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消失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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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隻雪白的貓一躍千里,背上伏著一坨同樣雪白的毛球,踩著雲朵,避開飛機,逐漸深入天空深處。思兔閱讀520官網www.sto55.com

  地面上的人只見天上似有一陣狂風,將一片片雲朵吹散。

  飛機上的人只見白雲像是為什麼讓出了一條路,通向某個遠方。

  「饕餮,慢點,我有點暈車,哦不,暈貓。」那坨雪白的毛球突然發出聲音。

  「不行。」

  「真不紳士。」

  饕餮看了眼天邊一閃而過的流光:「天兵下凡了,你想要被它們毫不留情地抓回天界,還是被我真不紳士地帶回天界?」

  「……哦。」

  雲塵逐漸淡薄,饕餮伸出爪子,憑空劃了下,只見周圍所有的雲都被吸引過來,像一個旋渦一樣攪動起來,越轉越快。

  就像是雲在棉花糖機里攪拌。

  空氣里有一股能量逐漸在匯聚,爆破,匯聚,爆破……

  唰。

  一聲似火柴點燃的聲音響起,空氣中被撕裂了一個黑暗的口子。

  饕餮小腿兒一蹦鑽了進去。

  裂縫像是一張捕食到獵物的嘴,迅速閉合,消失不見。

  白雲飄飄,藍天悠悠。

  穿過裂縫之後,是一個布滿星辰的世界。

  不過眨眼,星辰消失,饕餮和白九到達另一個時空—天界。

  饕餮落到一片雲團上,它背上的毛球也跟著滾了下來,摔到雲團中哎喲一聲,撲起一陣雲塵。

  不像人間的雲,一吹就散,天界的雲有些可以結實得砸破腦袋。

  毛球冒出了兩個長長粉粉的耳朵,變成一個兔子模樣,接著又幻化成一個一身月色霓裳、膚白如雪的女子。

  她摸著腦袋,一雙淺灰色、幾近透明的眸子閃著淚花:「痛死我了!」

  她站起來,剛走一步又摔倒。

  雲塵像是鵝毛般飄飄揚揚,粘在了女子海藻般的烏髮上。

  她扯了扯自己長裙:「完了,我穿不習慣這裙子了。」

  她四處看了看,用目光將這個世界重新溫習了一遍。

  天界之中雲霧繚繞,坐落著眾多風格迥異的宮殿樓台,但是每個都相隔甚遠,因為天界實在是太大了。

  天界中的人都穿著人間古代的服飾,精美華貴。

  為什麼人間早已摒棄或者說過時了的風格天界卻還在堅持?

