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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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壽坐火車來到了平中省的省會黃水市。他提著行李走出火車站,拐了兩個路口後茫然不知所去,便緩慢坐在了馬路牙子上,把行李放在一旁。他掏出煙盒,發現僅剩了一根香菸,他把煙抽了出來打著火機點上,重重的抽了一口,然後把煙盒揉作一團擲向遠方。看著眼前的車水馬龍,人來熙往,一種無家可歸的孤獨感襲上他的心頭。這是種很難用語言描述的感覺,或許像千萬隻螞蟻齧咬,或許像憑空懸浮沒有依靠,又或許像五行山下的猴子不知如何動彈。世界如此廣大,他卻感覺沒有一處立錐之地,時光如此深遠,他卻感覺那麼的不合時宜。一支煙將盡,火光開始慢慢枯竭,越變越暗……

  這時,只聽得「吱呀」一聲,路邊一個昏紅的小屋內走出一對男女,摟抱著說笑。女人燙頭紅髮,塗抹妖艷,穿了一件紅色的包臀裙,屁股粗壯渾圓,肥胸擁擠半露,抽著細支的坤煙,露出尖長的美甲。男人一身小老闆裝束,理了個短寸,夾個小皮包,抽菸的手指上揚時可以看到一款笨重的黃金戒指。女人親了男人一口道:「強哥,記得常來哦!」男人道:「放心吧,你這個小騷貨一身功夫,我可是欲罷不能!」說完男人轉身離去,他扭頭的一瞬間無意瞥了秦壽一眼,然後頓了頓走向他。

  「小兄弟,是不是找活干呢?」男人說。

  「大哥,你有啥活?」秦壽正發愣,聽到問話答道。

  「工地上,綁鋼筋。」

  「工資怎麼開?」

  「日工每天150元,包吃住。包工工資計量,吃住自理。干不干?」

  「干!」

  秦壽提著行李就跟那男人走了。剛開始他沒有經驗,就提出干日工。沒有幹過重活的他沒幾天便把雙手磨破,後來破了好,好了破,最後磨出一手老繭。在一次來料中,王自強還沒過來,他便自告奮勇向前接洽,清點數目的同時,又發現有錯帳,等老闆來了給他做了匯報,挽回了一些損失。包工頭發現他談吐清晰,辦事亦有條理,就把他調到了項目部,給自己做副手。

  後來秦壽才知道包工頭叫王自強,也是平中省人,從小就出來闖蕩,由一個泥瓦工干到現在,也算小有成就了。他沒事的時候在工地逛逛,平常愛喝酒,搓麻將,泡女人。他現在乾的這個活,是從一個集團公司層層分包下來的,叫黃水建工集團,是一家國企。從表面的隸屬關係上,還是服從黃水建工的管理。偶爾間會有人員往來。

  秦壽總算安頓了下來。他跟張守信,二猴子都通了電話,告訴他們他目前安好,也謝謝他們曾經的幫助。

  有一天,來了兩位不速之客。銀行的工作人員來了,說貸款馬上到期了,要他還款。除了秦壽的家人,張守信和二猴子,沒有人知道他在這裡。秦壽有點蹊蹺。但瞬間他明白了,有可能是二猴子說漏了嘴被大喇叭廣播出去了。

  「秦壽,你的情況我們也知道,但是貸款總得還啊,我們也是沒辦法。」說這話的是某銀行的信貸主任老趙。

  「是啊秦壽,你總躲著也不是辦法。」信貸員小齊說。

  「我也想還啊,可是我現在真的是沒錢。」秦壽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秦壽啊,你要不還,以後徵信拉黑,你就成老賴了,你這麼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翻身,某偉人還三起三落呢,你要為你的前途著想啊。」老趙推了推眼睛,循循善誘。

  「可是趙主任,我真的沒錢啊。我爸種糧食的收成,還有我老婆要過來的一點零星帳,都還給鄉親們了,包括我的車,也都抵帳了。你也知道,他們也是天天堵我家的門。」提到這些,秦壽突然有點心酸,說話也帶了哽咽。

