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秦壽終究不是魯迅,袁萍也幸運沒有成為朱安,那個「許廣平」也不知道現在躲藏在哪個角落裡。不知這是時代的進步還是倒退。

  一年之後,袁萍生了,是個女孩。孩子很可愛,胖嘟嘟的。但是秦壽總是找不到當父親的感覺。他似乎有點精神分裂,好像只能接受孩子的一半,既親近,又疏遠。秦父比他更甚,一點也接受不了,躺到床上蒙頭大睡三天。

  兩年之後,袁萍又懷孕了。三個月的時候,在秦父秦母的催促下他們去了一家診所做B超檢查。那診所大隱隱於市,在臨鄉的一個集鎮上。說是診所,倒像一個小醫院,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去了診所,要先找到熟人事先預約好的醫生,然後由醫生帶領,三五折返,七轉八回才帶到影像室。女醫生讓袁萍掀起上衣,把褲子褪至小腹下,然後塗了油脂拿起儀器開始掃描檢測。掃描了一陣,醫生問:「你們這是第幾胎?」

  「第二胎。」袁萍答。

  「頭胎是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

  「孩子發育正常,回去安心養胎……」醫生說著抓起茶壺直接對壺嘴抿了一口茶。

  回去如是稟報秦父秦母。秦父大悅,立馬安排秦母給袁萍改善伙食,加強養胎。他自己則在飯店裡要了幾個小菜,弄了瓶二鍋頭喝的不亦樂乎,小曲哼得震的房頂灰塵撲簌簌落下。

  在七個月的時候,家裡突然闖進一幫人,像土匪一樣把袁萍強行拽上車,要拉往鄉計生辦。秦壽當時不在家。秦父抓起鐵杴就要跟那群人干,無奈對方人多勢眾,把他推搡到了一旁,揚長而去。

  後來村婦女主任李美蛾過來,她說:「晉叔,袁萍是被人舉報了。你們家現在不符合生二胎條件,頭胎是女孩要七年以後才能再生育二胎,按現在行情,本來找找熟人托托關係只需交15000元的罰款,像現在被人舉報被強行抓走的,必須要交20000元。要不然就直接拉到縣計劃生育指導站做引產手術。」

  秦父說:「我們為什麼要多交?」

  李美蛾小聲說:「舉報人的獎勵還不是羊毛出到羊身上!」

  秦父聽了大罵: 「黑心打小報告,**養的才幹得出這種事,我家生孩子礙他啥事,誰幹這種缺德事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就不怕絕後……」

  李美蛾的臉上青紅不定,忙說:「叔啊,我好說歹說,上邊總算給了我個薄面,給你們省去2000塊錢,交18000塊錢就行了。」

  秦父又罵:「咱是守法公民,按章辦事我不反對。但是這幫人,怎麼執法手段倒像一群強盜,太野蠻了,我這麼大歲數了,還把我推得摔了一跤……」

  這時秦壽已經回家了,他說:「爸,閨女還小,能照顧的來嗎?要不引產了算了……」

  「放屁!那絕對不行,我孫子都七個月了。秦壽他媽,快去把銀行卡拿來,讓秦壽去取錢,如果不夠打電話讓閨女送點過來……晚了要真有個閃失,我就豁上這把老骨頭,跟這幫鱉孫玩意兒拼了!」

  18000塊錢一交,人就被放回來了。兩個多月後,袁萍順利產下一子。秦父又開始了大擺宴席。

  就這麼荒荒唐唐中,過去了兩三年。

  這期間,秦壽出去打過工,因為學歷低,只能首選出苦力,工地當然不是他理想的所在,所以沒幹長久。幹過推銷員,推銷過酒,買過***。秦壽雖然酒量可以,但他不喜歡喝酒,也不喜歡喝酒的人,每每看到三兩個人圍著一瓶酒就著花生米,就感覺他們在浪費人生。自己的事業歸根結底是以消磨別人的人生來賺取,是他所不齒的,所以就果斷放棄了這份職業。再說***,宣傳的對人身體有百益而無一害,到最後才知道,都是騙人的。所謂的***,就像是宗教信仰,是一點作用都沒有,最大的作用,就是給你心裡安慰。這種騙人的手段,也是秦壽所不能接受的,所以也果斷放棄了。後來又進了廠,感覺人就像機器一樣幹活。回想到自己涉獵過的馬列著作,果然如描寫的那般醜陋,跟自己的理想又相牴觸,又果斷辭職。

