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心誠則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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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玉融抽了兩下腿沒抽出來,臉都黑了,「我警告你公孫鈐,趕緊鬆手,不然我打斷你腿!」

  「不聽不聽!」公孫鈐捂住耳朵,搖頭晃腦,「主君啊我家弟弟不要錢的,不用很多錢!而且他不是寫文章的,他擅長的是內務!」

  內務?

  蕭玉融眸光一閃,變了一副表情,托起了公孫鈐,「怎麼不早說啊?改日把他帶來給我看看。」

  公孫鈐被蕭玉融托起來,如此柔聲細語地對待,還真有些不習慣呢。

  「主君,你怕是得自己去見他了,他在牢里。」公孫鈐說。

  「牢里?」蕭玉融揚眉。

  看來公孫鈐也不是真心想要舉薦人才,只是為了讓她去牢里把自己弟弟撈出來。

  蕭玉融意味深長,「公孫鈐,你我君臣相憐加愛恩,你待我可還真是盡心盡力。」

  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公孫鈐沒盡全力,一堆私心,蕭玉融還要內涵他盡心竭力。

  不過蕭玉融也不在乎他在自己手底下混日子就是了。

  畢竟公孫鈐還是很有用的,放在手底下就算不發揮全力,養著也廢不了幾個錢,但要是流落到其他人手裡,那可就遭老罪咯。

  公孫鈐是她懶惰而又伶俐的喉舌。

  公孫鈐也真好意思接,在那得意洋洋:「謬讚謬讚,主君不必誇我。」

  「至於你那弟弟……」蕭玉融半眯起眼睛,「究竟為什麼在牢獄裡?前太史一家流放西北,留你在京中也是因為你七步成詩,額外開恩。」

  「他在叔父流放西北前就進大牢了。」公孫鈐聳了聳肩膀,「他的舊主是之前謀逆被砍的宜王,雖然他只是剛入門根本沒啥用的底下小謀士,連宜王的面都沒見過。」

  後續蕭玉融大概也能猜得到。

  她說:「所以你弟弟是受宜王牽連,在宜王一家老小死了以後,就被我父皇打進大牢里了?但是因為根本沒幹什麼,所以就沒被殺只是關著?」

  「理論上來說應該是這樣。」公孫鈐一言難盡,「但他說好聽點是死忠,說難聽了就是愚蠢一根筋,他腦子裡只認死理,只想著萬民安康。」

  「為民請命?」蕭玉融笑了,「那他怎麼會追隨宜王?」

  宜王到後來可是出了名的昏庸無道,草菅人命。

  公孫鈐嘆氣:「可能他天生霉運吧,他一去宜王那,宜王的昏庸就展現出來了。一月不足,他就直接被打入大牢了。」

  「你怎麼知道我能把他撈出來?」蕭玉融問。

  公孫鈐嘆氣:「誰不知道昭陽公主手眼通天,位高權重,說句話的事兒。」

  「行了,我知道了,在平亂前我會把他撈出來的。」蕭玉融擺了擺手趕人,「你可以走了。」

  「用完了就丟,我好傷心啊。」公孫鈐毫無感情地掩面而泣。

  蕭玉融置之不理,反而說:「你關注著點自己,少出去鬼混,別讓我砸在你身上的那麼多錢都打水漂。」

  「讀書人的事兒那能叫鬼混嗎?」公孫鈐一面走出門彎腰撈起油紙傘,一面理直氣壯地說道。

  他笑嘻嘻地撐傘衝進雨里,「主君你就忙著吧,我去喝花酒了!」

  「下雨天還跑去喝花酒,也不怕跌一跤。」蕭玉融搖搖頭。

  她想了想,囑咐玉殊,「去給他備個車,別到時候摔壞了手和腦子,我用得著。如果到時候喝得大醉酩酊的,直接給他拉回來。」

  玉殊頷首,跟了出去。

  見公孫鈐走出大門,翠翠走進來,「公主,王大人求見呢。」

  「不見。」蕭玉融頭也不抬一下。

  翠翠為難地再走出去,給王伏宣回話:「淮陵侯請回吧,我家公主今日不見客。」

  與此同時從裡邊走出來的,還有吊兒郎當的公孫鈐和板著臉的玉殊。

  方才翠翠那句不見客簡直是在自我打臉。

  「他們是公主幕僚門客,不是外人。」翠翠邊解釋還邊往王伏宣心上扎刀子。

  「哎呀呀呀,這不是淮陵侯嗎?」公孫鈐嬉皮笑臉地在臉色難看的王伏宣面前轉了兩圈,「來找我們家公主做什麼呀?」

  他們這些人都是知道蕭玉融差點被王伏宣氣病的事情的,王伏宣還一點都不在乎蕭玉融送去的珍惜藥材,被蕭玉融拿了回來。

  這麼一來,公主府上下可不就是沆瀣一氣了嗎?

