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睹目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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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抬眼瞧了鄭太和一眼,見他垂首而坐,看不清表情,只是那雙手緊緊抓著椅子的拳頭,青筋遽出,骨絡發白。思兔閱讀sto55.com

  一絲笑意閃過,她接著說道:「而且你也知道,當年妁磯那丫頭的死,另有蹊蹺,若不是有人從中作梗,她又怎會落得那個下場,連誰下的手都查不到?哥哥也是明白人,對那逆子的了解不比哀家少,惜夜那逆子有多恨妁磯,你比哀家更清楚,那下殺手之人也不難猜到。哀家想,你已經料到王兒將會如何對待你和妁磯那丫頭的骨肉了?」

  鄭太和脊背僵直,骨頭被捏的咯咯作響。

  太后見他這個樣子,知道自己押對了寶,便接著道:「當年妁磯慘死,哥哥遺憾至今,你也不希望櫻櫻這丫頭有什麼閃失吧?」

  鄭太和掙扎半晌,突然,他目露凶光,一拍椅子站了起來,只聽「嘩啦」一聲,那椅子便應聲散了架。

  「雖然老夫曾發誓不奪他皇位,但惜夜這小子嗜血冷酷,心如蛇蠍,連他最親之人都不放過!他既欺人太甚,就別怪老夫無情!老夫絕不會讓他再動櫻櫻一根汗毛!」

  老太后舒了一口氣,微微笑道:「哥哥既能想明白,哀家也就放心了,你也知道,他娘親死在咱們手裡,他日若是完全掌握了權勢,首先要殺的人就是咱們兄妹,哀家這麼做也是為了自保而已。」

  鄭太和看她一眼,神情複雜,怔仲良久後道:「一切便依太后的意思辦吧。」

  說罷,一拂袖袍大步走了出去。

  老太后滿意地看著他的背影,一絲狠厲閃過眼底。看來,她哥哥對他那個寶貝女兒當真緊張的很,之前已經有了一個妁磯,她定然不會再讓第二個女人再去阻撓她的路。

  主意打定,她微微一笑,「哐當」一聲蓋上了茶杯。

  自香奴從朝陽宮回來,後宮裡便鬧翻了天,所有人的眼光一下子全部集中到香奴身上。

  惜夜高高在上,向來不把任何女人放在眼裡的王上,可這次竟然為了這一個女奴不惜觸怒太后,殺了宮裡幾個有些資歷的姑姑不說,還親自不眠不休照顧她一夜。

  這真的是一件讓人難以接受的事。

  難道那蘇美人這麼快就要失寵了嗎?

  近期殷樓國和赤炎國的形勢一日比一日緊張,王上這幾天整日裡為國事操勞,也沒有宣召哪個妃嬪前去侍寢,但說是如此說,王上是真的忙碌,還是藉此不想理會那蘇美人,又豈是她們能猜得到的。

  不過國事歸國事,她們不過熱心了幾日便沒那心思去妄自猜測了,因為隨著御花園盛宴的日子越來越近,後宮所有女人都緊張了起來,整日裡想著當天想要表演的才藝,她們想的只是如何在群芳里脫穎而出,那些朝政之事離她們可遙遠的很。

  香雪樓里。

  小喜鵲一下一下替香奴攏著青絲,她在她的頭側斜綰一個飛鴻髻,用一支銀簪子固定好,其餘的青絲簡單地用白布帶子綁至一側,順順地垂在胸前。她瞧了瞧,終覺得有些簡單,又撿了一支雪白的梅狀珠花替她別在髮髻上,這才停住動作。

  「小姐,好了。」她放下手裡的桃木梳子,微微顰眉,「只是小姐這樣真行嗎?會不會太過素雅了?」

  香奴坐在銅鏡前,看著鏡中那輪廓朦朧的素顏女子,皮膚水嫩,蒼白的膚色帶著一絲病容,消瘦的容顏更凸顯出那一雙極具神韻的眼睛,溫潤如玉,黑白分明。淺白的唇瓣透著淡淡的紅,雖已過去幾天,卻依舊可以感覺到嘴唇隱隱有些紅腫。這些天她一直心神恍惚,腦子一閒下來,就回到了朝陽宮那天,想起那個冰冷的充滿惡意的吻。

  她的指腹輕輕撫摸自己柔軟微涼的唇,只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燙。

  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男子呢?明明是一個陰狠冷厲、冷血無情的人,可她為何時不時會從他的眼中覺察到一種噬骨噬心的痛苦?她心中一片悽惻茫然,感覺自己似乎處身一片沼澤泥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越陷越深,連掙扎都那麼無力。

  她輕輕嘆了口氣,抬眸輕笑:「如此便行了,我們快快過去吧,反正今天我們不過去湊湊場面而已,太后如此惱我,又怎會真心希望我過去。」

  早上太后命人傳了懿旨,說她已是王的女人,讓她和各宮嬪妃一起去參加御花園盛宴,一展才德。不過任誰也看的出來,老太后此舉危機重重,不過是想籍此讓她難堪,以報王上殺掉她宮裡那幾個貼身姑姑的仇而已。

