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本性壞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與文王一戰,已經到了關鍵性的一戰。

  也正是因為如此,營帳內眾人才對此戰商討得日夜顛倒,也爭執不休。

  日子拖到了冬天,天寒地凍,行軍苦寒,蕭玉融反倒是染了風寒。

  即便是如此,這種議事決策,蕭玉融還都是覺得自己應該回回都去才是。

  不過李堯止沒喊醒蕭玉融,由著她睡,等她睡到自然醒,差不多人家午膳都用過了。

  風雪交加,愈重了,蕭玉融擁著狐裘走在路上。

  她一邊在心底暗暗責怪李堯止不喊自己,一邊揭開了簾帳。

  一方軍帳內,眾人站立在輿圖前正在商議。

  李堯止著淺青衣裳,提筆在圖上認真擺布著,倏地抬眸望來,淺笑安然,似明珠玉潤,臨風伴月。

  「殿下醒了,可曾用膳?」他溫聲問道。

  「公主來了。」

  「昭陽殿下醒了?快些進來。」

  「是啊,外邊風雪大,可別加重了病情。」

  「底下一直備著煎好的藥呢。」

  稀稀落落的關懷聲響起。

  蕭玉融看著眼前一幕,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到了冬天,到了這種重要關頭,偏偏生了病,病了又容易想起來往事。

  先前就是在雪裡,她點燃了公主府自刎。

  她記得她在跟崔氏反目成仇之後,還是曾經和崔辭寧見過一面的,還是在柳氏的宴會上。

  柳氏還沒有完全暴露真面目,不過蕭玉融已經知道了柳氏就是背後的主使者,只不過還沒有公之於眾而已。

  這一次柳氏於允州宴請四方,除了諸多世家以外,也邀請了蕭、李、王、崔氏。

  李家送來了禮物,人卻稱病沒來。

  不過崔辭寧和王伏宣卻來了。

  蕭氏本該來的人是蕭玉生,只是最後還是蕭玉融主動請纓要去。

  蕭玉歇自然是不贊同的,畢竟崔辭寧恨蕭玉融入骨,柳品珏又城府深重,極有可能扣下蕭玉融作為人質來威脅他。

  無論怎麼樣,蕭玉融都比其他人去更危險。

  不過蕭玉歇最後還是沒拗過蕭玉融,來的還是蕭玉融。

  柳品珏親自迎接她去了內室。

  「先生主動迎我,真是意外。」蕭玉融隨著柳品珏坐在棋盤前,諷刺地笑了笑。

  柳品珏沒有理會她的嘲諷,「對弈一局?」

  「先生明知道,我贏不了先生的。」儘管嘴上那麼說,但蕭玉融還是執起了棋子。

  「先生又不缺錢,怎麼用這麼舊的棋?」她問,「先生也不是什麼念舊的人啊,難不成是哪個美嬌娘給的定情信物。」

  柳品珏沒有反應。

  蕭玉融瞭然,「看著這新舊,還有這玉質雕工,怕是哪家世家貴女吧?如今已然嫁做人婦了?」

  她笑起來:「不過反正先生也不在乎世俗眼光,若是真心喜歡,搶過來不就得了。」

  「胡鬧。」柳品珏面色如常,「這是舊物,但我從不念舊。」

  「不念舊,換了就是,還留著舊物作甚?」蕭玉融並沒有把柳品珏的話放在心上。

  二人來回對弈許久,未見勝負。

  柳品珏不咸不淡地說道:「長進了不少,只是下棋還是意氣用事,心浮氣躁。」

  蕭玉融嗤笑出聲:「難道先生的心就從來沒有亂過?」

  柳品珏落子,抬眸,「從未。」

  他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如此眾矢之的,不是功成名就,就是粉身碎骨。」

  「那就讓天底下的箭,都朝我來。」蕭玉融勾了一下唇角。

  「君臣猜忌,故人半作冢累然。」柳品珏道,「就連李堯止,你也猜疑。」

  蕭玉融落子,笑:「知交故友,助我雄心績謀。」

  「我為何不能猜疑?他是世家子,你敢說他會為了我放下家族?」蕭玉融反問,「他或許能為我捨生忘死,倒也不見得能為我背棄家族。」

  柳品珏笑了一聲:「犧牲了那麼多人,才坐到這個位置上,行至此處,你就沒後悔嗎?再走下去,必然是孤家寡人,眾叛親離。」

  「後悔……」蕭玉融喃喃地重複了這個詞。

  死局早已欲蓋彌彰,沒有留有餘地。

  蕭玉融直視柳品珏的眼睛,「先生會後悔嗎?如果最後事情並非你所願,你會後悔嗎?」

  她吞吐如霜:「我先前也沒想過我與先生會如此。」

  「又胡言了。」柳品珏無奈笑道。

  直到這一刻,只有他們二人,柳品珏也沒有將一切擺在檯面上說真話。

  他的姿態像是聽了個孩子的胡言亂語之後,無奈的縱容罷了。

  「我想,我怕是不會後悔了。走上這條路的時候我就知道,權力的巔峰必然是孤家寡人。」蕭玉融嘆氣。

  柳品珏有些意外,「你會說出這樣的話,說明通透了許多。」

  蕭玉融笑了笑,「先生如此這般走下去,也必然是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也比像崔氏那樣功高蓋主,君臣離心的好。」柳品珏道,「我不會後悔。」

  蕭玉融說:「我會後悔結局,但卻不會後悔選擇。」

  殘棋停留在掌心裡,蕭玉融收攏了掌心,閉上了眼睛,「畢竟我……本性壞。」

  最後一子落下,她長舒一口氣:「我輸了。」

  「我先行一步。」蕭玉融起身,走出了內室。

  柳品珏也並未出言挽留,只是看著她的背影逐漸遠去。

  柳品珏低頭把玩著自己還未曾落下的棋子,指腹摩挲圓潤滑膩的黑玉白玉。

  蕭玉融或許是忘記了,這盤棋子,還是送給他的拜師禮。

  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柳品珏彎了彎唇角,也是呢,畢竟蕭玉融送了多少禮物又收了多少禮物。

  縱使是拜師禮,也不過是蕭玉融隨手給出的禮物,甚至可能不是自己準備的,而是底下人為主子備好的,又怎麼會記得?

