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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藍。一定是藍。

  強烈的直覺一閃而過,林三千拿著信紙的指尖有些發抖。

  蠟筆是昨晚他在夢裡丟失的那支,而素描里的自己正試圖在站台上尋找藍的身影。

  每次藍都會幫他把弄丟的東西找回來。

  無論夢境現實,藍了解他的一切。

  林三千深呼了口氣,感覺原本陰沉沉的天空瞬間變得明亮,因為烏雲已經變成雨水落下,原本死水般平靜的生活被雨滴砸得水花四濺。

  他的世界開始流動。

  各種複雜的情緒在這場藍色的雨水裡甦醒。

  「三千,怎麼了?」林夫人覺察到林三千的變化,她看了過來,「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有那麼一瞬間,她從對方臉上捕捉到了開心,這樣的情緒很少在林三千臉上出現。

  她一度認為林三千是個底色冷郁悲傷的孩子,比尋常孩子更難體會到開心。

  林三千不自覺揚起唇角:「嗯,朋友寄來了很重要的東西。」

  他的心跳一直沒辦法回到原來的節奏,砰砰砰,剩下的早點吃起來也沒什麼滋味,但從不浪費食物的他還是規規矩矩吃完。

  林三千迅速查快遞物流單,發現這次單號上登記的聯繫方式就是他自己的手機號。

  而快遞寄出的地方,是他在冬都大學附近租住的公寓。

  司機已經為他備好去機場的車,此時此刻,林三千迫不及待想要飛回冬都。

  「不那麼忙的時候多回來住一住吧?」

  林夫人送他到停車場,「有重要的朋友,也可以帶回津城玩一陣。」

  林三千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好的。」

  飛機上,林三千習慣性拿鎮定藥的手頓住,他猶豫了片刻,到底把藥扔回包里,轉而把兩張素描拿出來對比著看。

  左手邊是蔡果給他畫的站台上的「藍裙子小姐姐」,右手邊是「B」寄給過來的、火車上他猛然回頭尋找藍的瞬間。

  所以那時蔡果看到的真是藍。

  而這兩幅素描之間存在幾秒的時差,讓當時的他錯過了站台上的藍。

  藍寄給他這張素描的字跡集中在左邊,林三千想,藍應該習慣用左手寫字畫畫。

  林三千將兩張素描疊在一起收好。

  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催眠過程中藍沒騙他。

  死水一般的生活並不是他想要的,他在對自己說謊。

  他期待藍的出現,然後攪亂他的生活。

  素描上那句「還有更大的驚喜」又會是什麼呢?

  「藍,驚喜會是你自己嗎?」

  林三千無聲的問了一句。

  高空之上日光熱烈,林三千抬頭看向窗外,大片大片的雲層厚實分明,機翼在爆裂日光下閃著刺目的光,他下意識眯了眯眼睛。

  可幾乎是一瞬間,他突然瞪大眼睛看向窗玻璃。

  玻璃窗上映著身邊歪頭沉睡的乘客、映著推著車子分發飲料的空姐、映著白色座椅和搭在椅背上的毛毯,可林三千唯獨看不到自己的鏡像。

  他像消失了一樣,玻璃倒影中他的座位突然變空了。

  林三千心神劇顫,他下意識湊近玻璃看。

  「先生,先生?請問您需要什麼飲料?」

  空姐溫柔的嗓音將他的神志拉了回來,林三千驀然回頭,一閃而過的驚慌隱在鏡片後。

  「一杯白開水,謝謝。」他聲音有些倉促。

  空姐給他倒好水後推車離開,林三千再度扭頭看向窗玻璃。

  這一次,他的影子好端端的映在窗玻璃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剛才是他眼花了。

  林三千鬆了口氣的同時,額角已經浸出細細的汗水。

  虛驚一場。

  大概是近段時間過於壓抑情緒加上鎮定劑使用的後遺症。

  林三千索性拉下隔光板,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飛機一落地,林三千迫不及待打車前往公寓,就好像真有那麼一個人在等他回家一樣。

  可當林三千推開公寓的門,整座屋子用靜悄悄來回應他。

  所有物件都和他離開時位置一樣,就連玄關架子上拖鞋擺放的方向都沒變,完全沒有人回來過的樣子…

  但快遞確實是從他的公寓寄出去的。

  林三千前往臥室、浴室、陽台,把不大的公寓都找了遍,依舊看不到藍的身影。

  但他很快發現,公寓的地面和窗台都一塵不染。

  按理說他離開了一周,冬都空氣品質差,屋裡應該積了層薄灰才對,現在乾乾淨淨的像是被人打掃過的樣子。

  會是藍打掃的嗎?還是只是他自以為是的幻想?