  她剛下凡時也疑惑過,再次歸來,她卻明白了。

  天界與人間的生命誕生於同一個時期。

  人間生命進化,朝代更迭,國家分合,科技和潮流也在不斷發展變化之中。

  而天界一直尚古,甚至偏愛原始的風格,因為天界的時間和生命是永恆的,這裡沒有發展之說,天界之人也不愛變化,但人間的生命是短暫的,他們不斷發展、追求變化。

  饕餮走到女子腳邊蹭了蹭。

  「主人,你在想什麼?」

  女子搖搖頭。

  她起身蹦了一下,饕餮只見她月色霓裳輕盈躍起卻不見落下,轉瞬變成了一件極為簡單的吊帶裙子,唯有一層月色還在,散發著毛茸茸的、柔白的光。

  「主人,你穿不習慣也不用換一件這麼涼爽的吧?」饕餮抹了抹鼻子。

  她拍了下饕餮的頭:「怎麼又叫我主人了,在人間我以為你已經改過來了,叫我白九就好了。」

  饕餮吸了吸鼻子:「再等一段時間,我再叫你名字。」

  「等多久啊?」

  「等到我化成人形。」

  「為什麼要等你化成人形才叫我的名字啊?」

  饕餮望著白九,一雙紅寶石般的雙眸熠熠生輝:「因為……」

  白九突然趴下,按住饕餮一起躲在了雲層里。

  「天兵來了!」

  饕餮撞了一臉堅硬的雲,吃痛又不能發出聲音,委屈得不行。

  只見遠處幾個體格健碩,身形高大,穿著鎧甲的天兵走過,冰冷的目光四處搜尋,然後又往更遠處走去。

  很顯然是在抓「犯人」。

  饕餮看向「犯人」:「為什麼還要躲?咱們待會兒肯定會被抓的,主動被抓總比被動被抓好,少吃些苦頭。」

  白九的眼睛變得哀傷,望向遠處:「我還放不下。」

  饕餮嘆息一聲:「那就再看看朱小八吧,畢竟那個豬頭能有現在這副人樣怕是見一面少一面了。」

  「……」

  饕餮憑空一抓,空氣又裂了個巨大的口子。

  白九玉指舞動,一絲瑩白的微光從她的指尖流出,飛進裂縫裡。

  裂縫迅速被光芒填滿,像是一面反光的鏡子。

  白九微微顫抖著,動了動薄唇,說出了那三個字,每一個字都令她心尖震顫。

  「朱,小,八。」

  光芒從中心開始出現一個圈蕩漾開來,逐漸呈現出一個畫面……

  張度人靠著手術室外的牆,蹲在地上,沾滿鮮血的雙手抱頭痛哭。

  方天楚有些茫然地站旁邊,看著張度人,沉默著。

  突然,有幾個警察快步走來。

  為首的韓風正雙眼通紅,大力地將手銬銬在了方天楚的手上,咔嚓一聲,就像是用斧頭砍斷了仇人的頭,為兄弟報了仇。

  方天楚像是幡然甦醒。

  她厲聲大喊:「你們幹什麼?為什麼要抓我?」

  「方天楚女士,我是萬得市刑警隊的警察,你涉嫌兩起殺人案,一起殺人未遂,現在我正式逮捕你,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韓風正臉部的肌肉激烈抽搐,幾乎咬牙切齒。

  方天楚劇烈掙扎,兩個警察一起拖著歇斯底里的她離開。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看向蹲在地上的張度人:「爸爸,爸爸!爸爸你可以為我做證!我沒殺人!爸爸救我!爸爸救我!」

  張度人捂住耳朵,淚水混合著血液,滴在醫院潔白的地板上。

  他沒想到,這一聲夢寐以求的呼喚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上沾著的,不僅僅是一條人命,還有,他女兒的一生。

  「我錯了……」

  韓風正看著這個像孩子一樣痛哭的中年男人,沒有一絲同情,聲音冷淡:「張度人先生,請你也跟我們走一趟,配合調查。」

  張度人扶著牆,緩緩地站起來,在牆上印出兩個血手印,他跟在韓風正身後,每一步都如灌了鉛般沉重。

  張度人突然站住。

  「能不能等一下,我想跟一個人說句話。」

  韓風正沉默了會兒,點頭。

  韓風正跟在張度人身後,來到了一件病房前,只見張度人握緊了拳頭,好一會兒才鬆開,敲了敲門。

  高莊把門打開,看到臉上沾著血水的張度人著實嚇了一跳,一時沒反應過來,正要說話,又看到了他背後穿著警服的韓風正,就閉上了嘴。

  只見張度人面如死灰,一步一步地走向朱小八。

  朱小八的氧氣罩已經摘下,正靠在病床上,突然看到張度人這副模樣也是一驚,愣愣地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

  「張醫生……你怎麼了?」

  張度人猛地跪下。

  朱小八下意識伸手去扶,卻被張度人緊緊抓住了雙手,濕潤的血液沾到了朱小八蒼白的手上。

  張度人低著頭,泣不成聲:「對不起!」

  「什麼?」

  張度人只顫抖著重複對不起三個字,將朱小八的手抓得生疼。

  一種強烈的不祥之感浮上心頭,朱小八拔掉手上的針頭湊到張度人跟前,瞪大了雙眼:「為什麼跟我說對不起?」

  張度人只不停地哭,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高莊和韓風正馬上過來把他們分開。

  朱小八心中的不安愈加強烈,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擔心的,她的親人早已離開,現在最重要的人……她看向高莊,最重要的人就在身邊。

