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訊烏鴉般降落在顯示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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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里同意了賀頓提高報酬的要求,順利簽下合同。思兔閱讀www.sto55.com齊台再三叮囑錢開逸保密,說這純粹是因時間緊迫加之錢開逸再三遊說才成就的個案,絕無普遍意義,以後不得類推。節省每一個銅板才是正途。

  先做模擬。

  錢開逸喜歡看賀頓戴上耳機對著話筒侃侃而談的模樣。碩大的耳機仿佛推土機,會把女子的劉海捋到腦門以上,額頭的前半部分就赤裸裸地彰顯出來。很多美女被這道工序荼毒扼殺,只有那些最聰明和光潔的額頭,才能在這樣的暴露之下依然保持著圓潤的形狀並反射著屋頂的眩光。

  但也僅僅是額頭了,其餘乏善可陳。為了表示仁慈,節目中需要和賀頓對視的時候,錢開逸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讓對方的眉目在直播室的強光之下,變得稍微模糊一些。

  只聽賀頓的聲音,絕對是一種享受。並不是單純的麗音,還有一種直擊人心的魅力讓人心痛。對賀頓對於金錢斤斤計較的不快已漸漸淡去,錢開逸還在心中替賀頓開脫,畢竟一個年歲不算輕的後女孩(錢開逸把那些太小就模仿成熟女子的姑娘,稱為前女孩,反之,已經過了豆蔻年華還努力佯作年輕的女孩,被稱為後女孩),在大城市裡混事不容易,到處都需要錢,逼得良家婦女也赤膊上陣討價還價。

  心靈七巧板的具體程序就是兩人對談。找到一個聽眾感興趣的熱點話題,比如大學生自殺,比如農民工被剋扣工資,比如性騷擾和商場裡安放了定時炸彈市民該如何處理等等,題目繁多,涉及當代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實用心理學是個大筐,什麼問題都可以往裡裝。這也不完全是空穴來風,你想啊,什麼事都是人幹的,是人就會有思想,思想的基礎就是心理,萬變不離其宗,都和心理搭得上茬。

  齊台和其他領導再加上錢開逸決定話題,賀頓見到的只是一張張事先擬定好的節目單。針對某一題目,賀頓需要提前做好資料的收集和整理工作,研究確定基本觀點。當然所有的觀點都要健康並積極向上。

  做好了這些,兩人會拿著厚厚的資料簿走進直播間,這就完成了整個工作的二分之一弱。另外的一半是無從準備的,一切要相機而動,所以剩下的部分要占二分之一強。這也正是直播最險惡和最吸引人的精髓所在,這一分鐘的你不知道下一分鐘會發生什麼。特別是增加了互動環節,聽眾可隨時打來熱線電話和發來手機簡訊,橫出枝丫。直播就是急流險灘,兩位主播是獨木小舟撐槳人,不管和風細雨還是狂風大作,都要成功引導扁舟向前,直到平安抵達節目終結之港。

  充滿挑戰。那些從城市的不同角落打來的電話,如同蘑菇。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或她是誰,躲在暗處聽取你。你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無遺,你卻對他們一無所知。這種情況下的對話,波光詭譎險象環生。

  所有程序爛熟於心,OK!正式開播。

  直播大樓是整個台里最有特色的建築,完全是玻璃房子,像個魚缸。你可以看到樓下車水馬龍霓虹閃爍。如果恰好碰到大堵車,而你的座位又稍稍有點歪斜的話,就可以看到無數尾燈如同鮮艷奪目的紅錦鯉魚,絢爛地匍匐在黝黑的道路上。只要不站在交通暢捷和環保的角度上,不考慮廢氣和綠色組織的觀點,那真是蔚為壯觀的美麗和驚心動魄。

  直播間前,設有重重關卡。對於人民喉舌來說,這當然是極為必要的保障措施。若有亡命之徒強闖要地,持槍警衛警告之後可以立斃歹徒。

  經過崗亭的瞬間,最讓賀頓心曠神怡。她把鑲有自己藍底彩照的證件往自動識別系統上一抹,螢光屏上就顯示出她的頭像、職務、服務的部門和年齡等等信息。那是一張角度甚好的照片。拍攝的時候,賀頓曾不屈不撓地讓操持數位相機的小伙子不斷修改出圖,直到最美麗的角度呈現出來。當然,所謂的最美麗也不過相當於別人的相貌平平。在能夠完美的時候賀頓絕不湊合,一個好的心理學家不會忽略細節。

