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生意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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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從來都是複雜的,簡單的用好壞、黑白、善惡進行分辨,最後只會混亂了本心。

  就好像剛剛經歷了煉獄的韋芳釵,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何在經過那段山坳的泥路後,就像是換了一個世界。

  驛道的路邊變成了平整的石板,來往的不再只有貨郎,還有各式各樣的旅人。

  他們臉上多數掛著和善的笑意,尤其是當他們發現,自己一個女人如此費力拖拉著板車時,甚至會給予各種幫助。

  靈寶大陸人人銜玉而生,玉生十年化作靈胚,但靈胚將會成就何種樣的靈寶,卻是大不相同。

  比如韋芳釵的靈胚,就是簪子的形狀,這是種很尷尬的珍形。

  作為戰器來講,它的殺傷性比不過刀兵,作為輔器來說,更是連方向都琢磨不到。

  母親早早認定她不會有甚出息,爺爺奶奶也不喜歡她。

  所以韋芳釵幾乎沒有受過什麼專業的心煉指導,就這麼渾渾噩噩過著,靈胚也就化作法寶了。

  說是法寶,但從不曾經歷心煉塑造的靈器,其實就同普通事物兒沒什麼區別,只是多了些許奇妙而已。

  就好像韋芳釵寶成後,法寶的神妙就是變形,那株寶釵能夠變化各種樣簪子的類型,大型有簪、釵、步搖,簪形更是多變,流蘇、墜子、石榴、牡丹、蜜蜂、蝴蝶甚至錘揲、壘絲、鑲嵌、點翠。

  而除了變形之外,她的法寶再無別的神妙。

  如果韋芳釵是出生在一個富貴家庭,那麼她便等於擁有了世上最神奇的昝釵,可偏偏她只是個家門不幸的可憐女人。

  而除非她去賣花,不然這件法寶,根本幫不了她。

  其實大多數普通人的法寶都是如此,一旦器胚珍形不在靈寶大道之內,通常也不會去煉化法器,吃那心煉百鍛甚至千鍛的苦楚,只是破罐破摔,隨遇而安。

  運氣好的,可能寶成時法寶能有些幫得上忙的神效。

  運氣不好的,那就同韋芳釵這樣,只能憑藉著吃苦耐勞尋個活計。

  早早出嫁娶妻,生子誕女,希望孩子的珍形是在靈寶大道之內。

  人間底層的凡人們,都是這樣過日子的,誰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

  直到韋芳釵走在這條通往邊城的驛道上,她不光看到了無數張善意的笑容,更見識了無數種神妙的法寶。

  當路人看見她這個女人拖著沉重貨物時,多數都會施以援手。

  有些是賣賣力氣,順道幫她推行一陣,減輕她的辛勞。

  有些乾脆就是祭出法寶,對她施以神效。

  有翡翠玉杯從頭頂淋下甘泉,掃除幾天日夜兼程的疲憊。

  有金紅小旗朝她身上一揮,便有金光附體,神力加持,身後板車好像似輕如無物。

  更有善心人說要送她一程的,掏出個錦囊大小的口袋,說是可以將她整輛板車都給裝下。

  女人怕弄髒貴人的法寶沒有答應,因為她覺得,精力充沛、金光附體的她,已經足夠可以。

  更重要的是,在看到那麼多神奇的路人後,她對冉先生口中的邊城,更為相信了。

  韋芳釵是個樸實的人,在她的概念里,人都應該是有活計的,沒有活計的都是閒漢。

  就好像這種農忙的日子裡,有功夫在外頭瞎晃的,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可就是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傢伙,手中都有這樣神奇的法寶。

  那邊城裡頭那些個可以將法寶當做營生的人,又該是擁有何等樣的神妙。

  一想到這兒,她就恨不得能夠插上一對翅膀,飛進城裡頭去。

  ……

  有了好心路人的幫助,前往邊城最後的一段路程,韋芳釵走得可算順暢。

  當身上那層金光散盡的時候,她也剛好來到了邊城的外頭。

  邊城只有一面城牆,橫亘在十萬大山東面的平原上,而這道城牆向西,全都是人族的城邦。

  以那方不知道何事便豎立著的演靈台為中心,無數個坊市、村堡、鎮鋪鋪陳開來,形成了這名叫邊城的地方。

  是景元之後,人族抗擊妖魔的第一道防線。

  而韋芳釵,就站在這座偉大的城市外邊,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將板車上那些個,從百里之外鳳留村拉來的煤炭,給賣了換錢。