  小喜鵲聞言,邊去拿衣服邊怒道:「王上也真是的,既然喜歡小姐,為何又對小姐不管不問?小姐來著這些天,連一件新衣服也沒有。」

  香奴失笑:「算啦,我又不是他的妃子,沒有賞賜是很正常的事。上次我瞧見那箱子裡有好多女子的白衫呢,隨便撿一件來吧。我想,那定是妁磯姑娘的,那些衣服倒也素雅,全都是素一色的白色,我也喜歡的緊。」

  小喜鵲打開箱子翻了翻,卻都是些料子質地很一般的女衫,嘟著嘴不情願地挑了一件顏色勝雪的素衫拿過來。

  撇嘴道:「不是說王上很喜歡那妁磯姑娘嗎?怎麼這些衣衫都是一般的料子,還比不上那些才人和美人的衫子呢!」

  香奴笑著接了換過,只覺得大小長短都剛剛合適。

  她系好腰間的帶子,左右瞧瞧,覺得分外合身。

  心中一喜,竟如孩子般開心地奔跑到院子裡,滿院梨花開的正旺,雪白的花瓣一片一片飄落下來,她仰面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幾片梨花頑皮地溜進她脖子裡,涼涼的如冬日的雪花般,她伸開雙臂,在那漫天雪海中轉了一個又一個圈兒,白色的衣衫如蝴蝶般翩然旋起,胸前的髮辮凌空飛起,如夢似幻,恍若霧中仙子,銀鈴般的笑聲如山澗的溪水一樣清亮,迴蕩天際。

  小喜鵲看呆了,愣愣地盯著院子裡那笑顏如花似仙臨凡塵的女子,一時竟分不清是夢是幻。

  小路終處,突然出現了一些人影,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面色冷峻倨傲的惜夜,眉目如猛獸般陰狠冷厲,他身後的小太監宮女們手裡端著嶄新的衣衫頭飾,一路人浩浩蕩蕩往香雪樓而來。

  遠遠地聽見院裡的笑聲,惜夜眉頭一皺,眼中浮現一絲疑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小路一轉,漫天的梨花飄舞,雪白雪白的一片,香奴那潔白的身影在那朦朧的花雪中一圈又一圈地跳著、笑著,竟如凡塵仙子般撞進惜夜的眼裡。

  那麼熟悉燦爛地笑顏……

  心口仿佛被重錘猛烈一擊,他怔住了,滿眼是那翻飛額身影,清秀的笑顏,就像那一年的梨樹下,他依偎進妁磯姑姑的懷裡,哭鬧不休,妁磯姑姑怎麼哄他都沒有用,於是,妁磯姑姑放下他,在一旁的梨樹下翩然起舞,漫天梨花,白色的衣衫迎風翩飛,竟如仙子般好看,他止住了哭聲,滿眼都是妁磯姑姑翻飛的身影。

  記憶和現實重疊在一起,他胸口劇烈地疼痛起來,犀利的眼神在此刻竟充滿思念和痛苦,瞳孔漆黑,水霧瀰漫。他只覺得一口血氣直衝心口,卻忍住這撕裂般的疼痛,即使痛得死去,也願意在這種記憶里顛覆沉淪。

  香奴笑得開心,只覺得自己與這漫天梨花融為一體,全身的筋脈都舒展開來,正待轉頭喊小喜鵲,卻猛地被身後一雙有力的大手摟緊了懷裡,那雙手的主人像是和她有著深仇大恨般,用得力氣大的幾乎能捏碎她的骨頭。

  她驚呼一聲,忍著疼痛側仰起頭,一抬眼便撞進了惜夜那雙深不見底的瞳孔里,那是怎樣一種驚心動魄的眼神!她一怔,竟然不由自主地放棄了掙扎。

  「啊……王……王上。」小喜鵲驚慌失措地看著緊緊擁抱的兩人,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一抬眼看見那些宮女手裡端著的衣衫首飾,心裡立刻明白了怎麼一回事,她鬆了一口氣,微笑著退到一旁,心底隱隱冒出些許期待來。

  原來,王上待小姐還是有心的。

  遠處的樹梢,黑影隱現,一道犀利的目光如箭一般射向院中那兩個貼在一起的身影,那目光中翻湧著的,是熟悉,是心痛,是一種烈火焚燒般熾烈的感情。

  「啪!」

  在所有人尚未回過神的時候,香奴被恨恨地推了出去,隨之而來的竟然是狠狠地一耳光!

  香奴錯愕地摔倒在地上,只覺得臉頰火辣辣地疼,唇角一陣血腥翻湧,有血絲沿著唇角流下來,她不可思議地抬頭看著眼前的男子,前一刻他還溫柔如水,可後一刻竟然就變成了嗜血的惡魔!

  只見惜夜此刻竟如一隻走火入魔的妖物般,漆黑的長髮翻飛,眼中怒意和恨意交加,恨不得將她撕成兩半。

  「誰讓你穿這一件衣服的?」冰冷的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響起,周圍的溫度遽然下降,所有的奴才宮女跪了一地,瑟瑟發抖。

  香奴回過神來,只覺得心口像被挖了一個洞,痛得有些不能呼吸,她強忍眼淚,倔強地抬頭,唇角擠出一絲笑來:「怎麼?睹物思人?」

  她輕輕冷哼一聲,唇角滿是淒涼,卻依舊諷刺地笑道:「可惜物是人非,你想要的,永遠也得不到了。惜夜,你當真可憐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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