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髮絲蹭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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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燕七十五年隆冬,厲親王通敵西戎,肅王率兵入宮鎮壓,遭北大營反叛,死於亂黨之中。

  屋內布置簡單,只有套紅木桌具,一架山水錦繡屏風,屏風後安置個掐絲琺瑯八吉祥紋薰籠。

  籠內炭火燒得極旺,驅散些許深冬的寒意。

  女子立在窗前,身穿錦緞冬裝,黑髮只用根青玉簪子束起,烏黑亮滑如綢緞般。

  淡漠眉眼經雪光映照更顯清絕,面上神情凝了層霜雪。

  「殿下,王妃,」來人推門進來,匆匆行過禮「皇宮那邊不好了,請王妃帶太子殿下南下去尋安南王,再商大計。」

  太子殿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轉頭看她。

  江令儀咽下口中泛起的甜腥,沒心思安撫太子,道「吩咐下去,即刻動身。」

  諸事早已安排妥當,江令儀攜太子坐上馬車。

  院內一時紛亂,又重歸於寂。馬車沿著事先計劃好的路線安穩出了皇城。

  繃著的弦稍稍放鬆,江令儀靠上車壁,馬車中預先鋪了絨毯,並不算寒冷,她卻渾身發寒。

  肅王死了。

  北大營中真的出了叛軍。

  不久前北狄進犯,徐國公並徐家兩侯戰死沙場。

  大敗敵軍之際,江家被誣通敵叛國,舉家下獄,京城中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厲親王趁機舉兵,與西戎裡應外合,試圖一舉攻下京都。

  肅王虎符早年被皇上收走,眼下無兵可使,心知北大營有異心卻不得不用。

  江令儀氣血翻湧,硬生生嘔出一口血來,唇齒間滿是血腥味。

  即使早有預料,但親耳聽見肅王身死的消息,還是如雷貫耳,震得她腦中發懵。

  江令儀半撩開車簾,回首京城。

  半邊蒼穹似燒了把業火,血色連天,沉沉壓得人喘不過氣。

  紫禁城佇立在這片天幕之下,更顯腐朽老舊。

  從此山河路遠,故人不再。

  「快捉住她!」

  「絕對不能讓她跑了!」

  天色陰沉,林間棗紅駿馬馱著少女一騎絕塵,身後墜著一群黑衣刺客。

  江令儀緊緊攥住韁繩,還沒從死亡的陰影中抽出身來,身上沉疴舊疾不再,輕如簌簌而下的飛葉。

  她夾緊馬背一路疾馳。

  黑衣蒙面人來勢洶洶,如餓狼般窮追不捨。

  江令儀凝神縱馬,風聲獵獵划過耳畔,髮絲飛揚。

  五年前的秋獵混入一群刺客,被她時運不濟撞個正著。

  奔逃之際,遇上表哥和一眾護衛,拼死才保全她。

  表哥卻心口中箭,落了一世病弱,以至於一生沒能再上戰場。

  竟然重生回到這個時候。

  眼見分叉口將近,江令儀掉轉馬頭驟然向東奔去。

  今生還是不要累及他的好。

  此處不遠有御林軍巡邏,無論如何保全性命還是能的。

  一陣尖銳刺耳的箭矢破空聲傳來。

  「嗖」的一聲響,那支利箭緊貼著她的臉頰飛過,帶起幾縷髮絲飄落。

  江令儀墨發瞬間散開,如同瀑布一般垂落在她的雙肩上。

  身下駿馬中箭,痛苦長鳴,一個踉蹌險些將江令儀摔下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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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鳴並重重馬蹄疾馳聲入耳,齊咎勒停馬匹,漫不經心舉目望去。

  馬上少女颯爽騎裝,墨發凌亂,猝然抬頭,清冷絕艷的面容暴露在天光中,仿若一塊無暇冷玉。

  齊咎心臟驟然揪起,揚鞭一揮,身下馬匹如離弦之箭般飛出去。

  馬是不能騎了。

  幸而此處樹木茂密,小心謹慎些未必躲不開刺客。

  江令儀剛想棄馬逃走。

  忽見遠處男子策馬而來,長臂一揮,箭矢如同閃電般疾馳而出,氣勢凌厲直直穿透刺客咽喉。

  刺客慘叫一聲便頹然倒地。

  男子駕馬近前,伸手緊緊環住她,帶上自己的馬匹,雙腿一夾馬腹,掉轉馬頭,向著遠方狂奔而去。

  來人面如冠玉,劍眉如漆,向來冷厲的眉眼森然,殺氣四溢。

  是肅王齊咎。

  齊咎十二歲就上陣廝殺,十六歲承襲先父超一品大將軍爵位,十八歲獲封異姓王,手掌百萬大軍,連皇上都多加忌憚。

  命中刑克親友,最是冷漠無情,手段殘忍了得。

  上一世家族聯姻將她與肅王綁在一起,兩人之間從來不吝試探謀算,同床共枕三年,背地裡做過的互相捅刀之事不知幾何。

  可也是肅王,在城破之際,將身邊親信盡數留給她,為她鋪了條輔佐太子上位的光明後路。

  後來不出他料,江令儀扶持太子重掌江山。

  五年領兵,落了一個病骨支離。

  新帝登基的第二日,她便撒手人寰。

  江令儀有時甚至懷疑,這條後路是否是肅王為了報復她才特意留下的。

  「受傷沒有?」

  低啞的嗓音自頭頂傳來。

  江令儀強壓下翻湧的情緒,仰面道「沒有,多謝殿下出手相救。」

  齊咎輪廓冷硬,此時繃著臉更覺凌厲逼人。

  馬匹顛簸,他目不斜視,聞言低低「嗯」了聲,胸腔激盪著的焦躁總算淡了些。

  「郡主真是行了大運,這都能遇上刺客。」齊咎安下心來,悠悠出言道。

  就知道齊咎一貫嘴賤。

  江令儀假笑,怕他聽不清楚,特意往後靠了靠,道「殿下說笑,您的運道也挺不錯,這都能撞上臣女被刺客追殺。」

  少女髮絲蹭在臉上,他喉嚨發癢。

  齊咎眸色一沉,見懷中人毫無察覺,便往後仰身。

  等半晌沒聽到齊咎反口,江令儀頗覺稀奇,無論前世今生,這樣不回嘴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

  回頭去看他面色,就被大手按在頭上按了回去。

  「安分一點。」齊咎聲音沉沉。

  江令儀乍然重生,褪去一身病弱,怎麼可能安分得下來。

  她動作利落地轉過身,越過齊咎肩頸向後看去,刺客如鬼魅般緊隨其後,如影隨形,一時恐怕難以擺脫。

  這麼近距離之下,溫熱的呼吸盡數打在齊咎頸窩處,他全身一僵,道「你又做什麼?別讓刺客射成篩子。」

  江令儀道「殿下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

  說完探手去取他背上弓箭,兩手環住齊咎,他頓時往後一撤,疾言厲色地掩飾道「德安你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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