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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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三千不記得姜粥之後說了什麼,也不記得她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他迫不及待的翻開《鏡像人》,紙張在他手下嘩嘩直響,隨著劇情進展,他翻書的手指顫抖得越發厲害。

  林三千很快翻完不到二十萬字的小說。

  隨後一股涼意從腳底竄上,迅速流向四肢百骸。

  他用了十分鐘才稍微平復自己的情緒。

  書里主角的遭遇與他和藍的情況十分相似。

  主角遇到了自己的鏡像複製人,可完全不同的是,主角和自己的鏡像始終處於爭奪存在權的相殺立場。

  劇情給出的設定是,如果在時限之內無法抹除鏡像人的存在,主角將會代替對方成為鏡像,被困在永無止盡的鏡子世界裡。

  於是整本書的大部分劇情,都在描述處於混亂癲狂狀態下的主角,想盡方法試圖殺死鏡像人。

  可他無數次的謀I殺,只換來了鏡像人無數次復生。

  人類註定無法殺死自己的鏡像。

  唯一的辦法只能殺死自己。

  本體的死亡導致鏡像徹底消逝。

  書中主角在經歷一系列絕望的掙扎後,終於決定殺死自己,以此擺脫被永恆困在鏡子裡的命運。

  難道只是巧合嗎?或是自己將親身經歷投射到幻想作品裡?

  林三千認為並不是,因為書里的很多細節,包括雷暴雨天氣鏡像出現、鏡像替本體承受所有傷害…都與他和藍的情況完全符合。

  短暫的猶豫後,林三千撥通顧落的號碼。

  「林教授?」顧落有些意外,畢竟林三千很少會給人打電話。

  林三千:「打擾了,我沒姜粥的電話,所以只能過來問你。」

  顧落更意外了:「粥粥現在在我身邊,怎麼了?」

  她和身邊的姜粥面面相覷,「稍等,我把電話給粥粥。」

  姜粥接過電話,有些懵逼:「林教授,是出什麼事了嗎?」

  「關於《鏡像人》這部作品,」林三千頓了頓說,「這麼說可能很冒昧,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知道它的創作背景和靈感。」

  「創作靈感源自極光城的傳說,阿落的外曾祖母給我說了很多關於當地古老巫術和獻祭的故事,我選取了其中一些素材作為背景。」姜粥如實說。

  林三千:「鏡像人的設定,是極光城傳說里真實存在的嗎?」

  「是的,但這些傳說好像無法在現有文獻資料上查閱到,是外曾祖母口述的,」姜粥說著,對林三千突然的提問有些忐忑,「是其中設定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嗎?」

