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尾聲
突然車身劇烈抖動了一下，車子不受控制的甩了出去，林晨陽急忙踩下剎車，轉動方向盤，車不斷撞擊著路兩邊的圍欄，十幾秒的旋轉後車才挺住，險些衝到一旁的江里。
車爆胎了，也撞壞了。
林晨陽幾次發動都沒什麼用，他憤怒的打了一拳方向盤，看到一旁已經幾近昏厥的簡檬，已經整個人瑟瑟發抖，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頭。
他知道，不能再這樣跑了，要不然他們能跑一輩子，季景安也能追一輩子。
季景安看見林晨陽的車出了故障，心裡擔心簡檬，急忙停車，正準備下車，就看見林晨陽開門瘸著腿走了下來。
大雨滂沱，林晨陽沒有的撐傘，徑直矗立在雨里，他知道季景安也在看著他。
兩個人就隔了五十米，季景安的車還在嗡嗡的啟動著。
季景安狠狠地按下喇叭，提醒他滾開，他要接簡檬走。
林晨陽幾乎是憤恨的攥住拳頭：「除非你撞死我，要不然我和你死拼，否則，簡檬今天只能跟我走！」
林晨陽對季景安的偏執不明白，都把她害成那個樣子了，為什麼還不罷休！
季景安不想和他打架，也不想糾纏，混亂中唯一的一絲理智讓他又按了一次喇叭，再給林晨陽一次機會。
林晨陽依舊固執的站在車旁，並沒有看到車裡已經攀到駕駛座上的簡檬。
季景安閉上眼睛，壓抑著即將噴薄而出的憤怒。
沒有人能把簡檬從他身邊帶走，他絕不允許！
他睜開眼睛，緩緩的掛上檔，緊緊的盯著遠處那個模糊的人影。
既然你想死，那就徹底解決你這個麻煩！
季景安踩下離合器，鬆開剎車，車輛一瞬間彈射出去，直奔林晨陽而去。
林晨陽也沒想到季景安真的會撞過來，可是腿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條三十厘米左右的那麼長的裂口，周圍一片的公路都已經被染成了紅色，根本就使不上力氣，躲也躲不開。
突然，一個力量突然沖了出來，將自己猛地推了出去，狠狠地摔到了一旁。
那麼大的力氣，是簡檬最後的力量了。
林晨陽最後看到的，是簡檬釋懷的笑，在大雨中慘白而又溫柔。
她不躲，她是故意的，她真的很累了，不想再繼續了。
那就這樣結束吧……
從車衝過來到開車的人反應過來急忙剎車，也不過幾秒鐘的功夫。
不過幾秒鐘也夠了，那個女人被撞出去了十幾米。
簡檬也很奇怪，好像都不怎麼痛，只是身體裡開始往外流著什麼東西，又溫暖又濕潤，然後好像從心臟開始蔓延起了冰涼……
好冷啊……
死亡是什麼？
曾經癌症帶來的死亡讓簡檬有過恐懼，而從被車撞的那一刻，卻沒有一點恐懼。
與地面接觸的那一瞬間，簡檬聽到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視線瞬間被鮮血蒙蔽模糊。
她以為，會痛苦，會遺憾，會難過，卻沒想到，什麼情緒也沒有。
雨下的好大，打在簡檬的臉上，她本來想最後看一看這個世界的，可是眼睛一點都睜不開。
「冷……」
不知道是誰抱起她，裹住她，摟緊她，嘴裡說：「不冷了，簡檬，我帶你回家。」
哦……是林晨陽啊！
簡檬心裡笑了笑，她還以為是季景安呢，可是怎麼會呢？他從頭到尾就只會傷害自己而已啊……
不過現在好了，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他也傷害不到自己了。
