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憶)兩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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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外面落著雨,滕諒焉噠噠地趴在桌上,一個勁吸鼻子,手上記筆記的動作是一點沒停。

  他戴著口罩,呼吸聲格外粗重。

  黎安蹙眉,抬手碰了碰滕諒的額頭:「你發燒了。」

  滕諒撐起身,聲音含含糊糊:「啊?有嗎?」

  「嗯,我送你去醫務室。」黎安沉聲道。

  老師還在上課,滕諒強打精神,謝過黎安的好意,還是拒絕了。

  黎安雖然沒有勸說,但表情明顯不贊同,始終皺著眉頭。

  課間,他把外套給滕諒搭上,露出來的手腕上還裹著白色紗布,又接來熱水,才快步離開教室。

  林子涵跑到教室後面,剛想跳起來坐到黎安桌面,結果滕諒跟後腦勺長眼睛似的,立馬轉頭,唰唰往林子涵身上射眼刀。

  「......我這就下來。」林子涵訕笑,忙不迭掃掃桌面,看見滕諒身上的外套,嘴巴張老大,「諒仔,黎、黎安的外套怎麼在你身上?他平時不是都不讓別人碰他東西的嗎?」

  聞言,張淼也走過來,補充:「除了諒仔。」

  林子涵一拍腦袋:「也是,寢草平時對誰都冷冷淡淡的,也就對著諒仔的時候會笑笑。」

  滕諒眼皮沉沉,滿臉無奈:「哪有這麼誇張?」

  「那還真有。」林子涵推推眼鏡,擺出名偵探柯南的姿勢,「你不知道黎安的雙標已經傳遍大街小巷了。你看啊,他只給你打飯、只和你一起走、只對你笑、只——不對啊,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滕諒冷哼一聲,不算優雅地翻了個白眼。

  林子涵見狀,捂住心口,裝作心碎,靠在張淼的肩膀假哭。

  張淼紅著臉把人推開,擔心地看著滕諒:「諒仔,你感冒是不是又嚴重了?真的不去醫院嗎?」

  滕諒搖頭,艱難起身,掏出筆,刷題速度絲毫不減。

  見狀,林子涵默默豎起大拇指,嘖嘖稱奇,一個勁說著厲害。

  張淼輕輕撞了下林子涵的肩膀,嘟囔:「還不是怪你,不然諒仔會感冒?」

  林子涵誇張痛呼,五官皺在一起,又悄悄睜開一條縫去瞥滕諒:「......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我就出去竄個寢,誰知道會有人溜進我們寢室?」

  這事不提還好,一提滕諒就頭疼。

  三天前,滕諒和黎安從外頭回來,被寢室里亂七八糟的樣子嚇得不輕。

  遍地都是被甩出來的衣服和書本,而滕諒的位置更是亂中之亂。

  「遭賊了?」滕諒把地上黎安的衣服撿起來,遞給他。

  黎安蹙眉:「去看看你的東西有沒有少。」

  聞言,滕諒無所謂聳肩:「我哪有什麼值得拿的東西?」

  話雖這樣說,但看在鄰居好心的份上,滕諒還是去翻了翻自己的位置。

  不翻不知道,一翻嚇一跳。

  嘴角笑容緩緩消失,滕諒翻動的動靜大了不少,一件件被他胡亂塞到柜子里的衣服全被扯出來扔在地上。

  黎安彎腰撿起罩在仙人球頭上的短袖:「少了什麼?」

  滕諒薅了把已經微微有些長的頭髮,眉毛擰在一起:「針線盒不見了。」

  「那個山茶花的針線盒?」

  滕諒嗯了聲,蹲下身,撿起衣裳一件件地抖。

  黎安也跟著幫忙,沒一會兒,林子涵來了,他愣在門口,躊躇不敢前進:「這是什麼世紀大戰?」

  抖了一圈,還是沒看見針線盒的影子。

  「我去找阿姨。」滕諒跨過狼藉,步履慌忙。

  林子涵小心進去,壓低聲音問黎安:「不是,寢室怎麼了?亂成這樣。」

  黎安斜睨一眼林子涵,林子涵不禁打個寒戰,他擼了擼手臂,朝外指指:「那個,我跟去看看怎麼回事!」說完一溜煙跑了。

  監控室里,屏幕上出現的人穿著蘇市高中的校服,又戴著帽子,避開攝像頭只能看見個背影。

  那人的手剛搭上門把手,門就自己開了,一看便知道門沒有鎖,而最後一個出門的正好是林子涵。

  此情此景,一旁嘰嘰喳喳的林子涵瞬間安靜了,滕諒輕飄飄看了眼,沒說什麼就收回目光。

  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但林子涵偏生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壓迫感,他乾笑兩聲,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滕諒全身心注意力都在監控上,隨便嗯了聲,算是原諒了林子涵。