  但是,為什麼總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麼……

  她抓住張度人的肩膀:「你告訴我,為什麼跟我說對不起?」

  張度人緩緩抬頭,對上朱小八的雙眼,心中的歉意更深,艱難地說出話來:「白悟能……」

  朱小八腦海里驀然浮現一個男子,站在她家樓下,在細碎的樹影中仰望著頭,與她相視而笑……

  但那張臉……是什麼模樣?她想不起來。

  「白悟能怎麼了?」

  「死了。」

  朱小八眨了眨眼。

  高莊臉色驟變,抓起張度人的衣領:「你說什麼?」

  韓風正的冷靜重複:「白悟能剛剛死了。」

  高莊的手一松,張度人癱倒在地。

  剛剛才見面,為什麼突然就……

  高莊很想再問,但想到朱小八,他還是先住了口。

  朱小八卻沒有任何反應,靜靜地坐在床上,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小八,你沒事吧?」高莊擔憂地抓住朱小八的手,卻見她只是眼神疑惑,卻無難過。

  「你……」

  朱小八把腳伸下床,高莊馬上來扶她。

  「別去看。」

  「為什麼?」朱小八認真地看著高莊,「為什麼白悟能死了,你們好像覺得我會最難過?」

  高莊和張度人對視一眼,都覺得奇怪起來。

  「既然如此,你們帶我去看看他吧。」

  當高莊把朱小八帶到病房時,其他認識白悟能正在一邊哭泣的護士和醫生都主動出去。

  病房裡只剩下朱小八、高莊、韓風正和張度人。

  朱小八慢慢地走向那具鋪著白布的屍體,站在床邊。

  高莊緊跟在她身後,擔心她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卻沒想到,朱小八十分鎮定,伸出那隻被張度人沾到了血水的手,慢慢地掀起白布。

  這是一張俊秀的臉。

  她試著把這張臉跟記憶里的人重合,卻怎麼也沒辦法合上。

  白悟能這個名字她很熟悉,但是為什麼又覺得那樣陌生。

  白悟能,普通得似乎只是三個漢字。

  她努力地回憶過去關於白悟能的一幕幕,感到頭疼欲裂,有許多關於他的記憶像是被切成碎片,被人扔在腦海里,她只看得見碎片卻抓不住半點。

  高莊看到朱小八一直不說話,擔憂地喚了聲:「小八。」

  只見朱小八看著冰冷的屍體說:「你就是白悟能。」

  高莊不知道她這是問句,還是陳述句,但認定朱小八是受到了刺激,以為她要做出什麼過激的事,緊跟在她身邊。

  卻見朱小八緩緩站起,走到張度人面前,靜靜地看著他。

  「白悟能為什麼會死?」

  「是……方天楚殺的。」

  「方天楚?她為什麼要殺白悟能?」

  「因為白悟能知道了真相。」

  「什麼真相?」

  「當初,方天楚的未婚夫不是死於意外,是方天楚謀殺的。」

  朱小八的平靜反而讓張度人更為害怕,這一系列的問題就像警察的例行詢問,冷靜無情。

  張度人垂下頭,聲音哀慟:「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聲音平靜至極。

  他們俱是一愣。

  朱小八認真地看著張度人:「死的人是白悟能,你應該跟他道歉。」

  她的神情是悲傷,但這悲傷的程度就像離開的只是一個人,一個不相關的人。

  朱小八慢慢地走出病房。

  看到這裡,景象如水波泛起漣漪,逐漸消失。

  饕餮發現白九迅速抹了下眼角。

  「沒想到我這麼厲害,真讓她忘了我。」白九笑起來。

  饕餮又往空氣一抓:「不可能。」

  「為什麼?」白九驚訝地看著饕餮又把人間的景象放出來。

  「因為他是豬八戒。」

  饕餮的莫名篤定讓白九一怔,繼續向那逐漸清晰的景象看去……

  朱小八走到門口時,聽到低聲啜泣的張度人突然輕輕說了聲,對不起。

  朱小八渾身一顫,猛地轉身跑到張度人面前,抓著他的衣服開始大力搖晃:「你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

  這個問題連續問了三遍,歇斯底里般。

  之前果然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高莊緊緊抱住了朱小八,在她耳邊大聲說:「因為白悟能是你愛的人。」

  朱小八一下子安靜下來,看向高莊:「誰說的?」

  「你。」

  朱小八一怔,步步後退。

  我?是我說的?我曾愛過一個完全記不住的人?白悟能?

