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十話「五年前,葉夏案,網上應該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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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之後,他就開始在vx上跟我聊了。思兔閱讀www.sto55.com���

  「我們兩個越來越熟,但感情總沒有拉近。徐涼雲是塊木頭——我這話沒罵他,他真的是塊木頭。每次我隱晦地提示他,或者很小心地試探他的時候,他都能用能讓我最無語的方式回敬我。」

  「我並不是被拒絕,我很清楚,是他根本沒明白我什麼意思。」

  「我跟他說今晚的月亮好漂亮,他說是嗎十五的月亮更亮,你到時候好好看看。我說我有點想你,他說你怎麼說話像個姑娘似的,想我幹什麼。我說你覺得我怎麼樣,他說我覺得還好啊,你畫畫很好看。我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他說沒有,你要介紹給我嗎?我說我有喜歡的人,他說哦哦是嗎,恭喜你。」

  「他真的從來不明白我什麼意思。而且十年以前那個時候,同性戀還特別上不了台面,基本上全被當做怪物和變態,我又不敢跟他挑明了說,可是想放棄又放棄不了,睜眼閉眼全是他。」

  「我那時候喜歡他喜歡得特別累。」

  「可沒辦法,誰讓他那天坐在長椅上晃我的眼睛。他太好看了,就算我欠他的吧。」

  周燈舟無奈苦笑,問:「那後來他怎麼發現的?是他自己發現的吧?」

  「不是。」陳述厭說,「是我被逼急了。」

  他那天是真的被逼急了。

  兩個人這種微妙的關係一直持續到第二年初夏。

  那是五月下旬的一個周末,陳述厭和徐涼雲一前一後地走在公園湖邊。那時候天色晚了,他們在一起往回走,準備回學校。

  走的就是那條湖邊的路。

  那時候天色黑了,雲海公園裡有散步的人三三兩兩來來去去,路燈散著暖黃的光,蚊蟲聚在燈光下,嗡嗡嗡嗡的有點令人煩心。

  徐涼雲跟陳述厭那時候已經很熟了,基本上什麼都會跟對方說。

  徐涼雲那時候本來在說學校下周有訓練,要訓狙.擊.槍。他說自己很擅長這個,學校年年都有,他每次都沒掉出過前三——可說著說著,他就突然話題一轉,說:「對了對了,我下周可能要回一趟家。」

  和陳述厭一樣,徐涼雲家在外地,高鐵五個小時,很遠。

  那時候是五月下旬,離放假還很早,大學也不放六一。

  那個時候回家,是個有點莫名其妙的事情。

  陳述厭就問他:「怎麼這個時候回家?」

  「我媽說給我介紹一個姑娘。」徐涼雲說,「她說我明年就要出去實習了,老大不小了連個女朋友都沒談過。警察又忙,等上班之後更難找,倒不如現在趕緊相一個談著。」

  陳述厭心裡咯噔一聲,腳步都跟著慢了下來。

  徐涼雲卻絲毫沒感覺出來,就那麼一直往前走著,嘴裡還習慣性地不停叨叨著。

  「我覺得有道理,長這麼大還沒談過戀愛,我也知道我得談一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

  陳述厭突然停了下來。

  徐涼雲又往前走了一兩步,嘴裡又叨叨了半句話以後,才察覺出來身後的腳步聲沒了,於是回過了頭。

  陳述厭就站在原地看著他。他不知道那時候徐涼雲看見的他是什麼樣子,總而言之,徐涼雲愣住了。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叫了他一聲:「……陳述厭?」