  他故作驚訝地捂住嘴,「唉?淮陵侯該不會是上門討要我欠的酒錢的吧?」

  「那也不會吧?可別啊,王氏世代皇商,萬貫家財,連公主送的疏華草都能瞧不上,怎麼還會為了我這點酒錢親自找上門啊。」公孫鈐笑著說道。

  他是懂得什麼叫做殺人誅心的。

  這一番話下去,王伏宣抿緊了唇,握緊了輪椅的扶木,睫毛撲朔。

  「你們別太過分了!」王伏宣的侍從忿忿不平。

  「過分?」公孫鈐詫異地瞪圓了眼睛,「我分明在夸淮陵侯珍珠如土金作鐵啊,哪裡過分啊?」

  他斂了笑,語氣也冷下來:「難道像淮陵侯這樣,踐踏別人真心還要口出惡言的人,才不過分嗎?」

  玉殊也是特意卡著時間,等公孫鈐挑釁完了人家才例行公事的。

  他抬手用劍鞘意思性攔了公孫鈐一下,「行了,別給公主添麻煩生事端,公主讓我給你備車,怕你雨天路滑摔在路上。」

  公孫鈐拖長了調子,瞟了一眼王伏宣,「哦——公主待我真好,還怕我摔了給我備車呢!這麼好的主公到哪兒找去啊?只是有些人啊,身在福中不知福咯!」

  「走,去做公主給備的馬車咯。」他手一背,撐著傘就走了。

  玉殊跟了上去,經過王伏宣時,還道:「借過一下。」

  王伏宣的輪椅想要挪動還是有些困難的,尤其是在這雨中。

  「啊抱歉,淮陵侯不良於行,我忘了。」玉殊笑了一下,跟上了公孫鈐。

  「簡直是欺人太甚!他們一個罪臣之後,一個月部提拔上來的小乞丐,居然敢對主子如此無禮!」侍從氣得不行。

  「這是公主府,不得放肆。」王伏宣低聲呵斥。

  反正對上蕭玉融,他所有的體面,所有的自尊,早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低到了塵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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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從閉上了嘴。

  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公孫鈐和玉殊之流之所以能那麼氣焰囂張,也只不過是因為他們在蕭玉融羽翼之下。

  蕭玉融最是護短,而他們這麼做也是替蕭玉融出氣。

  王伏宣不追究,也是因為他歉疚,他問心有愧。

  翠翠自然氣惱王伏宣讓蕭玉融真心錯付,不過說到底公孫鈐和玉殊也確實太囂張了,王伏宣可是王侯。

  「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道天高地厚,還請淮陵侯海涵。」翠翠道。

  「無妨。」王伏宣低眸,「她還是不願意見我嗎?」

  翠翠不答,答案卻顯而易見。

  「天涼,雨大,淮陵侯還是早些回去的好,莫要染了風寒。」翠翠提醒。

  王伏宣自嘲般笑了笑,「她不見我,就是沒有原諒我。既然如此……也是,欠人的,總要還。」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出傘下,走進雨里。

  翠翠睜大了眼睛,不清楚王伏宣要做什麼。

  王伏宣撩起衣擺,直直地跪了下去。

  王伏宣一跪,追隨他來的侍從也紛紛跪下。

  「侯爺這是什麼道理!」翠翠慌忙背過身,連連後退幾步,避開王伏宣的跪。

  「我來認錯,她要不要原諒我,隨她。」王伏宣跪在地上,低垂著頭。

  他的腿又疼得厲害,雨水水汽的潮氣似乎從青磚底下滲透出來,鑽進骨縫裡,針扎般的疼。

  翠翠忙道:「侯爺還是快起來吧!全京城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公主府,雖在內院,但這消息若是傳了出去,明日不知道該如何傳呢!」

  王伏宣垂眸,「她說我心不誠,心誠則靈,但願能靈。」

  「哎呀!」翠翠氣急,忙轉過身,直奔內殿。

  「公主!侯爺跪在外面,怎麼說都不起來呢!」翠翠稟報。

  「啊?」蕭玉融抬頭,「他瘋了不成?」

  翠翠一臉認同地點頭,「公主要去瞧瞧嗎?侯爺一行人看著……嗯……有些癲狂。」

  蕭玉融站了起來,「去看看。」

  王伏宣跪著,雨水澆打在身上,雨意便透過濕潤的髮絲往下滲透,滲入心臟細如髮絲的裂痕。

  有些噁心,那樣的陰冷催生出春夏不可見的青苔,黏膩濕潤的苔蘚就那麼四散開來,從心臟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縫隙生長出來。

  心也一樣濕漉漉地向下垂墜。

  冷得像是那年的冰湖一樣,蕭玉融會怎麼想呢?