  為什麼高莊也這麼肯定?

  朱小八直視著高莊的雙眼,一字一頓:「他不是。」又夢囈般呢喃,「我沒有愛過白悟能。」

  朱小八看到高莊的眼裡仿佛有流不盡的悲傷。

  他問她:「那你為什麼會哭?」

  朱小八眨了眨眼,有一滴水珠落下。

  她看著地上的水漬,睫毛顫了顫,茫然地望向高莊:「是啊,我為什麼會哭?」

  轟。

  一道驚雷猛地炸碎了景象。

  一個天兵出現在白九面前。

  饕餮認出來,這個天兵就是之前白九冰封的那個。

  「玉兔白九,爾違反天規,攻擊天兵,逃避刑罰,勸爾速速就擒,莫要再加反抗!」

  誰知白九看都沒看他,只嘴裡不停地嘀咕著什麼,似乎絲毫沒注意到他的到來。

  在人間天兵是沒有形體的,但在天界他還是有的。

  所以在人間數次要逮捕白九時,白九並不怕他,他以為是自己沒臉沒表情不夠嚇人,沒想到現在他有臉了,臉上的表情夠凶了,白九還是不把他當回事。

  天兵當即一甩紅纓槍,從天外天牽出一道驚雷甩到白九腳下。

  白九卻只是捂了捂耳朵,繼續嘀咕。

  這回天兵終於聽清楚她在嘀咕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我沒辦法把朱小八的記憶抹掉?我的能量這般不濟嗎?朱小八可是個凡人啊!以前我覺得自己在豬八戒面前弱爆了,沒想到他變成個人,我還是不能對他怎麼樣嗎?」

  天兵大喝了聲。

  他看到白九身邊的一隻小貓也不怕他,還跟白九討論起來:「你要想想,那豬頭就算是去歷劫也改變不了他是個天神的本質,本源能量在人間依舊擁有效力,在輪迴中永生不滅。」

  白九急得坐起來:「哦對!歷劫!他如果沒忘記我,那他這一世會不會又……」

  「白九,你還不明白嗎?那豬頭這一次若是真的明白了什麼是『情愛』,不再『情痴』,那他很快就能回來了,跟記不記得你關係不大。」

  饕餮又撓了撓頭,自言自語般:「而且,我總覺得,好像事情並非是我們看到的那樣……」

  白九隻聽到上一句:「可是……我還沒明白什麼是『情愛』,什麼是『情痴』,他怎麼就能明白呢?」

  饕餮有些生氣:「你除了吃胡蘿蔔,痴情那個豬頭,還知道什麼?」

  白九正欲反駁,屁股突然被什麼一燙,她哎喲一聲跳起來,注意到天兵就站在她面前,而且變大了幾十倍。

  「聽說天兵生氣會變大,原來是真的……」白九驚呼。

  饕餮雪白的毛都奓了,像一隻白刺蝟一樣,對著天兵擠著眼,發出沉悶的嗚嗚聲。

  這是饕餮面對敵人時的警告和進攻狀態。

  白九仰望著越來越大的天兵,幽幽道:「饕餮,你覺得你有把握動天兵的一根手指頭嗎?」

  又看向眼前比她人還高的大腳:「哦不,腳趾頭。」

  「不能。」饕餮依舊保持著狀態,邊發出嗚嗚聲邊說,「但是氣勢不能輸!」

  「……」

  毫無懸念地,白九和饕餮都被天兵用電繩捆走了。

  由於天帝威嚴甚重,重到不知道有多久無人敢違反天規了。

  而白九作為一介名不見經傳的小仙竟敢接連做出私自下凡、篡改凡人命格、擾亂三界秩序、違抗天兵四件觸犯天規的事,理所當然被全天界通報批評,並且要求天界眾神仙前來觀摩她受刑過程,引以為戒。

