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故人
樹林後面，忽然響起一個驚喜的聲音：
「尊主……」
「真的是尊主！」
掀翻的土堆背後，閃出一個倉皇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袍，眉毛細長，面相陰柔，尤其是眉間的一點柳葉紋印記，讓他看起來嫵媚的仿若一個女子。
「蚩冕見過尊主！」
黑袍男子雙膝跪地，當即就行了一個大禮。
隨後他抬起頭，雙眼通紅，看起來仿佛激動的不能自已：
「屬下不知是尊主駕臨，還以為是仙門修士如入山，思慮不周，差點傷了尊主……還請尊主贖罪！」
璃紅月垂眸看他，臉上似笑非笑。
短短兩句話，已經存了三層意思。
第一，我沒有認出你，即便殺了你，也是不知者無罪。
第二，你若真的是魔尊璃紅月，怎麼會破不開一個區區的柳葉殺陣，被我所傷？
第三，我一心護佑無妄山，對抗仙門就算傷了你，也是忠心不二！
蚩冕啊蚩冕，這多年不見，你還是一點沒變。
她座下曾經有三大護法，蚩冕、琳琅陌、敖因。
其中，屬蚩冕修為最弱，也最為油滑。
璃紅月看他半晌，忽然嗤笑一聲：「就憑你，也能傷我？」
「是是是……」蚩冕忙不迭擦著額頭上的汗：「尊主魔功蓋世，小小的一道殺陣，能耐尊主何？」
「和我一起的那個女孩呢？」璃紅月不等他說完，便開口問道。
蚩冕連忙回答：「屬下以為是仙門修士，不想竟是尊主同伴……那女子已經被關入地牢，屬下這就去放她出來。」
「不必。」璃紅月冷聲道。
她並不信任他。
在無妄山被滌盪一百年之後，如今仙門如日中天的今天，還能穩穩地藏身在無妄山內……這不是僅憑蚩冕就能做到的。
蚩冕別後，必有他人撐腰。
璃紅月甚至敢篤定，那人說不定刺客就在背後悄悄地觀察著她，只要她表現的稍微不對，便會立刻痛下殺手。
金霏塘現在不在她身邊，反而更安全一點。
「本座此次回來，是有一件事情要辦。」
「但憑尊主吩咐。」
璃紅月掃了這個唯唯諾諾的魔修一眼，不動聲色：「魔刀不祥，你可記得放在何處？本座記得，當年這些器具的收放，正是你負責的。」
蚩冕恭敬地低著頭，小心地回答：「不祥刀既是兵刃，自然是放在乾坤湖底的兵器庫中。」
璃紅月：「取來。」
「這……」
蚩冕面露難色：「那魔刀原是魍無極尊主……是那老賊的隨身兵刃，上面戾氣深重，魔息環繞，屬下、屬下怕碰都碰不得……」
璃紅月負手，定定地盯住他。
蚩冕一動不敢動，額頭又開始冒汗，可他不敢擦。
沒一會兒，汗珠就凝成豆粒大小，啪嗒一聲落到地上。
良久，終於聽到頭頂那道淡漠的聲音又響起：「罷了，本座親自去取。」
蚩冕鬆一口氣，連忙用袖子擦掉汗珠，彎腰躬背地跟在後面：「是，尊主請。」
蚩冕並非碰不了不祥刀——不祥刀當初就是他收入庫中的，怎麼可能取不來？他是在懷疑她的身份。
說到底，還是因為她在應對柳葉殺陣的時候，花費了太多力氣。不大像以前那個不可一世的璃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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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湖底的武器庫，屬於魔族重地，若她真的是璃紅月，定然會能輕易地破開湖底，進入武器庫當中。
若她不能……
一個沒有了修為的魔尊，就不再是魔尊了。
一旦蚩冕知道了她此刻魔功全無，只是個沒有靈力的修真小廢柴，就會毫不猶豫地翻臉，將她敲骨吸髓！
……
乾坤湖邊，滿地草屑花泥，斷裂的根莖卷著濕漉漉的泥土，翻滾在兩旁，看起來一片狼藉。
璃紅月負手走在前面。
她走的並不快，腳步沉穩，姿態從容。
其實，單以長相而論，谷嵐疏和她長的並不相像。
她體態風流，纖穠合度，俯首顧盼間是濃烈的嫵媚，仿佛要將全天下的極致瑄妍斂於一身。
而谷嵐疏……
纖細的身形，尖尖的下頜，一雙大眼黑白分明，水潤潤的好似懵懂無辜的小鹿。
這樣的長相，若說是魔尊，任誰都無法相信。
——美麗有餘，凶烈不足。
蚩冕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偷偷地抬眼窺視身邊這個纖弱的清麗女子。
這……完全不像呀！
但是方才柳葉殺陣中，那睥睨天下的姿態，眉眼中的放肆張狂，又是那麼熟悉，當時簡直嚇得他肝膽俱裂……
蚩冕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
他縮了縮脖子，猶豫半天，還是擠出滿臉笑容，說：「當年，都怪屬下護佑不力，才讓那賤人得逞，害得尊主……」
璃紅月眼皮都不動一下：
「無妨。當年的本座的戩魂絲修煉正值關鍵時期，那賤人動手，反而不破不立，讓本座的魔功得以百尺竿頭，臻至化境。」
「哦？如此說來，尊主的功力是更精進了？」
蚩冕的兩道細眉高高挑起，一張臉幾乎笑成菊花：「那真是恭喜尊主，賀喜尊主了！」
璃紅月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蚩冕低下頭，忽然又自言自語地說：
「這麼多年，尊主一直未回無妄山。如今突然回來，卻換了一副仙門修士的軀體，想必也是因為這魔功突破的緣故，致使相貌有變。」
他看起來像是在自己和自己說話，但聲音卻不算小，眼珠還一個勁地偷偷亂轉，不知看向何方。
璃紅月冷眼旁觀，也不戳破，只道：「這些年本座不在，你一個人打理無妄山，倒是辛苦了。」
蚩冕一驚，背上立刻起了一層薄汗，連忙拱手：「不、不辛苦。」
「當年尊主走後，無妄山一時群龍無首，被那幫仙門的老牛鼻子趁虛而入，山中大小魔眾被殺的殺、逃的逃……無妄山，竟是從此凋零！」
「幸虧屬下機敏，收斂一身魔息，早早藏身於乾坤湖底，這才從那群仙門鼠輩的手底下撿回了一條命。」
「屬下想著，這定然是尊主洪福齊天，冥冥中護佑屬下留下一條小命。讓我守著無妄山，有朝一日能夠再見尊主天顏……沒想到，今日真的等到了！」
璃紅月停下腳步，只淡淡地瞅著他，沒有打斷，也沒有說話。
蚩冕一動不敢動，很快，汗水又浸濕了後背。
他舔了舔嘴唇，正要說什麼，忽聽到璃紅月一聲輕笑：「護法忠勇可嘉，真是我魔族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