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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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的清晨,賴床簡直是夢中生活,如果沒有做那個奇怪的夢的話。

  滕諒坐在床上發呆,時不時敲敲自己的額頭,呢喃一句「真是瘋了」。

  夢裡的場景在眼前浮現,一切都那麼真實的。

  滕諒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氣息嘶嘶作響,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看看醫生。

  但醫生不會是夢境的主角——黎安。

  總是夢見黎安這件事,讓滕諒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他。

  不過,上天總是不會輕易讓人遂願。

  在滕諒完成任務一樣嚼著早餐的時候,電話響了。

  來電顯示「黎安」——是的,在那個江邊的夜晚,認識將近一個月的兩人才終於加上了電話。

  手指停在屏幕上空遲遲沒有按下,滕諒猶豫著,最後憋了一口氣,視死如歸落到掛斷鍵。

  手機安靜了,滕諒鬆了口氣,他雙手合十,閉眼晃了晃,連著小聲說了好幾次「對不起」。

  然而還沒等他高興多久,門被敲響了。

  滕諒拖著身體去開門,望著灰藍色的短袖和高大的身形,他含糊不清地喊:「范哥,你怎麼有空過來?」

  范載陽擠進屋子,一臉嫌棄地看著滕諒屋子中間的綴著小碎花的沙發布:「諒仔,你這沙發的罩子什麼時候才換啊?」

  「什麼時候都不換。」滕諒兀自走過去,「多漂亮啊,你前段時間可還是在這睡的,現在嫌棄個什麼勁?」

  聞言,范載陽聳肩,摸摸靠背:「它都這麼舊了,也該換了。」

  「你也不新,怎麼不見你把自己換了?」滕諒扒開范載陽的手,「你到底來幹嘛?丹兒姐不是已經回來了嗎?」

  范載陽撇嘴,臉上的笑容看得滕諒直起雞皮疙瘩,而下一秒范載陽吐出來的話更讓滕涼崩潰。

  「黎醫生讓我來監工。」范載陽幸災樂禍,手搭在滕諒的肩膀。

  身子一僵,滕諒怔在原地:「你們背著我聯繫?」他驀地提高聲音,滿臉難以置信。

  「哦,小可憐。」范載陽拍拍滕諒的臉,雖然下一秒就被擰開,他痛呼,「誒喲,輕點!沒輕沒重的。和黎醫生聯繫的不是我,是我老婆,你丹兒姐。所以啊諒仔,別想著跑路,乖乖去複查吧。」

  有了許墨丹的名號,滕諒是半分逃跑的心思不敢生出來。

  自從他回到蘇市,許墨丹就像姐姐一樣照顧著他,給予他家人的愛,還有長輩的嚴厲,因此滕諒誰都敢懟,唯獨不會違背許墨丹的意思。

  被押送到六院的路上,滕諒都在頭腦風暴,瘋狂思索要怎麼解釋早上掛電話的事情。

  該來的還是來了,滕諒時隔半個月又一次回到這間診室,不過診室里記錄的見習醫生並不在,這意味著滕諒只能獨自面對黎安。

  「愣著做什麼?」黎安從內間出來,朝發呆的滕諒說道,「過來。」

  滕諒勉強扯起嘴角,鎮定自若地走過去:「上午好,黎醫生。」

  「我可不太好。」黎安盯著電腦,「我面前的這位病人不久前才掛斷我的電話,還試圖逃跑。」

  「哈哈。」滕諒乾笑兩聲,「都是誤會。」

  「誤會?還是說你的手機會自己掛斷電話?」黎安挑眉,語氣戲謔。

  接二連三的質問打得滕諒措手不及,他趴在桌上,手掌相合,撐過頭頂,從手臂的縫隙處露出楚楚可憐的狐狸眼:「黎醫生,你饒了我行嗎?我錯了。」

  黎安俯視滕諒,面無表情,寒涼的手輕輕把滕諒的手壓下去:「坐好。」

  「你原諒我了?」滕諒重新拾起笑容,瞬間坐直身體,又用肯定的語氣重複了一遍,「你原諒我了。」

  診室不算隔音,門外的雜音似有若無地飄進來,黎安嘆了口氣,放緩語速:「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話音落下,滕諒臉上的笑容反倒變得不自然了。

