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槐河域之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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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槐河域之亂(三)

  長街旁的城市,章臨城郊外一座山的山洞內,大殼正給小野他們檢查傷勢。

  小野短時間內被灌注和抽取大量形元,一般來說這會對人的經脈系統造成很嚴重的損傷,但幸好小野本身足夠強壯,因此只需要好好休息調理一段時間就可以恢復。

  茶羅喵除了手上的外傷沒有別的損傷,之前面如死人應該是被陰靈上身後的表現,大殼用治療形元止血後位他包紮了傷口。

  小野看著仍然昏迷的冰流,焦急地問著正在用形元檢查的大殼:「冰塊臉怎麼樣?沒有什麼大礙對吧?」

  大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隱瞞並不能讓冰流恢復,還是說了出來:「很糟糕......那股大天位的形元一直積鬱在他體內,持續損傷他的五臟六腑。左腳被打斷了,我得先給他接骨......」

  大殼在自己的包里翻找起夾板來。

  茶羅喵問道:「不是應該先散掉那個異常的形元嗎?一直這樣會沒命的。」

  「我只有大星位,根本碰不了這股形元......現在只有師父能做到,但是回五步谷的捲軸和傳信工具都被變色龍拿走了......」

  「冰塊臉......還有別的傷嗎?」小野握住冰流的手,祈求似的看著大殼,好像希望大殼告訴他冰流沒有再受到更多的傷。

  但是大殼只能如實回答:「我在他身上還發現了很多奇怪的蠱毒......」大殼掀起冰流的上衣,輕輕撥起冰流的毛髮,皮膚上有許多小孔,顯然是毒蟲叮咬所致。

  「而且......他的經脈被外力反覆灌注形元......已經被毀得......恐怕他以後都不能用形元了。」

  這話如霹靂一般,炸響在小野耳邊。冰流一直都想用自己的力量來守護青水,現在他不能用形元了......小野回想起和冰流在蘆浮島時,兩人一起看著矗立在那裡的飛流王石像時,冰流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父王,母后,族人,他們都以飛流王為榜樣,也希望我能成為他這樣的國王。可我不像他,也不想像他。

  飛流王認為,讓所有族人都躲在這座空中城池裡(蘆浮島),就能遠離所有危險。

  如果不是被百年來安穩的生活消磨了戰鬥力,如果他們再強一點,就不會連保護家園都做不到。

  飛流王自以為的保護害了他們,但我的族人,至今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我絕對不會當這樣一個國王的!

  我加入將神門,就是為了證明給他們看!

  只有用力量才能保護族人!保護青水國!

  小野還想起了,當冰流聽到傲雪所說的飛流王的真相時,那個震驚的表情——

  「百年前,三代組長飛流王率領全族數萬戰士,與黑峰國百萬王剎軍在嚎叫山決一死戰,最終整個蘆蘆族只剩飛流王一人生還,而他帶回故鄉的,正是那塊浸染著數萬蘆蘆族戰士靈魂,日後打造了蘆浮島的巨大浮空石。」

  「強弱如此懸殊的戰鬥......即使取勝,也註定會付出巨大的代價......為什麼......他們要不顧一切地戰鬥......蘆蘆族是全天下最懦弱的王族......我族從來就沒有為了天下的安危戰鬥過......蘆蘆族做的,就從來只有逃避而已......」

  在冰流失神之際,傲雪差點偷襲得手。

  小野緊緊握著冰流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哽咽地說道:「怎麼辦啊......冰塊臉醒來,我要怎麼和他說啊......他要守護天下的啊......他要證明自己的力量的啊......他是和飛流王一樣勇敢的王子啊......」想到兩年來,冰流一直盡心盡力辦好青水王通過大王子交給他的事,為了讓自己能加入將神門,那個高傲的王子在將神和許多大官面前那樣低聲下氣為自己作保——冰流做了這麼多事,雖然不能每一件都盡善盡美,但都盡了自己的全力,而如今,他竟然因為城隍的事,被自己的親哥哥弄成這幅模樣。

  看著冰流身上觸目驚心的傷口,想著冰流一直以來一個人承擔著的壓力,小野越想越難過,終於忍不住伏在冰流身上嚎啕大哭起來。「為什麼啊!為什麼啊!」

  大殼默然無言,他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安慰小野,茶羅喵只知道冰流是個好人,又見小野如此傷心失態,心裡也是一陣難受,不忍再看,轉過身去。

  山洞裡,迴響著小野哭泣的聲音,和著洞頂水滴在地上的撞擊聲響,是如此的絕望和無助。

  ------

  趁著長街屍鬼之亂波及地下迷宮時,平三用易容術混出了地下城,回到了地面。

  「對不起了,三臉姑娘,以後我再來找你。」

  易容成一個普通的鹿族,平三發覺長街雖然此刻還算井井有條,但是街上卻有不少人在清理屍骸,灑掃地面上的血跡,許多房屋建築也出現破損,巡防營的明衛和鬼差到處都是,在有條不紊地指揮著。

  平三見到這景象,不由得好奇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這麼嚴密的防守還有人能攪亂長街?不過我可不能問,不然會被暗衛懷疑的,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聽聽本地人聊天吧。」

  ......