  秦壽決定回農村老家。坐在公共汽車上,看著家鄉的變化,發現蓋房子的越來越多。而蓋好的毛坯房,個個都閃著大窟窿。他發現,以前蓋房子都是木門,現在蓋房子,都是用的鋼板門,而且一家房子蓋起來,需要好多個門。而老家附近沒有門廠,門都是從縣城或者其他鄉鎮過來的。這時,一個朦朧的想法在他心裡萌芽。對,建一個門廠。他心裡合計著,覺得在老家這裡開一個門廠,絕對生意不錯。他這樣想,也就這樣幹了。

  秦壽首先開始了調研。

  那天他走在街上,看見鐵蛋叔家新蓋的院門,一個人正在那量尺寸。量完後鐵蛋叔給了那人幾張百元鈔票,然後那人騎著摩托車離開了。

  「鐵蛋叔,這是幹嘛呢?」

  「秦壽啊。做個大鐵門,讓人家剛量完尺寸,付完定金走了。」

  「大鐵門挺好,現在都流行這個。」

  「好是好,價錢也好,比木頭門貴好多倍呢!給人家搞搞價錢吧,一分都不少。沒辦法啊,咱這又沒有賣這個的。」

  「怎麼沒見鋼珠弟啊?」

  「別提我這龜兒子,去他媳婦家幫忙幹活了。這不馬上要結婚了,說女方家要求讓按大鐵門,不按就不過門。這個狗日的,媳婦還沒睡到一個炕上,心倒跟人綁一塊了。你說我家現成的木頭,讓你爸打個門多好,我一頓酒菜就解決了。」

  「我爸他現在干不動了。再說現在誰還用這個啊。你就說打家具,我姥爺傳給他那一套手藝,他也沒改進,跟現在的工藝都沒法比。」

  「這倒也是。不過要是咱們這有一個門廠就好了,價格肯定會便宜,售後啊維修的也方便……」

  秦壽又來到了栓子家。栓子家堂屋是三間帶廈瓦房,兩間他和他媳婦住,一間孩子住。西廂房是三間平房和一間過道,栓子父親兩年前去世了,一間栓子的母親住,一間廚房,一間儲存糧食。在農村,除了要翻新房的,基本都是這樣的建築格局。栓子正在煎中藥,廚房裡瀰漫著嗆人的藥草味。栓子見秦壽過來,微笑著跟他打招呼。