  這是韋芳釵第一次來邊城,雖然有些慌亂,但同路上那些賣煤的,就是最好的嚮導。

  韋芳釵跟著那些賣煤的貨郎,來到城中的一處坊市。

  對於自小在鳳留村長大,一生中見過最熱鬧的場景就是趕集的女人來講,何曾見識過這種人聲鼎沸的陣仗。

  道路的兩旁擠著無數貨郎,各式各樣的貨物就這麼攤散在地上。

  買主就是往來那些接踵摩肩的路人,有男有女。

  他們會在自己感興趣的攤位前停下,然後同攤主兇狠的殺價。

  而在這一眾攤販中,最可憐的就要數賣炭郎了。

  同韋芳釵判斷的差不多,今年天寒得早,所以城中炭會比往年需求得早,炭價會漲。

  道理是沒錯的,但當一座坊市的長街,擁擠著無數賣炭貨郎的時候,這個道理就站不住了。

  尋常時候將炭賣給炭商,應該是一個銅子一斤,一百斤正好是一個金元。

  若是自己來坊市直接售賣,賣到三個銅子兩斤,甚至兩個銅子一斤炭也不奇怪。

  如今算是年景好麼?應該算是年景好的。

  但事實卻是,炭價因為賣炭郎的扎堆,被路人壓到了很低。

  韋芳釵還只是站在坊市的外頭,就瞅見不少賣炭貨郎被城中居民圍著,一邊抹淚一邊稱炭。

  這模樣,哪怕人聲嘈雜聽不清聲音,都能大概估摸出,這是被壓狠了。

  韋芳釵不由得臉色一白,她不是害怕,而是突然意識到,按照這樣的殺價法,她即便賣掉了炭,也不一定夠錢給孩子買藥。

  心中這般想著,她轉頭看看板車上,那些個被綁在袋中鼓鼓囊囊,黑得發亮的木炭。

  「我的木炭很好,他們應該看得到,不會壓價的。」

  韋芳釵心中一邊這樣安慰自己,一邊跑到坊市外的牆根站下,學著其他貨郎的樣子,尖著嗓子吆喝起來:「賣炭咯,上好的木炭,燒爐暖炕,走過路過的瞧瞧看看咯。」

  隨著女人的吆喝,不少人圍了過來,其中好些一看就是本地的。

  他們穿著貼身的綢袍,手中還抓著果脯、瓜子兒這樣的零嘴,踩著慢悠悠的步子,來到女人的板車前晃了圈,打眼瞧了瞧板車上的炭,懶洋洋的開口:「都是煙煤啊,看這成色馬馬虎虎,五個金元,爺全包了。」

  韋芳釵看著眼前這個穿著體面的男人,聽著對方口中不著四六的話,胸膛起起伏伏,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男人看女人這氣得不行的樣子,也不孬,依舊用那種慢悠悠的語調道:「知道你不願意賤賣,那你就在這先賣著,賣到夜裡賣不掉了,再拉到大馬街口來,我的鋪子就在那兒,就按照這個價格,你剩下多少,爺收多少。」

  說完,男人也不理女人,自報家門後,便晃晃悠悠走了。

  對韋芳釵來講,這就是遇見個莫名其妙的客人,她對自己的炭很有信心,堅信自己能賣出個好價錢。

  ……

  手拿果脯晃晃悠悠的男人名叫曹參書,是大馬街敬炭行的老闆,人稱曹掌柜。

  在韋芳釵板車外晃蕩完,便往坊市裡頭進,多是走訪賣貨炭郎,瞅瞅貨,開開價。

  因為男人開的價低,所以大多數都不能成交,他最後都會留下自己鋪子的地址。

  賴於曹掌柜的行動效率,整條坊市走完,手中果脯還剩幾粒。

  一直跟在曹掌柜身後的小夥計,終於有功夫提問了:「掌柜的,小的有一些事不明白,想向掌柜的請教。」

  嘴裡嚼著果脯的曹掌柜撇了眼小夥計,樂了:「平時拿鞭子抽你都不肯學,這會兒倒主動來問了?問來聽聽,有啥不明白的。」

  「那小的就問啦。」

  小夥計一聽,便將心中疑惑提出:「這坊里一圈看下來,就屬坊口外那個女人的煙煤成色最好,可掌柜為什麼給那女人出價這麼低,反而對後頭那些成色一般的煙煤給了平價?小的著實不太理解。」

  「不理解?不理解就對了!」

  曹掌柜顯得很是得意:「這就是為啥我是掌柜你是夥計,我且來問你,若是讓你來收,那煤炭你會怎麼收?」

  「自然是按照煙煤成色來收。」

  小夥計不明所以,這樣答道:「那女人的煙煤,成色好,火工足,雖然只是古法燒制的黑炭,但也算是黑炭中的上品,給個平價可以。至於那些個賣炭郎的煙煤嘛,按照女人的價給還差不多!」

  「要不說你是個蠢徒弟呢!」

  曹掌柜聽完小夥計的話,拍拍對方的後腦勺,笑罵道:「按照你這麼做生意,咱們炭行非被你干倒不成!」

  「一分錢一分貨,怎麼會幹倒!」

  小夥計不服氣。

  「收炭不是收炭,收炭也是看人啊。」

  曹掌柜得意道:「你只看到那車炭,卻沒看到那個人。」

  「人?人不就是普通女人嘛,就是命苦點兒,可能家裡沒男人了吧,得讓她一個人拉煤來城裡賣。」

  「呵呵,這個女人可不普通。」

  曹掌柜笑著擺手:「方圓幾十里,這種好的木料,都用來燒白炭甚至銀炭了,再看看那輛板車的車轅,這個女人的煤炭,至少是從幾十里外,甚至百里外拉來的。」

  「啊,這都能看出來,掌柜的您真了不起!」

  小夥計有些崇拜,但更多的是不解:「既然那女人從那麼遠的地方拉煤來,那咱們為什麼還要壓她的價,不是應該漲她的才對麼?」

  「蠢貨。」

  曹掌柜又笑了:「尋常人家用得煙煤,才不需要那麼精細呢,量大便宜就好,那女人以為自己炭好就不愁賣,是真正的犯蠢,你瞧好了吧,等到夜裡,她得乖乖把炭送到咱們炭行來,還省了你一程腿腳。」

  「啊....這是為什麼?」

  小夥計更加不理解了。

  「你覺得這個賣炭女人在城裡會有親戚不?你覺得她在城裡拖得起不?」

  曹掌柜捻了顆果脯放進口裡,笑得胸有成竹:「她那車上,甚至沒有多餘的口糧,這兒可是邊城,是個連井水都要花錢買的地方。渴極餓極的人,是沒有資格選擇的,她們會抓住眼前所有可以救命的東西。」

  小夥計一直以為,做生意就是做生意,但他聽完掌柜這番話,卻覺得心中隱隱有些發寒。

  曹掌柜自然是不知道小夥計心中的害怕的,還以為對方的閃爍的目光是憧憬,得意的一笑道:「臭小子,好好學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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