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耿父到來那些天(完)
耿父到來那些天
耿秋明是在一個很突兀的時間,造訪了兩人的「愛巢」。思兔閱讀520官網www.sto55.com
祁宏聽到門鈴響起的時候,還在納悶地想外面是誰,畢竟耿皓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進行網購了。
房門打開,門外站著一個莫約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對方穿了一身深駝色的風衣,圍著一條淺灰色格紋圍巾,手邊拎著日默瓦的行李箱。一眼望去,他的輪廓和耿皓很像,只是相較耿皓的漂亮帥氣,男人的氣質中更多了一份歲月沉澱的威嚴與莊重。他抬起眼皮,直視祁宏,神情肅穆。只一眼,就把祁宏嚇得差點把門又關上。
「您……您……」祁宏瞅瞅自己腳上的拖鞋,側身讓了個位置,只覺得頭髮都好似根根立起來了。
「我是耿秋明——耿皓的父親。祁宏是吧,打攪了。」耿秋明拎著箱子進門,側頭看著祁宏說。
他說完以後,把箱子放下,轉身過來伸出一隻手。
祁宏立刻伸手和耿秋明握手。握完以後又覺得無比尷尬。他搓了搓手,關上門連連說著,「您、您好!您坐您坐!」
一個三十好幾的男人,簡直一秒慫成孫子。
耿秋明在沙發上坐下,環顧四周,打量著房間。
祁宏連忙給耿秋明倒茶,然後趁著接水的短暫功夫,緩了緩自己的心跳。
「皓皓呢?」耿秋明正襟危坐,隨口問道。
「他、他、皓皓還在睡覺……」祁宏立刻緊張地說道。
昨天晚上兩個人做的太兇,結果今早耿皓醒了卻不想起,這會兒決定再睡個回籠覺。
耿秋明點了點頭。他站起身,走到臥室門口敲了敲門。結果正巧耿皓聽到隱約的動靜,揉著眼睛起床出門。
「老祁~我要吃水、煮、蛋!」他一開門,就撒嬌似的撲到來人懷裡,整個人樹袋熊似的掛在男人身上,與耿秋明抱了個滿懷。
祁宏尷尬的站在耿秋明身後,耿秋明挺直身子沒動,臉上露出一絲迷樣的笑容。耿皓帶察覺到氣味不對,睜眼看清來人是,整個人嚇得魂飛魄散。
「我操!爸!!!——」
他跳起來往後撤了兩三步,驚恐的看著耿秋明。然後結結巴巴的沖老祁說:「老祁老祁。我我我我爸來了……」
祁宏說:「嗯。」
耿秋明笑起來:「乖崽,不歡迎嗎?」
耿皓看看自己敞開的胸口,與身上凌亂的吻痕,頓時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爸……歡迎……」
於是耿秋明就這麼在兩人家中住了下來。
當初裝修的時候,耿皓不想要客臥,準備把兩間房子打通,還是祁宏堅持保留。
他想著一個正正經經的家,無論如何還是要有客臥。往近了說,萬一皓皓的朋友們過來玩,晚上太晚又醉酒,難免需要留宿一下。往遠了說,將來耿皓的父親生病,老人總是需要照顧的。祁宏自己有個弟弟,在老家照顧父母,耿秋明卻只有耿皓一個兒子。再甚至,萬一哪一天,他們決定領養一個孩子呢?