  「秦壽來了,快坐。」說著拉秦壽出了廚房,在院子裡拉了兩張凳子坐下。

  「栓子哥,沒出去打工啊?」

  「沒有,出不去啊。」

  「怎麼了?」

  「家裡十來畝地,你嫂子她腿腳不好,還帶倆孩子,她也顧不過來。還有你嬸子她身體也不好,天天得吃中藥,我走不開啊。」

  「栓子哥你真是孝順顧家的人。」

  「唉,窮家難捨啊!」

  「栓子哥,你以前不是跟三軍在外邊做焊工嗎?他在家嗎?」

  「在家,他孩子小,今年也沒出去。」

  「紅兵呢?」

  「他倒是沒啥事,就是……」栓子哥有點不好意思的說:「現在不是流行上QQ嗎,她媳婦好像前段時間聊了個男的,差點跟人家跑了,他這不放心,就一直在家呆著呢。」

  「就他媳婦長那樣,除了一對大胸,腫眼瓦鼻的,還撩漢子?」秦壽不厚道的笑著說。

  「人家估計就喜歡她那對大胸。」栓子哥也笑了。

  「栓子哥,今天找你是想諮詢你點事,你幫我參考一下。」秦壽對大胸不感興趣,轉到正題。

  「啥事?你說。」

  「我想在咱村建一個防盜門廠,你說可行嗎?」

  「這個肯定行啊,你沒見現在蓋房子的這麼多,咱們這一個廠子都沒有,市場肯定行。就是這得投資好多錢啊!」

  「是。我聽說你以前在外邊門廠做過焊工,我找你也是想讓你幫我合計合計,你畢竟有這方面的經驗。」

  「行,我支持你。你如果弄成了我也好給你打工,正好掙錢照顧家兩不誤……」

  栓子把他所知道的一一告訴了秦壽,還幫他制定了一系列的計劃,提出了很好的建議。

  秦壽從栓子家出來,正好碰見秦山春。說起秦山春,倒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秦山春年輕的時候當兵,因頭腦靈活,善於干「眼皮子工程」,被部隊列為提干對象。有一天部隊組織集體槍械保養,秦山春在被將要提乾的喜悅中,哼著小調,使勁的用抹布擦弄著槍枝,突然「嘭」的一聲一顆子彈射出,差點打到對面的戰友。以前只聽說過擦槍走火,沒想到今天倒碰上了。他楞楞的發懵,槍械保養都是空彈夾,這槍里怎麼會有子彈呢?秦山春為人表里不一,肯定有人不服把他算計了。犯了這麼嚴重的錯誤,顯然是不能提幹了,而且還要寫檢討反思。被人陷害,又沒有證據還被處分,他心裡一肚子怨氣就退伍復員了。復員以後,他慢慢的調整好了心態。因為畢竟參軍見過世面,還是黨員,就被村里發展成了大隊委員。慢慢的一步一步當了支書,而且連任至今。

  秦山春五十多歲,臉上卻沒有一絲皺紋,黑髮童顏,步履緩慢而穩健。他這種龜息少動的方式也許正符合了王八養生哲學,才讓他有一個好身體。伏爾泰「生命在於運動」的格言倒讓人產生了懷疑。他雖然信奉王八哲學,但他那不可捉摸的眼神更像是一個千年狐狸。

  秦山春雖然外表祥和,卻有著一顆色彩斑斕的心。在他還是小委員的時候,為了表現自己,經常幫小寡婦挑水。寡婦的水缸滿了,可身體的空虛無法填補,秦山春索性「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時至今日,還跟不少寡婦藕斷絲連。但是他是有底線的,除了鍾情寡婦,絕不招惹有夫之婦。一個在秦家莊的領導崗位上幾十年屹立不倒的人,終究還是有他的政治智慧的。

  「山春哥,我正好有事找你。」按照輩分排行,他倆一輩。

  「我打算在咱村建一個門廠,希望村里多多支持。」

  「這是好事啊,有需要村里地方的一定幫忙。」

  「我想問一下這個土地的事都需要辦什麼手續?」

  「這個不太好辦啊,手續特別麻煩,這樣吧,我現在要去鄉里開個會,晚上你到我家說。」

  「好。」 秦壽意會。

  晚上,秦壽提了兩瓶酒,買了幾袋熟食,拿了一條煙,去了秦山春家。

  「兄弟啊,你還提這些東西幹啥?」秦山春假意惺惺。

  「免不得你操心,咱倆喝點。」秦壽把熟食撕開,把酒打開,兩人邊喝邊說。

  「山春哥,事情好辦不?」

  「你的事啊,我今天跟高書記說了,他很感興趣,他讓你改天去找他。對了,咱們村裡的河堤有一塊集體地,那塊地種莊稼不好,一直沒承包出去,你可以用,你建廠子不影響。」

  「山春哥,我看過那塊地,離河太近,咱們村這條河常年排過來的都是紙廠的污水,臭氣熏天,我感覺不合適。」

  「這個……我聽說紙廠要停產了。你承包這塊地,我可以跟班子成員商量一下給你優惠價。你也算給村里解決了問題不是。」秦山春還是堅持。

  「我今天來的時候,碰見水清嫂,她跟我說,水清哥走的早,她孩子又常年在外打工,她也忙不過來,想把她家那塊地租給我,我看了還比較合適。」

  「這樣啊,照顧村里孤寡,也是做好事。那你就租用她的吧。說到水清嫂,」秦山春眼裡閃過一絲異常,不過馬上又恢復鎮定。

  兩人喝著酒交談,當秦山春有幾分醉意的時候,無意中瞅了瞅家裡的水缸,也許是出於習慣,也許是勾起回憶。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