  陳述厭看著他,沉默了。

  然後,陳述厭輕輕開口:「你想談戀愛嗎。」

  徐涼雲呼吸微妙的一哽,被他一下子問住了。

  不知道為什麼。

  陳述厭卻似乎沒有那麼多耐心去等他的答案。徐涼雲不回答,他就又問了一聲:「你是不是想談戀愛。」

  聲音有些急促,急得發顫。

  徐涼雲這才反應了過來,他慌忙嗯嗯啊啊地應了兩聲,語氣莫名有點乾巴巴的:「是倒是,但是我……」

  他似乎想解釋什麼,可陳述厭腦子裡跟團漿糊似的,根本就不想再聽徐涼雲往下說。

  他滿腦子都是徐涼雲這次回家之後就去相親,他就有女朋友了,陳述厭就完了,這輩子跟徐涼雲沒關係了。

  他不想就這麼完了,他不甘心。

  於是,一句話就那麼想也不想地從陳述厭嘴裡跑了出來。

  他說:「我也能跟你談戀愛。」

  徐涼雲的話一下子就卡殼了。

  過了好半天,陳述厭才聽到他難以置信地「啊?」了一聲。

  陳述厭看到他眼神里的僵硬,看到他眼神里的怔愣,看到他整個人僵在那裡,像被現實掄圓胳膊給了一耳光。

  徐涼雲嚇傻了。

  陳述厭心涼了。

  晚風很沒有道理地大了起來,把夏夜長得枝繁葉茂的樹葉吹得嘩嘩亂響,像他們彼此都亂成一鍋粥的思想和內心。

  陳述厭心有不甘,可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說了,他把一切都說出來了。

  完了,徐涼雲不覺得他噁心才怪。

  慌神只是短暫的,很快,陳述厭又很迅速地在幾秒之內就想開了。

  他想,那乾脆就這樣吧。

  破罐子破摔了。

  陳述厭就在那把他吹得頭髮都亂了的晚風裡,對傻在原地看著他的徐涼雲很犟很犟地說:「我也能跟你談戀愛。」

  「我給你畫畫,是因為我喜歡你,想跟你談。」

  「我畫畫從來不用那麼亮的顏色。」

  話說到這兒,才有眼淚從他眼角邊淌下來。當它淌下來的那一剎,陳述厭才發現自己手在抖,聲音在顫,甚至都有些看不清眼前。

  他這才發現自己是害怕的,是慌亂無助的,甚至是恐懼的。

  他是怕徐涼雲遠離他的,怕他覺得噁心。

  他怕得渾身冰涼。

  可他又很冷靜。他很冷靜地想,一切都完了。

  於是他吸了口氣,低了低頭,又給自己找補了一句:「不過就這樣吧,我以後不煩你了,那張畫你隨便處理,扔了也行。」

  說完這話,他就像那天在這裡攔住徐涼雲給他那張畫時一樣,朝他一點頭,後退兩步,手握在一起,朝徐涼雲意義不明地鞠了一躬,然後轉頭走了,飛速逃離現場。

  他真的想趕緊跑,於是沒走兩步就跑了起來,跑得踉踉蹌蹌連滾帶爬,只聽到徐涼雲在後面很大聲地叫了他一聲陳述厭。

  後來徐涼雲說,他那天晚上被嚇傻了,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要追。可他追的時候陳述厭早跑遠了,他在公園裡跑著找了足足一小時都沒找到他。

  等徐涼雲放棄回學校的時候,才發現居然早已經過了宿舍門禁的點。他進不去,就只好在外面魂不守舍地晃了一宿,腦子裡跟團亂麻線似的亂七八糟,整整一宿毫無睡意。

  那當然了,陳述厭直接跑出公園去地鐵站回學校了。

  陳述厭的腦子也同樣跟團亂麻線一樣。

  出了公園以後,他失魂落魄地往地鐵站晃悠。就那麼在路上走著走著,他突然又覺得與其被拒絕不如自己主動退出,反倒還能給自己留個破罐子破摔的體面。

  於是他把徐涼雲的vx號刪除拉黑,把徐涼雲過去給他買的水的空瓶子全扔了——是的,他一直留著那些。

  只是那些畫滿了徐涼雲的本子他扔不掉。

  他看著那寥寥幾筆勾勒出來的那雙含情眼,怎麼都狠不下心去扔掉它。

  後來過了一周。那一周天氣很悶,熱得人心口都悶疼悶疼——不過大概只有陳述厭一個人這麼感覺。

  直到周五那天,下了一場雷暴雨。

  陳述厭在回家路上遇到了徐涼雲。

  對方在洶湧的雷雨大喊著向他告了白。

  陳述厭那時候被他喊懵了,他撐著一把傘,在那洶湧的雷雨里看著徐涼雲,慢慢紅了眼眶。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於是看著徐涼雲愣了好久後,又傻愣愣地問了一句:「什麼?」