總之在祁宏的堅持下,家裡還是保留了客臥。只不過兩人都萬萬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早,並且如此突然。
對於耿秋明來說,他自覺自己不是一個很挑剔的人。
兒子選擇的伴侶,他向來秉持著理解與尊重的原則。性取向這種東西,也不是人為能夠左右的,他能夠接受耿皓選擇一個男人作為伴侶的事實。只是即便這樣想了,見到祁宏的時候,還是感到詫異。
在他的印象里,耿皓是個愛玩且任性的孩子。他見過楊予香幾次,在耿秋明先入為主的概念中,他一直以為耿皓就算是尋找伴侶,大概也會是一個和他一樣年輕、愛玩的人,像楊予香那樣的。又或者是那種有點嬌氣,瘦瘦小小或文文靜靜的男生,能夠激發他的保護欲,因此才讓耿皓逐漸成長,慢慢學會承擔責任。
他萬沒有想到,耿皓會找一個比自己大了足足十歲的男人,並且第一眼看去,實在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耿秋明沒辦法在第一時間接受祁宏。他雖然表現的親切隨和,對待祁宏客氣有禮。但是那種淡淡的審視意味,總還會在言行之間,流露出一二。
——這個事實,也搞得耿皓與祁宏兩個人,愈發感到焦慮和緊張。
周末的時候,耿秋明在家裡吃飯,祁宏會率先給他拉椅子,盛飯,盛湯。永遠等著耿秋明先動筷子,他才會開始吃飯。
這個細節,耿皓注意到了,便陪著他一起等。以前不甚重視禮教的男孩兒,現如今好像也規矩了不少。
第一次吃飯的時候,耿秋明吃到一半,用筷子敲了敲盤邊。
「祁……小祁。平時都是你做飯嗎?」他問。
祁宏立刻挺直身子,「哎」了一聲,說「是」。
耿秋明又問:「你是哪裡人。」
祁宏報了個地名,耿秋明想了想:「我記得那裡人吃飯偏淡,不會放這麼多鹽……」
祁宏聽完以後,立刻緊張地道歉:「咸、咸了是嗎……我回頭少放鹽、下次做淡一些。」
結果耿秋明還沒說什麼,耿皓卻低聲辯解了起來:「可是我愛吃啊。我從小就愛吃鹹甜的東西,還有辣的,可是奶奶做飯就很淡。我都拿錢偷偷出去買零食,辣豆腐乾,蝦條,板筋,我都愛吃……」
「爸,這些你從來都不不知道吧……你到現在也還是不知道我愛吃什麼。」
耿皓一句話,就讓耿秋明抿住了嘴唇。他低頭吃飯,整頓飯再沒有說什麼。
耿秋明對祁宏的不滿,偶爾還會表現在其他地方。
比如當他知道,兩個人現如今的這套房子,房產證上寫了兩人名字,但是將近80%的錢都是耿皓出的以後,耿秋明心裡對祁宏的要求,難免便又嚴格了幾分。
之前周末的時候,祁宏和耿皓兩個人會一起去逛超市,看電影,或者去附近的體育觀看比賽。但是耿秋明來了之後,留長輩一個人在家似乎不慎妥當。於是兩人便將周末時間改為了室內活動,耿皓開始教祁宏打遊戲。
祁宏從小到大,幾乎就沒有玩過遊戲,一開始上手的時候,難免玩的很「菜」。
這樣的場景被耿秋明看到了,他便默默在心裡,又給祁宏打上了「笨手笨腳」的標籤。
於是某一天,當他和耿皓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耿皓驚奇的瞪著耿秋明。
「什麼,爸?你怎麼會以為老祁笨?!我們倆一起玩了三個星期,他就已經完全碾壓我了好嗎?我現在都不想和他玩遊戲了,每次都破我記錄太他媽心塞了!你到底是有多大的偏見才以為他笨?」
——偏見。耿秋明理所當然會對祁宏有偏見。
畢竟他就耿皓這一個兒子,他怎麼能不疼他,怎麼能不寵他。
即使在旁人眼裡,耿皓有再多的缺點。可是耿秋明還是會希望,他擁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只不過,也許是耿家一脈相承的行為模式,在對待耿皓的事情上,耿秋明也常常感到無措。
耿皓的母親過時的早,從小耿浩就是爺爺奶奶帶大。而那段時間,是耿秋明最悲痛,也是事業最繁忙的一段時間。以至於他在此後的將近二十多年裡,一直都對耿皓懷抱著一種愧疚與後悔的心情。後悔錯過了他的成長,愧疚於沒能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
現如今,因此他不知道該如何與兒子相處,更不知道在隨著年齡老去的時日裡,他還在能夠為耿皓去做些什麼。
