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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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有些女孩子,長得非常漂亮,風姿綽約、傾國傾城,可是命運卻故意捉弄她們,讓她們降生到普通的工薪階層。思兔sto55.com這樣的女孩子有很多,她就是其中的一個。她既不可能獲得一筆遺產,也沒有闊綽的妝奩,所以與一個有錢有地位的男人結為伉儷無異於痴人說夢。如此一來,當家人讓她嫁給一個教育部的小職員時,她只能從命了。

  沒有錢,也就沒法打扮,只能穿樸素的衣服。但是她不甘心,她覺得自己應該過上貴族的生活。因為家族、地位這些東西對女人來說並不重要,她們的姿色、風韻和吸引力才最為重要。天資是否聰慧,風姿是否優雅是評判她們的高低好壞的唯一標準。如果普通百姓家裡的女孩子也具備這些優點,即便是在地位尊貴的貴婦面前,也絲毫不會遜色。

  她覺得自己具有傾國傾城的美貌,本該頭帶珠寶玉石,身穿綾羅綢緞,可現實情況卻是,她只能過非常貧苦的日子。理想與現實的差距實在太大,她感到異常痛苦。她家裡擺放的全是非常簡陋的家具,桌椅板凳已經破舊不堪。她身上穿的衣服,沒有一件不是皺巴巴的。她覺得這樣活著實在太痛苦了。如果是另外一個與她同階層的女人,一定覺得這一切都很正常,不會感到痛苦。可是她卻不會那樣認為。她覺得這不是她應該過的生活,因而非常委屈。有一個身材瘦小的布列塔尼女人時常到她家裡幫忙干粗活。每次看到那個女人,她就會感慨自己不幸的命運,同時不切實際地幻想榮華富貴的生活。她幻想東方的帷幔掛在家裡接待室四周的牆壁上,一個用青銅鑄造的大燭台發出耀眼的光芒,整個接待室燈光輝煌。她還幻想家裡暖氣燒得很足,兩個高大的僕人穿著短褲長襪,被暖氣烘烤得迷迷糊糊,正靠在安樂椅上打瞌睡。她還幻想自己家裡有幾個擺設著美觀大方的家具和珍貴的小物件,掛著絲絨窗簾的客廳。此外,她還幻想家裡有幾個內客廳,那裡面情調高雅、瀰漫著醉人的香氣,那是下午五點鐘與閨中密友說心裡話的地方。當然了,那些密友也不是一般的女士,她們都是社會上的名流,聲名顯赫。

  吃飯的時候,她和丈夫坐在圓桌前。那張圓桌的桌布已經有三天沒有換過了,她坐在那裡,就沒有了食慾。可是丈夫卻把湯盆蓋打開,看著盆里的燉肉,非常開心地說:「實在太香了,這一定是人間最好吃的食物了。」這個時候,她就會幻想自己來到一個盛大的宴席上,餐桌上擺放著可以照出人來的銀餐具,牆上掛著織有神奇的禽鳥和古代人物的壁毯。她想到用價格不菲的餐盤盛著的珍饈佳肴不斷地擺上桌,想著自己一邊慢慢地品嘗著味道鮮美的松雞翅膀或鱸魚,一邊聽著男友在耳邊說著甜言蜜語。

  珠寶首飾、漂亮衣服這些女人喜歡的東西,她一樣也沒有,可是她對這些東西卻愛到了痴狂的程度。她一直覺得,自己應該擁有那些東西,因為自己有著別人無法相比的美麗容顏。在她的內心深處,她一直渴望著自己的美貌能夠吸引別人的注意,成為別人追逐的對象。

  她有一位十分富裕的女友,她們以前曾經一起在修道院讀過書。現在,她不想再去這位朋友家裡做客了,因為每次從朋友家裡回來之後,她的內心都會很不平靜。她想不出來,為什麼她與那位朋友出身相同,可是如今貧富差距竟然這樣大。她傷心難過,痛不欲生,整天不停地哭。

