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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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厄迦曾經是龍族最強的龍,他被推崇,被敬畏。

  所有被他目光注視的人都會不自覺地低下頭顱,把脆弱的脖頸交到他的手上,顫抖著表示臣服。

  他幾乎是龍族內定的下一任王。

  可他對此全不感興趣,甚至十分排斥。

  ——他在等一個對手。

  或許也可以說,這獨自立於金字塔頂端的紅龍,在向那虛無縹緲的神明,祈求一個對手。

  於是這個時候,葉滄出現了。

  幾乎是在見到這個人的瞬間,厄迦便知道,這就是他要等的人。

  那一刻的震撼無法言喻,他看見了生命的初始、星辰的運轉,宇宙洪荒在他的靈魂深處誕生,然後炸裂。

  仿佛經歷了一次浴火的新生,活過來了。

  及至後來,在無數次被對方打敗後,名為「葉滄」的存在,已經不再僅僅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對手,更是他追逐的航向,靈魂的道標,意志的中心。

  他注視著這個存在,一如向陽的植株時刻追逐著太陽,感知那份讓人流淚的熱度,仰拜那片灑落世間的榮光。

  但是,在突然的某一天,他失去了他的太陽……

  「……」

  觸及到這一部分記憶,幾乎還沒有深入回憶,紅龍便已經不自知地呲開了牙。

  仿佛他面對是一名恨入骨髓的仇敵,恨不得將其寸寸碾碎、拆吃入骨。尖利的瞳孔猛地縮成一道細線,喉頭甚至發出了野獸般的低吼。

  無法控制的情緒就這樣洶湧而來,幾乎將他逼至瘋狂。

  然而,這瀕臨暴走的情緒並沒有維持太久,下一秒,隨著一道熟悉的氣息靠近,有人在他的耳邊說道——

  「好了好了,其實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起來了。」

  「所以,別生氣了,我的龍。」

  !

  一瞬間,快要覆滅他理智的黑暗,潮水般褪去了。

  厄迦從過往的回憶中猝然驚醒。

  原本失去焦距的紅眸漸漸恢復神采,厄迦的意識回到現實。他仍舊脫力地躺在大地上,一旁半蹲下來的青年正含笑地注視著他。

  似乎是他呆呆傻傻的反應取悅了對方,那人輕笑一聲,摸了摸他的額頭:「是我這回下手太重了,還是你變弱了?這可不行啊,厄迦。」

  以近乎傲慢的姿態,說著不輸於挑釁的話語。

  眾所周知,以龍族的暴脾氣,聽到這種嘲諷他們弱的話,哪怕死了也能詐屍出來跟對方拼命。

  一旁那個最小的親衛隊甚至已經緊張地捏緊了手。

  ——贏了居然還敢嘲諷王,這,這,這……何等囂張!

  然而,讓所有人驚訝的是,厄迦只是懶懶地望了對方一眼。然後在停頓若干秒後,才意思意思地發出了一聲輕哼。

  這傳聞中的暴君在青年面前儼然徹底沒了脾氣,表現出叫人難以置信的容忍度來。

  比起旁人的驚愣到幾乎快要驚悚的神情,葉滄卻表現得相當平靜。他早就習以為常,如果不出他所料的話,接下來……

  幾乎是在葉滄剛起念頭的下一秒,就見地上的男人大大方方地張開了雙臂。

  ——嗯,果然是這樣。

  在過去,葉滄不知道跟厄迦切磋過多少次,大多都以葉滄的毫髮無損和厄迦的脫力為結局。

  而每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景以後,躺在地上暫時無法行動的厄迦,都會像現在這樣——

  只見,以張開雙臂作為信號,男人的喉結下緩緩浮現出了一塊紅色的鱗片。

  那塊鱗片有著血一般濃艷的色澤,上面隱約顯現出異常神秘的紋路。

  如果說一般的龍鱗給人的印象是冷血的鎧甲,那麼這一片,唯獨這一片,會讓人不覺恐怖,反而感到蠱惑般的美麗。

  這也是當然的,因為這是「逆鱗」。

  每一頭龍都會有一片逆鱗,長的位置有所區別。但毫不例外,每頭龍的逆鱗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命脈,是比心臟更致命的弱點。