  等屏幕里的人從寢室出來的時候,滕諒按下暫停,傾身上前,仔仔細細把那人打量幾遍。

  微微眯起眼睛,半晌,他氣笑了。

  「老師,不用找了。」滕諒起身,看向門外,「我知道是誰。」

  走出監控室,黎安靠著牆壁,轉過頭:「是誰?」

  滕諒嘆氣,皺皺鼻子:「劉、北、森。」他看向黎安,「你認識他,帶我去找他。」

  「他會自己過來。」黎安走向滕諒,「你大可以守株待兔。」

  「不行啊。」滕諒豎起手指左右擺了擺,「他拿什麼我都可以等,唯獨那個盒子,我一秒鐘都不能等。」

  聞言,黎安頓了頓,嗯了聲,沒有再問其他問題,仿佛無論滕諒說什麼他都會答應。

  滕諒和黎安一齊請了假,上了校門口的黑色賓利。

  看著車身,滕諒覺得格外眼熟,他細細想了想,還是搜刮不出一點有關的記憶。

  滕諒和司機對視,回應了司機的招呼,他移開視線看向黎安:「.....這是你家的車?」

  「嗯。」黎安扣好安全帶。

  滕諒有樣學樣,但過程並不順利,最後還是黎安幫他系好的。

  雖然不想承認,但滕諒不得不說黎安身上的味道真的很好聞,讓他很安心。

  甩開腦子裡的胡思亂想,滕諒看向窗外:「我覺得我好像見過這輛車。」

  「你一直以來的自信呢?」黎安挑眉。

  滕諒投來目光,笑了聲:「行啊,原來我們真的見過,什麼時候?」

  「開學,扶風路。」

  話音落下,滕諒頓住,微微張大嘴巴,然後搖頭:「.....不記得了。」

  黎安低頭笑笑,垂眸:「沒關係。」我記得就夠了。

  說話間,兩人到了目的地。

  面前是一幢獨棟別墅,渾身散發著金錢的味道。

  「小老闆,真的不需要我跟著嗎?」身強體壯的司機再次詢問。

  黎安:「不用。」他看向滕諒,「走吧。」

  滕諒雙手插兜,盯著黎安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的衣袖,眼底難得浮現自我懷疑的情緒。

  大門拉開,管家盡職盡責地把人迎到客廳。

  「二位稍坐幾分鐘——」

  「不用等。」二樓扶梯處傳來劉北森的聲音,「我這不是來了嘛。」

  王叔略一點頭,離開時還貼心關上門。

  劉北森看看滕諒,挑眉:「看來這破盒子對你很重要。」

  滕諒雙手抱在胸前,即使是仰視,但絲毫沒有侷促:「你要什麼?」

  「我對這個盒子不感興趣。」劉北森把盒子拋到空中,「不過,這張照片,我倒是挺好奇的。」說著,劉北森從兜里掏出一張黑白舊照,在半空晃了晃,

  看見照片的瞬間,滕諒眸色寒涼,一向鎮定的表情出現裂縫。

  對於眼前的現狀,劉北森很滿意,直到黎安出聲,擊碎了他的自信:「東西還來,否則我不介意在劉叔叔面前多說幾句。」

  聞言,劉北森臉上的笑容僵硬一瞬,仿佛被抓住了命脈,他咬緊牙關,看向黎安的目光怨恨不已。

  事情似乎變得有趣起來,滕諒看了眼黎安,饒有所思。

  「......黎安,我們都多大了,你怎麼還是只會告狀這一套?」劉北森磨了磨後牙。

  黎安輕飄飄遞去一個眼神:「有用就夠了。」他用著最淡然的語氣輕易吐出叫人惱火跳腳的話,反差感拉滿。

  聞言,劉北森冷哼,垂眸打量手裡的針線盒與照片,狀似不在意地嘟囔:「原來也不是所有人都在乎你嗎?不然,我倆同歸於盡?先從誰開始呢?」他掂量一下,握住盒子,把照片推到前面,「不然就先從你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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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劉北森攥住照片兩端,作出向下撕毀的動作,滕諒蹙眉:「等等。」