  「……談戀愛。」

  徐涼雲那時候臉紅得像爆炸。這麼蔫蔫了一聲以後,他又聳起雙肩來,狠狠倒吸一口涼氣,又很大聲地朝陳述厭喊了起來:「跟我談戀愛!!我喜歡你很久了!!」

  他的聲音蓋過了磅礴的雷雨,也蓋過了陳述厭瘋了似的心跳聲,清清楚楚地傳進了他耳朵里。

  陳述厭聽清了。

  他又看著徐涼雲愣了好久,然後忽的笑了一聲,笑得眼淚都掉了出來。

  他這反應太奇怪了,徐涼雲怎麼都沒想到他會這樣,一下子愣那兒了,似乎有點不知所措。

  陳述厭那時候用一周做好了全部結束的準備,可到頭來,他要放棄的東西居然自己跑了過來。

  陳述厭委屈得不行,笑過一聲之後,就伸手丟掉了傘,慢慢蹲了下去,在洶湧的雷雨里伸手捂住臉,淋著雨抓著頭髮,很大聲地嚎啕了起來。

  徐涼雲被他嚇了個半死,連忙撐著傘跑上去給他遮雨,又蹲了下去。

  他都沒來得及問什麼,陳述厭就伸手抱住了他,一下子撲進了他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相當慘烈。

  他感覺到徐涼雲身子一僵,但很快就軟了下來。

  他聽到徐涼雲嘆了口氣,然後伸手摟住他,對他說對不起委屈你了,好長時間了,我有錯。

  他聽到徐涼雲說,以後不讓你哭了。

  他說過這話的。

  徐涼雲說過這話的。

  陳述厭想。

  徐涼雲跟他說過好多好多。他後來還說,他那天在雲海公園沒說完的話,其實是「他也覺得自己該談戀愛了,但是不想回家相親,想自己找一個,總感覺身邊就有合適的」——他沒感覺出來自己喜歡陳述厭,但冥冥之中,他感覺出來身邊是有一個他喜歡也喜歡他的。

  只是他太鈍了,這全都是感覺。

  直到陳述厭那天在晚風裡把這件事捅破,徐涼雲才慢慢吞吞地想明白了。

  但為時已晚,學校周日就開始訓練了,還是全封閉式的,徐涼雲想破頭皮裝各種病都沒能請到一個假跑去找陳述厭。

  他那時候都魔怔了,周日上午試水的五槍里有一槍直接打到了別人靶子上,還他媽正中紅心。

  這一槍把那個同學整得老臉發綠,直罵徐涼雲能不能別用這種方式侮辱人。

  徐涼雲本人一句話都沒聽進去,他滿臉茫然,滿腦袋都是陳述厭。

  徐涼雲那幾天想出去想瘋了,還跟自己同學說:「要不你給我一槍怎麼樣。」

  他同學:「……要不我給你請個去精神病院的假吧。」

  徐涼云:「也行也行,不挑。」

  同學:「……」

  徐涼雲那些天真的很自閉。

  偏偏陳述厭還把他vx拉黑了,線上也沒法把話說開。

  徐涼雲那幾天魂不守舍,三年裡頭一次在狙擊訓練里掉出了前三。

  他是第六。

  之後,教官又嫌他這些日子太鬧騰,還心神不寧魂不守舍的,教官說一句他忘一句,於是給他扣了十分,以示懲戒。

  徐涼雲又掉到了第九。

  徐涼雲後來總感嘆,說那十分扣得該啊,是真活該,他要是早點察覺出來自己喜歡陳述厭,哪兒還會被扣十分,當時別說十分,五十他都認,做錯就得立正挨打。

  陳述厭就笑。

  陳述厭說到這兒,就長長嘆了一口氣出來。

  故事講到這兒,他有些悵然若失,又有些想長舒一口氣出來。

  他問過徐涼云為什麼喜歡他,徐涼雲說不知道,反正不知不覺間,他周末一進公園就開始會奔著湖邊去,開始每天每天掰著手指數離周末還有幾天,又慢慢地開始記住了每一個陳述厭。