  因此,「龍有逆鱗,觸之必死」。這句話在再好脾氣的龍身上,都是一樣的。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例外的話,那大概就是——厄迦和葉滄。

  「那不是……!」遠處但凡有點眼力的龍族,此刻都盡數繃緊了身子,不自覺地進入了備戰狀態。

  並不是說周圍有什麼敵人,只是打個比方,如果一隻兔子剖開自己的心臟,展露出這不能出一點差錯、出了差錯就會死的部位,那麼其餘旁觀的兔子,估計也會立刻炸毛,背脊發涼。

  「厄厄厄厄迦王!」

  「不管您要做什麼,那都太危險了,請住手!」

  「小心,安全!」

  一個個龍族或結巴或震驚或艱難地出聲,他們從來沒見過一頭龍主動露出自己的逆鱗,就像一般人不可能青天白日地剖開心臟。

  這太過刺激的一幕,讓眾人已經不能簡單地說是驚呆了,簡直就是要原地爆炸。

  然而,比起快要承受不住暈厥過去的眾位龍族們,身為當事人的厄迦和葉滄卻顯得不慌不忙,甚至對遠處的眾人嫌棄地表示:「不要大驚小怪。」

  眾龍族:「……」

  這是能夠不要大驚小怪的情況嗎!?還有厄迦王胡鬧就算了,葉滄殿下你為什麼也這麼淡定啊?!!

  葉滄:那當然是因為他們以前經常這麼玩啊:)

  是的,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次打完架都要來這麼一出。只不過以前他們在龍域打架時,基本等同於大範圍清場,所以一直以來也沒有其餘龍族發現。

  葉滄異常熟練地席地坐下,伸手摸了摸那片赤紅的逆鱗,感覺著入手的熱度,說道:「鱗片的溫度是不是比以前高了?有點燙手。」

  厄迦舒服地眯了眯眸子:「大概是因為這幾年我經常去焰山。」

  此時的紅龍已然半點不見了往日的兇悍,整個就像一隻懶洋洋的大貓,翻身露出肚皮,等著主人來擼。

  「焰山?」葉滄按在逆鱗上的力道微微一重。

  那一瞬間,仿佛心臟也跟著被扼住,交付命脈又無限接近於死亡的悚然和快感,讓紅龍猛地繃緊了身子,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嗚咽。

  然而,葉滄對紅龍這一瞬的失態表現得習以為常,他繼續道:「我之前就說過,不要老是去焰山泡熔漿,更不要在火山口打滾,總是這麼任性的話,焰山又噴發了怎麼辦。」

  每次厄迦一折騰焰山,焰山就要噴發一次,最嚴重的一回甚至燒到了龍域的巢穴。也就是那回,厄迦被他捶得最慘,咬了他的鱗……於是第二天他又把厄迦揍了。

  想到這裡,葉滄強調道:「不是所有的龍,都不畏懼火山爆發的。」

  厄迦:「但那是我除你以外唯一的興趣,況且,連熔炎都無法抵擋的弱者……」

  他語意未盡,臉上卻浮現出格外殘酷的冷漠。這一瞬,人們似乎又能夠清醒地意識到,這果然是一位暴君了。

  不過這無情的冰冷並沒有持續過一秒,因為下一秒,葉滄撒開了手:「不擼了。」

  厄迦:「……」

  身為一隻有尊嚴的龍(貓),在泡泡浴和主人的愛撫之間,該如何做出取捨呢?

  身為一隻有尊嚴的絕不屈服於人的貓,在已經成為習慣的必不可少的少掉就會渾身不舒坦的泡泡浴,和葉滄的……

  厄迦:「我以後不去焰山了。」

  ——那當然是選擇後者!這還用猶豫嗎!

  眾龍族:……???