  林三千無法得到確切的答案。

  最後,他走向臥室,拉開先前放唇膏的衣櫃,柜子里也空落落的,並沒有喜歡捉迷藏的小藍躲在裡邊等他。

  林三千合上衣櫃的瞬間心情有些低落。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林先生,您的外賣到了!」

  林三千懵了一下,才發現現在已經中午12點半了。

  「謝謝。」

  他開門拿外賣,發現外賣單上又出現了他熟悉的備註——

  「別忘了,好好吃飯。」

  林三千臉上的失落漸漸淡了,他擦乾淨落灰的餐桌,將外賣打開乖乖按時吃飯。

  吃完午飯他開始整理行李清洗衣物,浴室里有裂痕的鏡子被他用肥皂水擦得很亮堂。

  可林三千盯著潮濕鏡面里自己的影子,總覺得有些看不清楚。

  大概兩點左右,從沒午睡習慣的林三千沒來由的發困,就像服了過量的助眠藥那樣眼皮強撐不開。

  他迷迷糊糊躺在床上,不到三分鐘就陷入深眠。

  他以為自己會夢到藍,可是藍沒來,來的是他的母親。

  母親不再是往日夢裡瘋癲可怖的模樣,她將一頭黑色捲髮攏在耳後,正對著鏡子細緻的打扮。

  她變成林三千記憶里母親的模樣,溫柔、平靜、迷人。

  林三千也變成小孩子模樣,他坐在窗邊咬著甜甜的棒棒糖。

  正是向晚時分,紅雲燒了大半邊天空,樓下花園的繡球花開得正好,有涼風習習吹過。

  林三千正等待精心梳妝的母親,她隆重得好像要出席一場晚宴。

  「三千,待會等媽媽弄好妝,有事要和你談一談。」

  母親透過鏡子望向小三千。

  小三千咬棒棒糖的動作一頓:「好的,可以先告訴我…是關於什麼的嗎?」

  他有些緊張,因為母親很少用這麼嚴肅的語氣和他講話。

  母親微微側頭,把鑲嵌了珍珠的耳飾戴上。

  她說:「關於你的新朋友。」

  小三千繃直了背脊:「藍嗎?」

  他突然發慌,嘴裡的糖都不甜了,他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母親點頭,臉色又沉了幾分:「媽媽不希望你…」

  可她一句話沒說完,鏡面突然裂開。

  緊接著鏡面碎裂的聲音蔓延擴大,夢境隨之也碎了。

  林三千的手機震動不停,他掙扎著睜開眼睛,發現是顧落打來的。

  顧落正是林先生生意夥伴的女兒。

  林三千剛接通電話,那端的顧落就抱歉說:「林教授,抱歉打擾了,我沒事先跟你打招呼就自己提前來到舞會現場,可是…您給我的入場券二維碼不能用,顯示已經被人掃碼入場了,這邊比較嚴格,我沒學生證所以現在進不去…」

  林三千腦袋還有點懵,他揉了揉太陽穴,竭力保持嗓音清醒:「稍等,我給負責人員說一下,應該不會有問題。」

  顧落:「好的好的,麻煩你了。」

  林三千立刻給安排入場的負責人打了電話。

  「誒?竟然有這樣的事?好的我們知道了…嗯我們這邊已經解決啦,顧女士已經成功進入會場了。」

  負責人在電話那邊告知林三千。

  「謝謝,」林三千頓了頓,又問,「據說顯示的是已經有人掃碼入場,請問是出了什麼故障嗎?」

  他心中隱隱有個猜測,握著手機的指節不自覺越收越緊。

  負責人沒太放在心上:「按理說不應該出現這樣的錯誤…應該是掃碼程序bug吧?」

  林三千垂下眼皮:「嗯,總之辛苦你們了。」

  負責人:「不辛苦不辛苦,林教授您也早點過來,舞會很快就開始了。」

  林三千這才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下午6點半了。

  但窗外天光依舊很明亮。

  他想起今天是夏至,一年中白晝最漫長的一天。

  林三千身子有些發軟,他掙扎了一會兒才從床上順利爬起來,可腳剛碰到地面天花板就開始搖晃。

  有點暈,身上像被火燒一樣燥熱。

  林三千翻出醫藥包里的體溫計,一邊量體溫一邊強撐著洗漱。

  傍晚的光照進浴室,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林三千感覺自己的鏡像又淡了一些。

  可能沒睡醒吧…他想。

  十分鐘後,體溫計上顯示38.2度。

  他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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