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信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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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願意聽,一個願意講。

  楚連笛很快就將這幾日所發生的事娓娓道來,而蓋天珠時不時的提問,像極了沉浸在故事中的人。

  這讓楚連笛更有傾訴的欲望,直到一陣攝人心魄的琴音響起,才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剛剛還問東問西的蓋天珠,突然又進入了失神的狀態。

  龐岩鎧適時上前,奉上花紅,並將楚連笛送出門去,並著掌柜與其簽訂了十場的演出。

  面對這樣的盛情,楚連笛甚至不知該用什麼表情應對,如果說之前幾天發生的事集中了他一生的厄運,那麼這幾天的境遇,就像是耗盡了他所有的幸運。

  在伶約上落款時,楚連笛握筆的手都在顫抖。

  如果說賓客的愛稱只是情緒沖頂的抬舉,那麼同櫟陽樓簽訂伶約後,他就再不是飄搖的浮萍,而是真正的角兒。

  而當楚連笛回到後台時,那一張張笑臉,也說明了伶人的圈子,究竟有多麼現實。

  再說龐岩鎧,當他搬完這一切回到雅間時,墨淡琴的曲子已經彈完了,而蓋天珠也從失魂落魄的狀態脫離出來。

  只見這位貴公子腳踩在椅子上,一隻手搭在膝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打,搖頭晃腦哼著小調。

  龐岩鎧明白,這是對這場櫟陽樓會滿意極了,而看到主家開懷,他也露出笑意,上前請示道:「公子,楚老闆已經送回去了,屬下做主,讓掌柜的與他簽了十場的伶約,您看怎麼樣?」

  「辦的不錯。」

  本就看到楚連笛的蓋天珠聽到這番安排,也覺得很滿意,點點頭道:「另外,吩咐下去,將盯著楚老闆的人撤回來吧。」

  龐岩鎧吃了一驚:「都撤回來?那不是抓不到楚老闆同蘇家接觸的證據了?」

  「呵,有時間多去學學音律。」

  蓋天珠嗤笑:「剛剛你也見過楚老闆了,若非簡單純粹之人,又哪能奏出那樣的樂曲呢。」

  「噢~」

  龐岩鎧道:「少爺的意思是,樂由心生,如楚老闆這樣簡單的人,當不了蘇家堡的鉤子?」

  ……

  是夜,蘇家堡

  蘇辰井宅邸中堂

  「誰告訴你琴聲清澈高雅就代表人品出眾的?」

  蘇辰井覺得自己這個表哥,已經是色迷心竅到了魔怔的地步了。

  尤其是在去櫟陽樓會又聽了驚鴻仙子一曲琴音後,回來燥得不行,硬是要說他從對方的琴音里,聽出了白蓮般的高潔,仙鶴般的優雅還有一絲只有知音能懂的孤單。

  好吧,如果倪孝鎧不是自己的護道者,並已經負責顯聖計劃那麼重要的工作。

  蘇辰井其實是不會打擾倪孝鎧的,畢竟盲目深情的世界裡,最快樂的就是單方面共情。

  只是眼下這個情況,已經不是單方面共情的問題了,好像是連認知有都有扭曲了。

  「所有的藝術,歸根結底還是技術,因為技術高所以覺得對方人品好,將來定是個賢妻良母?這兩個事兒都挨不著啊!」

  都說戀愛中的男女是盲目的,但其實,戀愛中的男人會更盲目一些。

  尤其是當男人碰見一個特別想與之共舞的女子時,七竅玲瓏的心肝,也都會被生殖目標所占滿。

  所謂色令智昏,智者不墮愛海,說就是這個道理,何況倪孝鎧還不算是什麼智者。

  在他聽來,蘇辰井的發言中,只有一個信息!

  「你說驚鴻仙子不是好女人?你憑啥這麼說,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哼哼!!」

  剛剛還滔滔不絕的倪孝鎧已經將碗筷放下,活動著手指的關節,發出咯楞咯楞的響聲,好像蘇辰井接下的話要是有一個字不能讓他滿意,他就會上前揍對方一頓。

  對於倪孝鎧的過激反應,蘇辰井著實有些無語,本來願力研究的工作就很繁重,想著有倪孝鎧能夠分擔顯聖計劃,他也能輕鬆點,卻沒想到,竟還有這種莫名其妙的開導工作等著自己:「我沒有說墨淡琴不是個好女人,我只是說,你若是不去同本人接觸,僅憑聽她彈曲,是沒有辦法分辨這是不是個好女人的!」

