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顧清家
「你就見機行事，能幹啥就幹啥。」
我跟著史壯來到一處老宅，敲開門，看到裡面坐著好多人，每個人都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心想，人家家裡有人去世了，肯定很傷心吧，史壯這個時候來推銷，會不會不太好？
可史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氣氛。
他先是找到老人的兒子，然後就直接推銷起來：「林叔叔，我根據您之前的要求，給老爺子另外列印了一份合同，這次不用十萬，七萬就行了，雖然說這個墓小了點，偏了點，可每逢清明還能過去祭拜一下是不是？要是連個墓地都不買，那老爺子就真的不能給後人留下什麼念想了。」
林叔看樣子仍是為難，「五萬行嗎？我這真的拿不出這麼多錢，之前的存款都給我爸治病了。」
史壯老練得根本不像高中男生，他說：「叔，您要買五萬的墓地，將來只能出省祭拜了，舟車勞頓的，您不嫌折騰嗎？您相信我，我是史家第五代傳人，專程去那墓地看過風水，不賴的，能庇佑子孫，等老爺子出殯那天，我還可以免費給他做一場法事，保證他走得安心。」
我及時將合同和筆遞過去給林叔。
林叔就問另外那些人的意見，這些都是家裡的親戚，這麼大的事，自然要一起商量。
我就幫著史壯跟親戚們解釋合同的內容，也就是一條條給他們念。
眼看都要成交了，一個老頭顫顫巍巍地扶著牆出來。
他很激動的樣子，「我都說、說了不、不用買，一把燒、燒了算了！」
林叔就喊了一聲：「爸，你出來幹什麼？我說了這事不用你管，又不用你出錢。」
老頭子很快就被人扶回去了，扶到裡面還在咳。
我納悶，原來人還沒有走呢。
就當我替史壯感到尷尬的時候，史壯卻又是一副老練的樣子對林叔道：「叔，你看看你家老爺子，都到這一步了還擔心那幾萬塊拖累你，有這樣的爸，難道你連七萬塊的墓地都捨不得嗎？你給他一個最後安身的地方，他可是能佑你一生的啊。」
這一番話下來，林叔考慮片刻就把合同簽了，然後手機轉帳，任務完成。
等我們從這老宅出來，我就對史壯道：「這一個訂單你不用給我提成，我什麼都沒有做，下次吧。」
史壯不同意，堅決要給我轉六千塊，我拗不過他，只好收了。
我倆騎上電動車，正要離開巷子時，我突然看到了顧清的身影。
「史壯，你停一下車。」
史壯趕緊停車，問我：「怎麼了？」
我一邊解頭盔一邊道：「我遇到熟人了，你先回去，不用等我，晚點我自己回去。」
然後我就在史壯「那你注意安全」的喊聲中朝顧清的方向跑了。
……
我跟蹤顧清，拐進了另外一條巷子。
他家的樓房已經很舊了，牆皮外面爬滿了苔蘚，像是上個世紀80年代蓋的，外面是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裡面有一個四方的院子，院子對著一間很小的客廳，客廳中間放著一台很舊的電視機。
有個初中模樣的男生在電視機旁寫作業，見顧清回來，就喊了一聲：「哥！」
顧清應了一聲，然後問他：「作業寫完了嗎？」
男孩應了一聲：「早寫完了，我在預習高中的課本。」
顧清便將手裡的菜放下來，看樣子是要張羅晚飯了。
我知道顧清之所以回來得這麼晚，是因為他在學校里勤工儉學，每天放學都要去打掃教學樓和操場，但沒想到他回到家還要親自做飯。
我正在門口看著，顧清的弟弟發現了我，他好奇地問我：「你是誰啊？」
顧清也在這時看到我了，他頓時警惕地看著我，似乎全身都在散發著抗拒：「你來做什麼？」
我連忙解釋：「我路過。」
顧清冷哼一聲：「你一個千金大小姐，會來這路地方？」
「這種地方怎麼了？」我厚著臉皮，將他家鐵門的拴子打開，然後就走了進去。
史壯那份墓地合同還在我包里，我拿出來遞給顧清，「你看，我剛去隔壁巷子簽了個合同，剛出來就碰見你了。」
顧清看了眼合同上林叔家的地址，眼裡的警惕這才減輕了一點。
但他依然不歡迎我，「既然你完成了任務，那就離開這裡吧，這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我鬱悶了一下，寧遠琛說得對，顧清的自尊心果然很強，他是怕我瞧不起他家呢。
就在我犯難的時候，屋裡面突然傳出一把女人滄桑的聲音：「顧清，顧白，咱家是來客人了嗎？」
我一聽到聲音，就立刻跑進了屋裡，顧清想攔我，但跑得沒有我快。
然而，等我看到裡面的女人時，我整個人都怔住了。
身在床上的女人只有上半身，下半身已經沒有了，一雙手也僵硬地佝僂著，看著不太靈敏的樣子。
她的頭髮稀疏，一半白一半黃，已然沒了色彩。
唯一讓人看著舒服的，是她看起來挺整潔，估計是早回來的顧白幫她擦洗過了。
顧清此時跟過來朝我吼著：「你趕緊出去！」
我恍惚了幾秒，假裝聽不到顧清的聲音，然後朝床上的女人熱情地喊了一聲：「阿姨！」
床上的女人也沖我笑了笑，問我：「你是顧清的同學？」
「是呀，阿姨，你的雙腿去哪了？」我直白地問。
我覺得這種情況沒有什麼好遮掩的，我都看到了，而且我沒有覺得這是家醜，我本身也不是千金大小姐，普通老百姓家裡有個病人不是很正常嗎？
床上的女人笑了笑，再回答我道：「幾年前出了車禍，顧清他爸走了，我沒了兩條腿，好在兩個孩子沒帶出去，躲過了一劫。」
我覺得心一堵，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會兒才道：「阿姨，顧清在學校非常優秀，他是年級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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