  可是,一天傍晚,丈夫手裡拿著一個很大的信封回到家裡。他興高采烈地說:「快看,這是專門給你的,我想你一定會喜歡。」

  她急匆匆地將信封打開,看到了一封請柬,只見那上面印著這樣幾句話:

  魯瓦瑟爾先生及夫人:

  教育部部長喬治·朗波諾及夫人將舉辦一場晚會,時間為一月十八日(星期一),地點為本部大樓,希望你們到時能夠光臨。

  教育部部長喬治·朗波諾及夫人

  她讀過請柬後,臉上沒有一絲興奮的表情,這很出乎丈夫的意料。她火氣十足地把請柬扔到舊桌子上,小聲說:「你把它拿來是什麼意思?」

  「親愛的,我原以為你看到它後會非常開心。你整天待在家裡,從來也不出門,更不去別人家裡做客。這次晚會就為你提供了一個非常好機會。這張請柬,是我好不容易才弄來的。只有很小的一部分發到了本部雇員手裡,可是大家都特別想要。所有官方人士都會出席這次晚會,所以到時候你就可以見到他們了。」

  怒火已經在她的雙眼裡燃燒起來。她瞪了丈夫一眼,衝著丈夫大聲嚷道:「你說說,我該穿什麼衣服去呢?你分明是想讓我丟人啊!」

  丈夫沒有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他結結巴巴地說:「我覺得,去劇院時你身上穿的衣服,就挺好……」

  她竟然哭了起來。丈夫著實沒有想到會這樣。他不再說下去。妻子流出兩行眼淚。他問道:「親愛的,你怎麼了?」

  她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又擦去臉上的淚水,非常平靜地回答說:「沒什麼。只是這樣的晚會並不適合我,因為我連一身像樣的衣服都沒有。你還是把請柬讓給你的同事吧。誰的妻子有漂亮的衣服穿,就讓給誰吧!」

  他有些不知所措。過了一會兒,他說:「瑪蒂爾德,你能告訴我,一件既可以穿著去參加這次晚會,又可以在其他場合穿的衣服,大約需要多少錢嗎?買一件這樣的衣服,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啊!」

  她很快就算出了這筆錢的數目。但是她沒有立即說出口,因為她知道,這個小科員一向節儉,他可能會因為這筆錢數目太大而立即拒絕。她思考了一下,終於結結巴巴地說:「具體需要多少錢,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覺得,有四百法郎的話,所有的事情都能辦好。」

  聽到這個數目,他的臉色稍微有些發白。因為,最近這段時間,他正好攢了一筆錢,數目與妻子說的完全相同。他攢錢是為了買槍。有了槍,他就可以和幾個朋友一起去南泰爾平原打獵了。那幾個朋友,幾乎每個星期天都會去平原打雲雀,都已經成為了打獵的行家了。跟他們一起打獵,他能夠獲得很多的樂趣。

  可是,他對妻子說:「四百法郎?好,我給你這筆錢。但是我有一個要求,你必須買一身非常好看的衣服。」

  日子過得很快。舉行晚會的那一天即將來臨。魯瓦瑟爾太太整天愁眉不展。她好像有很多心事,性情也變得煩躁起來。這是為什麼呢?她那身好看的衣服不是已經準備好了嗎?

