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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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攀雲梯上嘩啦啦跪下一串人,打雜山脈跪地者不斷,這些人眼神熾熱,嗓音激動:「拜見了清帝君。」

  被眾人朝拜者聲線清淺,輕輕喚大家起身。

  眾人起身的動靜中,紫誅聽見那溫柔懷抱的主人聲音清涼如水:「做得很好,紫誅。」

  聲線冰冷,話語溫柔。

  紫誅很虛弱,仍強撐著抬頭,紫色豎瞳異彩生光。

  做得很好……帝君沒這樣誇過那個雷靈根,帝君,我比那雷靈根還要好對嗎?

  他現在弱柳扶風,全身肌肉、骨骼沉寂似死,然並未完全死,剛才怎麼也動不起來的尾巴充滿力量,探進白衣仙人的衣袖,緊緊纏繞住了清的手腕。

  植物的根具有向水性,會在暗無天日的土裡精準找到水源。

  那尾巴亦非無頭蒼蠅,在微光全無的衣袖裡摸索,找到了血液流動之處,深深貼住那塊跳動的脈搏。

  帝君總是冷冰冰的模樣,但是那滾燙的脈搏騙不了人。

  豎瞳的眼裡全是眼前人。

  扶桑墜落,天邊殘餘晚霞與天幕進行最後的撕扯,折射出火紅光芒,這光熱烈,匍匐在了清身邊,將他映照得若仙人。

  不。

  本是人間神,緣何喚謫仙。

  他本就是行走於人世間的神明,只是一次垂眸,便救了陷身地獄者。

  了清低頭,與豎瞳對視。

  「行至九十七階……九十階可拜峰主為師,紫誅,汝可願入吾門下?」

  紫誅討厭火,討厭水,討厭能將他深埋的一切。

  但是,如果是淹沒在這位悲天憫人的神明眸中呢?如果是深陷於這位普渡眾生的聖人懷裡呢?

  誰能拒絕!誰能不願!

  毫不猶豫地,紫誅鬆開了清的手腕,撲向了清胸膛。

  他將腦袋埋進了清的心口,聽著耳邊一陣一陣生命的脈動,尾巴向上攀援,貼近了清的脖頸,感受血液的流動。

  了清笑了,胸腔的震顫引得黑蛇的心臟共振。

  頭頂被乾燥的手溫柔撫摸,紫誅只覺蛇軀內有千萬隻蝴蝶震動著翅膀。

  那人動作柔柔似雲,嗓音泠泠若月,他的聲如天外音:「好,那我以後便授你修仙法門,問道長生。」

  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帝君……師父要與他長生。

  成千上萬隻蝴蝶撲騰著,從心臟里飛舞出來,呼嘯著、鬧騰著要纏黏住仙人。

  他想要長生,他要不朽,他要永遠和師父在一起。

  耳邊的心臟正常跳動,鼓譟中,紫誅忽地想起被埋在洪荒廢土的那幾年。

  他不是在天狗食日那天出生的。

  他一早便降世,那群銀龍見了他的長相嚇破了膽,將消息封鎖,悄悄扔他進九幽冥河、煉獄赤焰,後來又暗地裡埋他入洪荒廢土。

  直到他從洪荒里爬出,天地失色,方有天狗食日,太陰族瞞不住了,這才對外說他是剛出生的,是他引來的天生異象,將他扔棄。

  在洪荒廢土中太久,他也已不記得自己的年歲。

  過往記憶如煙雲,灰暗的日子在遇到師父後有了色彩,只是偶爾,他仍會想起被埋在地底深處,只能聽見自己心跳聲的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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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荒空無一人、荒無人煙,千丈深的漆黑地底只有一條被封印的黑蛇,安靜若死,漫長歲月里,陪伴他的是他自己的呼吸聲。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師父,師父……他的生身父母傷他殺他,他的師父愛他護他,師父才是他唯一至親。

  紫誅聽著耳邊的心跳,這人溫熱的胸膛讓他有沐浴日光之感。

  有人在夜裡行過群山,在閃爍的星空下奔跑,於正午時踏進火焰,只為追尋某種星火。

  此後半生,紫誅都在為了這心跳聲聲,為那心臟中的熾熱,於雪地中前行。

  收了徒,了清心情頗為愉悅,連帶著和旁人說話的聲線都柔和了不少。

  他抱著小黑蛇,收了攀雲梯,對管事的多叮囑了幾句對今日所收門人弟子的安排,直到被紫誅咬住袖子拉扯了才慢悠悠晃著回到主殿。

  「我知你累了,只是今日之事尚未完結,且先等一等,嗯?」

  回主殿的路上,了清低聲哄著紫誅。

  紫誅全身趴了清手上,緩緩點點頭。

  其實他在攀雲梯上就被餵了丹藥,早就神清氣爽了,甚至還想一路爬到了清肩膀上跳兩下,但是在看到了清對管事說了許多話後,他還是很順暢的地「累了」「困了」「虛了」。

  之前看了清和別人說話他都沒多加作妖的。

  不過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他已經是師父的徒弟啦!想獨占一下師父怎麼了!他畢竟只是一個五歲的小蛇啊!

  什麼?他其實早就不知道活了多久了,現在裝五歲是老黃瓜刷綠漆裝嫩?

  他那早該死的生身父母對外說他五年前出生,那群太陰族的親人也認定他五歲,全修真界都覺得太陰族的災厄之體今年應該五歲,師父摸了他的骨也覺得他五歲,他自己也蓋章他五歲,那他就是五歲!

  五歲小蛇,黏師父很正常啦!

  紫誅這麼一想,歡歡喜喜貼貼新認的師父,開開心心地在師父的哄慰下跟著進了大殿,而後,「虛弱」睜眼一瞧,呆住。

  了清剛低頭對紫誅說話,正正抬眼,沉默了。

  大殿內的光景實在說不上友好。

  知無涯和耿長鋒一個掛著和善的笑容,一個仍舊面冷如霜,皆用劍尖叉起桌案上的水果往對方嘴裡送。

  於諒臉紅得不行,拿著裝滿炒辣椒的大鍋,被疏星河抵在牆角,疏星河端方雅正,很有禮貌:「我可以試一試你炒的菜嗎?」

  鳴落蹲在一根柱子底下,嘿嘿笑著:「讓讓,我是一朵蘑菇,別影響我曬太陽。「

  一旁的思韻竹抓狂:「啊啊!怎麼能嗑錯藥的啊!」

  辭故的眼淚啪嗒啪嗒掉:「對不起對不起我又餵錯藥了!」

  各門各派代表痴傻笑著,扭腰的扭腰,擺胯的擺胯,搔首弄姿,好不妖嬈。

  唯二端坐著的巫符和卅靈感情很好地勾肩搭背,臉上皆是一片空白,此二人眼前,耿長鋒手腳纏上卌渺,將卌渺壓在了身下。

  緩緩地,了清擋住了紫誅的眼睛。

  他總是很孤獨。

  因為他總覺得他的精神狀態和昆玉山上下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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