  聽到這裡,白九還是臉不紅心不跳,還不知道害怕,甚至撞了撞同樣跪在地上的饕餮問,我倆現在算不算天界的網紅了。

  但是接下來,白九聽到天兵宣布:「根據天規,白九和饕餮當處雷刑,到雷刑台上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

  七七四十九道天雷?白九終於開始害怕,撲通一聲癱軟在雲上。

  她不過是一隻平時在月宮裡好吃懶做、不學無術的兔子,就是七道天雷她也扛不住啊……

  白九看了眼身邊同樣被嚇到的饕餮,心中升起自責之意,擋在正向他們走來的天兵面前:「等一下!」

  天兵濃得像火燒一樣的眉毛豎起,沉沉一聲:「嗯?」綁在白九身上的電繩一亮,白九痛呼一聲跪倒在地。

  白九才意識到這天兵是多麼記仇。

  「天兵哥哥,我就想問一句,天界是不是有未成年神保護法?」

  只聞天兵又發出便秘一般的「嗯?」,她飛快地說:「饕餮還是只未成年的神獸啊,雷劈我可以,它應該就……算了吧。」

  天兵皺了皺那火燒似的濃眉,沒繼續電她,仰頭看了看天外天。

  他正在等待天帝的旨意。

  好一會兒,天外天始終靜謐無聲。

  白九明白,天帝不允。

  天兵看向白九:「帶走。」

  白九抱歉地看了眼饕餮,饕餮的尾巴沒有被電繩捆住,伸過來蹭了蹭白九的手。

  「沒事的,只要能跟主人在一起,就是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又有何懼?」

  天雷是天帝從宇宙引來的巨大能量,就是不老不死的神仙也扛不住。

  白九驚訝地看著饕餮。

  饕餮又說:「畢竟十道我們都扛不住,七七四十九和九九八十一又有何區別?橫豎都是一個死。」

  「……說得也是,話說這天雷雖然是可再生資源,那也是有限的,過度開採多麼破壞宇宙生態環境,用在我們身上簡直浪費!」

  白九憤憤說著突然電繩一緊,又一陣電流電得她直翻白眼。

  等白九緩過來,只見饕餮認真地看著她:「講真,白九你那白眼翻得真醜。」

  「……你有種待會兒別翻白眼。」

  白九被送上雷刑台前,帶著一腔不公,不怕死地叫住了天兵:「等一下!」

  天兵回過了頭,火燒的眉毛依舊憤怒。

  白九雙臂被捆,只能倔強地豎起一隻小指頭指向饕餮:「我就問你一句,為什麼一路上就電我,不電它?」

  剛剛在路上,她和饕餮都在說話,但天兵始終只電了她一個。

  只見天兵那除了眉毛長得憤怒而其他五官一動不動的臉對著她,淡淡道:「未成年獸保護法。」

  「……」

  天界的天兵千千萬,她卻每次都只遇到他一個,這麼有緣分卻這樣對她……白九很是憂傷。

  但白九完全不知道自己每次逃逸,這位天兵大哥抓不到就得被扣績效,而且上次被她一個小仙冰封這事還被同僚嘲笑至今……教他如何不記仇?