  一天晚上,她丈夫問她:「親愛的,你怎麼了?這幾天,你的脾氣怎麼讓我有些摸不透呢?」

  她說:「參加晚會的時候,我佩戴什麼好呢?別人都戴著珠寶首飾,可是我卻什麼也不戴,那樣多丟人啊!一想起這件事,我就心亂如麻。算了,我還是不去了。」

  丈夫說:「佩戴幾朵鮮花多好啊!這樣打扮,在這個季節里情調十足。而且鮮花又很便宜,買兩三朵非常漂亮的玫瑰,也花不了十個法郎。」

  他的話,她並沒有聽進去。她說:「怎麼能這樣做呢?不行……我覺得,最丟人的事情,就要算在那些富有的女人面前,顯露出貧窮的樣子。」

  突然,她的丈夫大聲嚷道:「你怎麼這麼笨呢?福里斯傑太太不是你的朋友嗎?你到她那裡借幾件首飾,不就行了?你們的關係很好,她不會拒絕你的。」

  「對啊,這真是一個好辦法,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她激動得大聲嚷了起來。

  第二天,她就去找她的朋友了。她把自己的煩惱,全部說了出來。

  福里斯傑太太二話不說,立即從帶鏡子的大衣櫃裡拿出一個首飾盒放在魯瓦瑟爾太太面前。她打開首飾盒,對魯瓦瑟爾太太說:「隨便挑吧,親愛的。」

  幾個手鐲、一串珍珠項鍊和一個威尼斯製造的做工精細的金十字架,先後出現在魯瓦瑟爾太太眼前。她把這些首飾戴到自己身上,在鏡子前照來照去,不知道哪一件更適合自己。她不停地問福里斯傑太太,是否還有別的首飾。

  福里斯傑太太回答說:「當然有了,我不知道什麼首飾合你的胃口,所以還是你自己挑吧!」

  突然,一串裝在黑絨盒子裡,極其漂亮的鑽石項鍊讓魯瓦瑟爾太太眼前一亮。在她的內心深處,一種非常強烈的占有欲油然而生。她的心因此而瘋狂地跳動起來。她的手顫抖起來,這串項鍊就捧在她的手裡。她把它戴上,把連衣裙的領口壓低,來回照著。

  儘管她心裡特別希望得到這串項鍊,但是她還是慢悠悠地說:「我很喜歡它,能借給我嗎?我只借這一件就夠了。」

  「行啊!沒問題!」

  她激動極了,先是蹦了起來,然後又摟過女友的脖子吻了一下。之後,她把這件寶貝攥在手心,急匆匆地回家了。

  晚會如期而至。在晚會上,魯瓦瑟爾太太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晚會上最漂亮的女人非她莫屬。她那優雅的姿態,得體的談吐,吸引了所有男人的注意。他們打聽她,求人把自己介紹給她。部長辦公廳的官員也對她很有好感,想與她一起跳舞。部長也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

  她陶醉在幸福之中,狂熱到了極點,優雅地展現著她的舞姿。她的美貌為她贏得了勝利,她獲得了成功。她什麼也不想,完全陶醉在這種勝利之中。周圍的人讚美她,殷勤地與她打招呼,熱烈地追求她。她已經完全取得了女人們內心深處所羨慕的勝利,這種勝利是那樣的美妙,又是那樣的徹底。她被包圍在這樣一種幸福的氣氛里,快樂到了極點。

  她離開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四點了。從零點開始,她的丈夫就和其他三位先生在一個非常安靜的小客廳里睡著了。那三位先生的妻子,也都在舞廳里縱情跳舞、取樂。

  丈夫覺得外面涼意襲人,擔心她會著涼,就往她的肩上披上一件衣服。那件衣服是他帶來的,她在家裡經常穿。她覺得這件衣服太寒酸,而自己身上穿的那件漂亮的禮服是那樣的高貴,它們完全不搭配,於是她就躲開了,沒有接受丈夫的好意。當然,她這樣做,還因為她不想讓那些身穿豪華皮衣的貴婦們看到。

  魯瓦瑟爾拉住她說:「先別出去,外面太冷,你會著涼的。你先在這裡等一會兒,我去叫馬車。」

  但是她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丈夫的話,迅速跑到台階下面。他們來到街上,一輛馬車也沒有看到。他們只能四處尋找。一輛輛馬車在遠處駛過。他們每看到一輛馬車,就在後面窮追不捨,大聲地喊叫,但是這個辦法一點兒用也沒有,他們沒有叫到一輛馬車。

