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憶)我只是想更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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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諒盯著黎安,頗有種不說不罷休的架勢。

  天氣悶熱,冰淇淋沒能撐住,奶油滴落到手背上,黎安曲了曲手指:「我不小心聽見了你和店長的電話。」

  滕諒反應了幾秒,才想起來自己腳受傷以後確實找過老李拿手機和店長溝通。

  出門的時候還碰見了前來辦公室的黎安。

  原來是那個時候。滕諒腹誹。

  他咬了口冰淇淋,輕輕晃動雙腳:「......可是我都和店長說我不來了,你打算怎麼把我糊弄過去?」

  「學校門口有刮刮樂。」黎安輕聲道。

  聞言,滕諒恍然大悟,他又吃了口冰淇淋:「你這是打算給我開後門啊!」說著,他朝黎安手裡的冰淇淋抬抬下巴,「再不吃它可就化成水了。」

  被提醒的黎安學著滕諒的樣子,略顯僵硬地咬了口冰淇淋,嘗到冰淇淋的瞬間,他的眼睛微微瞪大。

  表情變化幅度不大,但滕諒就是能察覺到表情背後的心理變化。

  他輕笑:「怎麼了?表情這麼震驚?」

  黎安睫毛顫動:「我很久沒吃過了。」

  滕諒誒了聲,一臉不解地問為什麼。

  晚風吹去空氣里的濕意,黎安轉動著冰淇淋:「小的時候我身體不是很好,家裡人幾乎不讓我碰這些。」

  聽了黎安的話,滕諒張大了嘴巴,他沒有辦法想像面前這樣強壯的人竟然也有身體不好的時候。

  他拍拍黎安的肩膀,看著夜空:「沒關係,我小時候也沒怎麼吃過。」他轉過頭,「這樣正好,以後我倆可以結個伴,吃遍天下美食。」

  黎安望著滕諒,良久小幅度點頭:「嗯。」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了手裡的冰淇淋,滕諒拍拍手,特別帥氣地單腿跳下花壇。

  他好兄弟似的勾住黎安的脖子,把手機揣進兜里:「咱倆先走吧,小水剛來信息,他倆還想逛一會兒。」

  黎安表情淡定地點頭,但眼睛裡的笑意怎麼也遮不住。

  到底是夜晚,學校的操場上沒有什麼人。

  滕諒蹦累了,熟練自然地趴在黎安的背上。

  黎安撐著人的大腿根,把人往上掂了掂:「你......」他頓了頓,「很喜歡葉擒?」

  折騰了大半夜,滕諒眼皮沉得不行,他迷迷糊糊地咕噥:「什麼?你又從哪裡知道的?」

  黎安眼神一暗:「你說夢話的時候叫過這個名字。」

  說完,滕諒瞬間清醒,歪頭:「我說夢話了?!那有沒有吵到你們?」

  明顯重點跑偏的某人讓黎安哭笑不得:「沒,你很少說,聲音也很小。」

  滕諒鬆了口氣,心裡的大石頭落下,重新趴回去:「不是喜歡,是敬佩。你知道嗎?葉擒可是新聞界裡最有名的調查記者之一,他的報導救過很多人。」

  「也包括你?」黎安精準點出。

  話音落地,背上的人忽然不說話了。

  滕諒用下巴蹭了蹭黎安的背,呢喃:「.......就我一個人說多不公平。」

  黎安挑眉,到愛心寢室後,把滕諒放下來,打開寢室門,轉過身:「那你覺得怎麼樣才算公平?」

  蹦進房間,滕諒一屁股坐到床上,伸了個懶腰:「上次火鍋店的事情你可還差我一個解釋。」

  四目相對,心跳的聲音在沉默的空間裡似乎格外明顯。

  黎安走到桌前,拉開椅子坐下,滕諒面對面:「你想聽?」

  滕諒傾身上前:「我只是想更了解你。」

  「成交。」黎安再次拉進兩人之間的距離,「組局的人先來。」

  滕諒挑眉,往後靠:「得,我先來。」他張開手臂,乾脆直接躺倒在床上,「黎同學,你聽清楚了,我可只說一次。」

  93年的初春,一個只有幾個月大的男嬰在倒春寒的室外凍得哭不出聲,他身上罩著薄薄的被單,上頭還有一張寫了「滕」的便貼。

  他是個棄嬰,不幸中的萬幸,男嬰是個健全人,被拋棄在的地點也是不什麼鳥不拉屎的地兒,而是蘇市孤兒院。

  在男嬰命懸一線的時候,一個身材微微走形,穿著素衣的如蘭把他抱進了孤兒院。

  如蘭救了他的命,也給了他屬於自己的名字——滕諒。

  作為孤兒院的院長,如蘭是所有孩子的媽媽,包括滕諒。

  滕諒雖然是孤兒院的孩子王,但是只要遇見如蘭就會乖的不得了。

  如蘭說什麼他都會乖乖答應,除了疊被子這一件事。

  起初如蘭還會努努力糾正滕諒的壞習慣,但後來發現這不過是無用功以後索性放棄了。

  總而言之,在如蘭的陪伴下,滕諒的童年是充滿希望和快樂的。

  他們就像真正的母子。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如蘭就變得格外虛弱。

  滕諒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他只知道如蘭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身體也越來越瘦弱,頭髮總是會掉很多,最後不得不戴上毛線帽。

