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廂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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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載陽的小小辦公室里,盛佳慧如坐針氈,雙手絞在身前,不停揪著衣服。

  滕諒遞給盛佳慧一杯溫水:「放輕鬆。」

  盛佳慧笑得比哭難看,她緊緊握著水杯,水面泛起漣漪。

  「你對你的家人還有什麼印象?」滕諒不著聲色地轉移話題,「都可以和我說,越詳細越好。」

  在滕諒的引導下,盛佳慧逐漸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看著也沒有這麼緊繃了。

  滕諒鬆了口氣。

  門從外面推開,盛佳慧如同受驚的兔子,瞬間警惕。

  滕諒看向來人,起身:「范哥。」盛佳慧跟著起身,手心蹭了蹭衣服,眼神閃爍。

  「不用緊張。」范載陽走到對面,「我們慢慢聊。」

  ......

  計程車徹底消失在視野,滕諒轉身離開。

  臉頰傳來冰涼,即使認不出臉,滕諒也知道是誰會這麼無聊。

  「怎麼跟出來了?」滕諒接過飲料,拉開飲料環,清脆的咔噠聲像是戳破飄在烈日下的泡泡。

  范載陽啜了口,舉起易拉罐晃晃:「她不信我。」

  「甚至有點害怕。」滕諒無情補充。

  范載陽點頭,光穿透樹梢,在他們身上留下來斑點:「她被拐賣的時候才六歲,距離現在已經過了二十二年。」

  滕諒抬眸,抿唇:「難度很大?」

  「沒有難度不大的。」范載陽皺皺鼻子,「我們盡力,不過只有我們是遠遠不夠的。」他意有所指地看著滕諒。

  無言對視片刻,滕諒啜了口冰飲,碰上范載陽的易拉罐:「......合作愉快。」

  話音落下,兩人默契地綻放出笑容,仿佛合作了許久的夥伴。

  冰飲滑入嗓子,有些刺激。

  綠茵道上,偶爾有幾個穿著校服的學生蹬著自行車飛快閃過,衣角隨風飄揚,一連串的歡聲笑語闖入滕諒的耳朵。

  伴隨著針刺般的疼痛,腦海里閃過碎片式的畫面,滕諒手上沒留住勁,脆弱的易拉罐即刻變形,冰涼的液體順著瓶身滑落。

  滕諒的喉嚨似乎被什麼東西攫住,他快要喘不過氣。

  雙手脫力,易拉罐落地。

  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轉,滕諒站住腳,緩緩蹲下。

  「......諒仔?!諒仔!」

  范載陽的聲音像是隔著水面,滕諒聽不清,但他卻準確地按住范載陽試圖撥打救護車的動作。

  「我沒事。」滕諒強忍不適,「送我回家。」

  秋初的天依舊多變,再三保證自己沒有大礙以後,滕諒才把范載陽送走。

  傍晚的晚霞很美,可滕諒沒什麼欣賞的心情。

  他盤腿坐在地毯上,趴在桌上撥弄物歸原主的小仙人球。

  「嘶。」滕諒倒吸一口涼氣,指腹流出點點血跡,他隨意扯了張紙巾擦乾淨,「小沒良心的,現在是親爹也不認了?」

  他輕聲問,只是沒有人能回答。

  「也是,都八年了。」滕諒扭頭看著仙人球的小刺,「黎安把你照顧得挺好,沒良心的不是你,是我......」

  滕諒不喜歡醉酒的感覺,那會使他覺得自己是個沒法自控的動物。

  但是今天他破戒了,桌上擺滿了易拉罐和玻璃瓶,一向喜歡陽光的他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酒精麻痹了滕諒的神經,但卻讓他腦海里的圖片變得更加清晰,原本已經被遺忘的點滴高中時光裹滿塵土,從角落裡伸出觸角。