  他們唉聲嘆氣、渾身瑟瑟發抖地沿著塞納河向前走。走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終於在河邊找到了一輛馬車。那輛馬車很舊,好像不想讓別人看到它可憐的樣子,所以白天從來不會出現在巴黎街頭,只等到晚上才出來做生意。

  馬車載著他們來到殉道者街,把他們送到家門口。夫妻兩個人的情緒都很低落,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他們爬上台階,回到自己家中。他們都在想著自己的事情:丈夫想的是,上午去上班的事情;而妻子則沉浸在低落的情緒之中。

  她把披在肩上的衣服脫下來,走到鏡子前,欣賞著自己的花容月貌。突然,驚叫聲在屋裡響起。戴在她脖子上的那條鑽石項鍊不翼而飛了。

  她的丈夫正在脫衣服,剛脫到一半。他問:「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她轉過身來,面對著他,魂不守舍地說:「項鍊……福里斯傑太太的項鍊不見了,我把它弄丟了!」

  嗖的一下,丈夫站了起來。他被嚇得面白蒼白。「怎麼會這樣……這……這不可能!」

  他們立即四處尋找。衣服口袋裡、大氅的褶皺里、袍子的夾層里,都被他們翻了一遍,但是那條項鍊並不是那些地方。

  丈夫開口問道:「你說從舞會離開的時候項鍊還在你的脖子上,你能肯定嗎?」

  「當然了。我記得很清楚,舞會結束後,我在前廳摸過它。」

  「不過,如果它丟在街上,一定會發出響聲,我們應該聽得到才對。這麼說,一定是丟在馬車裡了。肯定是這樣。」

  「沒錯。那輛馬車的車號,你記住沒有?」

  「沒有。你呢?」

  「我也沒有注意。」

  他們嚇得面面相覷。最後,魯瓦瑟爾把衣服重新穿上,說:「我去沿著我們剛才走過的那段路找找看。」說完後,他就出去了。

  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垂頭喪氣地倒在椅子上,根本沒有力氣上床睡覺。參加晚會時穿的那件禮服,仍然穿在她的身上。

  快到七點鐘的時候,丈夫兩手空空地回來了。

  之後,他立即去警察局報案,到報社請人發布懸賞尋物的消息,又去了出租小馬車的各個車行,仔仔細細地找了一遍。總而言之,所有能夠找到項鍊的地方,他一個沒落。

  妻子一直待在家裡,等待著消息。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事件,讓她深受打擊。她整天惶恐不安,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直到晚上,魯瓦瑟爾才返回家中。他面色鐵青,顯得十分無奈。他又白忙活一場。「現在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是時間。我們只能寫信告訴你的朋友,說那條項鍊的鏈條被你弄斷了,你深感不安,已經把它送去修理。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從長計議了。」

  她按照丈夫的口授,寫好了信。

  一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他們沒有獲得任何消息。已經沒有希望了。

  突然之間,魯瓦瑟爾就老了五歲。他已經作出了決定。他說:「看來我們只能給人家賠了。雖然這對我們來說相當困難,但是我們必須這樣做。」

  第二天,他們在裝項鍊的盒子裡查到了賣這條項鍊的珠寶店,便拿著盒子前往。珠寶店老闆找出帳本,查了一下,然後回答說:「太太,我們店沒有出售過那條項鍊,我們只為那條項鍊配了這個盒子。」

  於是,他們開始到珠寶店裡尋找與丟掉的那條項鍊相似的項鍊。那條項鍊已經丟失,所以他們只能憑記憶去尋找。他們一家接一家地找,由於非常著急,再加上丟掉項鍊帶來的憂愁,他們的身體已經有些扛不住了。