  只有4歲的滕諒小小一隻,他趴在如蘭的膝頭,任由如蘭撫摸他的腦袋。

  「如蘭媽媽,你是不是生病了?」小滕諒抬起腦袋,皺起眉毛,輕聲問。

  如蘭笑了笑,揉開小滕諒的眉毛,嘴唇蒼白:「嗯,但是諒仔不用害怕,只要你們在,媽媽就不會有事。」

  小滕諒並沒有相信如蘭媽媽的話,他變得越來越黏如蘭,每次從幼兒園下課,總要第一時間跑去如蘭的房間。

  每一次,小滕諒都會看見如蘭在縫一件褪了色的灰外套。

  他爬上如蘭的床,靠在她的臂彎,指著針線盒上的男人問:「媽媽,他是誰?」

  如蘭頓了頓,牽出笑容:「他是我很愛很愛的人。」

  「很愛很愛?」

  「嗯,就像我愛你們一樣那麼愛。」

  懵懵懂懂的小滕諒在這一刻瞬間明白了,面前的男人對如蘭媽媽而言一定很重要。

  如蘭的身體越來越差,小滕諒開始看見越來越多西裝革履的陌生人進出她的房間。

  其中有一個是滕諒最討厭的。

  那人是孤兒院的副院長,小滕諒聽見那些大人都叫他趙天強副院長。

  一晃眼的時間,滕諒已經到了上小學的年齡。

  他很高興,因為如蘭媽媽說過,上小學了就是長大了。

  他想長大,想保護如蘭媽媽,想趕走趙天強那些欺負如蘭媽媽的人。

  小滕諒永遠記得第一天上小學是如蘭媽媽送的他。

  他看見如蘭媽媽心情很好,面色紅潤,就好像所有的病都已經好了。

  於是小滕諒天真地問,媽媽,「怪獸」是不是已經被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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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蘭怔住,兩秒後露出笑容,她蹲下身,理了理小滕諒的書包帶:「......去上課吧,下午媽媽來接你。」

  小滕諒到底是小孩心性,立馬笑了,背著漂亮書包蹦蹦跳跳地走進學校,去迎接新的生活。

  可小滕諒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不久,如蘭媽媽就陷入了昏迷。

  這個下午,他到底沒能等到來接他的如蘭媽媽。

  如蘭被送進ICU,渾身插滿各種各樣的管子。

  小滕諒哪裡見過這種架勢,每天去看望如蘭的時候總是膽戰心驚,但他又擔心如蘭媽媽反過來操心他,每次都強忍著眼淚,笑呵呵地和如蘭說著校園裡的趣事。

  如蘭總是帶著淡淡的笑容,時不時回兩句。

  但該來的總是躲不過。

  教室里心神不寧的小滕諒還是迎來了噩耗,他被人急急忙忙接到醫院,小不隆冬的他在高大的人群里顯得突兀。

  如蘭已經是強弩之末,她輕輕拍著小滕諒的背,急促地喘著氣,小聲安撫著他:「別怕......我永遠都在你們身邊...保護好大家...」

  說著,她把針線盒放進小滕諒的手裡:「......對不起、對不起......」

  手無力垂下,滕諒永遠失去了他的如蘭媽媽。

  孤兒院有了新的院長——趙天強。

  爭權奪利的事情,小滕諒和那群孩子並不懂,他們只知道最愛他們的如蘭媽媽走了,孤兒院的情況變得越來越糟。

  無數閃著光的攝像機走進了孤兒院,他們身上的衣服越來越破舊,挨罰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滕諒曾經答應過如蘭媽媽要保護好孤兒院的弟弟妹妹,他去做了。

  他擋在弟弟妹妹身前,但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只能被輕易揪著後領提起來,然後渾身傷痕地被扔進黑漆漆的禁閉室。

  弟弟妹妹依舊被欺負,小滕諒覺得自己沒有能保護好大家,他忍著渾身的痛,找到趙天強,和他做了一個交易......

