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平時不會凶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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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電話,滕諒急急忙忙離開辦公室。

  陳鈺賢追在後面指桑罵槐,滕諒充耳不聞。

  「師傅,麻煩再快一點。」滕諒面無笑容,四處飄忽的眼神彰顯著他此刻的不安。

  十分鐘之前,范載陽打來電話,他說話含含糊糊,前言不搭後語,後來還是服務員接過去和滕諒解釋。

  最後的結果是滕諒不得不前往酒吧,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兩個人接走。

  一個范載陽已經足夠滕諒頭疼了,但一想到另外的黎安,滕諒更是一個頭兩個大。

  讓師傅在原地等幾分鐘,滕諒幾乎一路小跑。

  在服務員的帶領下,滕諒到了包廂。

  五顏六色的燈球還在晃動,電視裡放著讓人心碎的傷心歌曲,范載陽正踩著沙發,鬼哭狼嚎。

  滕諒捏了捏鼻樑,氣笑了:「真該給他錄下來......」

  反觀沙發上坐得筆直的另外一個,不哭不鬧,安靜得駭人。

  絢爛的燈光里,黎安眸色深沉,仿佛化身成了黑夜裡的猛獸,盯著滕諒的目光叫滕諒如芒在背。

  服務員本打算去幫著滕諒攙扶黎安,但是還沒走到黎安跟前,腳就被凍住了。

  他咽了咽口水,默默轉移方向,把目標變成了那頭瘋鬧的「猴子」,徒留滕諒和黎安面面相覷。

  即使再不願意,滕諒也不能真把人丟在這。

  他不情不願挪上前,站得像根木頭,和黎安隔了十萬八千里:「還能走嗎?」滕諒問。

  黎安不說話,反應變得格外遲緩,半晌才慢悠悠搖頭。

  「.......起來。」滕諒看著黎安的模樣,不由自主地放輕聲音。

  但黎安還是堅決不挪地兒,甚至還委委屈屈地指控滕諒:「果然是夢。」

  滕諒一臉懵,許是看出他的疑惑,下一秒黎安就開口解釋:「平時你不會凶我。

  聞聲,滕諒頓覺哭笑不得,他雙臂抱胸,臉上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笑容。

  長時間的對峙,黎安似乎感到了不安。

  於是,滕諒看見了眼前伸來的手。

  「我起不來。」黎安的聲音很輕,皺著眉頭,看起來特別可憐。

  喝醉了的黎安和當時病乎乎的他有異曲同工之處,滕諒垂眸,半晌把手搭了上去:「看在你喝醉的份上,只此一次。」

  包間昏暗,滕諒沒有注意到黎安一閃而過的笑容,像是偷腥成功的小貓。

  黎安的手涼的厲害,滕諒被凍得一激靈,他輕輕握住,隨即使力,然後那人不知道怎麼的就摔倒了他的懷裡。

  「……」滕諒搭著黎安的後背,直覺哪裡不對勁,但又想不出什麼問題。

  放兩個醉鬼在后座,滕諒並不放心。

  鬧騰的醉猴被服務員塞到副駕駛,滕諒別無選擇,只能和黎安坐在後面。

  「頭疼。」黎安聲音嘶啞,表情蒼白,看起來格外難受。

  滕諒打開一點窗戶,讓風透進來:「睡會兒?」

  黎安嗯了聲,自然而然地靠在滕諒肩上,瞬間,滕諒僵在原地。

  呼出的熱氣不斷衝擊著滕諒的脖子和下巴一帶,敏感的小絨毛不禁豎起。

  司機從後視鏡奇怪地看了眼後頭兩人,嘟嘟囔囔說著聽不清楚的話。

  滕諒垂下眼帘,用視線描摹著黎安的五官——破碎錯位,他窮極一生都不可能再看見面前人真正的模樣。

  快到家的時候,滕諒搖醒黎安:「待會兒自己走。」

  黎安的眉頭就沒有鬆開過,他好像有什麼要說,滕諒迅速堵住他的話頭:「聽話。」

  只需要這一句,黎安立即聽話了。

  醉猴鬧累了,任由滕諒架著,偶爾咕噥兩句,聽著像是「馬、馬」。

  把人架到二樓,對黎安這個病秧子來說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好好好,給你買馬,你聽話一點,不要亂動,我去開門。」他邊喘著粗氣邊安撫范載陽。