耿秋明在耿皓家裡住了一個多月。
然後一次半夜驚醒,偶然聽到了耿皓與祁宏躲在廚房裡,小聲聊著什麼。
細細碎碎,聲音壓得極低,但是帶著一種黏黏糊糊的親近感。
「少吃點,不然一會晚上你又要肚子疼。」
「就吃一點,最後一勺,行不行啊?」
「那最後一勺,再多吃打你屁股了。」
接著便是耿皓悶悶的笑聲,他作死似的說:「那你打呀。打硬了……你負責嗎?」
祁宏嘖了一聲,兩人又壓低聲音,不知說了什麼。
再接著,便是一些衣料摩擦的聲音。
「老祁,一會我們回屋……好久都沒……。」
「……想啊?」
「嗯……」
「那別吃了,回去……我們小聲一點兒。」
耿皓輕輕笑了笑,說著「好」,語氣里,是一種耿秋明從未聽到過的,帶著輕輕顫抖的渴望與滿足。
那天晚上,耿皓祁宏兩個人躡手躡腳的從廚房溜回到臥室。
而在黑暗的陽台中抽菸的耿秋明,也掐了煙,然後又同樣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房間。
他知道耿皓喜歡祁宏。
可是直到住進來的這兩個月,耿秋明卻又是真正地,頭一次意識到,在耿皓心裡,他究竟有多喜歡祁宏。
那是所有相處的日常,每一絲眼神,每一個語調,每一次如有若無的觸碰,都無法掩蓋的一種事實。
他們相愛。
耿秋明住了一個月,一邊觀察著他與祁宏的相處,也在分公司里,檢查了這一年的業績和報表。
回深圳的前一天晚上,他與耿皓長談了一次。
「你們之間,就打算這麼定下來,是麼。」他說。
而耿皓坐在椅子上,理所當然的回覆:「當然啊。在一起了,已經很明顯的算是定下來了吧……爸,你想說什麼。」
「你很愛他?我是說祁宏。」耿秋明問。
耿皓點了點頭:「當然愛。」
「可是光有愛,夠嗎?」
耿皓沉默了很久。「不夠。可是如果他也愛我,那就夠了。」
「你知道嗎,爸,我現在遇到任何麻煩,無論大小。我第一個想到的不是你,而是老祁。」
他說:「爸,我不指望你能接受他。但是你要明白,他已經是我生活里的一部分了。」
耿秋明嘆了口氣,他摸了摸耿皓的頭,說:「傻崽子。」
「可是爸爸還是覺得,你們不合適。你知道感情的事情,不是一個節點。結婚了或者在一起了,就能圓滿。它更像是一條長久的線,在不斷地發展變換,即使你們現在在一起了,可是爸爸擔心,有一天你倆還是分會開。」
耿皓點點頭,想說自己明白,然後他又搖了搖頭。
「可是即使,真的有一天,再過了許許多多年後,我們終究還是分開了。但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老祁仍然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我們在一起的經歷並不會消失。」
「人不能應為害怕失去,就不去擁有呀。難道不是正因為害怕失去,所以才更加珍惜不是嗎?」
「別擔心,爸。我倆會很好很好的。時間會證明給你看。」
耿秋明嘆了口氣,點點頭。
此時門外傳來響聲,是祁宏下班回家。
他打開門,將公文包放在桌上,然後看到耿皓和耿秋明坐在沙發的模樣,父子兩人姿勢動作都相似的不得了,不由眯起眼睛笑了一聲。
耿秋明對著祁宏招了招手。
「皓皓說你棋下的不錯,過來陪我下一盤吧。」他隨口說道。
祁宏愣了愣,然後看看耿皓,瞬間有種受寵若驚似的感覺。他趕忙「哎」地應了一聲,然後散步並兩步,跑到陽台,將棋盤支了起來。
此時太陽還未落下。傍晚落日的的餘暉透過窗戶,照射進房間裡,橘色的光,將一切映襯的暖洋洋的。
耿皓看了看祁宏,又看了看耿秋明。
兩個人坐在陽台的藤椅上,擺出一副老舊的棋盤,又一顆顆地碼上旗子。
四四方方的桌子兩旁,坐著兩個男人。
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兩個男人。
也是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兩個男人。
真好啊。他想。
——就把一切交給時間吧。
幸福總會來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