  林三千:「作品很好,是關於我自己的事…如果你們方便,我希望能見面聊一聊。」

  姜粥和顧落對望一眼:「當然可以,我們今晚就有時間,林教授也在研究相關領域的課題嗎?」

  這是她能想到林三千看完書後想要見面的唯一原因。

  「不是,」林三千喉頭髮緊,握著手機的指節在不自覺用力,「我們遇到了同樣的事情。」

  他說的「我們」,他和藍。

  「啊?」姜粥一時沒反應過來。

  林三千沉默一瞬:「我,和我的鏡像人,現在面臨了同樣的狀況。」

  ……

  藍貼身穿著灰藍色襯衫,外邊套了件灰色長款修身風衣。

  嘴唇依舊塗成藍色,脖子上沒戴choker。

  他坐在餐廳角落靠窗的位置,昏暗的光線打下來,勾勒出他輪廓分明的側臉。

  脖子上凸起的喉結,讓他呈現性別曖昧的美。

  擺在他面前的玻璃杯上印著淺淡的藍色唇印。

  顧落和姜粥的目光在林三千和藍的臉上流連,兩位女士都呆住了。

  藍姿態從容,朝兩位女士笑著說,「初次見面,希望沒有嚇到你們。」

  顧落愣愣的眨了眨眼睛:「你是林教授的…鏡像人?」

  藍點頭:「可以叫我藍。」

  「天啊…要不說我還以為你和林教授是雙胞胎。」

  顧落說著,又再次細細的打量藍。

  雖然藍留著齊肩長發塗著口紅,穿著也偏於中性,身上有種性別曖昧的神秘感,但卻意外的讓人覺得很A。

  「冒昧問一下,學校傳說的那位「騎著小電驢的藍裙子小姐姐」難道就是…?」

  眼前所見過於離奇,姜粥看著兩個五官輪廓一模一樣的人眼睛發直,完全沒緩過來。

  「是我。」藍坦蕩蕩甚至有些得意的說。

  姜粥低低的「啊」了一聲,隨後捂著嘴為自己的失態感到抱歉。

  顧落有些猶豫的開口:「那學校里流傳林教授和…」

  林三千點頭,語氣自然:「沒錯,藍是我的戀人。」

  兩位女士再次瞪大眼睛。

  短暫的沉默後,林三千直切正題:「所以,我和藍想知道剔除小說的幻想成分後,更多關於鏡像人的真實細節。」

  他簡單的說了一下現在兩人面臨的危機,兩位女士喝了些酒冷靜下來,也漸漸適應眼前的離奇。

  「鏡像人到底是怎麼回事?」藍問。

  規則不知出於何種目的,抹掉了他存在本身的真相,他在夢境裡對鏡像母親問過同樣的問題。

  「你居然不知道嗎?」顧落有些疑惑的皺了皺眉,但還是繼續詳細解釋說,「按照外曾祖母的說法是,鏡像人的出現,是因為西里柯平原南巫族人血脈里的詛咒。」

  她說:「傳說南巫族人當年和邪神進行交易,但後來又單方面毀壞契約,導致邪神受到重創,邪神毀滅前下了最狠的詛咒懲罰背信棄義的南巫族人,於是詛咒便永生永世留在那個倒霉部族的血脈里。」

  藍:「所以我的存在本身是詛咒?」

  「可以這麼說,」她看了藍一眼:「作為背叛的懲罰,南巫族人的後代成長到一定歲數後,就會出現鏡像人。」

  林三千的目光望向餐桌上的玻璃花瓶。

  花瓶里插著一枝仿真藍色繡球花。

  藍色繡球花的花語正是背叛。

  「因為這個詛咒,南巫族已經滅絕幾百年了,」顧落目光在兩人臉上流連,「破除詛咒的辦法只有本體死亡,為了防止詛咒流傳讓更多無辜的靈魂受到污染,南巫族人在幾百年前選擇用大火燒死自己和同胞,名為為了自由的獻祭。」

  「外曾祖母告訴我們,他們的獻祭儀式選在一個冬至的夜晚,在最漫長的夜晚,大火燒了一天兩夜,火勢直到次日黎明才熄滅。」

  「也有流傳說那場大火里有倖存者,有人看到北邊的旅人經過被大火燒毀的平原,抱走了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之後沒人知道那個旅人去了哪裡,所以鏡像人仍然存在的傳說就流傳了下來,這也是粥粥小說的創作背景。」

