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伏羲廟
伏羲廟與林圖居住的出租房相隔不足五百米，對於林圖來說，還真算不上遠。
當方小霏七手八腳套好衣服之後，林圖便拉著歡天喜地的她向伏羲廟走去。
雖然被譽為隴省境內第二大城市，但是成紀依然只能算作三四線小城。其規模，自然無法與那些沿海城市相提並論。
不過，作為秦人早期文化的發祥地之一，成紀自古就有著『隴上江南』、『羲皇故里』的美稱。
據傳，前幾年因為這個羲皇故里的稱號，當地有關部門還與外省的其他幾個城市，明面上私下裡互噴了好多口水。
最終結果如何，林圖當然沒去刻意關注，該吃吃該睡睡，平頭老百姓們的生活一點都沒有被打擾到。
對於生於此長於此，未來也很有可能死於此的成紀人來說，伏羲廟的一磚一瓦，他們都不會陌生。而且每逢周六周日，伏羲廟都會免費供遊客們觀光遊覽。
小城沒那麼多的繁瑣規矩，宛如吹拂在西北戈壁上的朔風一般，無拘無束。
林圖牽著方小霏，穿過重重疊疊的紅牆綠瓦。伏羲廟的主殿——先天殿，遂映入眼帘。
在其上，懸著古色古香的厚重牌匾，書有『天一生水』四個大字，龍飛鳳舞，恣意張揚。
「阿嚏！」
方小霏吸了吸鼻子，懵懵懂懂的模樣看起來很是嬌憨可愛。
「都說了叫你不要來吧，非杵在家裡跟我犯倔。」
林圖眉頭緊蹙，把方小霏所穿著的羽絨服拉鏈拉至最高，掛在身後的帽子也毫不猶豫給她套到頭上。
從遠處看去，此時方小霏活脫脫就像是一隻加大號的小豬佩奇。
「我沒著涼！剛才……剛、剛才是過敏了！」
方小霏捂住嘴巴，矢口否認。
林圖翻了個白眼，用一種『簡單點』的目光審視著方小霏：
「好了，事不宜遲，咱們快點弄完快點回家。趁著天色還早，我看能不能再去賺點外快。」
方小霏悶著頭沒敢搭話，只是亦步亦趨跟在林圖身旁。
在方小霏眼中，讓林圖捨棄掉每周所剩無幾的工作時間來陪她玩，就已經是件極為過分的事情了。
如果一不留神自己再得個大病小災什麼的，方小霏心裡會更加過意不去。
這倒不全是因為方小霏懂事聽話，而是她明白，要學會疼惜林圖辛辛苦苦掙來的每一分每一厘血汗錢。
對於窮苦人家的孩子來說，哪怕生病，也是一件極為奢侈的事情。
林圖帶著方小霏拾級而上，就在此時，一個西裝中年男人剛好也從先天殿裡走出。
兩批人一上一下，擦肩而過。
中年男人面容枯槁，頭髮亂糟糟的，和這個季節的鳥窩不分伯仲。身上所穿衣物甚是單薄，洗得發黑的白色西裝皺皺巴巴，貌似也有些年頭了。
大概是不太理解對方的打扮為何如此透心涼心飛揚，林圖下意識多看了中年男人幾眼，隨後才邁步跨進先天殿。
時值秋末冬初，伏羲廟裡本就沒什麼遊客，再加上北風那麼一吹雪花那麼一飄，寒冷到以至於室外都不敢掏出小勾勾的天氣，使得伏羲廟愈顯寂靜。
隨著林圖踏過先天殿門檻，原本有些焦躁不安的心緒，也逐漸平復下來。
殿內居中的神龕之上，高約三米的伏羲聖像雙手畫圓擱於小腹，手托八卦穩坐釣魚台。位於右側的泥塑龍馬揚起前蹄，偏轉頭顱正仰視著人皇伏羲。
好像在隨時聽候其吩咐差遣。
殿外香火不絕，殿內整潔素雅，看來時常有人打掃照看。林圖深吸一口氣，領著方小霏坦然跪拜在伏羲聖像面前。
伏羲，三皇之首，福佑社稷之正神。
創八卦、教漁獵、革婚俗、立文字，辨音律。
轄下人民分而治之，中華民族人文初祖。
據傳，荒古時期雖有天地之分隔，但卻舉目荒蕪，伏羲遂娶妻，生子四。
命名萬物。
額部貼伏在地面上，林圖雙眸緊闔。
自幼便老生常談，以至於都能倒背如流的一樁樁古代神話，在自己腦海里不斷湧現。林圖心中一片空靈，如果舉頭三尺真有神明的話……
願伏羲大神保佑林方霏，讓她未來衣食無憂，從此以後不再煩惱。
為此。
我願付出任何代價。
……
許下心中所願，林圖跪伏於蒲團之上三稽首，隨即緩緩睜開雙眼：
「好了，我們走吧，大殿裡面有點冷，萬一真著涼了——」
話還沒說完，一股熱氣突然拂過林圖面頰。
下意識側過頭顱，只見一顆如磨盤般大小的腦袋，悍然闖入林圖的視野範圍之內。
那……好像……是一顆……
龍頭！！！
咽了口唾沫，只是一瞬間，林圖的後背便被冷汗打濕。
不動聲色悄悄抓住旁邊仍舊跪在地上的方小霏，林圖拔腿就跑。
結果。
方小霏紋絲未動。
強制按捺下內心深處瘋狂翻湧著的恐懼，林圖來不及多想，義無反顧擋在方小霏面前。
哪怕此時此刻，自己面對的是一頭聞所未聞的怪物。
誒？
等等！
聞所未聞……
林圖屏住呼吸，結果那龍頭也有樣學樣不大喘氣了，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半天。林圖緊緊將方小霏護在身後，眼角餘光若無其事瞄向一旁。
原本，在人皇伏羲左側肅立著的龍馬泥像。
此時此刻不翼而飛。
林圖：「……」
龍頭：「……」
林圖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眼中儘是難以置信的色彩。
再回過神來看看眼前這個怪物，龍首馬身，四蹄如爪，身披鱗片，兩肋生翼。
可不正是那泥土塑成的龍馬神像嗎？！
瞧瞧它現在這個活蹦亂跳的模樣，哪還有半點方才的呆滯木訥死氣沉沉？
龍馬歪了歪腦袋，鼻孔里噴出兩股白氣。林圖趕忙側身躲開對方的毒氣攻擊，隨即尷尬卻又不失禮貌的笑了笑，好像在說……
他並不是故意的。
大難當前，此時此刻林圖緊張得渾身發顫，手心裡全是細密汗珠。
然而他的雙腿，卻像在地上扎了根似的，沒有半點想要挪開的意思。
他不敢退，也不能退。
因為。
方小霏就在自己身後。
心跳聲如擂鼓般清晰可聞，林圖心中突然浮起一個頗為荒誕的念頭。轉過頭看了一眼旁邊手托八卦的伏羲聖像，林圖將信將疑。
該不會……您老人家……
也是活的吧？
就在這時，龍馬突然張開大嘴，叼住林圖的衣領朝後一甩，林圖便穩穩噹噹落在這頭祥瑞之獸的背上。
伴隨著一陣驚呼聲，龍馬一鼓作氣衝出先天殿，揚起雙翼踏空而行，筆直朝著遠處那片暗沉天空飛去。
一時間，先天殿內再次恢復了往常的冷清氣象。
一隻蚊蟲仿佛被點了穴一般懸停在半空中，看起來極其詭異。
而方小霏，則依舊保持著原來的跪拜姿勢動也不動，貌似對剛才所發生的一切……
恍若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