  掏了半天的鑰匙咣當落到地上,不等滕諒撿起,已然有人搶先一步。

  「……你怎麼還在?」滕涼接過鑰匙,問黎安,「你家在樓下。」

  門開了,黎安無動於衷,杵在門口和電線桿似的。

  醉猴醒了,一溜煙跑到屋子裡撒潑,門口兩人無聲對峙。

  良久,滕諒嘆氣:「……算了,你贏了,記得換鞋。」

  滕諒像是兩個熊孩子的家長,扯著嗓子大喊,好不容易把范載陽趕去沖洗,還得抽空照顧黎安。

  但幸運的是黎安酒品不錯,除了有些太過安靜。

  挨著黎安坐下,滕諒倒了杯水給他:「感覺好點沒?」

  「還好。」黎安抱著水杯,「你真的來了。」他看向滕諒。

  滕諒眉梢微挑:「不然真把你丟那兒?」他頓了頓,「怎么喝這麼多?」

  黎安動了動鼻子,默默離滕諒遠了些:「抱歉,我一會兒就去洗乾淨。」

  他這話聽著格外有歧義。

  兩人之間再沒有話說,只有流水聲充斥在耳邊。

  「……我想你了。」黎安喃喃。

  滕諒卡頓著扭過頭,瞳孔微縮,心跳快了幾拍:「什麼?」

  他到底沒有等到回答,醉酒的人已經閉上眼睛,只能聽見幾聲呢喃。

  聲音不大,但格外清晰。

  他在喊「諒仔」。

  滕諒頓住,無聲嘆氣,小心翼翼地從黎安手裡拿過水杯,又躡手躡腳地把人安置在沙發上,從自己的房間拿來毯子,蓋在黎安身上。

  他蹲在沙發前,望著黎安,良久過後才關掉客廳的燈。

  「晚安,祝你有一場好夢。」滕諒輕聲呢喃。

  水聲停了,客廳一片陷入黑暗,唯有一束燈光,從滕諒的臥房照射進來。

  黎安緩緩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絲毫不見酒醉狀態。

  他揚起笑容,裹緊身上的毯子,仿佛埋入毯子主人的懷抱:「晚安,諒仔。」

  啪啪。

  范載陽拍了拍滕諒的床,咧著嘴笑:「諒仔,來睡這!」

  滕諒呵呵假笑,一把將范載陽拽起來:「去打地鋪。」

  范載陽哎喲哎喲地叫著,慢悠悠滾到自己的地鋪上,屋子裡只留了一盞小夜燈,四處顯得昏黃幽暗。

  本來就神經衰弱,地上還老是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滕諒翻身坐起:「睡不著?」

  范載陽嗯了聲,轉過身看向他:「諒仔?」

  滕諒雙手枕在腦後:「嗯?」

  聞聲,范載陽又喊了一聲,滕諒不厭其煩地回應,他知道今天的范載陽一定很辛苦。

  𝒔𝒕𝒐55.𝒄𝒐𝒎

  夜裡傳來輕笑,范載陽長嘆一口氣:「你就是嘴硬心軟……」

  「怎麼?非得我說你兩句?」滕諒尾音上揚,笑笑。

  范載陽聳肩,抬起手,張開手指,透過指縫看著天花板:「諒仔,我好像沒有媽媽了……」他頓了頓,補充,「親生的。」

  話音落地,外頭的風驟然颳得更加猛烈,樹梢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窗戶。

  閃電映亮夜空,雨點噼里啪啦落下,滕諒似乎聽見一點嗚咽。

  「……她從來沒有丟下過我。」范載陽翻身背對滕諒,聲線微微顫抖,「她找了我很久,如果不是那些人,我不會和她分開,她也不會走……」

  「范哥……」滕諒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安慰,只能徒勞喚著范載陽。

  范載陽吸吸鼻子,擺擺手:「我沒事。」他蹭了蹭枕頭,「給我點時間緩緩。」

  「想要多久都行。」滕諒說得很輕,最後一個字散在空氣里被雨聲雷聲湮沒,至此陷入沉默。

  范載陽走得很早,至少滕諒醒來的時候房間裡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

  昨夜意識徹底消失前,滕諒聽見了范載陽的低語。

  他說,過去的事情已經沒辦法挽回,但是未來還有可能。

  伴著清晨的第一聲嘆息,滕諒掀開被子,頭也不回地朝客廳走去。

  客廳里也已經沒有任何人的身影,毯子被摺疊得方方正正,沙發上沒有一絲褶皺,仿佛從來沒有人光臨過。

  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早餐,還多了個小小的盆栽。

  滕諒止住腳步,眼睫輕顫,心臟幾乎跳出胸膛,渾身的血液都往腦袋涌,導致他四肢冰涼麻木。

  小仙人球在陽光里生機勃勃,周身的小刺似乎都閃著光。

  眼睛酸脹,滕諒伸出手,輕輕扶了扶小仙人球:「你回來了……」

  後來的很多天,滕諒都再也沒有看見黎安的身影。

  工作號也安靜下來,最後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上次的改名烏龍。

  把手機倒擱在辦公桌上,滕諒仰著頭,無語凝噎。

  盧郁被他打發跟王霸學習,也沒人在他耳邊念叨。

  辦公電話響起,滕諒悠哉悠哉接起來:「餵?」

  「滕哥,樓下有人找。」

  剛出電梯門,滕諒一打眼就看見了坐在沙發上手足無措,面色緊繃的女人,她穿著質量欠佳的灰褐色上衣,四處打望,雙手端放在身前來回搓動。

  滕諒走上前,路過前台的時候,略一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你好?」滕諒出聲,「我是滕諒。」