  「這其實是向龍神表達虔誠的機會啊。」

  「是啊,被屍鬼所食完全符合荊棘之子的教義。」

  「願彼安息。」

  「他們已經到達極樂了吧。」

  平三在閒聊的人旁邊坐了半天,終於弄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居然還發現不少金沙來的奸細,我老早就說了,這金沙一直沒憋好屁。」

  「所以現在嚴查起來,那些金沙奸細肯定要收斂了,最好能全部搜乾淨!」

  「話說回來,那頭白狼是死了是吧?」

  「是啊,居然敢單槍匹馬來攻城?不過居然能放倒那麼多鬼差和士兵,真是讓人想不到。」

  那兩個人突然聽到旁邊的鹿猛地一拍桌子,隨後那頭鹿便衝上來揪住他們的衣領,狠狠地說道:「你說什麼?白狼死了?怎麼死的,講!」

  那兩個人被嚇了一跳,但迅速惱怒起來:「關你什麼事啊,想打架是嗎,來啊!」

  但是平三卻鬆開了他們,黯然神傷地走了。

  小野死了......不應該啊?不可能的,小野絕對不會做這種事。平三隨即想到,「小野......那絕對不會是你。你身上......有麥當的影子。那樣直面磨難的你,敢相信奇蹟的你,立志成為英雄的你,是不會這樣死去的。」

  平三隨即想到,為避免屍鬼產生,那些暴屍荒野而無人收屍的屍身,都會被送到專門的藏骨堂安葬,長街正好有個藏骨堂,可以去那裡辨認屍首。平三打定了注意,找人問了問藏骨堂的方向,便朝那裡去了。

  藏骨堂就是之前茶羅喵定位冰流下落的地方,這裡的老闆是一個禿毛的狐族老年男人。藏骨堂沒有僱傭額外的員工,只有這個老狐狸在慢悠悠地將堆在門口待處理的屍體拖進藏骨堂內。平三上前問道:「老先生,請問您......」

  「什麼?」

  平三想到,城隍廟要想追查冰流,肯定會派人盯著藏骨堂——如果小野真的死了的話,前來這裡詢問小野屍首消息的人自然就是冰流的同黨,想到這便換了個問法:「啊,我有個朋友失蹤好幾天了......我懷疑他已經遇害了。」

  「你朋友有什麼特徵嗎,我說不定記得。」老闆慢悠悠地說道。

  平三想了想,道:「是犬族的,基本是靛青色的毛,很帥,我記得是比我高這麼多,手上有個戒指。」平三開始描述茶羅喵的特徵。

  「我沒有印象了,給你找找看吧。」那老闆走到屍體堆前,點起蠟燭查看他們的臉。

  平三順勢說道:「老闆,要不您給我指一指犬族的屍體都堆在哪,我自己找吧。」

  「沒有分什麼族啊,都堆在這了。」老闆看起來是個慢性子,說話一直是不急不慢的,語氣也很平淡,他把蠟燭遞給平三,自己又點了一根,「一起找吧,這個朋友對你很重要吧?」

  「是的......他支撐我活到了今天。」平三此刻恍惚了起來,不知道說的是小野,還是茶羅喵,亦或二者皆有?

  那老闆聽到這話,停住了動作,瞥了眼屋內,又深深地看了平三一眼,但平三隻顧低頭查看,沒有注意到老闆的舉止。

  那老闆沉重地嘆了口氣,道:「是對你很重要的朋友啊,你為了他,連這麼多屍體都不怕。方便的話,能和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嗎?我老了,也想了解一下年輕人啊。」

  「我們的故事不怎麼好......因為我只是單方面崇拜他,他原先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我現在好不容易能夠真切地看見他,他卻死了......」平三用力翻起了一具屍體,每對比一具,心情就釋懷一點。

  老闆卻問道:「為什麼會崇拜他呢?一般來說,父母才是孩子走下去的力量啊。」

  「也許吧。但是我總讓他們失望。」

  「這恰恰說明你很幸福啊,因為你是美好的,因此你的父母會希望你更進一步,才會對你抱有如此大的期待。」

  「他們更希望的是我能夠讓他們有面子。」

  「在我看來,父母最大的面子就是孩子能夠幸福啊。」

  平三聽到這話,不由得一怔,抬起頭來,看見老闆正一臉關懷地看著他。老闆蹣跚地走向平三,緩緩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平三的肩膀:「回家去吧孩子,這麼晚了,你還在藏骨堂這麼不吉利的地方,你父母會擔心的。我會好好地幫你找你的朋友的。把你的地址給我吧,我找到了,就過來告訴你。」