  顧落說到這裡頓住,她又叫了一杯啤酒。

  林三千:「鏡像人出現後,會取代本體的存在?」

  顧落點頭:「沒錯,二者身份會調換,本體將被鎖在鏡子裡成為鏡像,鏡像人則成為真正有血有肉的人,在現實世界存活下去。」

  藍:「如果鏡像人不願意呢?」

  顧落搖頭:「取代本體後,鏡像人將忘記自己是鏡像人的事實,還會丟失對於本體的記憶。」

  一瞬間,空氣安靜下來。

  顧落看著兩人,將沒說出口的話吞回肚子裡。

  有些話明說就太殘忍了,彼此心知肚明。

  一旦取代發生,林三千將會被鎖進鏡子裡,而他的藍將忘記自己曾是鏡像人,也忘了他的三千。

  顧落繼續說:「鏡像人不能被殺死,擁有無限再生的能力,只有在取代發生前,本體的死亡才能導致其消亡。」

  「但因為鏡像人承擔了本體的傷害,尋常的意外很難導致本體真的死亡,只有本體選擇自己殺死自己,否則…」

  鏡像人和本體是敵對爭奪關係,這是詛咒的本質。

  除非本體自殺,否則無解。

  這些完美印證了鏡像母親的忠告——

  「千萬不能讓三千死掉,包括他想殺死自己。」

  因為殺死自己是本體唯一的出路。

  眾人又安靜下來。

  餐館裡客人們低低的說話聲、歡笑聲細細碎碎將他們包圍。

  熱鬧無處不在,可殘酷的真相將他們密不透風包裹其中。

  「所以,《鏡像人》的主角最後選擇了死亡,」林三千打破令人無法呼吸的沉默,聲音很平靜,「比起被困在鏡子裡,死亡確實比較輕鬆。」

  桌子底下,藍拽緊他的手,且不自覺的用力。

  這次反了過來,三千在他掌心輕柔的畫圈圈,他讓藍不要害怕。

  「小說是這樣的,可是林教授你…」

  姜粥看了過來,隨後悲傷的移開視線。

  林三千笑:「我當然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他答應過他的藍,不會自己殺死自己。

  顧落擔憂的看過來:「難道你打算讓他…」

  林三千知道顧落想要說什麼,搖頭:「我想和藍一起活下去。」

  顧落皺眉思索了片刻,最後望向林三千:「林教授,我能單獨和你說幾句話嗎?」

  從小聽外曾祖母故事長大的她,對藍的存在始終忌憚。

  三千和藍對視了片刻,林三千點頭:「當然可以。」

  離席前顧落看了藍一眼:「抱歉,借你家教授一會兒。」

  藍開玩笑說:「記得還就行。」

  可他到底沒辦法笑出來。

  餐館的露台上,姜粥也披了外套跟過來。

  顧落面色冷峻:「林教授,他…真的信得過嗎?」

  因為藍作為鏡像人,只要林三千不選擇自殺,他就是利益既得者。

  即使過程痛苦,在林三千消失後他也會忘記一切。

  林三千絲毫沒有猶豫,笑說:「我連我自己都信不過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顧落說到一半又搖了搖頭,「你打算怎麼辦?」

  這個選擇題,怎麼選都很殘酷。

  林三千:「我想和藍去一趟極光城,然後見見你的外曾祖母。」

  頓了頓,林三千又很抱歉的笑說,「如果她願意見我和藍的話。」

  顧落重重的呼了口氣:「我相信外曾祖母她很樂意看到你們。」

  顧落想了片刻,很周全的說:「藍的機票問題我也可以解決,這個可以交給我。」

  ……

  林三千隨顧落到露台後,餐桌上只剩藍一個人。

  他望向窗外,暮色降臨,街上的路燈陸陸續續亮起。

  燈光在落地窗上映出他的鏡像。

  藍靜靜的看了會兒,收回目光望向身側空掉的座位。

  他把杯里的酒都喝了。

  他和三千第一次見面,就承諾對方——

  「我不可能讓你死。」

  藍的唇角揚了揚,弧度看起來很悲傷。

  他想,他或許再也沒辦法這麼承諾三千了。

  這句話對三千而言,是詛咒。

  他或許不該從鏡子裡出來。

  他或許是三千的厄運。

  他或許…

  「藍,你不是我的厄運。」

  林三千已經回到座位上,握住藍的手,目光堅定,「答應我,不要有任何責備自己的想法,也不要害怕。」

  藍回視他:「嗯,我答應你。」

  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存在對於三千的意義。

  彼此的重要性,雙方都不會懷疑。

  從餐館出來時,下雪了。

  兩人緊緊挨著走進雪幕。

  這樣的雪夜,慢慢走回家要比打車舒服。

  「以前規則在暗我們在明,現在我們知道了規則的目的,」林三千說,「也算向前邁了一步。」

  藍牽著他的手,不知道是藍變暖了還是他變冷了,現在他們的溫度變得很接近。

  三千繼續說:「我們去極光城說不定能有辦法,我不會和規則玩這種選擇題的遊戲。」

  「如果真要選的話…」

  藍的腳步微頓,一個想法從他的腦海中閃過,他轉過來看著三千,「我選擇讓規則去死。」

  林三千笑出聲。

  藍卻沒有笑,他的的氣息逼近,深深吻住三千的嘴唇。

  他們的吻總是很長,吞下彼此的呼吸。

  雪下得更大了。

  紛紛揚揚,把冬夜照得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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