  劉北森勾唇:「看來你有話說。」話是對著滕諒說的,可他的眼神始終挑釁地看著黎安。

  面對挑釁,黎安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眼神如同一潭死水,仿佛面前的人只是跳樑小丑。

  被無視的感覺並不好受,劉北森頂了頂腮幫子,抬手指向門外:「你出去。」

  黎安無動於衷。

  一次次被忽視,讓從來都是天之驕子的劉北森瀕臨崩潰,他嗤笑一聲,手上用勁:「別逼我。」

  滕諒盯著照片,沒有看黎安:「你先出去。」

  「滕諒?」黎安的臉上總算有了波瀾,但也僅是一瞬,「好。」

  黎安離開後,劉北森吹著口哨,緩緩走下旋轉樓梯,他肆無忌憚地打量滕諒,手裡的盒子忽上忽下。

  「手穩點。」滕諒冷聲提醒。

  劉北森挑眉,像是故意和滕諒對著幹,他把盒子拋得更高了。

  嘴角止不住抽搐,滕諒一陣手癢。

  「你那天讓我很不開心。」劉北森繞著滕諒轉,口哨不停,「想想你該怎麼補償我呢?」

  滕諒抵住後牙,面色不虞。

  「我在二樓給你準備了一些『驚喜』。」劉北森收起盒子和照片,走到滕諒身旁,壓低聲音,「......按我的要求做,我就把東西還給你。」

  ......

  慘叫響徹天空,黎安聞聲,一個箭步跨到門前,正準備推門而入,房門卻從裡面拉開,重重砸到牆壁發出悶響。

  滕諒臉頰多了幾點青紫,渾身濕透,止不住顫抖,面如沉水。

  黎安緊擰眉毛,脫下自己的外套,罩在瑟瑟發抖的滕諒身上:「他動你了?」

  沒有得到答案,只有一句近乎呢喃的低語:「......謝謝。」

  望著滕諒的背影,黎安回頭,目光刺向二樓趴著欄杆,捂著肚子,嘴角流血,破口大罵的劉北森:「你個瘋子!不就是一張照片嗎?至於下這麼重的手嗎?老子和你——」

  對視的瞬間,劉北森的話哽在喉頭,他不禁打個寒戰,像是被潛伏在黑夜裡的惡獸盯上的獵物。

  看待死物一樣的眼神如附骨之疽,揮之不去。

  劉北森有預感,自己完了。

  「去最近的酒店。」黎安對司機說道,「空調溫度調高一點,謝謝。」

  司機按命令做了,但眼神止不住好奇往後面瞥,然而剛掃一眼,就被小老闆的視線震懾住,忙不迭移開目光。

  「......我想回學校。」滕諒啞聲道。

  黎安拿過車上的備用毛巾遞給滕諒:「先去酒店換衣服。」

  「呵。」滕諒擦著頭髮,輕笑,「酒店哪有衣服?」

  「相信我。」

  滕諒不再爭執,或許是真的累了,一路上他都格外安靜,只是小心握著那張濕漉漉還裂開的黑白照片。

  黎安像是酒店的熟客,一路上都有專人護送,照顧得無微不至。

  「去洗澡。」黎安把乾淨的衣服放在沙發上,「內褲是新的。」

  滕諒關掉嗚嗚作響的吹風機,沒什麼形象地打了個噴嚏:「照片還沒幹。」他扭扭脖子,聲音軟軟的。

  黎安頓了頓,走過去接過吹風機:「我來吹,你先洗澡,我可不想和感冒的人共處一室。」

  滕諒小小嘁了一聲,吐槽黎安嘴硬心軟,然後搭著黎安的外套往洗手間走。

  吹風機小功率地運行,伴隨著水流的嘩嘩聲,磨砂玻璃上映出裡面那人高挑出眾的身形,擾得滕諒心煩意亂,儘管現在的他還不知道這煩躁的源頭到底是什麼。

  照片徹底幹了,只可惜徹底分崩離析。

  黎安關掉吹風機,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照片上笑容燦爛但是面容已經有些模糊的女生,女生旁邊還站著一個穿著軍裝的少年。