她可以逃離這一切了麼？
血迅速從碎裂的頭皮中流了出來，混著泥土和雨水血腥味充斥在鼻腔，她想咳嗽，想掙扎，卻最後只剩下身子條件反射下的抽搐，疼痛後知後覺的襲來。
要是能一直像年輕的時候一樣，衝動卻無畏，天真又執著，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那時候多好啊，他們是那麼愛著對方……
隱隱感覺臉上覆上一隻炙熱的手，那雙手她太熟悉不過，只是帶著顫抖。
她想握住那隻手，可是再沒什麼力氣了……
——
走廊的牆壁和天花板閃爍著白光，造成了醫院特有的莊嚴肅穆的氣氛。
緊閉的玻璃門上，亮著「手術中」幾個紅色的大字。
水磨石地板瀰漫著消毒液的氣味，還有那種令人窒息的、帶濃血的止血帶散落一地。
季景安坐在走廊的地上，痛苦的抱著膝蓋，臉埋在膝蓋中間。
林晨陽、顧川，還有林卿幾人全部都焦灼的在外面等著。
門開了，穿著手術服渾身是血的沈安雲從裡面走了出來。
季景安聽見動靜，抬頭看見沈安雲出來，急忙衝過去抓住他質問道：「怎麼樣了？檬檬怎麼樣了？」
沈安雲帶著口罩和帽子的臉上只能看見一雙眼睛，裡面都是憤怒。
「季景安，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裡面躺著的是你。」
「你別給我廢話，你說！」
「要不是因為醫生職業使然，我現在一定會殺了你。」
「沈安雲，簡檬怎麼樣了？」林晨陽剛好從急診包紮完腿上的傷口走進來，整個人虛弱疲憊，但還是著急的問道。
沈安雲忍下對季景安的憤怒，儘量用平和的語氣說道：「大出血，現在還沒脫離生命危險，情況不樂觀……」
「那抽我的血，我和簡檬的血型是一樣的！」季景安擼起袖子伸給沈安雲，卻被沈安雲一把推開。
「不需要。」
「季景安！」陳憬桐拉住他，「醫院裡有充足的血包，阿景，你別衝動。」
季景安鬆開沈安雲的胳膊，趔趄的後退了一步，倒在了牆角。
「我什麼也做不了，是我……是我乾的……如果簡檬死了，那我就是殺人兇手……我殺了她……我那麼愛她，可我卻殺了她……」
陳璟桐看不下去，過去一把拎起他，狠狠地按在牆上，惡狠狠的對他小聲說：「你怕什麼！季景安！你怕什麼？這有什麼？你至於麼？你放心，就算她真的死了，我也有辦法把你保下來，不會有任何影響！」
陳憬桐黑白兩道都有背景，如他所說，季景安不會有任何事。
季景安聽不進去，什麼都聽不進去，他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語：「我殺了她……」半晌後又聽他說：「她要是死了……我一定會去陪她。」
陳璟桐咒罵了一句，他認為這傢伙徹底完了。
忽然，搶救燈滅了。
沈安雲也才拿著血包過來，怔在半路。
半晌，門開了。
主治醫生走出來，無奈的搖了搖頭，像是許多狗血電視劇電影裡那些劇情，他說：「已經盡力了。」
沈安雲沖了進去，顧川也緊隨其後。
過了幾分鐘，顧川先走了出來，對外面一臉不可置信的季景安說了句：「她走了。」
林晨陽本就失血過多，他聽見後險些倒了下去，林卿急忙上去扶住。
季景安說他不信，他要去看，他要親眼看見……
「你們放開我！簡檬不會不要我的，她不會丟下我的……」
沈安雲死命拉住他，用眼神示意陳璟桐過來幫忙，兩個人幾乎用盡全力才把季景安按住。
醫生推著病床出來，一塊白布侵染滿了血，蓋住了一整個人。
林晨陽搡開林卿的手，上前撲倒在簡檬面前，雙手顫抖的掀開那塊白布，確認無誤後，沉重的放下了。
