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四十九話但不論如何,他在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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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述厭沒吭聲,徐涼雲也沒有吭聲。思兔閱讀520官網www.sto55.com

  兩個人互相抱著沉默了好長時間。

  漸漸地,徐涼雲抱著他的手不再發抖了,陳述厭也抱他抱得半邊身子有點麻,於是抬起頭看他。

  徐涼雲整個人仰躺在地上,頭也往上仰著,目光空空地看向上方。

  他眼睛裡一片平靜的茫然,好像又愣神了,又好像沒有。

  「在想什麼?」陳述厭試探著問他。

  徐涼雲這次卻沒有愣神出去,他馬上就回答了:「在想地上好涼。」

  陳述厭噗嗤一下笑了:「那我們起來吧。」

  「好啊。」

  於是兩個人爬了起來。徐涼雲發病之後整個人都不太好,起身的時候一個踉蹌,差點沒給陳述厭跪下,得虧陳述厭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徐涼雲很無奈地說自己腿軟,陳述厭沒辦法,便扶著他進了臥室。

  陳述厭把他放倒在床上,說我去給你燒點熱水喝。

  徐涼雲說不用熱的,你拿杯水來就好。

  陳述厭想了想,尋思也是,燒水還得要時間。現在兩個人嗓子都不好受,是水就行了。

  於是他點點頭,去廚房接了兩杯水來。

  布丁沒跟著他來回跑。它跳到臥室的床上,朝著徐涼雲呼呼嚕嚕,表情有些生氣,看起來好像在罵徐涼雲。

  陳述厭端著水回來時,就看到布丁還在背著耳朵朝靠在床頭上的徐涼雲呼嚕嚕地罵。徐涼雲微垂著頭,伴著狗的呼嚕呼嚕聲一下一下點著頭,好像在附和著說你說得都對。

  陳述厭又忍不住笑了,他走過去,順了兩下狗背,說算了算了,你爹不是故意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水遞給了徐涼雲,道:「你說是吧,它爹。」

  徐涼雲撇了撇嘴,伸手去拿水。

  陳述厭喝了半杯水,然後把被子放到一旁的床頭柜上,湊了過去,看了看徐涼雲臉上的傷。

  徐涼雲還在喝水。陳述厭這麼一湊近,他就把水杯放了下來,咽下嘴裡的水,問:「怎麼了?」

  陳述厭說:「我看看。你別動,我看看你臉上。」

  徐涼雲乖乖給他看。

  他剛剛對自己下手下得不輕,臉上全是被自己抓出來的血口子。這些傷都已經出了血,十道血印彎彎曲曲,看了都讓人覺得臉上疼。

  陳述厭越看越心疼。

  「你對自己怎麼……」陳述厭欲言又止,話到中途嘆了口氣,道,「你對自己好一點啊……還疼不疼?」

  「……不疼。」徐涼雲說,「我沒事。」

  「我不信。」陳述厭道,「你家有沒有藥?我給你上點藥。」

  「有……客廳那邊,電視下面的柜子里,有碘伏和創口貼。……不用了,這種小口子,放幾天自己就好了。」

  「上藥能好快一點,再說我能放你不管嗎。」陳述厭拍拍他腦門,說,「你等我。」

  說完這話,陳述厭就去找藥了。

  他走到客廳,找到了碘伏和創口貼,裡面還有一盒棉簽。陳述厭把這些都帶上,回了臥室,把東西都放到了床頭柜上。

  他想了想,把自己喝到一半的那杯水拿起來一飲而盡,又去廚房接了一杯回來,先拿棉簽沾了點水,然後在徐涼雲臉上的口子點了點,給他先用水變相清洗了一下傷口。

  沾了水的棉簽碰到傷口的一瞬,徐涼雲輕輕嘶了一聲,但沒躲,只輕輕皺了皺眉。

  「疼嗎。」陳述厭說,「乖啊,弄完就不疼了,上藥我們能好得快一點。」

  徐涼雲嘟囔著「嗯」了一聲。

  陳述厭專心致志地盯著他的臉,拿著棉簽給他處理傷口。陳述厭湊得這麼近,徐涼雲能把他一雙眼睛都看得很清楚。

  他看到陳述厭眼睛裡亮晶晶的,全是徐涼雲這個人。

  徐涼雲垂了垂眸。

  布丁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跟著湊近了過來,臥在徐涼雲身邊,開始嗚嗚嚶嚶,好像也在擔心。

  徐涼雲拿右手去胡亂撫了一下狗頭。

  布丁拿爪子牽住他的右手,腦袋低了低,趴在了他手臂上。

  陳述厭拿水沾完了傷口,就把碘伏擰開了,又沾著碘伏給他臉上的傷消毒。

  徐涼雲輕皺著眉忍耐。他盯著陳述厭看,眼底卻是一片晦暗難明。

  拿碘伏全部處理完後,陳述厭便摸了摸徐涼雲的臉,然後收回手,笑了一聲:「好啦。」

  徐涼雲看著他,喉結上下動了動。

  徐涼雲輕輕嘆了口氣,伸出手去,握住陳述厭一隻手,輕輕叫他:「厭厭。」

  「嗯?」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說,「我就是想,你既然回來了,我得跟你好好的。」

  陳述厭默然。

  他知道徐涼雲要說些什麼了,於是收起了笑意,垂了垂眸,拿出另一隻手,兩手一同握住徐涼雲,一邊摩挲著他的手,一邊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我知道我得跟你好好的,我不能再有病了。」徐涼雲說,「醫生告訴我,你跟我這個情況,PTSD很有可能會變成二聯性精神障礙……就是會傳染。你可能會被我帶著應激障礙。」