  終於,王宮街的一家珠寶店讓他們看到了希望。店裡的一條項鍊與丟掉的那條非常像。那條項鍊標價四萬法郎,店主只要他們三萬六千法郎。

  他們告訴珠寶商,三天之內不要把那條項鍊賣給別人。他們還和珠寶商商量好,如果丟掉的那條項鍊能夠在二月底以前找回,那麼這一條店主必須收回,價錢為三萬四千法郎。

  魯瓦瑟爾從父親那裡獲得了一筆一萬八千法郎的遺產,這筆錢是他們的全部家產。只能靠借,才能把其餘的錢湊齊。

  他們立即行動,向人借錢。他們向這個人借三個金路易,向那個人借五個;向這個人借五百法郎,向那個人借一千。他打了很多借條,雖然有些借條的要求非常苛刻,可能會讓他們破產,但是他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他向放高利貸的人和其他靠放債謀求利益的人打交道,冒著巨大的風險,不顧自己後半輩子的幸福,簽下一些借據。以後能否償還,是否會因此名譽掃地,這些問題他們已經顧不上了。與此同時,恐懼占據了他的內心。他既擔心自己和妻子的前途,又害怕未來會缺衣少食,精神上受到痛苦的折磨。

  三萬六千法郎終於湊齊。他用這筆錢換來了那串新項鍊。

  當福里斯傑太太收到魯瓦瑟爾太太還來的項鍊時,她相當氣憤:「你怎麼現在才給我送回來啊?難道你不知道我也要用嗎?」

  她並沒有把項鍊盒打開。魯瓦瑟爾太太不再擔心了。如果對方發現這不是原來那條項鍊,而是另外一條,那她會作何感想呢?她又會說什麼呢?搞不好,她會把自己當成小偷。

  窮人過的那種令人生畏的生活一下子降臨到魯瓦瑟爾太太頭上,幸虧她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一大筆債務擺在他們面前,他們必須償還,因此,她付出代價也理所當然。他們把房子賣掉,把女僕人辭退,租了一間屋頂下的閣樓,搬了進去。

  無論是廚房裡的油污活,還是家裡的粗活,都由她一個人來做。她得洗碗,任由沾滿油污的鍋碗瓢盆磨損她那光滑細膩的手指。她得洗衣服,那些髒了的襯衣、內衣褲和抹布餐巾,都需要她用肥皂搓洗。洗過之後,她還要把它們掛到繩子上。每天早上,她都得把垃圾倒到樓下,把水提到樓上。她累得直喘粗氣,每上一層樓都要休息一下。她穿著和普通勞動人家的婦女相同的衣服,她要提著籃子去肉鋪、雜貨鋪、水裡店買東西。她要儘可能地節約每一分錢,所以就精打細算,和人家討價還價。儘管有時候會遭到別人辱罵,但是她仍然要這樣做。

  每個月都有幾筆債等著他們償還。除此之外,他們還要為延長期限而續訂一些借約。

  丈夫同時做著幾樣工作。每天傍晚下班後,他都去一個商人那裡,為那個人算帳。每天夜裡,他還經常忙著抄寫文件,儘管每抄一頁,只有五個子的回報。

  整整十年,他們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

  十年之後,他們把所有的債務都還清了。不管是利滾利的利息,還是高利貸的利息,他們全都還清了。

  魯瓦瑟爾太太明顯老了很多。她完全變了,野蠻、潑辣、霸道,這些窮人婦女身上的特性,在她身上都能夠找到。她的頭髮很亂,兩隻手特別紅,裙子歪歪斜斜地繫著,說起話來嗓門相當大,洗地板時大盆大盆地倒水。但有幾次,當丈夫去部里上班,家裡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就會不自覺地想起那次舞會。當時她是多麼迷人,多麼具有魅力啊!

