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前奏
「檬檬！」季景安看著臥室空空蕩蕩的，就覺得心裡發慌，他喊了一聲，也沒人回應。
心下瞬時閃過一個念頭，讓他的手都有些抖。
那截銀色的鐵鏈拴在床頭，盡頭通向房間裡的浴室，可浴室里連燈都沒有亮，季景安走過去隔著門試探的喊了句：「檬檬，你在裡面嗎？」
沒有回應。
季景安知道簡檬怕黑，也怕封閉，她怎麼會不開燈就把自己關在浴室呢？
季景安猛地推開門，一進去就能看到一片昏暗中，浴缸里躺著一個人。
隱隱可以看見，簡檬浸泡在浴缸里，月光從窗外照進來，浴缸里一片波光粼粼，她穿了一件純白色的睡衣，整個人一動不動。
季景安鬆了一口氣，當她是洗澡時睡著了，不緊不慢的走過去，害怕吵醒了她。
可是當季景安手伸到水裡準備撈起簡檬的時候，他只覺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僵住。
水是冰冷的，而且粘稠的。
那撲面而來的血腥味道沖的季景安陣陣作嘔，可來不及思考，只是一瞬間，腦中不知過了多少念頭。身體卻比腦子反應快上一分，後退兩步打開了燈。
季景安見到了此生他的認知里，最為殘忍和血腥的一幕。
到處都是血。
簡檬的血從兩個手腕上深紅色的裂口裡絲絲絮絮的鑽出來，染紅了整個浴缸，他面色發白的躺在血水裡，像是睡著了一樣。
季景安來不及多想，馬上上前，伸手把簡檬抱了出來。
手觸到的地方都是冷的，身體冷得嚇人，季景安扯下一塊浴巾包裹住簡檬，沈秘書聽見動靜也沖了進來，剛好看見季景安抱著簡檬跪在地上手忙腳亂的包紮著。
「愣著幹什麼！快幫我！」
沈秘書整個人都被浴室里一地的血水嚇傻了，被季景安一吼才反應過來，跑到客廳翻箱倒櫃找出來醫藥箱。
沈秘書急忙給沈安雲打電話，而季景安則抱著簡檬坐在地上，眼神慌亂又空洞，他將簡檬抱得緊緊的，生怕對方消失一樣，可一點也捂不熱懷裡的人。
簡檬劃破手腕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是想把這撿回來的命還給老天吧。
她不想頂著一張毀容的臉，不想再被鎖鏈束縛，不想卑微又絕望的苟延殘喘，也不想繼續……繼續跟季景安糾纏痛苦下去。
就這樣，一直到沈安雲來。
沈安雲看了看傷口，還好簡檬沒找到太鋒利的刀子，只是浴室里一個老舊的刮鬍刀，一隻手傷到了動脈，一隻沒有。
簡單處理過後，季景安給簡檬換了衣服，把她抱到溫暖的床上蓋上被子，然後就一直守在床邊。
沈安雲看見季景安的後背，也一直在瑟瑟發抖，身子抖如篩糠。
而那個人躺在床上，沒有一點生機，蒼白而僵硬。
「檬檬，你醒來好不好？你看，我把你的鏈子取了，我不關著你了，我想辦法把你的臉治好，你別嚇我了。」
「你不是說你很愛我麼？我一直以為你都是愛著我的，在跟我賭氣……我是騙你的，我沒有錄像，我怎麼捨得那麼做呢？我不會動林晨陽也不會動你身邊的其他人，只是那天你要跑，我走投無路才那樣說……」
「你以前總跟我說，我是你最後的親人了，我都記著呢……」
「我只是怕你離開我，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有病了，犯起病來做什麼事情都不顧後果，像是另一個人一樣，做完之後又開始後悔。」
「季景安，你別說了，她聽不見的。」沈安雲看著他在那裡說著，看著他那麼強硬地一個人，竟然在那裡哽咽著流淚，就覺得心裡難受。
「她聽不見就好……我不想她聽見，我想她恨我，起碼總比心裡沒我要好……」
男人的聲音沉了下去，寬厚的脊背微微縮了起來，看起來竟然有些脆弱。
他想起他們最後破裂的那段時間，簡檬每次見他都面容冷淡，好像陌生人一樣就覺得心如刀絞，他不想這樣，哪怕仇恨著他，也不能忘了自己。
第二天，簡檬的臉色才逐漸紅潤起來。
「簡檬可能不想見到你，你要是真的決定放了她，就先遠離她幾天，起碼等他恢復神志。」
沈安雲說這些話不僅是為了簡檬能早點醒來，也是為了讓季景安別再難受了，眼不見為淨最好。
季景安搖搖頭，眼睛始終落在簡檬身上：「不行，我要守著她，萬一她……」
「你也一晚上沒睡了，還是先照顧好你自己吧！」沈安雲捏著他的肩膀把他提了起來，推推搡搡的送出臥室，又說：「你放心，我是醫生，比起你能更好的照顧她。」
季景安恨不得把眼睛取下來放在簡檬旁邊，不放過他的任何一次皺眉或是波動，可沈安雲說的也有道理，不是說自己累了，而是那句簡檬根本不想見到自己。
無奈之下，季景安也只能離開。
沈安雲看見季景安下了樓，直到車開走，才回到了臥室。
「該醒了，他走了。」
話說完，床上病態的女人才緩緩睜開眸子，聚焦了一下視線，看向沈安雲。
醫生果然就是醫生，人早就醒來了，裝的再好也會被他發現。
「我聯繫了林晨陽，晚上他會來接你走。」
簡檬半天沒動，只是看著沈安雲。
沈安雲聳聳肩，提過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雙腿交疊，笑起來格外溫文儒雅。
「不相信我？是不是在你的意識里，我和季景安應該是蛇鼠一窩？」
簡檬開口，嗓子已經啞的讓話有些含糊：「難道不是麼？」
