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七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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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剛才幹嘛呢。思兔閱讀sto55.com」

  陳述厭問他。

  徐涼云:「……」

  徐涼雲顯然也搞不清楚自己剛才在幹嘛,陳述厭分明看到他嘴角一抽,神色也變得有點為難,一看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如果真的什麼都不想和陳述厭說,也不想和他見面,那他跑進來一路咚咚鏘鏘的是在幹什麼?

  陳述厭心裡突然有點平衡了,他發現,原來連自己都看不懂自己的不止他一個。

  徐涼雲也這樣。

  徐涼雲默了片刻,把腦袋別到了一邊去,緊抿著嘴不願吭聲,又低頭抹了抹臉,像是因為不敢面對什麼而心虛。

  他一這樣,陳述厭心裡就突然無端生出來了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悲涼。

  他說不清是為了什麼而悲涼。五年前用冷暴力和他分了手,不由分說就不辭而別的人現在這麼憔悴不堪地出現在他面前,甚至都回答不上來他的問題,看起來還莫名失魂落魄的,陳述厭覺得自己該高興的,也該幸災樂禍的。

  這完全就是個爽文劇本。

  但他高興不起來。他看著徐涼雲,一點兒都尋不到當年雷雨里大聲喊愛他的青年的影子。

  他突然就覺得更恨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愛恨這東西從來不講道理。

  陳述厭死盯著他,又很犟地問了他一句剛剛才問過的問題:「你真沒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沒有。」

  「連句對不起都沒有嗎。」

  徐涼雲不吭聲了。

  陳述厭突然覺得有點好笑,不知是他對徐涼雲的感情太濃烈,還是五年前受的傷真的太重,腦子都開始一陣陣昏昏漲漲地疼了起來。

  換做以前,他是真的不會對徐涼雲說這樣的話的。

  真的不會。

  但是現在會了。

  ——他現在居然會了,徐涼雲。

  陳述厭越想越恨,於是伸手扒下手上的手套,扒得近乎是咬牙切齒。

  他把傷痕累累的一隻手舉起來,伸到徐涼雲面前,差點沒懟到他臉上去。

  陳述厭聲音都恨得發顫:「你連句對不起都沒有嗎!?」

  徐涼雲像是被他手上的傷刺痛了眼,陳述厭分明看到他雙眼一凜,幾分驚恐很格格不入地出現在他的眼睛裡。

  他甚至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毫不自知地往後退了半步。

  原本坐在一邊負責守著陳述厭的警察早被嚇傻了,都不知道自己該干點什麼才好。一見到此情此景,他才反應了過來,連忙連滾帶爬地上了前去,插入了其中,把兩個人分開了。

  警察撲上去把陳述厭往後拉,好聲好氣地勸了起來:「好了好了好了……陳先生你冷靜點啊,有什麼事不能好好商量啊?你……」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陳述厭腦子裡的弦一下子就炸了。

  那些洶湧的恨全都一鼓作氣涌了上來。

  警察話都沒說完,陳述厭就又喊了起來:「商量?我不跟他商量嗎!?是誰不商量的!?」

  陳述厭氣得簡直要瘋,腦子裡嗡嗡直響,伸手試圖推開力氣比他大多了的警察,用沒戴手套的手指著徐涼雲就罵:「你他媽的我剛從ICU出來!!徐涼雲!!我剛出來!!!你就他媽跟我分手!?你有病吧!!」

  「我他媽手都動不了!!簽字都沒法簽渾身都疼著呢你就他媽的跟我分手!?!」

  「你憑什麼啊!?!你憑什麼電話都不接你說分手就分手你說了就算!?你以為你誰啊你,你累什麼累!?!你以為我躺ICU很容易嗎!?!你知不知道我他媽有一整年什麼都畫不出來啊!?我什麼都畫不出來!!我抖得筆都握不住!!!你知不知道醫生跟我說我再也畫不了畫了,你知不知道我又去做手術又去做康復訓練你知不知道我多疼啊!?你他媽知不知道啊你!?」

  陳述厭越罵越激憤越罵越委屈,當年徐涼雲那一通電話聲音太淒涼,比外面的雨都冷。

  徐涼雲走了。他說因為他累了,所以到頭了——他說散了吧陳述厭,我們到頭了。

  如今罵著罵著再想起來,陳述厭都控制不住地哭了出來,覺得這也太他媽沒有道理。

  「我做錯什麼了啊!?!你說啊!!」

  「我他媽做錯什麼了你要跟我分手!?我站都站不起來的時候你在哪兒呢!?你知不知道我一個人出院的時候從樓梯上摔下去了!?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晚上睡覺手還疼呢!?!你知不知道我做夢都是你那句話都是那天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年被嚇醒過多少次啊?!!」

  「你不說讓我安心嗎!?你他媽人呢!?!」

  他越罵越語無倫次,亂七八糟地什麼都喊了出來,也越喊越上頭,漸漸衝動就擊敗了理智,他也不管那麼多了,抓著手裡的手套就朝徐涼雲砸了過去。

  陳述厭罵得聲音沙啞歇斯底里,一邊砸過去,一邊接著朝徐涼雲撕心裂肺地大聲喊:「你就他媽是個傻逼!!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他媽看上你了!!!」