  進得直播間外屋,導播小姐裘南娟沖她有禮貌地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目不斜視地盯著今天的「直播報審單」。這張單子相當於商場的提貨通知,一旦制訂出來,分發給各部門,大家一盤棋配合直播。

  裘南娟坐在可旋轉的導播椅上,不是簡單地蹺起二郎腿,而是在此基礎上把一條長腿盤繞在另一條長腿上,形成了一個高難度的「S」型,既誇張地昭顯了性感光潔的長腿,又把雙腿的縫隙封閉得間不容髮,淑女造型之典範。也許因為長期在直播間不見陽光,她的皮膚白皙到近乎透明,像土豆新生的芽子,多汁而嬌嫩。裘南娟的工作就是在直播時段內,接聽聽眾打來的熱線電話,選擇其中有代表性的發言輸送到直播現場,讓主持人和聽眾直接交鋒。這是近年發展起來的頗有活力的互動方式。聽眾可參與,可和主持人直接交談,極大地激發了聽眾熱情,收聽率飆升。還有一些有關雜役也歸導播處理。播音員進了直播間,在某種程度上就像進了牢房,成了與外界隔絕的機器人,其他諸事都要仰仗導播安頓。導播是一個看著不起眼卻舉足輕重的崗位。

  美麗的裘南娟大學畢業以後分到台里,曾當過主播。經過一線歷練,各方面提高很快,反應機敏應對靈活,政策水平高,辦事讓人放心。不料正在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她得了腮腺炎。本來「痄腮」也不是什麼大病,況且多是小孩罹患,一個大人,抵抗力強,腮幫子紅腫熱痛一段時間後,自然就痊癒了。不想裘南娟病好之後,原本珠圓玉潤的嗓子一下變得尖利鬆懈。特別當她說出一個長句子,就像裝修工人用鋸切割劣質瓷磚。所有的人和裘南娟都以為這是暫時現象,經過一段時間聲帶會自動恢復,沒想到病毒很有耐性,對裘南娟的腮腺倒是網開一面,日後她吞酸飲醋時照舊口水大泌,但卻陰險地毀壞了她的聲帶。一個播音員沒有了出色的聲音,就像演員被人破了相。不對。若是被破了相,也還有丑角可以出演,但誰願意被焦躁的聲音折磨呢?這種嗓音若是放在「文革」期間,播個大批判文章什麼的,或許還有用武之地,但時代畢竟不同了。

  裘南娟面臨轉行,她半生的修為豈不付之東流?後來領導全面考慮,分配她當了導播,做一個幕後英雄。導播的聲音不會出現在正式節目中,但直播時這個人又是須臾不可離開的。裘南娟接受了這個安排,努力工作。她一直期待著某天清晨醒來,聲音又宛若鶯啼。懷揣這樣的理想,她工作甚是努力負責,戀愛婚姻耽誤了下來。

  這也是被嗓子株連。想想看,一個當過主播的女人,一下子淪落到了名不見經傳的地步,心中怎能平衡?主播要找對象,籌碼何等風光,而說出是導播,雖只有一字之差,但百人中至少有九十九個不知道這人是幹什麼的。裘南娟曾經是優質品,現因暫時的瑕疵淪落在光圈之外,她要把這段艱苦的時光挨過去,而不是在谷底時分將自己匆匆嫁出。

  裘南娟很鍾情錢開逸,錢開逸卻無視裘南娟的存在,對美麗長腿置若罔聞,和有著優美聲帶的新搭檔如膠似漆,前後腳走進來。

  和客座主持人親密接觸,不是對賀頓的優待,而是錢開逸的既定方針。配合如同雙簧,你來我往唇槍舌劍,既要有劍拔弩張勢不兩立的鋒芒,也要有君臣佐使琴瑟合鳴的和諧。沒有私底下的默契和相知,指望著臨門一腳妙語連珠,是不切實的。就像相聲里的捧哏和逗哏,那是多少次磨合勾兌的結果。特別是應答熱線電話,你不知道那個人要談什麼,就像你不知道風要向何處刮。但是不管風要向何處刮,主播要把馬車駛向預定驛站。山路顛簸雷電交加,兩個馭手一榮皆榮一損俱損,怎能不同心協力!

