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師徒
寬敞的輦架正中，擺著張楠木的小茶台。
亮黃色的檯面上擺著一壺酒與兩樣小菜。
酒是清酒，菜是過油的花生豆與用醋醃過的吊瓜段。
蘇辰井自斟自飲，飲下下一盅盅酒，眉眼儘是舒暢輕鬆的笑意。
成功的走出第一步，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滿足，而當人處在這份滿足之中時，就會自然而然的想到以前。
如果將此世的人生做一個劃分，那麼在十歲以前，他的生命里只有驕傲同快樂。
生而知之的蘇家神童，御戰精通的天之驕子，甚至有本族前輩認為他能夠走出一條新的靈寶大道。
在那個十年，蘇辰就是蘇家堡所有長輩口中的標杆。
不光他們，蘇辰井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直到發現，他的靈寶珍形是口井。
當個井郎沒什麼不好的，這是條下限很高，上限也不低的路。
畢竟，哪怕是踏上靈寶大道的人，也要喝水吃飯的嘛。
越是人口密集的地方，越是需要菜郎、肉郎、井郎這樣的器主。
但重活一世，最後當個送水的，每天坐在井旁拿個籃子收錢？
這種人生，想想都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旁人都以為，蘇辰變成蘇辰井以後，那三天閉門不見是因為天不遂人願而泄了心氣，只有蘇辰井自己知道，他只是將前十年的準備全都燒了而已。
重新開始這件事他很有經驗，區區靈寶珍形而已，想讓他自暴自棄真的還早。
只是外人看起來，蘇辰井好像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法寶珍形的事實，平靜拜入鴻輔學院。
然後，就見到了那個，對自己有著重大影響的男人。
而他現在，就是要去找那個男人。
「少爺，咱們到了！」
蘇辰井從輦架中走出，眼前碧湖印天，青山環繞，卻不是蘇家堡的地界，而是鴻輔學院的後山。
「你們回去吧，我自去拜見老師便好。」
屏退車馬，蘇辰井走在山間小道，彎過幾道後，便來到了處竹林茅舍，有位滿身舒捲氣的男人正坐在石亭中撫琴。
弦音高亢肅殺，節奏強而有力，像是廝殺時的樂曲，亦如凱旋時的奏歌。
蘇辰井於涼亭外駐步，等到男人一曲奏盡，才抱拳躬身行禮：「弟子拜見師傅。」
如果有那日在蘇家堡外的看客，一定能夠認出，石亭中撫琴者乃是邊城最高明的學者之一，南宮瓊書。
也是那日在蘇家堡外，論斷願成如許井真實性的男人。
若是此刻有人看到竹林這一幕，必然會覺得後背一涼，只可惜眼下山中，除了這兩人之外，就只剩下秋竹、山風。
一曲終了，南宮瓊書看看蘇辰井，眼底流露期盼之色：「如何？」
「和咱們判斷的一樣，不知內情且篤信者願力最強！
只可惜願成如許井的願引之力還不夠強，三丈範圍以內的願力吸納率是最高的。
再遠，許願者的願力就開始有損耗了。十丈以外，損耗就變得很大了，能夠收納到願力幾乎微乎其微。但許願者的數量龐大，使得如今願井中的願力，從未有過的旺盛，學生現在只要一閉上眼，就能感受到海量願力充盈井中，而且願力數量，還在持續不斷的增加！」
蘇辰井握拳一陣揮舞，神色很是振奮。
南宮瓊書也很是興奮，只是他生性嚴謹，即便在高興時也很克制，所以表現出來的模樣，只是微笑頷首：「好，這第一步走穩了，接下來的路就好走了！你現在過來，是已經做好準備了麼？」
從當年拜入鴻輔學院，展露特質後，兩人就不再是簡單的老師與學徒的關係。
可以這樣說，願成如許井能夠有今天的成果，蘇辰井作為器主本人自然功勞最大，可南宮瓊書的出現，也是真正能讓這番奇思妙想能夠成功的關鍵。
那日南宮瓊書在蘇家堡外頭昭告世人，說是八月十五許願那日就是蘇辰井寶成之時，這句話半真半假。
真的部分是，八月十五確實是蘇辰井寶成的日子，但年份卻不是景元五百年。
早在景元四百九十七年，也就是七年前，蘇辰井便已完成心煉千鍛，法寶得成。
而師徒倆花了那麼多的心力去設計，自然不只是為了騙騙人而已，真正的妙處，都在後面呢。
比如願成如許井的正確用法——以願力強化身體！
試想一下，如果人族擁有妖族的體魄和神通，再加上靈寶輔助。
十萬大山的妖魔又豈能再是懸在人族頭頂的利劍！？
有時候，只要想想願力所能達到的效用，就會讓南宮瓊書激動得夜不能寐。
你也一定很激動吧，我的好徒兒！
而在他看來，等待七年的蘇辰井也應該有些迫不及待了，所以才會在計劃成功的第一時間，來見自己。
卻不想，聽到這話的蘇辰井卻是慌忙擺手：「不不不，師父，咱先不著急強化。」
「？」
超出預料的回答，讓南宮瓊書滿腦門子都是問號。
「師父啊，不是徒弟有什麼問題啊，是願力出了問題，所以徒弟這才來山上同您商量。」
整整準備了七年的計劃成功了，這讓蘇辰井很高興，但高興的同時，新出現的問題也讓他有些煩惱。
想著解釋實在困難，所以蘇辰井打算展示，只見它以器主之名，調出兩團願光投影於雙手。
左手一團乳白色的願光，聖潔剔透。
右手一團黑若稠槳的氤氳，翻卷若沸騰泥沼。
「我不知道是哪裡出的問題，現在受到的願力吧，絕大部分都是這樣的。」
蘇辰井聳聳肩，掂著右手那團黑若泥沼的願光。
「嗯？」
南宮瓊書皺著眉，看著蘇辰井手中的那團黑色氤氳，極力思索著。
他的凝神寶書中，幾乎抄錄了古往今來人族所有法寶的特性記錄，而所有他抄錄的內容，都像印刻在他腦海中那樣，牢記不忘。
如果蘇辰井今天是依照前人之路，他所有問題都是難不住他的，可偏偏願成如許井，是件前所未有的法寶。
這突然出現的問題，讓他也無法立刻給出答案，但也不妨他檢索古之靈寶法器的記錄，給出方向的。
「願力的變化，在許願者而非願井，你說現在大多數願力都是這般黑稠的氤氳，那麼只需要派人去調查下現在許願者同之前許願者有什麼不同就行了。」
說到這兒，南宮瓊書突然笑了：「你還記得，如願井的第一批許願者，許的是什麼願麼？」
「哈哈哈哈...」
蘇辰井有些尷尬，摸著鼻子笑道：「這...當然是記得的，只是那些孩子現在長大了，應該不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