  他剛說完,女人像彈簧似的蹦起來,上前兩步,滕諒注意到她的腿走起路來似乎有些……跛。

  「你好,我、我叫盛佳慧,我想請你幫幫我!」

  戶外的小吃攤上,滕諒和盛佳慧相對而坐,離開公司,盛佳慧肉眼可見的放鬆許多。

  滕諒兩手交叉,撐在身前:「所以你想讓我幫你尋親?」

  盛佳慧誒了聲,常年經受紫外線侵擾的皮膚黑黃不已,臉上都是歲月留下的溝壑,眼底罩著淡淡的陰翳。

  明明只有28歲的年紀,卻被生活磨練得不見一絲朝氣。

  她噙著淡淡的笑容,有些羞澀:「我實在找不到辦法了,就想來碰碰運氣。」

  滕諒點頭,示意自己了解:「明白,不過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我原本是想麻煩七秒魚老師的,她讓我來找你。」許是擔心滕諒不相信,盛佳慧忙從兜里拿出被保護得很好的手機塞給滕諒。

  滕諒接過,卻感覺不到什麼重量,一晃眼,屏幕上的軟體不多,字號圖標都被放得很大。

  盛佳慧點開視頻軟體後台,滕諒一眼就看見了盧郁帳號的金魚頭像。

  「你看,我沒有騙人。」盛佳慧解釋。

  滕諒笑笑,天生的親和力和姣好的外貌總能讓人不由自主親近,盛佳慧也自在許多。

  「我信。」滕諒不再看著屏幕,而是和盛佳慧建立眼神交流:「不過在我做出決定之前,我能不能先聽聽你的故事?」

  聞言,盛佳慧訕笑,緩緩把手機放回兜里,絞著手指:「其實也沒什麼故事……我只是想回家。」

  夏末秋初的風依舊悶熱,它把盛佳慧的故事一點點帶給每一個聽風的人。

  在盛佳慧的記憶里,她6歲就被拐離家鄉,坐火車離開的路上,她並沒有多少清醒的時間。

  人販子的面容已經模糊不清,但兩人的聲音始終像是一根刺,始終扎在她的心裡。

  等到徹底清醒的時候,盛佳慧被賣到北方一個小村子,成了村里傻子的童養媳。

  6歲的女孩很害怕,她不顧一切逃離,可是沒有幾步就被抓住。

  盛佳慧的腿也是那時候永遠留下殘缺的痕跡——她再也沒有可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

  逃一次就被毒打一次,哪怕是天王老子來了也該吃一塹長一智。

  盛佳慧不逃了,卻也沒有放棄。

  十六歲那年,她的養父,或者說買家等不了了,想要立刻把盛佳慧嫁給傻子。

  盛佳慧趁著和他們上街採買的時候,拿著為數不多的私房錢逃到去往南方的大巴。

  大巴車的司機很好,當買主追上來的時候,她選擇假裝不知道,悶著勁把盛佳慧送到蘇市。

  她說,她也有個女兒,和你差不多大,我捨不得。

  離開的時候,盛佳慧瞥見司機的姓,於是逃離噩夢之源的她給自己取了一個新名字——盛佳慧。

  從此,盛佳慧有了新的身份,在新的城市展開新的生活。

  不過她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親人,奔波了十二年的時間,傾盡所有,卻依舊毫無所得。

  直到在視頻軟體上看見了七秒魚的帳號。

  說完自己的故事,盛佳慧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紅了,滕諒沉默著遞給她紙巾:「你有自己嘗試過在網上發視頻或者報警嗎?」

  盛佳慧接過紙巾,點頭:「視頻發過,一直沒消息,報警……」她頓了頓,仿佛在斟酌該怎麼說,「沒試過。」

  滕諒蹙眉,追問:「為什麼?」

  但盛佳慧不願意回答,她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態度。

  片刻,滕諒打破沉默:「我只是博主,能幫你的不多。」

  盛佳慧抬眸,失望之意從眼睛裡跑出來。

  「但——」滕諒拉長聲音,「我知道有個人可以幫你,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帶你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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