  白九和饕餮一人一獸都在雷刑台內,四肢被金色的雷電捆綁著,高高地懸在空中。

  細細的雷電通過四肢經脈流入他們的心臟,不會致命卻會使人清醒,每當他們要痛得就要暈了過去,卻又立刻痛得清醒過來。

  真正的雷刑還沒開始,他們就已經承受著生不如死的噬心之痛。

  「待會兒主人的主人來了怎麼辦?」饕餮努力找話題轉移白九的注意力。

  白九遠遠俯視台下,聚集的神仙果然越來越多,明了饕餮之意,她一聲嘆息:「是啊,怎麼辦?嫦娥一定對我很失望!」

  畢竟,當初是嫦娥舉報了豬八戒,但嫦娥沒想到自己最寵愛的玉兔竟然喜歡上了豬八戒,還跟他下了凡,觸犯天規……

  「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

  「因為她就沒對你抱有過希望。」

  白九從劇烈的痛楚中分出一絲力氣踹了饕餮一腳:「……此話怎講?」

  「你們月宮兔子太多了,你排老幾?」

  「老九。」

  「哦,原來你的名字是這樣來的,看來你走了她都不一定知道。」

  說完,頭上一直都沒動靜,饕餮才發覺自己可能說錯話了,抬頭看去,卻發現白九直直地望著台下的某一處。

  饕餮一眼就注意到一個氣質清冷、容貌清麗的仙子。

  她也正定定地望著白九,面無表情。

  想必她就是嫦娥了。

  嫦娥果真如傳說般清高卓絕,站在眾仙中一眼就能識別……

  這可不?別的仙沒能力的搬個小板凳來觀刑,有能力的駕個坐騎,她像放風箏一樣牽著個巨大的衛星過來……

  當真「高」得無人企及。

  「聽說人間有個國家最近丟了個衛星?」

  「……好像是。」

  白九突然大哭,淚水導電,帶著雷電的淚珠灑落下,台下立刻怪叫聲此起彼伏。

  「你突然哭什麼?」

  「我以前在月宮上,看過許多次人間發射來的東西,就很好奇,對我主人說,我也想要一個玩兒,主人說好。但每次她都跟我說下次給我拿一個,我就假裝生氣說我下次自己下凡拿一個回來,沒想到……」

  白九又哇哇大哭起來。

  饕餮不禁唏噓,估計人類永遠也不會知道,這顆衛星失聯的真正原因……

  突然,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安靜,底下瞬間靜得可聞雷刑台上的吱吱電流聲。

  黑暗的天外天之中,一個渾身纏滿電光的人飛躍而來,像一座金色的巨山從天而降。

  他肩上扛著一個金光閃耀的巨錘,仿佛就是金光製成的。

  「雷神!雷神來了!」

  眾神喧囂一瞬又屏氣凝神,對這位重要的天界刑罰大神表示足夠的尊重。

  雷神落在雷刑台前,金色的雙眸冷漠地掃過眾神,最後停在了雷刑台上。

  白九和饕餮已被噬心之痛折磨得快要失去意志,看到雷公的到來反而有點開心—

  終於,可以給一個了斷了。

  雷神的聲音伴隨著電閃雷鳴、狂風呼嘯:「違逆天規者,受我雷刑!」

  天外天霎時黑雲壓城,仿佛有一張巨口將天際吞噬。

  火蛇狂舞之中,站在白雲之上的眾神抬頭仰望,似有一雙眼睛出現在頭頂的黑暗之中。

  霎時眾神齊齊跪下,沉默地趴在地上,對天帝俯首稱臣,心中不敢不懼。

  雷神舉起巨錘,仰望著天外天,長長嘶吼:「請天帝賜我以力量—」

  轟!轟!轟!