  新來乍到,賀頓不敢怠慢,很有禮貌地對裘南娟說:「你好!」

  單純一句「你好」,就把裘南娟鎮住。如同月夜裡抖響了一把音叉,荷塘露珠拋灑一池。這音色,裘南娟暗自度量:自己鼎盛時期也無法與之相比,嫉妒瞬忽而生。裘南娟慶幸剛才沒有發出聲音,不然會被這個國色天香的嗓子笑話的。一想到可能有無數的人在背後看過自己的笑話,裘南娟憤然起來。

  進入直播間。前一節目進入收尾的音樂部分,悠揚動聽,卻安撫不了賀頓的緊張。好在心理課程上教過如何應對這種突如其來的不知所措,賀頓大口吐氣,如同離站的蒸汽火車。緊張而產生的毒素,就在吞吐中釋放,心身漸安。

  賀頓從高清晰度的耳機中聽到節目的開始曲響了起來……在打開麥克風之前,錢開逸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別緊張。就像咱們平日聊天一樣。即使是出了嚴重的錯誤,也沒關係。說是直播,其實有兩分鐘的延遲,到時候導播會幫助咱們把關,掐斷信號。外人察覺不出。導播很有經驗。」

  賀頓朝大玻璃外看了一眼,裘南娟也在外面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們。玻璃牆的隔音效果極好,無論他們說什麼,導播都聽不到,只是洞若觀火。

  空氣里有淡淡的皮革味,好像鄉下的牲口棚。特異的味道來自四周的真皮吸音板,滿是毛孔的獸皮將聲音全然吸附,過濾後的聲音如同純淨水,通過高保真的麥克風騎著電波流暢飛翔,聽眾們收到美妙音色。

  直播正式開始。

  「親愛的朋友們,今天我們的一檔心理談話節目就和您見面了。哦,請您不要誤會,不是和您的眼睛見面,是和您的耳朵見面了。坐在直播間裡,一個是主持人開逸,也就是我。還有一個是我們的客座嘉賓主持賀頓小姐,她是資深的臨床心理學家……」

  錢開逸說到此處,丟眼色給賀頓,現在是賀頓接上去的時刻了。賀頓先在臉上作出了一個笑容,要知道你說話的時候是微笑還是板著臉,肌肉組成的氣流通道是不一樣的,細心的聽眾能夠分辨出這種不同。頭次亮相,賀頓不敢有絲毫大意,輕快地說道:「聽眾朋友們,我是賀頓,向大家問好。其後的一個小時,就由我和開逸陪您度過一段美好時光。」

  賀頓的聲音有一點點顫抖,對著銀光閃閃的機器講話,讓人有一種和未來世界接壤的感覺。倉皇之中,她依然沒有忘記對所有收聽廣播的人進行一次小小的催眠術。她預約給了大家「一段美好時光」,聽到這個詞語的人們就會不由自主地期待著「美好」,祈願的力量異乎尋常的強大。你沒看到所有旅行社的招募廣告上,都說經過了他們為您提供的旅程之後,你會「快樂地回到家」。誰敢保證你在充滿了購物陷阱和吃不飽飯的行程中會一定快樂呢?旅行社紅嘴白牙地開出一張快樂支票,等著你的兌現。除了相信,你別無他法。

  「親愛的聽眾朋友們,我們今天討論的話題是:老大好還是老小好?指的是排行這件事對人們的性格的影響。想來大家一定是有興趣的。如果你們要參與我們的討論,就請撥打我們的熱線電話,號碼是********,還有一部是********。當然了,也可以發簡訊給我們,行動電話您發送到********,小靈通電話您發送到********。」錢開逸像念繞口令似的吐出一連串的數字。本節目的一大賣點就是主持人和聽眾互動,錢開逸在第一時間就要把聯繫方式交代給大家,之後回到正題。

  「記得小時候聽故事,開頭總是這樣的——在很早很早以前……令我充滿了嚮往。覺得很早很早以前,真是一個遍地生長故事的年代……賀頓,你是不是這樣?」錢開逸把話題拋給了賀頓。