  初戀模糊的身影逐漸清晰,滕諒的心臟跳動得越發的快,他緩緩走近,抬手,只差一點就能看清面前的人。

  「滕諒,好久不見。」熟悉的聲音直接讓滕諒頓住動作。

  他轉身就想跑,結果後面的人緊緊攥住滕諒的手腕,攔住他的腰:「又想走?不過你哪裡來的信心,我會給你第二次丟下我的機會?」

  滕諒像是被蟄伏的猛獸盯上,渾身毛骨悚然,卻又動彈不得。

  「記住,這是你欠我的。」黎安壓低聲音,「別想逃。」

  最後一個字剛落地,滕諒便掙扎著出聲,如同溺水的人重新獲得呼吸,他猛地起身,撞落桌上搖搖晃晃的啤酒瓶。

  還好,那只是一場夢。

  宿醉帶來的感覺並不好受,滕諒頭昏腦脹,還得拖著疲憊的身體收拾狼狽的客廳。

  他一邊灑掃,一邊自言自語:「我一定是腦子抽了......」

  出門不在滕諒的計劃之內,畢竟他都已經請假,準備躺屍鹹魚了。

  天不遂人願,范載陽一通電話直接把他拽出房間。

  「你看起來休息得不怎麼樣啊?」范載陽把後視鏡拉下來,打量一臉菜色的滕諒,「做賊去了?」

  滕諒送了記眼刀過去:「要我是賊,第一個先把你家偷了。」

  「呵呵。」范載陽看起來無所畏懼,「你也就這張嘴厲害,有本事你對著丹兒說說看?」

  到底是被拿捏住七寸,滕諒冷哼:「動不動就拿丹兒姐壓我,有本事來一場男人和男人之間的真正對決。」

  「我沒本事。」范載陽乾脆承認,「我全部的本事都用來遇見你丹兒姐了。」

  「得得得,打住,別在我面前防閃。」滕諒踢翻對方送來的「狗糧」禮包,「你今天的事和丹兒姐說了嗎?」

  聞言,范載陽努努嘴:「等事情落地,我再帶丹兒過去。」

  滕諒沉默著點頭,閉眼假寐:「怎麼還不走?」

  副駕駛的門被拉開,微風灌進車裡,滕諒幽幽睜眼。

  「抱歉,路上出了點意外,來晚了。」黎安從始至終沒有看過後面的人。

  滕諒也在看過一眼後又閉上眼睛。

  車裡安靜得不正常,唯有柔和的音樂緩緩流淌。

  You raise me up so I can stand on mountains(因為你的鼓舞,我得以臨高山)

  You raise me up to walk on stormy seas(因為你的鼓舞,我得以迎風雨、踏海浪)

  I am strong when I am on your shoulders(因為你我肩膀相抵,我得以總是堅強)

  You raise me up to more than I can be(因為你的鼓舞,我得以更上一層樓)

  ......

  墓地在郊區,管理員和黎安似乎是舊識,兩人的交流格外熟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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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諒走在最後面,環顧被青山綠水擁住的陵園。

  淺綠的草坪上,偶爾能看見幾朵白色的小花隨風搖曳,微風在此處也沒有這麼燥熱了。

  滕諒向前方看去,灰色的墓碑上寫著「范玉香之墓」,字的正上方是一張女人的照片。

  照片裡的人笑得溫柔,像是一陣春風。

  滕諒頓了頓,總覺得這個名字格外耳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墓碑前的梔子花還未凋謝,想來不久前才有人來看過。

  滕諒站在旁邊,第一次站得格外筆直,再也不見松垮姿態。

  黎安緩緩蹲下身,將凋落的梔子花取了出來,換上新的一束:「或許你們會想單獨說話話。」他看向范載陽。

  范載陽蹲在墓碑前,輕輕擦了擦照片,聲音嘶啞:「......謝謝。」

  樹蔭底下,滕諒倚著樹幹,低頭撥弄自己又長長了的頭髮,堅決不和黎安有任何視線交流。

  沉默是會吞噬掉人的耐心,尤其是在某人極度心虛的狀態之下。

  滕諒清清嗓子,正準備說點什麼,卻被黎安搶了先。

  「......一周後我會搬走。」黎安沉聲道,「我已經提交申請,只要你同意,你的主治醫師隨時可以更換。」

  滕諒小幅度僵住,用眼神詢問為什麼。

  黎安摩挲著手指上的小痣,自嘲輕笑:「從始至終,都只是我一廂情願。」他頓了頓,「抱歉。」

  良久沉寂,滕諒最後也只是扔下一個不輕不重的嗯。

  范載陽的到來無疑把滕諒從尷尬的境地拉出,離開之前,范載陽搭著滕諒的肩膀,把他推到前面。

  「m......算了,還是感覺怪怪的,您老多給我點時間,我再習慣習慣。」他捏捏耳垂,「給您介紹一下,這個是我的弟弟,滕諒。等改天再來看你的時候,我把您兒媳婦也帶上。」