  從此以後,小滕諒再也沒有笑過。

  他如同機器人一樣瘋狂的學習,一次次摘得學校里的第一名,然後站在了閃光燈下,挨著群挺著大肚腩的衣冠禽獸。

  變得冷漠沒有人情味的滕諒讓其他人敬而遠之,他失去了曾經的朋友,不再是孤兒院的孩子王。

  滕諒成為孤身一人。

  但事情在兩年後的夏天迎來了轉機。

  孤兒院裡一個叫秦葉的志願者私下找到了滕諒。

  滕諒知道面前這個人孤兒院不過半個月的時間,但他卻不清楚這人找上自己的原因是什麼。

  小學年級的人強忍不安,盡力裝作淡定的模樣和秦葉迂迴。

  但秦葉並沒有這麼做,他一來就直接說了自己的身份。

  他說自己真名叫葉擒,是個記者,來孤兒院是想要幫孤兒院的孩子脫離苦海。

  滕諒懵在原地,他下意識問為什麼找他。

  葉擒只是吊兒郎當地笑了笑,說:「我覺得你應該挺勇敢的。」

  但滕諒讓他失望了,他沒有答應葉擒的要求。

  用電視裡的話來說就是他不敢賭。

  那些年施加在身上的傷痛已經深深烙在心底,滕諒沒有辦法忘記,而且他不敢用其他孩子的未來跟著賭。

  他寧願用現在這個笨一點的辦法保住大家。

  對於滕諒的答案,葉擒似乎並不震驚,他只是笑著,拍拍滕諒的肩膀:「辛苦了。」

  看著葉擒離開的背影,滕諒陷入沉默。

  他摸了摸兜里的針線盒,在原地待了很久很久。

  省奧數賽小學組的結果正式公布,滕諒意料之中取得一等獎,他的身份被大肆宣揚,媒體甚至專門聯繫了孤兒院為他準備了一場採訪會。

  如同木偶一樣,滕諒站著任由趙天強找來的人為他悉心打扮。

  滕諒透過鏡子去看趙天強,兩人視線相接,只見趙天強緩緩彎了唇角。

  他走到滕諒身後,然後蹲下,按住滕諒的肩膀:「壓低聲音,好好接受採訪,我的諒仔。」

  聽見自己的暱稱被這樣喊出,滕諒一陣反胃。

  他忍住不適,面無表情地點頭。

  收拾完,滕諒跑去洗手間,不曾想遇見了另外一個人——葉擒。

  滕諒不敢去看他,一個勁低著頭沖手。

  葉擒樂呵呵看了眼滕諒,尾音上揚:「恭喜。」

  滕諒輕飄飄看過去,直球問:「你是在諷刺我嗎?」

  聞言,葉擒愣住了,他擰上水龍頭,彎腰:「為什麼這麼說?」

  滕諒的眼睛忽然就不受控制地紅了:「我沒有答應你,你一定會覺得我是個自私膽小的人......」

  說完,葉擒嘆了口氣,他上前摟住滕諒,柔聲安慰:「瞎想什麼,不管有沒有答應我,你都是個很棒很勇敢的人,小滕諒,我們只是選擇用不同的方式應對問題,這沒什麼的。」

  從葉擒身上,滕諒感受到許久沒有感受到的溫暖,積壓的委屈、壓力瞬間爆發。

  他哭了很久,直到外面有人開始找他。

  滕諒洗乾淨臉,走到門前,忽然開口:「我幫你。」

  葉擒頓住,正準備說點什麼,一回神,人卻不見了。

  採訪會一直都很順利,如果台下的記者都只按流程走的話。

  但很顯然,有的記者不是。

  比如,葉擒。

  「趙院長,我是記者葉擒,我收到有關貴院虐待兒童的匿名線索,想請問您對此有什麼要說的嗎?」葉擒舉著錄音筆,臉色冷冷地看著趙天強。

  話音落地,人群一片譁然。

  趙天強抽搐著嘴角,上前搶過滕諒的話筒:「純屬子虛烏有,沒有的事!」

  「是嗎?」葉擒揚唇,拿出了遙控器,「那身後這段音頻您作何解釋?」他按下播放鍵,趙天強打罵的聲音緩緩流出。

  一瞬間在場的人都炸開了。

  滕諒冷眼看著一切,緩緩走上前,從趙天強手裡搶過話筒:「......我作證,錄音都是真的」

  混亂當中,隔著人群,滕諒看見葉擒朝他眨了眨眼睛,用口型無聲道:別怕,我在呢。

  在葉擒的幫助下,趙天強落入法網,孤兒院管理層從頭到腳大換血,他們迎來了新的曙光。

  至於葉擒,從此以後就消失了。

  他只托人給滕諒送去一隻錄音筆,裡頭還有一段錄音。

  滕諒點開過,只有短短六個字:小滕諒很勇敢。

  至此,一顆種子悄悄埋進滕諒心裡,漸漸生根發芽,直至成為執念和一生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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