  「所以表弟的意思是...」

  倪孝鎧放下拳頭,面露驚喜道:「讓我上門提親?」

  「......我說的是這個意思麼!?」

  蘇辰井徹底無語:「我的意思是,這個女人現在的行為,很有問題啊!」

  「有什麼問題?」

  「你的腦子呢?人臉上蒙著面紗,僅靠琴音就將邊城的年輕人迷得神魂顛倒,你不覺得這裡頭有點問題麼?」

  蘇辰井扶額:「你想想你現在,是不是愛得有些發狂,甚至連以後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你不覺得這不正常麼,我懷疑啊,這墨淡琴法器的神妙,可能就是在攝人心魄上!」

  「表弟,我覺得你說的不對!」

  倪孝鎧一聽這話,當即搖頭:「邊城裡多少尋靈境的大師,如果是利用法器攝人心智那墨仙子怎麼可能得到這般名聲?」

  「做法巧妙而已。」

  蘇辰井淡淡道:「音律本就能影響甚至改變人的情緒,攝魂心魄這個詞或許有些過度了,但誘發好感卻是鐵一樣的事實,我可不相信,從來都對樂曲不感興趣,甚至五音不全的人,就因為聽了墨淡琴彈奏一曲,就對她如痴如狂,你不覺得這裡頭有很大的問題麼?」

  「有什麼問題,我覺得你就是想得太多!」

  倪孝鎧不屑:「你的說法,根本就是無稽之談,破綻百出。」

  「...破綻在哪裡?」

  「破綻在這裡啊!」

  倪孝鎧驕傲的指指自己的鼻子道:「你說墨仙子的琴音惑人心智,你可別忘了,我那日見到墨仙子,她可沒彈琴!」

  蘇辰井看著倪孝鎧一臉驕傲的模樣,面色複雜。

  他覺得自己真的好蠢,竟然期待倪孝鎧真能說出什麼有見地的話來。

  現在想來,自己這位表哥不光智能堪憂,這記性也是差得厲害。

  「她那天,彈琴了!」

  蘇辰井比出手指,在天上划過一條弧線道:「記不記得,咱們是先聽到琴音,然後看見虹橋,最後才見到的墨淡琴?」

  「嗯?」

  倪孝鎧:「是這樣麼?不是吧,沒彈吧,我沒聽到啊......」

  記性差,怎麼可能差,自小吃著靈食長大的強悍戰士,在身體條件上不會弱於常人。

  經過蘇辰井一提醒,他確實想起來了,那日演靈台,他們確實是先聽到琴音,然後才看到虹橋與墨仙子,但他又怎麼會承認呢。

  一旦承認了,那不就成了他是因為聽了墨仙子的琴音,才會那麼喜歡的麼。

  可他分明對人是一片赤誠啊,所以即便想起來了,他也是硬著頭皮否認。

  只是對上蘇辰井那雙看破不說破的戲謔眼神,否認的也就越來越無力。

  正當他無所適從時,突然急中生智,眉毛一挑:「我又發現一個破綻了!」

  「...還來?」

  「這次是真的!」

  倪孝鎧滿臉睿智:「你說墨仙子琴音蠱惑,可那日你也聽到了琴音,為什麼你沒被蠱惑,嗯?」

  像是偷到糖吃的孩子,倪孝鎧露出無比得意的笑容來。

  「誰說我沒有受到影響。」

  蘇辰井淡淡道:「你難道沒有發現,我特別忌憚那個女人麼,照理說,我與她無冤無仇更無來往,她的心機深重與否與我何干,即便你真要娶她,這也是你自己的事,可我卻幾次三番提醒她的複雜之處,這還不足夠說明問題麼?」

  說到這兒,蘇辰井又提醒倪孝鎧道:「表哥,你在外頭行走,真的要小心,相較於鴻武學院的武道戰器和十方大山中的妖魔神通,一些神妙特殊的法器靈寶,才是殺人不見血的軟刀。試想一下,若是我的猜測成真,墨淡琴的法器神妙,就是放大情感,那麼當她經營時間越久,擁躉便會越來越多,屆時,這個女人在邊城中的影響力會何其驚人?就拿表哥你來說,若是有一天,墨淡琴突然上門,請你幫忙,哪怕事情極險,你能拒絕的了麼?」