  「我們有辦法。」小齊迫不及待的插嘴。老趙瞪了他一眼,不說話了。

  「秦壽,是這樣,看在咱們多年的老朋友的份上,我給你支一招,外人我可不說啊,這是要犯錯誤的。」

  「趙主任你說。」

  「你看,你這一份是屬於企業貸款,我想辦法給你做個延期,這可是要使我的老臉的,這事我還得想法子,我回去還要跟行長溝通。」老趙就像一個麻醉師,慢慢的給秦壽推藥。

  「那我謝謝趙主任了。」

  「但是,」老趙話鋒一轉說:「這個利息還是要還的。當然了,考慮到你的情況,你可以以你妻子的名義,再去貸一份款,然後把這個利息補上。」

  「這……」

  「秦壽,我早就知道你比較有魄力,這麼年輕就能幹那麼大事。你這種人才,早晚都會再出頭,到時候這點小錢還算個事嗎!」老趙繼續加大藥量。

  「好!」秦壽被說動了。

  銀行的事辦妥了。

  老趙那些話不知是權宜之計,還是他真有閱人之能,後來果真應驗了。一個預言家由此誕生。

  有一天秦壽接到通知,說集團要來做安全考察,讓他安排接待。那天秦壽正在外邊接洽一個材料,回來的路上車胎又爆了,所以他回來的時候,集團的人已經到了。一行人帶著安全帽在大樓下走著看著談著。秦壽跑了過去,接近人群的時候,忽然聽到有鋼材撞擊的聲音,他抬頭一看,一根鋼管快要落下,正下面有一個女人的身影。說時遲,那時快,他一面喊著「快閃」,一面把那個女人撲倒在身下。這時,他感到襠部一陣涼風颳過。驚愕之餘,他回頭一看,一根鋼管直直地插在他的兩股之間,如果再偏差一公分,他的性別估計也會出現偏差。這時他回過頭看身下的女人,女人也在看著他。四目相望,兩人同時喊出:

  「林冰。」

  「秦壽。」

  不錯,她壓著的那個女人是林冰。

  繁華的市區,街角的咖啡館,靠窗的座位上坐著林冰和秦壽。兩人對坐了很久,林冰低著頭一直攪著杯子裡的咖啡,秦壽則默默注視著她。此時的林冰,馬尾辮已經放了下來,長髮披肩,穿了一套黑格子西裝制服,裡面搭著雪白的襯衣,把胸脯擠壓的堅挺,小白鞋也被黑色的高跟鞋代替。臉蛋還是那麼潤潔漂亮,不同的是清純的眼睛裡多了一絲憂鬱。

  「秦壽,謝謝你今天救了我。」林冰慢慢抬起頭來。

  「應該的,這是我的自然反應。」秦壽也說話了。

  「你是不是還記恨著我?」

  「沒有。」秦壽言不由衷。

  「秦壽,你也知道,我的家教很嚴。我從小到大,一切都是我爸媽安排好的,上學,工作,一步一步都是這樣。我掙脫不了他們……」

  「你在黃水建工集團工作?」

  「嗯,這也是我爸爸安排的,他是這個集團的老總,所以我一到這裡就分配到很好的職位……」

  「你還記得那首詩嗎?」秦壽岔開話題。

  「清風漾起

  晚霞初現

  一隻籃球划過完美的拋物線

  擦過頭頂滾落地面

  輕揉回眸

  決眥心顫

  一張清秀的面龐迎面而來

  帶著花香裹著蜜餞

  那女孩

  像初放的花

  似晨露的蓮

  如水蜜的桃

  若霧過的蘭

  未曾想什麼長相廝守

  哪懂得所謂海枯石爛

  只一眼

  便千年」

  林冰一字不差的背了出來。

  此時,秦壽已淚眼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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