  手套一下子砸到了徐涼雲的臉上。他被砸得一哆嗦,但沒躲,也沒後退。

  反倒是攔著陳述厭的小警察被這一幕嚇了個半死:「徐隊!!」

  徐涼雲沒吭聲。

  他頭埋得很低,即使陳述厭在這西餐店裡破口大罵成這樣,他也沒回一句話,就一聲不吭地全接了下來。

  手套砸過來以後,陳述厭不知道是沒詞兒了還是罵累了,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一雙眼睛死死瞪著徐涼雲,紅通通的全是怨恨。

  徐涼雲深埋著頭。不知是不敢看他,還是不肯看他。

  差不多到了晚上吃飯的點了,這家西餐店雖然不熱鬧,但也來了幾個人。陳述厭鬧這一通,基本上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還有人舉著手機拍了兩下。

  周燈舟也坐不住了,連忙跑了過來,伸手抓住陳述厭,試圖讓他平靜點:「厭厭老師!你冷靜點啊,這兒還有人呢!」

  徐涼雲在陳述厭通紅的目光里站了片刻,聽他氣喘吁吁地沉默了很久。

  四周好安靜,陳述厭喘氣聲里的恨意都被這份安靜放大了無數倍,在無言的空氣里沉沉浮浮,十分清晰,牽連著那些鮮血淋漓的過往。

  最後的最後,陳述厭死瞪著徐涼雲,聲音沙啞地對他道:「我他媽恨死你了。」

  徐涼雲沒太大反應。

  他似乎早就知道會如此,於是輕輕嘆了一口氣出來。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莫名像如釋重負。

  就好像他已經等這句話等了很久。

  徐涼雲低下頭,把地上的手套撿了起來,看起來莫名順從。

  陳述厭死死瞪著他。

  徐涼雲站了起來。他抬起頭,似乎是想把手套還給陳述厭。

  但他一看陳述厭的臉,又頓了一下,乾脆轉頭放在了吧檯上。

  「你說得對。」

  他終於輕輕開了口,聲音莫名比剛才憔悴了許多。

  「是我對不起你。」他說,「我跟你說幾句對不起都不夠,你恨我也理所當然,我沒什麼意見,你可以更恨我,過來打我都可以。」

  陳述厭:「……」

  「你怎麼罵我都行。」徐涼雲說,「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了,我以後不會煩你。」

  這話不知道怎麼了,徐涼雲分明看到陳述厭表情被氣得更加扭曲。

  這就有點不講道理了,徐涼雲茫然了一下,有一瞬間甚至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嘴瓢說了別的話。

  陳述厭不知道為什麼更生氣了,他又罵了一聲,伸手推開警察和周燈舟,把那隻傷痕累累的手塞進了兜里,轉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周燈舟連連叫了好幾聲都沒能把他叫回來,沒辦法,他只好連忙跑回去拿上自己的錢包,慌裡慌張地付了錢,又趕緊追了出去。

  警察也顯然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他看看陳述厭,又看看徐涼雲,一臉不知所措。

  徐涼雲抬腿輕輕踹了他一腳,指了指陳述厭,又揮了揮手——意思很明顯,跟上,不用管他。

  警察得了命,這才朝他一點頭,轉頭趕緊跟上那被殺人犯盯上的性命。

  待這幾個人都走以後,徐涼雲才又輕輕出了一口氣。這次更加如釋重負,頗有點劫後餘生的味道。

  他再轉過頭,看到陳述厭的手套還安安靜靜地擺在吧檯上。

  徐涼云:「……」

  操。

  他眉角一抽,有點愁,於是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了包煙來,剛想抽一根出來點上消消愁,吧檯里的服務生就突然慫里慫氣地叫了他一聲:「那個……先生……」

  徐涼雲抬起頭。

  服務生端著個餐盤,上面有一杯葡萄烏龍,一塊草莓奶油切角蛋糕,還有一杯冒著熱氣的意式濃縮和兩塊方糖。

  「剛剛那位先生給您加的……都算在剛剛的帳上了。」服務生慫慫地道,「您……怎麼辦?」

  徐涼雲默了。

  服務生小心翼翼地問:「您要嗎?」

  徐涼雲沒回答。

  他看著那餐盤裡的東西,沉默了好久。

  那是六七年前,他們交往的時候,在晚秋那邊最愛點的下午茶。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喜歡一起吃一塊切角的草莓奶油蛋糕。

  可是徐涼雲已經很久都沒往咖啡里加過方糖了,他也一時想不明白陳述厭給他加這些幹什麼。

  可能是想看看他看到這些的表情吧,也可能是想噁心噁心他。

  徐涼雲垂了垂眸,把煙塞了回去,說:「給我打包吧。」

  服務生點了點頭說好。

  他就把餐盤放到吧檯上,轉頭去找打包的袋子和塑料杯了。

  徐涼雲嘆了口氣,心裡愁緒萬千,乾脆伸出一直插在兜里的右手去拿咖啡,打算喝一口消消愁。

  可他剛用右手拿起咖啡,手就猛地一抖,杯子一下子摔回了原位,那咖啡也灑了好些出去,灑到了他手上一些,也潑到了那塊草莓蛋糕上不少,把奶油潑了一片坑坑窪窪,像髒污的水坑。

  徐涼云:「……」

  服務生聞聲趕了出來,被他嚇了一跳,看向了他,還是沒敢多吭聲。

  徐涼雲把手收了回來,不太自在地把手背上的咖啡蹭在了衣服兜里。

  「忘了。」

  他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給自己找補的話,又乾巴巴地笑了兩聲,看起來有點失魂落魄。

  他說:「抱歉,蛋糕就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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