  不為別的,只因為黎安的只句話仿佛不僅僅是指上午發生的事情,更像是在映射一些別的東西。

  夢裡的場景忽然浮上心頭,本已經消弭的猜疑又一次冒頭。

  面前這個人,或許真的不僅僅是黎醫生。

  滕諒的目光重新落到黎安的無名指上,洗手間的小瓶子在腦海中浮現。

  他倏地輕笑,覺得自己的想法滑稽至極。

  可是滕諒還是開口了:「我們每次見面,黎醫生好像都是從裡邊出來的。」

  「......」黎安停下打字的動作,看過去,「對醫生和病人負責的基本要求之一是做好自身清潔工作。」

  滕諒垂眸,笑著點頭,他指指內間:「不然,我也對你『負責』一下?」

  明知道滕諒沒有別的意思,但黎安還是愣了一瞬,他咬咬牙,說了句自便。

  內間不大,只夠放洗手池和兩個衣帽架。

  滕諒走到洗手池邊,上面乾乾淨淨,除了洗手液什麼也沒有,他打開水龍頭,敷衍地沖洗,不經意間低頭,卻看見垃圾桶里的小玻璃瓶。

  動作一頓,滕諒蹲下身,小心拾起玻璃瓶,對著燈光看見了壁上的殘餘。

  這玩意兒怎麼和盧小魚經常帶在身上的化妝品有些像......

  「你是在裡面睡了一覺?」黎安把檢查單遞給滕諒。

  滕諒接過,眯眼:「黎醫生,之前我怎麼沒覺得你這麼毒舌呢?」

  「檢查完以後來找我,你應該很熟悉流程。」黎安沒有回答滕諒的調侃,而是徑直把人請出去。

  等人離開,他才回到內間,意味深長地盯著垃圾桶里的玻璃瓶,嘴角帶著笑容,瞬間又消失。

  「......」黎安看著滕諒身邊跟著的范載陽,無語片刻,隨即深呼吸,「結果。」

  滕諒不好意思朝黎安笑笑,還算乖地把資料遞去:「范哥他不放心,非要跟過來。」

  「沒事。」黎安翻看各項檢查結果,「家屬心情能理解,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他抬頭,看向滕諒。

  滕諒想也沒想:「好消息!」

  范載陽舉手同意:「附議!」舉手的瞬間,寬鬆的短袖滑落,露出左邊肩膀上的一塊灰褐色的痕跡。

  「等等。」黎安蹙眉,叫住范載陽,「你左邊肩膀上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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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剛說完,在場人的目光都移到范載陽的肩膀上。

  范載陽懵了懵,也跟著扭頭看,他戳戳那個像太陽一樣的灰斑:「這個?胎記啊,怎麼了?」

  滕諒聞言,也向黎安投去詢問的視線,但黎安並沒有給出答案。他只是皺眉點頭,回了句沒什麼。

  不過滕諒看黎安的表情,可不像沒什麼的樣子。

  他揚了下眉毛,饒有興味的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逡巡。

  「好消息是失眠狀況比以前有所改善,安眠藥可以減量,如果繼續往好的方向,不再藉助藥物入眠不是問題。」黎安很快回到狀態,「壞消息是——滕諒,你的營養狀況還是很差,尤其是低血糖的問題。告訴我實話,你有沒有按時吃飯?」

  說到這,滕諒可真是無辜,他舉起三根手指,說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我以人格起誓,絕對按時按量吃了。」

  「他的人格不可信。」范載陽立馬補刀。

  滕諒惡狠狠撞了下范載陽:「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隨即跟川劇變臉似的笑著看向黎安,「我發誓——」

  「不用,我相信你。」黎安臉色不算好看,他打斷滕諒,「我問最後一個問題,你還有沒有嘔吐的症狀?」

  這會兒,滕諒不說話了。

  見狀,黎安哪裡還不知道原因所在,他望著滕諒,輕聲問:「你什麼時候才能相信我?」

  滕諒始終掛著自若的笑容:「我......沒有不相信你。但是,我不能說。」

  時間近乎凝固,滕諒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他乾脆避開黎安的注視,解釋:「我告訴過你的......」

  這場談判算是不歡而散,唯一的收穫大概是范載陽終於和黎安交換了聯繫方式。

  請求是黎安主動提出來的。

  范載陽把玩著手機,臉上渾然不見憨氣:「諒仔,你說這個黎醫生到底什麼意思?」

  滕諒輕飄飄斜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不對啊。」他頓了頓,這會兒也回過味來,「丹兒姐怎麼不自己和我說,要讓你過來?范哥,你這是把我當槍使啊。」