  水流聲停了,滕諒邊走邊擦頭髮,身上的灰色家居服在他身上有些大了,尤其是褲子,有那麼一小節拖到地上。

  熟悉的草木香縈繞在滕諒鼻間,他身上這套衣服的主人是誰並不難猜出。

  「謝謝你的衣服。」滕諒誇張行了個紳士禮,殊不知一彎腰就露出裡面的一點春色,「回去洗完再還你。」

  「隨便。」黎安把吹風機遞給滕諒,「照片吹乾了。」

  滕諒走到床邊坐下,拿起照片,輕聲說了句謝謝,他撫摸著照片上的女孩,許久沒有說話。

  「你應該吹乾頭髮。」黎安重新拿過吹風機,指腹力度適中地按壓著滕諒的頭皮。

  滕諒僵在原地,眼神無措,呼吸也凝滯了。

  等吹風機不再工作,他才抬眸,正好和看過來的黎安對上視線:「......你是除了如蘭媽媽以外第一個給我吹頭髮的人。」

  聞言,黎安挨著滕諒坐下:「我的榮幸?」

  特有的黎安式冷笑話順利讓滕諒笑出聲,他靠著沙發,兩手攤開,望著天花板:「我還以為你會問我『如蘭媽媽』。」

  「讓你失望了。」黎安坐得筆直端正。

  滕諒偏過腦袋,壓抑許久的情緒找到了一點得以發泄的裂隙:「你想聽嗎?」

  「那你呢?」黎安指著照片,「你想說嗎?」

  「......」良久沉默,滕諒閉上眼睛,「我是孤兒,她是收養我的人,也是蘇市孤兒院的院長,院裡的小朋友都叫她如蘭媽媽。」

  「她對你們一定很好。」黎安移到照片上的另外一個人,「那他是?」

  滕諒看了眼,起身:「如蘭媽媽等了一輩子的人,聽說好像是死在了解放前夕的戰場上,最後也沒能找到屍骨。」他舒展身子,奇怪看向黎安,「你對我的孤兒身份一點都不好奇。」

  「你是不是孤兒,對我來說並不重要。」黎安跟著起身。

  晚自習的時間兩人頂著大雨,匆匆趕回寢室。

  林子涵和張淼圍上來問東問西,滕諒隨便找了個淋雨的藉口搪塞過去,沒有對他們吐露劉北森的存在,尤其是張淼。

  至於黎安,第二天又請了假,下午再回來的時候手腕上就已經綁上了紗布。

  滕諒鼻塞得厲害,瞟見紗布的痕跡,眉頭不自覺皺在一起,他寫了張小紙條扔給黎安,問他的手怎麼回事。

  台上老師講課正講到激動之處,黎安打開紙條,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跡。

  滕諒打開,映入眼帘的是黎安蒼勁有力的字跡:上課不小心傷到的。

  他挑眉,湊上前,壓低聲音:「什麼課還會受傷?」

  「拳擊課。」黎安目不斜視,端的一副好學生模樣,但滕諒知道事情絕對不會這麼簡單。

  反覆咀嚼「拳擊課」三個字,滕諒靈光一閃。

  如果他沒有記錯,劉北森和黎安一起上過拳擊課。

  此時此刻,劉家豪宅,劉北森趴在床上,渾身哪哪都疼,嘴角的青紫格外對稱。

  他揮開管家上藥的手,無能狂怒:「兩個瘋子!一張照片而已,至於下手這麼狠嗎?!我又不是故意——哎呀,您輕點!」

  ......

  時間拉回到現在,滕諒不算耐煩地敲了下桌子,林子涵立馬閉嘴,拉起張淼跑開。

  上課鈴聲響起,身旁還是不見黎安的身影,滕諒時不時往外面看,聽課也沒有辦法集中精神。

  大概又過了十來分鐘,一聲「報告」闖入滕諒的耳朵,他抬頭,和黎安的視線對上。

  黎安回到位置,把手裡的袋子放到滕諒的桌箱。

  滕涼疑惑,小心抽出來,卻看見袋子上淡綠色的便簽,上面是黎安的筆跡。

  幾秒後,他轉過頭,口型誇張地無聲道:「謝謝你的藥。」

  黎安快速勾勾唇角,移開目光:「我只是不想被傳染。」

  「切,我才不信。」滕諒癟嘴嘟囔,始終帶著笑,「我們黎同學是人美心善,遇見你啊,是我走大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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