  「主子,要不然先回去吧?」侍從小聲問道。

  「不是說了嗎?心誠則靈。」王伏宣伸手接住雨滴。

  冰涼的雨滴頓時在掌心融化,他閉上了眼睛。

  蕭玉融走出去,走到前院。

  王伏宣跪在雨里,傘也不撐,他身後兩名隨侍也一併跪伏在地上。

  雨水把他烏黑的頭髮都淋濕了,黏在臉頰上,這般狼狽的模樣他平素都不會展現在別人面前一絲一毫的。

  可是現在王伏宣卻就這麼明晃晃地跪在這裡,千人瞧,萬人看,往來過路的都能看到。

  他的嘴唇也已經失卻了血色,連膝蓋都在微不可查地抖,想來是傷的那條腿舊疾犯了。

  「你發什麼瘋?給我起來!」蕭玉融快步走過去,要扶王伏宣起來。

  翠翠忙在蕭玉融身後給她打著傘跟出去。

  王伏宣卻沒起來,而是問:「你原諒我了?」

  被雨侵染得潮濕的台階,迅速蔓延濡濕了蕭玉融華貴的裙擺。

  王伏宣充滿希冀地仰著臉,雨滴打在他臉上,順著臉龐的弧度滑落,大雨讓他有些睜不開眼睛,眼睫也似乎不堪重負般哆嗦。

  他伸出水涔涔的手想要夠著蕭玉融垂在一邊的手。

  觸碰到指尖的時候,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又縮回了手,「抱歉,弄髒你了。」

  蕭玉融蹙眉,沒有輕言原諒。

  「那就是還沒有了。」王伏宣扯動了一下嘴角,跪著沒動。

  「你這是在逼我?」蕭玉融眉心緊鎖。

  「不是……」王伏宣拖著疼痛的腿膝行過去,又不敢拉住蕭玉融的手,「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蕭玉融托住他的手臂,「你先起來再說。」

  王伏宣執拗地說道:「我不起來。」

  暴雨傾盆,昏沉的天際令人心慌。

  拖著傷腿還要跪在雨里,他臉色慘白,狼狽不堪。

  不得不說濕透了的他像是被摧殘的殘花敗柳,讓人頓生凌虐欲。

  「王伏宣!整個公主府的人都看著,明日裡便整個玉京都知道了!你就這般不顧臉面?」蕭玉融怒聲道。

  她被氣得不輕,臉頰浮現病態的暈紅,咳嗽了兩聲。

  王伏宣和蕭玉融兩個本就是病弱的人,偏偏還要互相折磨。

  見她又被氣成這樣,王伏宣慌亂地下意識想要起身扶她,可是只起了一半,傷腿拖在地面上牽絆住他,反倒是讓他踉蹌了一下。

  「你別生氣了,如果你不想見我,我回去就是了……我回王府跪,不礙你的眼……」王伏宣抿緊了唇瓣。

  有什麼區別?!

  蕭玉融咬牙道:「給我起來!進屋再說。」

  這就是有轉圜餘地了,王伏宣眼底迸發出一道雪亮的光,神情有些不可置信的欣喜。

  他連忙爬起來,跪得太久,踉蹌地撲進了蕭玉融懷裡。

  蕭玉融下意識接了王伏宣一下。

  「我是不是又讓你頭疼了?」王伏宣問。

  「閉嘴!」蕭玉融臉色難看地拖著王伏宣進了內室。

  王伏宣身後那兩個喜出望外的侍從也匆忙跟了過去。

  翠翠安排他們去側室換身乾淨衣物,也不要來打擾主子們私底下的談話。

  而王伏宣跟著蕭玉融去了內殿,毯子薑茶和乾淨衣物都急急忙忙地被送了上來。

  王伏宣還一直犟著不肯去換衣服,直到蕭玉融面色鐵青地說讓他換完再談,才小心翼翼地覷了一眼蕭玉融的臉色,去換的衣服。

  王伏宣換了衣服才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一聲不吭,手裡捧著白瓷碗,碗裡裝著熱氣騰騰的薑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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