  他絮絮叨叨又說了半天,才大發善心鬆開滕諒。

  來的時候是三個人,但離開的時候只剩兩個人了。

  望著黎安的背影,滕諒並沒有想像中輕鬆。

  他摸不清這是怎樣的心理,也許是心中有愧。

  又或許是心中有怨。

  滕諒不動聲色地深呼吸,撇開視線,轉過身,地上的影子背道而馳。

  辦公室里,滕諒哼著歡快的小曲,點開視頻剪輯軟體,極其有節奏地劃拉著滑鼠。

  路過的同事好奇地問他發生了什麼喜事。

  滑鼠拉出頁面,滕諒抿唇笑笑:「沒什麼。」

  話一落地,陳鈺賢就捧著保溫杯走了出來,他抿口茶水,湊到電腦跟前,滿臉詫異:「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滕諒抹了把終究沒躲過「潤澤」的臉:「……陳總,我好歹也是瑞阿的員工,為公司的未來而奮鬥,這不是應該的嗎?」

  聞言,陳鈺賢眼角抽搐,「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又打什麼壞主意?」

  滕諒起身,壓著陳鈺賢的肩膀,讓他坐在自己的位置,點開視頻:「是不是壞主意,您先看看就知道了。」

  伴隨著音樂,盛佳慧的故事逐漸展開。短短兩分鐘的時間,卻能夠抓人心弦,視頻結束,陳鈺賢早已雙眼通紅。

  他吸吸鼻子,但聲音格外平靜:「你是打算用我們的資源幫她?」

  滕諒雙手撐在桌上,一躍而起,坐在桌上,抬了抬下巴:「嗯哼。」

  陳鈺賢起身,淡淡開口:「幫她我們能有什麼好處?滕諒,瑞阿的資源可都是花了錢的,我花錢是為了生錢,可不是為了做慈善。」

  「親愛的老師。」滕諒坐在桌上,晃晃腳,「我可以向你保證,這絕對是一場穩賺不賠的買賣。再說了,就算是慈善,偶爾一下,也無傷大雅嘛。」

  「停。」陳鈺賢比了個暫停的手勢,「有一就有二,對瑞阿沒有好處的事,我絕對不會答應。」

  說完,他撈過保溫杯就要走。

  滕諒跳下桌子,叫住陳鈺賢:「老師,我說了,這是場穩賺不賠的買賣。」

  陳鈺賢頓住腳步,轉過頭來,眸色深沉。

  僵持最後的結果就是滕諒喜提加班。

  他在原地坐到晚上九點半,渾身都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

  剛扭了扭脖子,骨頭的咔噠聲就等不及傳來。

  滕諒嘆氣,感嘆這一切仿佛回到了以前忙忙碌碌的日子,他只覺得有點陌生,但絕對不會懷念。

  唰唰幾下,滕諒把方案一股腦甩進群里,然後往後一靠,兩手搭在身前,搖頭晃腦地哼著歌。

  辦公室里空無一人,只有空調運作的嗚嗚聲。

  慢慢的,歌聲漸漸小了。

  滕諒突然覺得辦公室似乎空蕩得嚇人。

  他拉開凳子,孤魂野鬼似的在公司外面遊蕩,樓下的路燈和以前一樣,只是感覺少了些什麼。

  計程車在面前停下,滕諒收回目光,上了車。

  這次,他沒有再傻乎乎地往地鐵站趕。

  下了車,滕諒下意識朝一樓的窗戶看去,那裡拉上了厚厚的窗簾,沒再看見平日裡總是在夜裡留下的一盞燈。

  迷迷糊糊地結束了一天,滕諒這個夜晚睡得格外糟糕。

  正常量的安眠藥已經不支持他的睡眠系統,翻來覆去入睡失敗後,滕諒決定不遵醫囑,硬是一頓吃出兩頓的量。

  結果依舊不盡如意,他的肉體睡著了,可他的精神卻是飄飄然的。

  一早醒來,滕諒腦袋漲得厲害。

  他強忍噁心,頂著雞窩頭走到客廳,漫不經心地和仙人球打了聲招呼:「早。」

  拉開窗簾,任由刺眼的陽光闖進房間,滕諒努力睜開眼睛,下意識往樓下看。

  清晨的小路沒有什麼人,四下安靜,只是偶爾會傳來幾聲鳥鳴。

  滕諒發了會兒呆,懶懶散散地往洗手間走去。

  後台私信幾乎被擠爆了,滕諒艱難地篩選有用信息,沒日沒夜地加班,黑眼圈幾乎要掉在地上。

  黃天不負有心人,在范載陽調動資源的幫助下,他終於在海亮的私信里找到了有效信息。

  聯繫人叫錢尋,提供的資料無一不和盛佳慧有關係。

  於是,滕諒和警局對接,對兩人分別採樣並進行鑑定。

  三天後,鑑定結果如約而至,黑暗裡迎來了希望的曙光。

  滕諒將鑑定結果發給盛佳慧,隨即望向窗外北邊的天空,飛機穿雲而過,留下一串長長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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