  賀頓有點猝不及防的感覺,她以為錢開逸還要自吟自唱一會兒,才會把繡球扔過來,沒想到錢開逸喜歡頻繁地轉換節奏,她不得不倉促迎戰。她思忖了片刻說:「是的。我也是這樣。你說呢?」這幾乎是廢話。不過,對話節目就是由很多的廢話和一兩句真知灼見構成的,也不算太突兀。

  繡球又回到了錢開逸手裡,正確地講是回到了錢開逸嘴裡。他說:「我在家裡是老大,老大的性格有什麼特點呢?請賀頓小姐給我們講解一下吧。」

  這個問題倒是在賀頓的詳盡準備之中,她鬆了一口氣,侃侃而談:「心理學家研究排行這個順序,對人的性格真是很有影響呢。開逸你是老大,那麼,我根據共性,就可以判斷出你比較有權威感,比較能吃苦,比較合群,比較愛負責任……」

  說到這裡,錢開逸突然打斷了賀頓的話說:「您前面談的還比較靠譜,像愛吃苦合群什麼的,但這愛負責任一條,我就有點不敢苟同了。我雖說不會推諉責任,要說是愛負責,就有點勉為其難,或者是——您誇獎我了。我不愛負責,矬子裡拔將軍我是沒有辦法……」

  錢開逸這樣說,並不真是要反駁賀頓的話,只是想把氣氛搞得更豐富多彩些。賀頓初次上陣,對這種策略不熟,就當了真,接口道:「我所說的愛負責任,並不是指想當官或是一定要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排行老大的人,當大家都退縮遲疑的時候,比較有主見。他們也害怕,但如果發現了別人比他還要害怕的時候,他會促使自己站出來……」

  賀頓談興正濃,但錢開逸把她的話鋒截斷了,說:「賀頓小姐你這樣一講,我就更明白自己的性格特徵了,我不是愛負責任,是泰山壓頂不得不做個石敢當。好,聽眾朋友們,在賀頓小姐犀利的解剖刀下,我就要原形畢露了。我不知道別的排行老大的朋友對以上的這段分析,是不是也有同感,還是另有不同意見,歡迎大家以熱線電話或手機方式和我們交流,我們的號碼是********。」又是一連串數字大遊行,賀頓趁機喝了一口水。

  通過這最初一段的對話,錢開逸不得不相信面前的這個相貌平平的女子,除了有一副好嗓子之外,還有一個好腦子,臨場發揮可圈可點。特別是她關於排行老大的分析,一針見血。

  頭開得不錯,先聲奪人,後面需更好。錢開逸瞄了一眼牆上的掛鍾,質量很好的掛鍾無聲無息地走著,非常醒目。在直播間的各個角度都能看到掛鍾,控制台上更是非常醒目地跳動著血紅數字提示著時間。時間對於廣播人來說,簡直就是生命。一個小時六十分鐘,一分鐘六十秒,這是常識。要用話語把三千六百秒填充得有聲有色,並不是簡單的廢話加套話疊加,就可以矇混過關。目前這檔節目,定位於白領中的有車一族,廣告投放也瞄準了新興的中產階級,要有知識和品位,內藏情感膠水,讓人聽了開頭之後就捨不得換台。

  聽眾的反應很熱烈,手機簡訊像蝗蟲一樣地蔓延過來。屏幕上不斷地顯示著新的信息抵達。

  賀頓正要乘勝追擊,錢開逸做了一個剎車的手勢,說:「賀頓,一會兒再請你繼續說,咱們現在來看看簡訊好不好?」

  賀頓當然回答:「好啊。」

  錢開逸說:「手機尾號是1234的朋友說,說得對,我就是老大。原來以為就我一個人吃苦在前,享受在後,其實有一大群人都是這樣,心裡的孤獨和怨氣就少了好些。」

  錢開逸把眼色一丟,賀頓接上茬說:「這位朋友說得很對,當你知道有很多人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就會有一種歸屬感,也增添了力量。不過,吃苦在前,享受在後並不是你一個人或是天下所有老大的專利,你可以選擇不這樣做或是爭取更多的人和你一起做。」