  平三垂下頭,不知為何眼睛噙滿了淚水。來巨兵世界這麼多天了,自己的確沒有思念過父母,因為想到父母便只有他們惡毒的咒罵和粗暴的毆打。但是在年幼時,父母的確憔悴地關心過自己。在人類世界,絕大部分人僅僅只是活著就竭盡全力了。父母也有他們自己的難處,也被無情的現實和生活摧毀得心力交瘁,支離破碎。只是他們的壓力無法表達,他們的痛苦無處安放,沒有人教他們該怎麼做——因為父母的父母,也沒有人教他們怎麼做。

  父母也不過是有了孩子的小孩罷了。

  平三抹了抹眼睛,深呼吸平復了下情緒,「謝謝你,先生。如果我爸爸能和你一樣慈祥就好了。」

  老闆也怔了怔,囁嚅著嘴唇好像想說什麼,但最終沉默了。平三走進藏骨堂,拿起筆在自己的衣服上寫上「槐坊出雲觀」然後撕下來遞給了老闆,「這是我的地址,謝謝您,老先生。」

  平三尚存的理智告訴他如果寫臨街的話百分之百會被暗衛盯上的。

  「海市!」平三走出一段路,老闆突然喊出一句話,「去海市!那裡什麼都能交易,什麼人都有,去找精通堪輿之術的術士,讓他們幫你找人!」

  平三問道:「海市?在長街嗎?我該怎麼去?」

  「每個月的朔日,海市都會在長街開放,拿上邀請函,到時候他們會告訴你地點。」老闆氣喘吁吁地走過來,遞給平三一張褐色的空白紙,「這個東西,我也用不上了,希望你......能得償所願。」

  平三深深地朝老闆行了個禮:「謝謝您,真的非常感謝!」

  隨便找了一家酒店投宿,已經是深夜了。幸好在地下城翻箱倒櫃找了不少銅板,店家收了一倍的價錢後就沒有向平三要路引。

  精疲力盡的平三倒在床上,雙手舉起那邀請函——那上面一片空白。平三吃吃地看著邀請函,思緒萬千。這邀請函上卻突然浮現一行字:長街悅來客棧天字閣,卯時,過時不候。

  咦?用茶羅喵教的掐心算點算一下日子——原來剛好是明天!

  平三把邀請函捧在胸口,高興地在床上打滾:「真是好運啊!好耶!」

  ------

  長街地下密室內,這次是傲雪在等追雲了。

  典獄長推開房門後便無聲地退了出去,追雲手裡拿著一個小匣子,閒庭信步地走了進來,問道:「公主怎麼有事想起我了?」

  「長街怎麼會有屍鬼?你的人明明抓到了冰流怎麼讓他們跑了?」

  追雲坐了下來,把玩著手裡的匣子,看也不看傲雪一眼:「那就要問公主啊,事發前公主明明發現了釋放屍鬼的屍符,卻沒有及時向城隍稟報,是吧?」

  傲雪有些心虛,但還是強撐著說道:「我不能在城隍面前暴露!有什麼事我只和你當面說。」

  「算了吧,你一直都知道城隍是自己人。典獄長給了我一個很有意思的情報——那頭白狼,和冰流一起上過蘆浮島是吧?你認識他。」

  傲雪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你這麼厭惡冰流,又從來不提起白辰公主,而他們兩個都沒有救你的理由。所以我猜呢,你之所以能活著離開蘆浮島,是那頭白狼救了你吧?」

  「是。」

  那匣子啪嗒一下掉在桌子上,追雲拍手道:「那就解釋得通了,你其實是希望長街出點亂子,這樣白狼就安全了是吧?」

  「......」

  「齊格凡(胖熊貓)告訴我,他們之前去臨街的時候就發現你在給他們通風報信了,有這回事嗎,公主?」追雲微微前傾,仔細地端詳著傲雪的臉,「你不在地下城的時候,地下城可是出了好大的亂子啊,一個大星位的避役就把那裡攪得天翻地覆,死了不少我從黑栗村帶出來的人啊,他們都是來幫你實現夢想的。你當時極力反對我安排自己的人進去,可是你根本就沒能力經營地下城啊。」

  追雲只知道平三有易容能力,因此想當然地以為平三是避役。

  傲雪無言以對,她悄悄瞥視門外,只有典獄長一個人。她心中做好盤算,如果追雲要對她不利的話,那就在這裡攤牌。

  「長街現在的狀況,恐獸的研究得停一停了,萬一出現什麼岔子,我是真的無力解決了。」

  「你懷疑我的能力?」傲雪站了起來,追雲言語隱隱暗指她曾經弄出的恐獸之亂,那是她的死穴,一戳即爆。

  「懷疑,但不是完全懷疑。」追雲又開始把玩他手上的匣子,「公主不是一直苦於沒有素材嗎?現在素材有了——到處都是屍鬼,隨便抓。」

  「你的意思是——」

  追雲把那匣子推向傲雪,那匣子自動打開,裡面是一條褐色的蠕蟲。

  「『屍魔』的研發可以放上日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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