  徐涼雲說,他記得陳述厭畫畫時握著筆的手,看向遠方時眯起的眼睛,看向他時會低垂下去莫名乖巧的眉眼,有時候不小心抹到臉上去的顏料,畫畫時會紮起在發後的小啾啾,喝水時滾動的喉結,笑起來時會輕輕眯起來的眼睛。

  以及那一聲又一聲,明明在別人嘴裡喊出來平平無奇,陳述厭來說卻莫名令人心悸的「徐涼雲」。

  徐涼雲說,他真的像在叫天邊的雲,一聲一聲虛幻似夢,如同高中教科書里說的那葬了許多英雄的溫柔鄉。

  那時候的徐涼雲對他很好。

  有一次冬天的時候,他會跨越一整個涼城來涼藝,總把自己學校那邊最好喝的奶茶揣在懷裡,交到陳述厭手裡的時候還是溫的。

  徐涼雲卻很懊惱地罵了一聲,跟他說本來要的是熱的,捂了一路還是沒打過這狗操的冬天。

  陳述厭笑得不行。

  徐涼雲也會帶他看電影,給他買少糖多冰的葡萄烏龍,在沒人看見的地方偷偷親他。有時候他們去吃關東煮,徐涼雲嫌棄燙,把東西挑出來以後呼呼吹好久,才塞到陳述厭嘴裡。

  徐涼雲很喜歡他的手,牽著他的時候小心翼翼,還總是捧著他的雙手,臉色十分虔誠,說這就是藝術家的手啊,乾乾淨淨白白嫩嫩。

  陳述厭就無奈地笑,說那都是騙人的,畫畫的時候全是鉛灰顏料,一點兒都不乾淨,跟挖煤的似的。

  徐涼雲說我不管,反正我就覺得乾淨,我喜歡。

  徐涼雲真的很喜歡他的手,冬天的時候都不讓它凍紅,總把他的手往自己兜里塞,叨叨著藝術家的手就是命。

  有時候徐涼雲上訓練課,會提前和陳述厭說一聲,讓他去警校看看。

  陳述厭每次都去看了。他過去的時候,總能在警校的操場上的眾多人群里一眼看到徐涼雲。

  他看到他端著一把黑得神聖的狙.擊.槍,一槍中了遠處的紅心。

  同學歡呼,老師見怪不怪。

  陳述厭那時候站在警校外圍,看著他的背影,想,徐涼雲以後就是正義的化身,會擋在他和很多很多人身前。

  他會保護很多東西。這很多里有陳述厭,但又不止陳述厭。

  陳述厭這麼一想,才發覺那些早該被捲入洶湧的恨里消失不見的東西原來都早已紮根,根本不會被捲走,他翻一翻還是能找到。只是這些都被蒙上了一層恨的顏色,早已尋不回當年的光鮮。

  徐涼雲沒有保護他,他也再畫不出當年坐在長椅上的徐涼雲了。

  「徐涼雲對不起我。」陳述厭喃喃著說,「他對不起我……但他以前真的特別好。」

  周燈舟看他這樣,跟著他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他問:「那後來……是怎麼了?他為什麼突然對你冷暴力?」

  「……」

  陳述厭低了低眸。

  他很不願意講這段事情,但他是願意向周燈舟把這些往事全盤托出的。

  他緊抿著嘴,幾次試圖開口,可這些鮮血淋漓的事他又是真的不想提起。

  就這麼欲言又止了幾番後,陳述厭放棄了,嘆了口氣,苦笑了一聲。

  「你回去自己看吧。」陳述厭說,「五年前,葉夏案,網上應該還有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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