強撐著身體，再沒看一眼季景安，像是陌生人一樣推著簡檬擦肩而過。
那是季景安最後一次聞到簡檬的氣息，淡淡的沾染著血氣。
……
支離破碎的人最終終於解脫了，她再也不會痛了，也不會再累了，她終於可以放棄掉一切，去追尋自己想要的，再也不會有人阻礙她了。
她怕黑，林晨陽知道，他就把她葬在一個朝陽的地方，他說等老了回來陪她，讓她等他……
其實應該不會等吧？
那個人從來沒有說過愛自己，他們最親密的接觸也不過是一個吻罷了。
……
一個生命的逝去，會讓一些人痛苦，也會讓一些人悲傷，但生活依然得繼續下去。
更何況，是這樣一個悲哀，而且一事無成的普通女人。
林晨陽去了國外，進修學業，他想這一輩子應該也不會回上海了。
沈安雲和陳璟桐依然如過去一般，只是再也不會讓季景安出來鬼混了，兩個人很自覺的不提簡檬的任何事情。
陳璟桐真的保住了季景安，最後季景安去自首，也只判了三年，還被提前保釋，那天的事，就變成了一場……雨天事故而已。
因為他們都知道，是簡檬自己衝出來的，是她累了，那是她自己選擇的。
季景安回到公司繼續執權，他知道公司也是簡檬的心血，他不能荒廢。
辦公桌上，擺著大學校園時，兩個人的那張合照，中間的裂痕被修復，照片上的人卻再也不見。
季景安去國外找到了曾經的那個老師傅，重新定製了戒指，季景安戴著一隻，留下了一隻。
這一次，換他來等簡檬。
只是，再也等不到了。
他真的失去簡檬了，永遠的那種失去。
她死了。
那個像風一樣，像雲一樣的女人，死了。
一陣風，一朵雲，就此飄散。
季景安經常半夜睡著睡著，就在夢裡哽咽的醒來，伸手一摸枕邊，冰冷空曠。
「檬檬！檬檬！」
他會害怕的喊她。
每次醒來，周圍黑暗極了。記得沒分開的時候，他就經常會做噩夢醒來，他只要喊兩聲，簡檬就會應一聲過來抱住他安慰他。
只是現在，他不論慌張無措的喊多少聲，空蕩依舊空蕩，黑暗依舊黑暗，沒有人應他。
噩夢醒來，又是清醒的痛苦。
季景安抱著簡檬的枕頭，看著窗外的月光一點點褪去，最後變成晨光，光芒之中，隱隱可見如光輝一般的簡檬。
乾乾淨淨，笑得燦爛，點綴這金色光芒。
原來一個人死後，生者真的會因為太過思念產生幻覺……
季景安在簡檬火化那天參加過他的葬禮，所有人都不讓他去，他裝成工作人員溜了進去，透過人群看見了簡檬。
林晨陽發現了他，卻沒有揭穿他，眼神里不僅有冷淡和憎惡，又多了一絲悲哀。
至於簡檬，她的臉依舊清亮，那道疤痕也被厚厚的粉底遮蓋，嘴角似乎還是溫柔的笑著，長長的黑色頭髮平整的放在兩邊，看起來溫暖又乖巧。
乾淨的找不到死亡和血的痕跡。
簡檬最終也沒有去到她想去的城堡，沒有等來愛人的承諾，沒有等到她希冀的婚禮。
只有一場葬禮。
在初春的季節，到處都是溫暖的花草。
十年，不長不短，簡檬，已經成了季景安的一個習慣。
從19歲，到29歲。
從一事無成，到事業有成。
他沒有給簡檬一個家，簡檬卻給了他一個家。
後來，他把這個家親自摧毀了。
「簡檬，我作了太多惡，我不知道上天會不會給我來生，所以這一生，我會用我所有的心血和力氣，去愛你。
去等你。
去守護你想守護的。
你的一生並不平凡，
而是美好的，又溫柔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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