  三道粗如巨蟒的金色雷電從黑暗之中一衝而下,迅速注入巨錘之中,雷神沉吟一聲,一腳後蹬,舉著巨斧的雙臂青筋暴露,好似一根根要爆出來的玄鐵。

  雷神金色的雙眸像是也被注入了電光,竟閃著刺眼的光芒,只見那金光一閃,雷神大喝一聲揮動巨錘,直直落向渺小得如塵埃般的白九和饕餮。

  許多神是本著看熱鬧或譴責的心態而來的,現在都忍不住心生憐憫。

  巨錘在雷刑台很遠處停住,其中凝聚的天雷卻沒停止,如撕扯的金光,對著白九和饕餮猛地劈下,那一瞬間,白九被打出原形。

  一隻皮開肉綻、血淋淋的兔子。

  白九沒發出一絲聲音,只是嘴角的血流得更多了。

  饕餮也幾乎奄奄一息。

  白九吃力地睜開眼,她看到眾神百態,而嫦娥依舊面無表情地望著她,一動不動。

  雷神又揮動巨錘向他們砸下,又一道天雷狠狠劈下。

  白九一身白衣已成紅色,饕餮身上的毛被燒焦了一大片。

  雷神毫不為所動,繼續揮錘。

  白九動了動唇,卻還是沒發出聲音來,饕餮卻聽懂了。

  她是想說咱們來打賭能撐多少下天雷。

  「我賭我們能撐到第四……」

  饕餮還沒說完,又一道天雷劈下。

  這時,台下的眾神逐漸變得麻木,平靜地看著面目全非的他們。無聲卻驚心動魄。

  這天雷一下一下,把他們的憐憫全部打碎,只剩下恐懼,接著天雷又一下一下,把他們的恐懼打碎,只剩下麻木。

  此後,只要違逆天規,就是這個下場,所以他們只要各司其職,就能享有永恆的生命,永恆的平靜。

  第四道天雷停止,白九努力睜眼,對饕餮扯了扯嘴角:「你看,我們可以撐過第四道,你錯了。」

  饕餮紅寶石般的雙眸不再明亮,像是蒙上了灰。

  「不,我沒錯,我說的不是第四道,是四十七道。我賭我們能撐到最後。」

  下一刻,灰突然消失,紅寶石的光芒再也掩蓋不住。

  饕餮望向黑暗的虛空,有微光從它的雙眼中一閃而過:「若是留在天界,用無情無欲守著一方平靜和永恆便是天規,那這天規,本神獸是破定了。」

  白九驚訝地看著饕餮,發現它的身體開始變化……

  被天雷燒焦的毛髮眨眼間全部恢復,饕餮全身開始散發出耀眼的光來,仿佛每一根毛髮都是一粒星辰,要將那黑暗的虛空照亮。

  白九開始緊張,天界已經很久沒有神寂滅了,據說神在寂滅的時候會全身發光,消失不見。

  白九急切地望向雷神:「求求您了雷神,放過饕餮吧,它是被我強迫觸犯天規的,它剩下的四十五道天雷全打我身上吧,求求您了!」

  雷神不為所動,又要揮動巨錘。

  這時,饕餮身上的光逐漸淡去,白九急得甩動手上的電鏈,噬心之痛更為強烈。

  天界的時間可以凝固。

  眾神驚訝地發現雷刑台里的貓在轉瞬間慢慢地變成一個少年模樣。

  「白九。」一個陌生清澈的少年聲音。

  白九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清秀的少年,才想起來,神獸修成人形時也會通體發光。

  這天雷竟然讓它修成人形了,可謂造化莫測。

  饕餮淡淡地看了雷神一眼,望向白九:「不要乞求,他不配。」

  雷神依舊面無表情,機械地揮動巨錘,重重砸下。

  天雷再次劈來的剎那,饕餮擋在白九身前,伸手捂住了她的雙眼:「你又忘了,雷打下來的時候,別睜眼。」

  白九淚流滿面,感受到那雙溫熱的手劇顫,強大的天帝之怒幾乎都打在了饕餮一個人身上。

  要想不承受噬心之痛,四肢不被束縛,必須自斷心脈。

  饕餮他……

  第五道天雷,第六道天雷,第七道天雷。

  縱使饕餮擋去天雷九成威力,白九還是承受不住了,更何況饕餮。

  在雙眼上的那隻溫熱的手失去溫度之前,白九聽到饕餮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閉上眼睛就不會翻白眼了。」

  白九偏不閉眼,親眼看著那張才記住的少年模樣轉瞬之間被光芒充盈,她無聲嘶吼。

  光芒散去後,白九已經感覺不到眼前的那雙溫熱的手了。

  她睜開眼。

  那個少年也不見了。

  只見饕餮被打回原形,身上的毛髮失去了光澤,灰暗無光,紅寶石般的雙眸睜著,幽幽地懸在雷刑台中,躺在白九的腳邊,無聲無息。

  仿佛那個清秀的少年只是吹過雷刑台上的,一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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