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嘴裡的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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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租客租了趙可衫家的倉庫,這倉庫位於郊區,附近都是工廠。

  趙可杉走在隊伍最前面帶路,從頭到尾都沒說話,尤其安靜。

  滕諒環視四周,廠區機器工作的聲音掩蓋了蘇願青的求救聲。

  走近倉庫,鼻間縈繞著淡淡的血腥味。

  大概是很少過來,聞到這味道,趙可杉的臉色唰地就變了。

  滕諒聽見幾聲犬吠,他皺起眉頭,看向趙可杉:「你養的狗?」

  趙可杉表情難看,臉色蒼白:「不是。是那個女生,她平時會收養很多流浪貓流浪狗。」

  走到門前,范載陽接過趙可杉的鑰匙,打開了倉庫門。

  血腥味混雜著獸類排泄物的腥臊味沖入鼻腔,滕諒蹙緊眉頭,前面范載陽已經走進倉庫。

  倉庫里一片黑暗,流浪犬和流浪貓的低喘聲此起彼伏,那是對不速之客的警告。

  忽然,屋裡的燈亮了。

  滕諒下意識閉上眼睛,回頭看,是黎安沿著牆壁按下了開關。

  空曠的房間放了不少籠子,籠子裡都是形色各異的流浪貓犬。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和一個衣櫃。

  滕諒走近關押流浪貓犬的籠子,每個籠子前都放著碟子,裡頭細心地放了狗糧貓糧,還摻了肉乾蔬菜。

  帶上手套,滕諒打開衣櫃,裡面清一色都是高領的衣裳,各式各樣的化妝品分門別類放得整齊。

  「老大,作案工具找到了。」

  滕諒循聲看去,只見小警察的手裡拿著一把油鋸,面色不是很好。

  油鋸的鋸齒傷黏著些看不清的碎粒,斑駁厚重的血跡幾乎罩住所有的鋸齒。

  「現場有大量噴射狀血跡,這兒應該就是第一現場。」法醫朝范載陽說道。

  滕諒一言不發,目光慢慢挪到那些籠里的碟子上。

  他蹲下身,把吃得正歡的貓咪趕到一邊,拿出碟子,撥開貓糧,露出肉乾的真面目。

  那是半截沒有處理細碎的骨節。

  滕諒止不住顫抖,黎安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異常。

  「滕諒!」

  「我沒事。」滕諒躲開黎安的手,把碟子遞給范載陽,「......范哥,缺的東西,找到了。」

  看著碟里的東西,范載陽瞳孔微縮,眼底都是難以置信。

  他急忙讓人把所有的碟子取出來,又安排人查看倉庫里的口袋,終於在一袋貼著「肉乾」標籤的袋子裡找到了失蹤的東西。

  所有人都移開了視線,有的人忍不住走到外邊兒乾嘔。

  只有滕諒如同自虐似的盯著那些東西,一動不動。

  黎安攬過滕諒,從他身後遮住了他的眼睛:「......閉眼。」

  草木的清香把所有的血腥隔開,滕諒睫毛顫抖,後知後覺一陣反胃。

  他推開黎安,看見查證的警察從衣櫃裡掏出一罐乳膠和一個模具。

  滕諒咬緊後牙,走上前。

  黎安看了眼空掉的手心,隨後跟上。

  「這——」范載陽不確定地看向滕諒,「這玩意兒不會是電視裡的人皮面具吧?」

  滕諒強忍不適,點頭:「怪不得......」

  「什麼?」范載陽問。

  見滕諒臉色難看,黎安適時接過話茬:「趙可衫說租客從來都是半夜回來,這應該和面具有很大關係。」

  話音落地,范載陽一下子就明白了:「白天的時候面具再怎麼真也不會自然。但晚上就不一樣了,因為光線不足,人眼就很難辨別眼前人的外貌,自然就會忽略面具帶來的僵硬。」

  說完,他頓了頓,「但是我還是不明白,她一女孩子,哪來這麼大力氣?那可是活生生的成年人。」

  「如果,他本來就不是女生呢?」安靜許久的滕諒輕輕開口,扔下一個平地炸彈,「衣櫃裡清一色都是高領的衣裳,大概率是為了遮住男性更加突出明顯的喉結。至於不能說話,也許是因為一開口就會暴露男聲。」