「我只是不想看阿景折騰你了，也不想看你折磨阿景。」
簡檬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渾濁的眸子裡露出一些諷刺的笑意：「沈醫生看來眼睛不好使，我還有這個本事折磨別人？」
沈安雲無奈的努努嘴承認了，他不想多做解釋。
「你也聽見了，他沒有威脅你身邊的人，沒有留下錄像，你可以走了，可以放心的走。你也不用擔心我，我和他兄弟那麼多年，他總歸不會弄死我。」
沈安雲看簡檬平淡冷漠的眼神，心底笑了笑，看來自己多想了，也許人家根本不擔心自己。
簡檬收回視線，木訥的看著房頂。
沈安雲凝視著簡檬，從前她那雙清澈溫潤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變成這樣灰濛濛的，了無生機。
其實幫她逃走還有一個原因，可能沈安雲自己都沒發現。
那就是，他不忍心再看著一個完整而且溫柔的人一點一點被摧毀掉，他也心疼。
季景安是愛簡檬，但他不懂收斂，不知道真正的愛應該是什麼樣的，他是個瘋子。
簡檬卻不是，她聰明溫和，嚮往自由，她應該有美好的未來，還有那麼多人用心愛她，哪怕錯付了十年的時光，她也有可以幸福的機會。
可是如果他們繼續糾纏下去，這次死不了，但也會有下一次。
總會有一次，簡檬會死在季景安手裡。
「我不是什麼高尚的善人，只是一個普通人。我只知道，你甚至什麼都不想再跟季景安交代，就直接想要了結自己的生命，說明你已經對他沒有任何感情了。我不想看季景安再做任何無所謂的事情，只會讓你更恨他。」
簡檬抬起眼皮看向沈安雲，她輕撫著臉上那道印上去的疤痕，難得話里沒有什麼厭惡的情緒，失神的說：「換作是你，你不恨？」
這下換沈安雲沉默了，的確，季景安對簡檬做的事情是無法原諒的，這無可爭議。
「所以我幫你離開，也算是一種補償。」
簡檬對上沈安雲的目光，半晌沒有說話。
沈安雲轉身準備出去，他要讓陳璟桐拖住季景安，一直到林晨陽準備好機票等所有東西，一直到簡檬身體恢復過來，可以順利離開。
「謝謝你。」
沈安雲腳步怔住，好像有些意外，低頭笑了笑。
「別謝我，我只是替季景安贖罪。」
簡檬閉上眼睛，不再說什麼。
不管怎麼樣，都要謝謝你，謝謝你從頭到尾都沒有諷刺過自己，謝謝你當初為季景和自己送上的是真摯的祝福，謝謝你沒有否決過自己的愛，謝謝你現在站出來幫自己結束掉這一切。
……
季景安在家裡待不住，又怕管不住自己去打擾簡檬，於是直接去了公司。
陳璟桐性子散漫，管理公司的第一天，就先給所有員工放了一天假，只留了他自己在季景安辦公室。
季景安推門進去的時候就看見陳璟桐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兩隻腳搭在辦公桌上，旁邊放著季景安珍藏多年的紅酒，已經被開了，只是旁邊擺了兩個高腳杯。
「你早猜到我要來？」季景安故作輕鬆的笑了笑。
陳璟桐意味深長的笑笑，沒有說話，收回腿，給兩個杯子都倒上了酒，將其中一杯推給了季景安。
季景安沒有多想，一飲而盡。
「都多久沒出來玩兒了，家裡那個那麼不省心，還不放棄？」
季景安皺了皺眉，思索了下，說道：「十年的感情，鬧一鬧可以，要說放棄是不可能的。」
「呦！得了得了，你可別給我裝了，外面的野花采夠了，還嫌棄家花平淡的不是你？」陳璟桐抱怨的打了季景安胳膊一拳。
季景安低頭笑著撇過臉：「最平淡的日子現在我也沒了，如果可以，我寧願放棄我現在擁有的一切，哪怕回到我們最平淡的時候，陪簡檬過一個生日，每天看她笑，陪她做一日三餐。」說著，笑容愈發苦澀起來。
平淡的白粥比不上辛辣甘甜的伏特加，如同自己和簡檬，相處久了覺得無味，當突然沒了的時候自己又卻像犯了毒癮驚慌失措。
「那你還囚著她？」
季景安目光緊了緊，輕聲說：「我不會再綁著她了，會治好她的臉，只是，我不會讓她離開我半步，我要時時刻刻的能看見她……」
「你呀！還是沒想通，這跟繼續綁著她有什麼區別？」
「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事情。」
「璟桐，你不會明白。我不相信簡檬會不愛我，那愛早就鐫刻進了對方的骨髓里，剝皮去骨都是去不掉的。」
簡檬沒有消息的那就好，季景安從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踏實的覺，心裡總是掛念著那個人，控制不住地想，控制不住地心裡發疼。
其實很痛苦，從得知簡檬患上白血病無可救藥的那一刻開始痛苦就沒有停下來過，恐懼和痛苦讓他坐立難安，甚至寧願那些痛苦落到自己身上，也無法想像那麼脆弱的簡檬如何承受。
季景安多一切再跟以前一樣，一回到家就看見簡檬依偎在陽台上看文學家的課件，桌子上放著溫熱的飯菜，他們會慢慢走一個孩子，這次他會把簡檬照顧的很好，再不會像四年前那樣失去寶寶，自己工作再忙晚上也會回家陪她吃飯，伏低做小的逗她開心得她歡喜。
給簡檬幸福又安寧的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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