  「我不想讓你這樣,我真的不想,這破病不好受。」

  「我也不想讓你害怕了。是我說我要讓你安心的,結果到頭來還要你安慰我別怕……說真的,我都覺得丟人。」

  「沒有,不丟人。」陳述厭說,「你……」

  徐涼雲道:「可我是警察。」

  陳述厭:「……」

  「我都知道,但是我一想到我當年放著你在ICU沒管,我就沒辦法走出來。真的,我知道的,無論我有什麼理由……我都不能把你一個人放那兒不管啊。」

  「你多疼啊。」他說,「我多混蛋啊。……我這五年,好多時候都想,我現在這麼讓你恨我,估計也是為了自己。我不想面對,所以讓你恨我,我就有不用面對的理由了……我真是,越想越覺得自己混蛋。」

  「我也確實是。」

  「我都不知道我當時在幹什麼……真的,我怎麼就不去看看你。」

  「我特別後悔。」徐涼雲說,「我真的對不起你。……我一這麼想,就覺得,如果我這麼輕易就走出來了,這麼輕易就把這些全都忘了的話……那對你……對當時的你,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我知道你會這麼想。」陳述厭道,「你記得我說過什麼嗎?」

  徐涼雲點了點頭。

  「你說你要我開心。」徐涼雲說。

  「我說我不要公平。」陳述厭說,「我說對我不公平的不是你,是葉夏。」

  徐涼雲不做聲了。

  他低垂下眼帘,緊抿住唇。

  「我也說過,我們都是受害者。你不容易,我也不容易,就是這樣,也只是這樣。」

  「不要說什麼不公平了,公平一直都在。葉夏被抓住判了死刑,有個叫徐涼雲的警察早就給了我公平。」

  徐涼雲一怔,抬起頭來。

  陳述厭看著他,說:「只是他為了這個公平冒了好大風險,我現在心疼他。他說他對不起我,那決定該不該原諒他的應該是我——我原諒他了,我不怪他。」

  「辛苦他了。」

  陳述厭苦笑起來,看著徐涼雲說:「希望他可以早點走出來,跟我一起養狗,在太陽底下挑最好看的花買回家送給我,好好親親我。」

  徐涼雲微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

  他嘴角在抖,又紅了眼睛,慢慢俯身過去抱住陳述厭。

  他說對不起,他終於抑制不住,他悶悶地哭出了聲。他的聲音還是沙啞,哭不大聲,就那麼一陣陣悶悶地上氣不接下氣,哽咽得斷斷續續,說對不起,對不起。

  陳述厭把他抱在懷裡,拍著他的後背,一言不發。

  出來吧,徐涼雲。

  陳述厭想,走出來吧。

  走出來,回來看著我,回來愛我。

  像以前一樣,勇敢一點。

  布丁似有所感,它跟著走上來,伸出爪子,按了按徐涼雲。

  陳述厭看過去,看到它眼睛裡也有擔憂與心疼的神采。

  它什麼都知道。

  陳述厭想著,忍不住苦笑了一聲。

  徐涼雲抱著他哭了很長時間。但哭過這一場以後他好了不少,那天下午沒愣神幾次。

  發病之後他腿軟,躺在床上蔫蔫呆了半個下午,陳述厭陪他一起躺著,有一茬沒一茬地跟他聊天,但更多時候都一起安安靜靜地呆著,一起看窗戶外面的景色。

  雖然沒什麼可看的,兩個人卻仍舊一起躺到天黑。

  徐涼雲看著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下來,忍不住嘆道:「真是虛度光陰啊。」

  「挺好的。」陳述厭說,「光陰就是用來虛度的。」

  徐涼雲笑了。

  晚上,他們隨便做了些東西吃。陳述厭本打算帶著徐涼雲去遛狗,但徐涼雲怕自己在外面發病,不肯去。陳述厭又怕他在家裡出什麼事,沒辦法,在給了布丁半塊蘋果和半碗肉湯之後,他就哄著它說你爹最近不太好,就暫時不出去了。

  布丁是條善解人意的小汪汪,很大度地叫了兩聲,原諒了他。

  陳述厭苦笑,說等你爹好了,我們一起帶你去玩。

  布丁很高興,更大聲地汪汪了兩聲。

  這之後幾天,徐涼雲都恢復得不錯。時間一轉眼過去三天,他什麼事都沒出,愣神的次數一天比一天少,也沒有再發過病,白天醒過來時也沒有因為噩夢驚醒過,只是睡覺的時候表情仍然不是很好。

  仔細想來,大約是陳述厭那天說的話真的把他徹底拉出來了,他真的在慢慢好轉,連那些小心翼翼都有了要往回收的苗頭。他朝陳述厭笑的時候,漸漸有了些五年前的影子。

  為此高興之餘,陳述厭有些無可奈何,忍不住心道早知如此就好好跟他談一談了,問問他到底怎麼想,早把這些話說開那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然後他又轉念一想,覺得也不一定。畢竟徐涼雲得了這個病,肯定會在某種程度上封閉內心,說不定主動問他他是不會說的。那天估計是因為發了病,陳述厭不但沒怪他,甚至還忍著自己的恐懼去哄他,這一來二去的,他才自己承受不住,把那些話說出口的。

  但不論如何,他在往前走。

  這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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