  厄迦果斷地掠過了這個話題,一雙懶洋洋的眸子望向青年,轉而提起了另一件事:「既然你已經回來了,那之後就跟我一起回龍王星吧。」

  他沒有詢問葉滄為什麼死而復生的事,他不想追溯也不想提及。因為那些根源沒有必要也毫無意義,他只會把握眼前的人和事。

  可是,葉滄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不,我沒有回去的打算。」

  厄迦聞言霍然抬頭,他一瞬不錯地凝視著青年。

  那雙猩紅的眸子熾熱且深沉,翻湧起什麼極為激烈的東西,如同冰層下涌動的熔炎,是噴薄暴動前最後的平靜。

  他一字一句道:「你說,什麼?」

  葉滄仿佛根本沒有感覺到空氣的凝滯,他甚至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坦然自若地回覆:「之前就跟你說過了吧,我不打算回龍族。」

  不過,大抵還是知道厄迦的感受,葉滄頓了頓繼續說:「至於理由,解釋起來很麻煩,你可以當做我功成身退,不再摻和龍族的事務和紛爭,簡而言之就是——我退休了。」

  厄迦猛地抬手,攥住了葉滄的手腕,紅龍原本受傷的手臂因為驟然用力而崩裂開來,但他卻對流出的血毫不在意。

  他死死地盯著對方:「退休?就在這種鬼地方?」

  「請不要嫌棄它,阿木星會變好的。」葉滄耐心地說,「我正在為此而努力。」

  厄迦沉默了數秒,最終深呼了一口氣。

  他大約永遠也無法理解葉滄為什麼會腦子犯抽,選這樣一個廢星窩著。介於對方的態度足夠堅定,他也沒辦法再干涉什麼。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會就這樣放棄。

  龍族巨大的飛船安靜地懸浮在阿木星外,像守著巢穴的巨龍般巍然不動。

  厄迦撐著地坐起來,從最初見到葉滄的失控中微微回神,這會兒他終於注意到了周圍。

  他看見了龍族的先遣隊,王族的親衛隊,還有……

  「人類?」

  只見遠處殘破的星艦旁,幾個模樣狼狽的人族正抱團在一起。

  察覺到厄迦的注視,他們的身形猛地晃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有些站不穩。

  厄迦嗤笑了一聲,抬起的手捲動力量,像驅趕蒼蠅般揮了揮。

  但下一秒,葉滄抓住了他的手,搖了搖頭:「他們是我的潛在顧客,別把人嚇跑了。」

  原本絕不容置喙的暴君,卻在青年觸碰上他的瞬間就卸下了力道,那幾乎是一種根植於靈魂的本能。

  紅龍能夠輕鬆扼斷鋼鐵的手,鬆鬆地蜷起了每一根手指,把尖利的指甲盡數收攏。

  明明是青年主動握住了他,他卻表現得仿佛自己無意中觸碰到了一朵柔軟的花。

  厄迦道:「顧客?」

  葉滄點頭,順手拉著他走了過去。

  厄迦沒有掙扎,理所當然地跟在青年身後,完全放任了對方的動作,並且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於是,遠處的龍族幾乎都覺得自己出現了某種認知偏差:說好的獨斷專行,絕不容許別人指手畫腳???

  已經不記得在這短短的一天了,他們究竟見到了厄迦王多少顛覆認知的一面。甚至潛意識裡,他們已經把對方完全分成了兩個人——一是有葉滄在身邊的王,二是沒有葉滄在身邊的王。

  這之間的差別,隔著幾萬個鴻溝和天塹。

  葉滄跟厄迦走到那群人族面前,對方望著他們的眼神直像望著兩頭洪水猛獸,腳步虛浮到哆嗦,一副想逃又沒勇氣動彈一下的樣子。

  葉滄很給面子沒有指出他們的狼狽:「本來你們不來阿木星,我也打算想辦法聯繫你們的,我想跟你們談筆生意。」

  跟預想中相比,如果他用來交談的身份能夠更低調一點就好了,比如僅僅是一個荒星的普通小果農。不過事已至此,先不考慮其他的事。

  「生,生意?」

  那一瞬間,屍山血海、人口販賣、違禁交易……一一閃過眾人的腦海。

  他們幾乎驚得矢口就要拒絕。

  然而,青年後方半步的厄迦微微眯眸,危險的豎瞳睨來一眼,眾人當即臉色一白,表情慘烈地像要奔赴地獄:「您,請說……」

  葉滄覺得他們的樣子實在奇怪。

  他說:「是這樣的……」

  「你們要不要買番茄?」

  作者有話要說:葉滄:時刻記著自己是一位快樂的果農。所以大兄弟,買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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