  如果那串項鍊沒有被她弄丟,她的命運又會如何呢?沒人知道!生活充滿了變數!你的一生很可能會因為一個微小的東西斷送掉,當然,那個東西有時候也會讓你在絕境之中看到希望。

  勞累了一個星期之後,星期天她去香榭麗舍大街散步。她意外地看到了福里斯傑太太。福里斯傑太太正帶著一個小孩散步,她還是那樣年輕,那樣風姿綽約。

  魯瓦瑟爾太太的心頭洋溢起一股激動之情。要不要走到她的面前,和她說幾句話呢?當然了。現在既然已經把所有的債務都還清了,那麼,把一切都告訴她也沒什麼關係。為什麼要繼續隱瞞下去呢?

  她走到福里斯傑太太面前,開口說道:「您好,讓娜!」

  福里斯傑太太根本就沒有認出面前的這個人來。她完全沒想到,一個普通的女子竟然這樣親切地和自己打招呼,所以相當震驚。她吞吞吐吐地回答說:「等等……太太……您認錯人了吧?」

  「我是瑪蒂爾德·魯瓦瑟爾啊!您不認識我了嗎?」

  福里斯傑太太驚叫起來:「天哪……可憐的瑪蒂爾德,真的是你嗎?你變得太多了……」

  「沒錯,我一直過著貧窮困苦的生活。自從上次見過你之後,我吃了太多的苦……這完全是因為你……」

  「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為了參加部里的晚會而向你借項鍊的事,你還記得吧?」

  「記得,可是那又怎麼了?」

  「怎麼了?那條項鍊被我弄丟了。」

  「不會吧?你已經把它還給我了。」

  「沒錯,我是還給你了。但是我還給你的那串項鍊,並不是我借的那一串,而是樣子相仿的另外一串。為了買下那串項鍊,我們借了很多錢,然後又用十年時間去償還這筆錢。你知道,對於我們這樣本來就沒有什麼家底的人家來說,這有多麼困難……現在,我們終於還清了全部債務,我開心極了。」

  聽到魯瓦瑟爾太太這樣說,福里斯傑太太停下腳步問:「為了賠我那一串項鍊,你竟然花錢買了一串鑽石項鍊嗎?」

  「沒錯!那兩串項鍊實在太像了,你一直沒有發現我還給你的不是原來那條吧?」

  說著,一種純真而又驕傲的歡愉之感浮上她的心頭,笑容出現在她的臉上。

  福里斯傑太太激動地拉過魯瓦瑟爾太太的手,握了起來。她說:「天哪,瑪蒂爾德,你實在太可憐了。我那串項鍊不是真的,它並不值錢,最多也就值五百法郎……」

  《項鍊》按事件的自然進程敘寫,以「項鍊」作為貫穿全文的線索。主人公瑪蒂爾德為了參加一個舞會,向朋友福里斯傑夫人「借項鍊」;舞會上,她大出風頭,卻樂極生悲,把項鍊弄丟了;為了賠償別人的項鍊,瑪蒂爾德含辛茹苦;湊足了項鍊的價錢,卻欠下了一筆需整整十年拼命勞作、省吃儉用才能償還的債務,於是她不顧一切還債務;最後,當她鬆了一口氣,卻得到這樣一個消息,她借的項鍊原來是假的。

  《項鍊》表現人們普遍存在的虛榮心。人生因追求而美麗,社會因追求而進步。但從瑪蒂爾德的夢想看,很明顯的局限在於理想的淺薄。那就是局限於物質的享受上,而那卻是一種永無止境的欲望。也正因此她失去了人生的樂趣,整天被困於抱怨和無休止的夢想中;而其實現夢想的途徑更顯幼稚,企圖憑藉美貌、姿色、迷人的風韻,以此讓人艷羨,讓人追求,從而步入上流社會。

  《項鍊》以波瀾起伏、跌宕多姿的情節,讓嚮往豪華、追求舒適的瑪蒂爾德從夢幻的雲端結結實實地被摔了下來,並為此付出了十年的代價。小說通過這樣一個十分巧合而又真實自然的故事,尖銳諷刺了小資產階級的虛榮心和追求享樂的思想,同時,對受盡生活愚弄的主人公又寄寓了深切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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