  錢開逸又念了一條簡訊:「說完了老大該說老二了吧?我就是老二,我現在把車都停在高速路上的緊急停車帶了,就等著聽你們後面的談話呢!請快點吧。我還要趕路呢!」錢開逸念到這裡,不由得笑起來說:「謝謝這位手機尾號是5678的朋友,我們馬上就向下進行。這裡也提醒您開車可要小心啊,安全第一。」

  賀頓正在小心翼翼地咽著水。直播間內的設備極端靈敏,恨不能把蚊蟲翅膀飛過的震動都一五一十地傳遞出去。當然了,直播間內沒有蚊蟲,可一個大活人靜謐得如同睡蓮,也不是件容易事。賀頓不敢像平日那樣放開來喝水,精心控制著細細的水線沿著咽喉後壁緩緩向下流淌,聽到錢開逸說到這裡,如同二傳手接到了排球,趕緊組織攻殺:「好,那我們就向下談談老二吧。」說到這裡,她突然看到巨大的玻璃窗外,導播裘南娟誇張地手舞足蹈,不知是何用意,趕緊拉直了錢開逸的袖子,示意他看窗外的情形。

  錢開逸剛才說得興起,一時沒有注意到導播的反應,此刻被賀頓提起注意,眉頭皺了一下,對著話筒說:「聽眾朋友們,我們馬上就要進入到對排行老二的人的分析,我猜啊,老二們一定等得心焦了。但咱們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好飯不怕晚。老二的話題今天一定要說,而且一定會說透,因為這是一個大話題,所以需要一個比較完整的時間。在這頓好飯之前,讓我們先聽一段廣告……」

  錢開逸推拉著一些按鈕,調節著音量,熟練地完成了主機的切換,蠱惑人心的廣告音樂響起來。由於機器的轉換,此刻聽眾們接聽到的是事先錄製的廣告節目,暫時聽不到直播間內的聲音了。錢開逸和賀頓得到三分鐘自由說話的時間。

  「導播剛才急成那樣,是不是有特別緊要的事情?」賀頓被剛才裘南娟的肢體動作嚇壞了,覺得讓一個文雅女子張牙舞爪痛不欲生的事件,一定非同小可。

  「嗨,就是到了預定的廣告時間了,咱們說得熱火朝天的,我給疏忽了。」錢開逸解釋。

  「晚播一會兒廣告,這麼可怕啊?」賀頓不解。

  「那些投放廣告的商家,雇了專人收聽廣播,如果你播晚了或是少播了一次半次的,他們都會投訴,從幾點幾分開始幾點幾分結束的,斤斤計較。如果屬實,壞了口碑,台里的收入就會大受影響。廣告是咱的衣食父母啊!」錢開逸苦笑。

  兩人說著話,時間過得飛快,廣告時間一晃而過。錢開逸一看表,還有五秒鐘就要重新進入對話,趕緊示意賀頓正襟危坐。外邊裘南娟看他倆水乳交融配合默契,又聽不見他們說什麼,心中悻悻。

  重打鼓另開張。錢開逸說:「好了,咱們現在該說老二了。以前聽故事,一般都是老大勤勞勇敢,老二好吃懶做。哎,賀頓,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呢?」

  賀頓說:「我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按說這裡有個很有趣的疑問潛藏其中。」

  這一次錢開逸真的好奇起來,說:「什麼疑問啊?」

  賀頓說:「科學家研究過老大成才的比例比較高,我不知道是不是寫故事的人裡面老大的比例也比較高呢?如果有誰做了這個研究,發現真是這樣的規律,真是如此,那就比較好解釋了。因為人總有自戀的傾向,老大們寫出的故事,當然就把正面形象賦予老大,而老二就充當了反面形象。當然了,反面的例子也有,比如我記得一個把芝麻炒熟了播種到地里的故事,老二就是好人。」

  錢開逸接過話來,說:「我不知道有沒有在校的本科生研究生收聽我們的節目,賀頓小姐給你出了一個很好的研究方向呢。」

  賀頓說:「不敢不敢。不過是始終存疑的一個想法而已。」

  錢開逸說:「好了,關於故事的作者是老大多還是老二多的,咱們就先放在這裡,因為不是一會兒半會兒說得清的。咱們還是回到老話題上,老二的性格是什麼樣的居多呢?」

  賀頓說:「對老二,又要做具體分析。因為家裡如果有很多孩子,這種老二是一種性格;如果家裡只有兩個孩子,這老二實際上就相當於是最小的孩子了,這兩種老二是要區別對待的。」