  調查有了新突破,天色也跟著暗了,滕諒在外面吐得昏天黑地,黎安把虛弱的他帶回了家。

  當然,是滕諒的家。

  剛著家,滕諒就把自己摔在柔軟的地毯上。

  滑稽的小黃鴨衝著滕諒傻笑,旁邊的大字一如既往的顯眼。

  滕諒眼睛酸澀,他緩緩閉上,腦海里卻不斷浮現出倉庫里的每一處細節。

  「起來吃飯。」倏然出現的聲音打斷了滕諒的胡思亂想。

  他懶懶掀起眼皮,輕飄飄看了下黎安:「你怎麼還在?」

  黎安瞥了眼他,把熱氣騰騰的面擱在桌上:「我怕我走了,明天就該來給某個餓暈的人收屍了。」

  滕諒還是躺著,也不說話,只愣愣看著天花板。

  「給。」黎安伸出手,「當還你的。」

  看著眼前多出來的一隻手,滕諒愣了愣,隨即想到好像不久前他也是這麼把某個醉酒的人哄回家的。

  「......小心眼。」滕諒嘀咕,但還是抬手,搭在黎安的手心,借力起身。

  坐在桌前,滕諒攪著面,卻沒有動口。

  黎安看過來:「不喜歡?」

  滕諒搖頭:「我只是沒有胃口。」

  黎安垂眸:「看來還是我做得不夠好,沒能勾起某人的胃口。」

  聞言,滕諒微微眯起眼睛,嘴上說著「倒打一耙」,但還是吃了一口。

  「她是我的老師。」滕諒放下筷子,忽然開口。

  黎安掀起眼帘:「嗯,我知道。」

  話音落下,房間復歸寂靜。

  滕諒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容,但眼裡卻是濃濃的悲傷。

  他機械地嘗著麵條,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到了碗裡。

  滴答,泛起漣漪。

  黎安從始至終都安靜地陪在滕諒身邊,等面吃光了,他遞過去紙巾:「擦擦吧,怪丑的。」

  滕諒接過,切了聲:「再丑我也是帥氣逼人。」

  「嗯。」

  微弱的一聲叫滕諒稍稍瞪大了眼睛,他看向黎安:「你是說『嗯』?」

  「我去洗碗。」黎安沒有正面回答,卻也沒有否認。

  滕諒沒再追問,他盯著廚房裡黎安的背影,眼神里透出不自知的眷念。

  如果——滕諒慌亂移開視線,到底沒有繼續往下想。

  在黎安的監督下,滕諒按醫囑吃了藥,然後乖乖躺下。

  見滕諒合上雙眼,呼吸平穩後,黎安看了好一會滕諒才關掉臥室的燈,放輕腳步離開。

  臥室里沒有第二個人的聲息,滕諒卻緩緩睜開眼睛,毫無睡意地盯著天花板,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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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滕諒趿著拖鞋,即使一晚上沒睡也不見困意。