  見狀,范載陽嘿嘿一笑,他撓了撓後腦勺:「這麼說多難聽,這不是你和黎醫生比較熟嘛,我這是物盡其用。」

  不加掩飾地呸了一聲,滕諒翻了個白眼:「請問『物盡其用』好聽到哪兒去?」

  「這不是重點。」范載陽轉身,正正朝著滕諒,背對著前進,「重點是你家那位黎醫生對我的態度很奇怪啊,不然你幫我問問?哎喲——你幹嘛?!」他捂著肩膀,滿臉哀怨。

  滕諒收回手,冷冷看著范載陽,警告他別亂說話。

  范載陽被滕諒的反應嚇到,愣在原地,等人的身影都快消失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小跑追上去,邊追嘴裡邊嚷著:「諒仔,你就幫幫我唄?諒仔!」

  盛夏的傍晚,天邊的顏色格外熱烈,像是用盡所有力氣歡迎每一個趕來的客人。

  滕諒戴了雙墨鏡,穿上墨綠色的襯衫,踩著雙運動鞋,雙臂抱胸,姿態散漫地站在六院門口,路過的人忍不住投來好奇的視線。

  他輕嘖一聲,胡亂摸了把腦袋後面的馬尾,暗自唾棄自己心軟,范載陽胡亂說了幾句,自己就這麼屁顛屁顛地替他找黎安來了。

  叮,黎安發來簡訊。

  不是工作號,而是簡訊。

  滕諒眼神一凝,嗅到一絲不對勁的氣息,腦海里眾多的線索此刻自然而然地連在一起,不可思議的猜想似乎有了印證。

  他滅掉屏幕,雙手插兜,扭了扭脖子,或許他應該再試一次。

  說不定會有意外驚喜。

  黎安很準時,像他簡訊里說的那樣,不過十分鐘,他便出現在滕諒面前。

  「......怎麼突然想起請我吃飯?」黎安走在滕諒身邊,看見正前方的影子,私心作祟,稍微朝滯後一步,又朝滕諒的方向靠了靠,直到影子肩膀相抵。

  一門心思埋進自己的大計劃,滕諒並沒有注意到黎安的小動作。

  他揚起一抹笑容,推了推墨鏡:「這不是答應你的嗎?走吧,今天隨便吃,我請客。」

  范載陽付錢。滕諒默默在心裡補充。

  餐館是一家正宗的火鍋店,距離醫院不遠,兩人走過去也不過十來分鐘的時間。

  「兩位嗎?」服務員迎上來,問。

  黎安正準備點頭,滕諒卻開口了:「不是,三位,我們訂的有包廂。」他報了電話。

  回頭看卻發現黎安臉色黑沉。

  「我以為只有我們。」黎安沉聲道。

  滕諒心虛笑笑:「我也是被迫的。」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黎醫生別生氣,待會兒回去我再補你一頓。」

  聞言,黎安的表情才鬆緩一些,而滕諒也鬆了口氣。

  包廂里,范載陽正站起身往鍋里放肉,撅著個屁股沒什麼形象。

  想也沒想,滕諒下意識抬手擋住黎安的眼睛:「范哥!你起來!」

  范載陽被嚇得一個趔趄,急忙起身:「你們總算來了!」他張開手臂,注意到滕諒的動作,好奇發問,「諒仔,你幹嘛擋著黎醫生?」

  滕諒被問住了,他忙不迭把手放下來,一轉頭就看見黎安似笑非笑的眼神。

  「.....還不是你。」滕諒急中生智,轉移炮火,「一點形象都沒有。」

  說著,他往飯桌走去,黎安緊跟而上,在滕諒旁邊的位置落座。

  范載陽雙手放在頭頂叫屈:「拜託,我只是想把它們送到它們該去的地方。」他手心向上,指著桌上的肉,「這有什麼問題?」

  「你竟然點了鴛鴦鍋?!」滕諒揚聲,「簡直是暴殄天物。」他搖頭,一臉不可理喻。

  范載陽挑眉,看向黎安:「黎醫生,我沒記錯的話,醫囑里應該說過,某人忌辛辣吧?」他朝滕諒假笑點頭。

  被無辜拉進戰爭的黎安表情淡然,一絲一毫的變化都沒有:「嗯,你不能吃辣。」他盯著滕諒,一本正經解釋。

  作為一人戰營的滕諒,眼看腹背受敵,連忙舉手投降:「行,我認輸。所以,咱們可以開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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