  錢開逸說:「真想不到,一個老二還有這麼多的講究。那咱們就先說說一大堆孩子當中的老二吧。」

  賀頓說:「這種老二,依賴性強,獨立性差,但他們多半性格溫順,比較合群,人際關係大多比較好,懂得和人相處的藝術。他們的缺點是在關鍵時刻往往容易退縮,這也和幼年時期因為總是在哥哥姐姐的庇護下大樹底下好乘涼的經驗有關。畢竟最大的風險有爸爸媽媽承接,小的風波有老大處置,自己樂得清閒。」

  兩人說得唾沫翻飛,簡訊也烏鴉般降落在屏幕上。為了搞活氣氛,錢開逸說:「咱們先看看聽眾朋友發來的簡訊。手機尾號****的朋友說,老二怎麼啦?我就是老二,照樣當了老總。不要小看了老二!」

  賀頓說:「我們要祝賀這位排行老二的朋友,您是把老二的優點發揚光大,把老二的缺點克服掉了。不過,要提醒大家的一點是,我們在這裡談的都是帶有普遍性規律性的結論,指的是共性而非個性。具體到每一個具體的人和具體的事物,都要具體分析。不然,我們就什麼也不敢說了,還請大家原諒。」

  錢開逸為這番話暗暗叫好。因為廣播是面向大眾的一種傳播手段,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你沒法預先防範。況且把不同意見念出來,有助於活躍氣氛顯得更有群眾基礎。不過也不能讓這種人太得意忘形了,必要的時候還要澆點冷水。賀頓的火候掌握得不錯,既正面肯定了他,也輕輕地砸了他一下,分寸適宜。

  導播處也有一塊顯示屏,可以看到簡訊顯示。看到有人發難,錢開逸念出來了,裘南娟幸災樂禍。沒想到賀頓先揉後打,化險為夷,自己白高興了一場。

  節目繼續向下進行。為了讓談興更濃,錢開逸問道:「賀頓,說了半天排行,那可不可以告訴我們,你是排行老幾呢?」

  本是一個普通的問題,沒想到賀頓臉色就變了,惱怒道:「咱們這是在進行學術討論,你把話題引到我身上幹什麼?我排行老幾和你有什麼關係呢?」

  錢開逸一時摸不著頭腦,好在他經驗豐富,趕緊給自己打了個圓場:「對不起,如今咱們也進化了,不但女士的年齡不可以問,以後連她在家裡排行第幾也不能問,我們比西方隱私觀念更徹底。」

  賀頓也覺察到了一時的失態,放緩了口氣說:「學術一摻雜了個人的情緒就容易不準確,所以,咱們就避開。」

  這時裘南娟在玻璃外面又像九陰白骨爪似的表演起來,錢開逸一看,乖乖,廣告時間已經超過了兩分鐘,趕緊手忙腳亂地開始播廣告。從來不誤事的裘南娟本來是分分秒秒掐著時間的,但剛才看到有人向賀頓發難,樂得看熱鬧,明知到了時間也不提醒他們。要不,你能看到紅顏一怒嗎?只是,她怒從何來?

  第一場直播就這樣結束了。

  電視有神通廣大的收視率調查,廣播行當里也存在同樣的火眼金睛。錢開逸以前相當仇視他們,那些人不知躲在哪個陰暗角落,自說自話地拿出一些統計數據,說這個節目有人聽啦,那個節目沒人聽啦,也無從查對他們的準確性,反正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的數字,幻化成了緊箍咒,讓廣播人不敢有片刻懈怠。要知道廣告商家們是把收聽率當做尚方寶劍的,每一個數字,哪怕是小數點後幾位,都代表著成千上萬的金錢。

  自打「心靈七巧板」開播以後,錢開逸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地愛上了收聽率的調查。齊台也扮出笑意,一再說「大家閨秀就是不一樣」。

  錢開逸知道這是因為賀頓的出馬,但嘉賓主持人不是固定工,有功勞也記不到他們簿子上,主要是齊台的業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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