  拉開冰箱門,裡面放著昨天黎安準備的早餐,盒子上細心貼了便簽。

  和其他醫生有些抽象的字體不一樣,黎安的字遒勁有力,但並不難認。

  滕諒把便簽撕下收好,加熱過早餐以後重新回到桌邊。

  手機里的信息多的嚇人,大多數是公司的,陳鈺賢那邊給滕諒下了從案件抽身的命令。

  看著上面的威脅,滕諒面不改色地按掉刪除鍵。

  不存在=沒看見。

  等式完美成立。

  滕諒剛放下手機,立馬連著好幾條震動,催命似的。

  嘴裡的餃子還沒下去,滕諒皺眉打開,掃完信息,手裡筷子落到桌上,他騰地起身,來不及吃完早飯,隨手穿上外套,出門的時候左右的鞋子甚至還穿反了。

  一路跑到警局,滕諒找到范載陽:「范哥!你說的都是真的?」

  范載陽轉過身,望著滕諒,緩緩點頭:「諒仔,八年前的黑礦場事件,蘇願青確實曾經參與過調查。」

  滕諒身形不穩,晃了晃,他撐住門框:「......她沒有和我說過。」

  范載陽想要去扶滕諒,卻被滕諒躲開,他收回滯在半空的手:「這件事我也才知道,當年晉省和京市為了保護記者的人身安全,把蘇願青的資料做了封鎖處理。」

  聞言,滕諒忽然冷笑:「是嗎?可是好像效果不怎麼樣。」

  范載陽蹙眉,歪了歪腦袋:「諒仔,你這話什麼意思?」

  滕諒攥緊雙手:「沒有......那你們現在打算怎麼辦?」

  「這事性質很嚴重,社會和上面給的壓力都很大,我們必須得加快速度。」范載陽一臉頭疼,「上面只給了我五天的時間。」

  滕諒沉吟片刻,抬眸:「我要見何檀。」

  范載陽:「你懷疑他?可他人還在監獄——」

  「范哥,我要見他。」滕諒眸色冰冷,「立刻。」

  何檀在晉省的監獄,滕諒只能在線上和他見面。

  視頻里的何檀穿著監獄服,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手腕上的褐色佛珠格外顯眼。

  他長得周正,六十餘歲的年紀,渾身縈繞著儒雅的氣息,怎麼看都像個儒生。

  但就是這樣一個長得溫文爾雅的人,手裡卻沾了幾百上千的鮮血。

  「好久不見。」何檀轉動佛珠,嘴角上揚,「滕、記、者。」

  滕諒周身散發冷氣,但如果仔細看,卻能看見他微微顫抖的嘴唇。

  「看起來,你恢復的不錯。」何檀手心向下,佛珠和桌面捧出輕響,「這麼多年,也不知道滕記者有沒有想過我?」

  滕諒懶懶掀起眼皮:「何檀,蘇願青這個名字,耳熟嗎?」

  聞言,何檀挑了挑眉,尾音上揚:「這麼著急?我還以為你會先和我打打招呼。」

  滕諒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我沒時間和你浪費,我只問一句,蘇願青和你有沒有關係?」

  何檀停住動作,輕笑:「九年前,那小姑娘單槍匹馬地來我廠里上工,後來不知道怎麼就辭職了,之後我和她就沒有任何聯繫了。怎麼?滕記者對這小姑娘感興趣?」

  「她只是你的工人?」滕諒追問。

  何檀沒說話,表情似笑非笑,表明了壓根沒想配合。

  滕諒咬緊後牙:「......你到底想做什麼?」

  何檀一臉無辜:「滕記者,你這話我可就不明白了。我現在人在裡面反思悔過,就算真想做點什麼,也得等我出去吧。你說是吧?范警官?」

  話音落地,滕諒眼神一凜:「你叫他什麼?」

  何檀揚著笑容,把玩佛珠:「哦?范警官?」

  「你怎麼知道?」滕諒壓低聲音,「我從來沒在你面前喊過他。」

  何檀輕笑:「這算什麼?我還得恭喜范警官,馬上就要喜得貴子了。」

  聞言,范載陽騰地起身,走上前,盯著屏幕里的人:「......你到底怎麼知道的?」

  何檀往後一靠,對面前兩人的無措表情格外享受:「我雖然老了,但還不至於老眼昏花。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可什麼都沒做。畢竟在這兒大傢伙可都是24小時不間斷地監督著我呢。」

  說完,何檀忽然笑出聲,漸漸地他彎下腰,笑聲越發尖銳,過了許久,他才慢慢直起腰,擦乾淨眼淚,深吸一口氣:「......看了不該看的、去了不去的、寫了不該寫的,調皮搗蛋的孩子就要接受懲罰,你說對嗎?滕記者?」

  房間裡氣壓低得嚇人,滕諒聲音嘶啞:「和我們說這些,你就不害怕——」

  「害怕?害怕什麼?」何檀玩味地盯著屏幕,「我什麼都沒有做,我沒什麼可怕的。」

  屏幕熄滅,滕諒起身:「范哥。」

  范載陽的眉頭就沒有鬆開過:「......什麼?」

  「在案子沒有結束之前,陪在丹兒姐身邊。」滕諒睫毛微微顫抖。

  范載陽皺眉:「放心,我不會拿你丹兒姐冒險。」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滕諒循聲看去,是昨夜留下來陪趙可衫的小警察。

  小警察一臉著急忙慌:「老大,不好了!出事了!」

  趕到醫院的時候,趙可衫還處於昏迷的狀態,嘴上的傷口格外猙獰。

  「你們怎麼敢讓證人一個人出門!腦子怎麼長的!?」范載陽氣得滿臉通紅,捏緊拳頭升到空中又落下。

  小警察慌的滿頭是汗,一個勁道歉:「老大!對不起!我們也沒想到就百來米的距離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沖我道什麼歉!你們該對證人道歉,而不是我!」范載陽兩手叉腰,恨鐵不成鋼地往空中點了一下,「你倆啊,氣死我算了!」

  滕諒站在病房門口,屋裡趙可衫嘴唇的傷口是遭到強硬縫合後留下的傷口。

  根據留守的小警察描述,今天清晨,趙可衫提出要自己去買煙,小賣部就在幾十米開外,所以兩個小警察也就沒跟上。

  但是等過了幾分鐘還沒看見趙可杉,倆小警察察覺到事情不對勁,立馬出門去找。

  找了大半個小時才在小賣部附近廁所里找到昏迷的趙可衫。

  他的頭後面有巨大的腫塊,嘴被黑線縫合,針腳細密,唯獨唇中間留了一點縫隙。

  金魚魚尾從縫隙里露出來,左右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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