

  連絲恬抓住桑夫人的手:「娘,我才是皇后,我才是易千城的妻子,你帶我進京,把我們換回來好不好。」

  桑夫人看女兒瘋瘋癲癲的樣子,只能垂淚安撫道:「恬兒聽話啊,你先回屋,外面風大,娘晚點給你做好吃的。」

  連絲恬甩來母親的手,面目猙獰:「都是你們!原本與易千城有婚約的我,為什麼讓連笙去?啊?為什麼讓她去!我要殺了她!對,殺了她我就是皇后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痴痴笑起來。

  桑夫人大驚失色,她抬眸一看,果然院子外面的守衛目光沉沉地盯著連絲恬,仿佛下一刻就會進來將她斬首。連城主也聽見了這話,出了屋子一巴掌打在連絲恬臉上:「混帳東西,閉上你的嘴!你想害死所有人嗎?」

  連絲恬仍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樣子,從前在皇宮她裝瘋,如今卻是真正瘋了。

  桑夫人怔了片刻,卻是冷冷地對著連城主笑了:「我們現在這般,和死了有區別嗎?你怪她,可真正做錯這一切的究竟是誰?是你!一直都是你!」

  「你貪戀斐羽娥的美貌,卻一直求而不得,她心裡只有凌九耀。你自私怕事,毀了和易家的婚約,讓沙棘無數百姓死於西羌人的鐵蹄之下!你將連笙推出去,又貪婪地送出了恬兒,最後還殺了方牧!做錯這一切的人都是你,你為什麼要活著!」

  最後一句,她幾乎竭嘶底里。溫柔和善了一輩子,心裡也堵了一輩子,或許就是她助紂為虐,從未阻止,才釀成今天這一切!女兒瘋了,兒子殘疾,丈夫是個不折不扣的畜生!

  他們這輩子都會被囚在這座看不見天光的小院,直到死在這裡。

  易千城給他們留了一條命,卻也給了最殘酷的懲罰,讓他們住在方牧戰死的地方,沒有自由,一輩子悔過。

  ~

  十二月的時候,易千城收到了易環的信。

  她說她找到傅承昱了,當日傅承昱受傷墜河,卻也因為河水冰冷,止住了血,後來遇到採藥的陌百神醫,將他救起。

  易環說,她從前遇事只曉得逃避,直到院子裡那棵石榴樹死後她才想通,永遠囿於一處,不肯主動邁出一步,只能死在寒冷的冬天。她這輩子只想努力這一次,看看能不能開出美麗的花兒。

  傅承昱和易環都沒有再回沙棘,她從前被困在棲凰山,如今天下太平,想四處看看,傅承昱護著她,憐著她,與她一道看這世上的日出日落,山清水秀。

  小含笑三個月大了,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不像別的小孩愛哭,她特別愛笑,大大的杏眼一彎,看得人心都化了。

  連笙……或許應該說是凌笙,憐女兒年幼,不忍她一直離開母親被乳母帶著,平日裡一直將小含笑帶在身邊。女兒聽話可愛,她愛得不得了。

  但這也苦了易千城,他素了半年多,只在連笙懷孕六月時與她雲|雨了一次。

  每每與凌笙要做那事的時候,平日不哭的女兒就哭,像是刻意和他這個父皇作對。易千城覺得自己已經要忍得受不了了,想著要有下次,女兒哭他也不會停下來。

  凌笙被他撩得也不好受,心裡更覺好笑。她到底還是心疼她,今日早早餵飽了女兒,含笑吃飽就睡得香噴噴的,凌笙雖然捨不得,但還是讓乳娘將公主抱走。

  她總不可能一直將她留在身邊的。

  易千城晚上回來沒有見著含笑,問了聲女兒,凌笙笑道:「讓乳母帶著她去睡了。」含笑有自己的宮殿,以後長大了也都住在那裡了。

  易千城眼神一亮,小含笑不在這裡,他終於可以與連笙……

  她生完孩子身材豐腴了不少,可他之前摸過,知道她看著豐腴了幾分,只是因為哺乳孩子的地方更豐|滿了,腰肢卻一如以前纖細。

  他主動抱上去親親她,連笙閉著眼,環上他的腰。

  食髓知味,一|夜雲|雨。

  禁慾半年的男人有多可怕?凌笙第二日沒能下得來床,她憐惜他,他卻在這事上半分也不憐惜她。換著花樣來,從浴池到書桌,再到床上,還非要聽她叫出聲。

  她恨恨癱在床上,氣哼哼地想,今晚一定要把小含笑抱回來睡。不知節制的人自己用手解決去吧。

  小含笑一歲的時候,已經能說好多話了,只是口齒不太清晰,她叫人都叫最後一個字的疊字。易千城就成了她口中的「皇皇」,好在母后她喊得清楚,又會撒嬌又機靈,易千城和凌笙把她寵上了天。

  她周歲的時候,收到了一份特別的禮物。一個小小的金鐲子,配著兩個金鈴鐺,乖巧可愛。鈴鐺叮鈴響,她咯咯地笑,喜歡得不得了。

  聽說那鐲子是小舅舅凌楚送的,但凌笙知道,那是連祁親手刻的。

  她的連祁哥哥,如今又在何方呢?

  《宣國史書》記載,宣景帝勤政愛民,與後凌氏甚為恩愛,宣德五年太子珏出生,為後世宣仁帝。易珏繼位後,帝後同游天下,一時淪為佳話。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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