  「我...」

  倪孝鎧本來想答當然可以,可在腦中過了一遍場景後,他卻發現,如果真的是墨淡琴當面請求,他是萬萬無法拒絕的。

  甚至心中隱隱有個雀躍的聲音,希望這個請求越難越好,因為越困難,才越能表現出他對墨淡琴的情誼。

  想到這兒,即便是再頭鐵的人,也能品出不對味兒來了。

  只是,人終究不是草木,枝丫修剪一番就能變形。

  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就算有些事,理智上已經完全接受,可感情卻還停留在原地。

  就好像此時的倪孝鎧,整個人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失去了渾身精氣,整個人都癟了下去。

  「別喪了,一會兒還要辦事吶。」

  ……

  話分兩頭,再說從櫟陽樓走出的楚連笛

  去演靈台叩拜祈禱幾乎成了他的習慣,尤其是楚調在邊城揚名之後,不管它走到哪兒,迎接他的都是一張張笑臉。

  這種體驗讓他陌生,甚至惶恐,以至於讓他無所適從。

  尤其是在面對那些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時,他時常會緊張的連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也只有在那白玉八面井前,他才會真正平靜下來,能將心裡的害怕傾訴。

  所以當他從櫟陽樓中出來,也同往常一樣前往演靈台,只是相較於曾經都要靠雙腿行走,如今的楚大家已經有了專門的車架。

  這也是同櫟陽樓簽訂伶約的好處,在演奏日,都會備有車架與護衛供藝人調遣。

  說是調遣,其實也就是接送服務而已,畢竟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再好的器樂舞蹈,聽多看多了也就那麼回事。

  櫟陽樓每年不知道要過多少藝人,這些個車夫護衛更是明白,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好的道理,並不會對藝人有多大的禮敬。

  好在楚連笛本就不是拿腔拿調的性子,上了車後,客氣的同車夫指了演靈台的地址,到了目的地,更沒有讓車夫等候,而是獨自一人,排到了長長的許願隊伍末尾。

  要說啊,楚連笛其實已經算是演靈台的名人了,雖說他許願時並沒有神光沖天,但他白米變金米的故事,倒是已經傳遍大街小巷了。

  再加上楚連笛這些日子闖出的名聲,可以說如今這演靈台前的長隊,還是有他幾分功勞的。

  只可惜這是蘇辰井的視角,在演靈台這兒,楚連笛的風評卻很差。

  排隊的人看到楚連笛的到來,都會說幾句不咸不淡的風涼話。

  語句里大多都是鄙視他貪心不足,每天都來的,還在神井前跪拜特別久,浪費大家時間云云。

  可事實上,除了那一日,楚連笛並未再向神井許願,反倒是這些排隊的人,裡頭倒是有不少熟面孔。

  而楚連笛也明白,這些人的冷言冷語,其實多是因為嫉妒。

  誰讓他獲得神眷,而這些人沒有呢,想到這兒,他也就不再計較了。

  任憑他人閒言碎語,楚大家自覺春風拂面,隨著隊伍的進行,越來越靠近那口白玉八面井,他的內心便越平靜,臉上也越發歡喜。

  等到楚連笛排到時,夜已深沉,但當他完成登記,跪伏在願成如許井前時,卻無比的平靜喜悅,就像孩提時環繞在父母身邊,那樣滿足無畏。

  照例,他雙手合十,向白玉八面井訴說著今日的遭遇。

  對於櫟陽樓東家的欣賞,他並不覺得這是自己的能力,而是將其當做是神井帶給自己的幸運。

  他覺得自己從神井這兒得到的太多了,他想報償,卻不知道從何報起,所以想請神井給自己指引。

  照理說,這種幾乎溢出的孺慕之情,就跟孩提時向父母承諾的報恩般莽撞真摯。

  說得人自然萬分真心,但聽得人除了高興欣慰外,並不會如何認真。

  可誰能想到,在楚連笛心中這般祈禱後,竟有一道金色神光從井中躍出,在天空中扭出道彎彎後,正向井前落去。

  金光降落,楚連笛抬頭,下意識的伸手去接,正好兜住金光,忽覺手中一沉。

  心中正疑惑著呢,金光隱滅,楚連笛低頭看去,手中竟捧著一口迷你的白玉八面井,井中還泛著金色螢光。

  還不等楚連笛消化這份突然的驚喜,台下還在排隊的許願者們,卻都已經開始躁動。

  怎麼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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