  直到蕭玉融走到門口,柳品珏驀然收攏了掌心,將棋子納入其中。

  「卿卿。」他道。

  蕭玉融回眸輕笑,迴風舞雪,暖日明霞。

  她眉宇間那些偏執和戾氣仿佛都在此時此刻猶如齏粉般隨風而逝。

  「先生留步。」蕭玉融說。

  出了門以後,蕭玉融更是心煩意亂。

  當時年少擲春光,花馬踏蹄濺酒香。如今卻是仿佛大夢一場罷了。

  𝘀𝘁𝗼𝟱𝟱.𝗰𝗼𝗺

  意外的,少見的,她居然對這樣熱鬧的場面感到厭煩了。

  蕭玉融站在池邊獨自賞花,找下人要了一晚魚食來餵魚,也是一個人靜靜心。

  心不在焉地撒著魚食,蕭玉融倒是沒注意到有人靠近,等到輪椅漸近才發覺。

  王伏宣的輪椅停在蕭玉融身邊。

  「幹嘛?餵個魚還要來我這塊撒餌搶魚?」蕭玉融淡淡問道。

  「幾條魚而已,我還用得上特意跑來跟你搶嗎?」王伏宣說。

  「哦。」蕭玉融問,「那你來幹嘛?」

  王伏宣沉默了。

  蕭玉融把碗擱在欄杆上,抖掉手上魚食的碎渣,轉身正視王伏宣,「你是來挑釁我?還是來提醒我?」

  「你是這麼想的?」王伏宣問。

  「不然呢?」蕭玉融平靜如水,「說到底你我之間從未在一起,也從未分離過,所圖無非都是在於一個利字罷了。」

  她笑:「無利可圖,師兄還能來找我做什麼?」

  「你說得對。」王伏宣閉了閉眼,「我是來提醒你,回去早些做好準備,戰亂一觸即發。」

  「回去?」蕭玉融揚起眉梢,「看來先生是真不打算拿我做人質了。」

  王伏宣嗤笑,「自然不打算,拿你做人質,蕭玉歇得發瘋。在有些時候,窮寇總會魚死網破。」

  蕭玉融諷刺地彎了彎唇角,「你們倒是好謀算,可又為什麼告訴我這些呢?」

  「你可別死在我面前了。」王伏宣說。

  蕭玉融半眯起眼睛。

  王伏宣道:「別倒在這裡,別死在我眼前,別成為困囿我的噩夢。」

  蕭玉融笑出了聲來:「哈?不是吧,王伏宣,難道你還會良心難安嗎?」

  「良心?」王伏宣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你我之間會有這麼奢侈的東西嗎?」

  他調轉輪椅,離去,「我只是不想看到那些難看的場面而已,我的好師妹,你就好自為之吧。」

  看他離去,蕭玉融冷哼一聲,揮手打翻裝著魚食的碗。

  還有半碗魚食的碗直接傾翻掉進了池子裡,碗沉落池水之中,那半碗魚食也在水中散開。

  那些魚聞到氣息立刻蜂擁而上,爭先恐後地張大了嘴巴搶奪魚食,嘴巴張張合合,唯恐落後半點。

  頃刻之間,那麼多的餌食就被搶奪得七七八八,所剩無幾。

  「連餵個魚都要用這種弱肉強食之道,長公主之心,可謂是人盡皆知。」崔辭寧冷嘲熱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萬鯉爭流,同赴龍門。」蕭玉融沒轉身,看著池中魚,「亂世之中,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難不成不對嗎?」

  崔辭寧說:「那是你的道,我的道可並非如此。」

  蕭玉融的視線落在一旁繁茂的牡丹花叢上,花開富貴,艷光四射。

  她語息溫涼:「你我之間,何至於此?」

  「何至於此?」崔辭寧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像是把它拆開來細細咀嚼品鑑似的。

  「哈哈哈哈!」他驀然大笑起來。

  崔辭寧猛地收住笑聲:「你同我交過手,也同我留下過傷疤,還指望能有個圓滿收場嗎?」

  「蕭玉融,你殺我至親,居然還妄想能和解?」他恨聲質問。

  「難道你沒殺我至親?」蕭玉融冷眼看著他,「崔辭寧,難道你的手很乾淨嗎?」

  「崔氏是反擊,是復仇。」崔辭寧切齒痛恨。

  蕭玉融笑了一聲:「那也不是很忠心啊?如此恨我,卻還是無法在此地殺了我不是嗎?我踏足允州的時候你們就收到消息了吧?皇軍壓陣,但凡我身死,這仗馬上就要打。」

  「你說得對,這場鴻門宴,換你任何一個兄弟踏足允州,都會死。但是來的偏偏是你,蕭玉歇為了保你,派兵壓在此界附近。」崔辭寧冷聲道,「你們蕭氏兄妹,倒是情比金堅。」

  「多謝誇獎。」蕭玉融笑。

  她頓了頓,「我仍然想問的是,先前我說想要你做我駙馬,你為何如此之大的反應?那時你我君臣,即便是你再如何不願,也不該那樣震怒才是。」

  正因為崔辭寧反應太大了,所以她才懷疑。

  哪怕是崔辭寧不屑,冷漠,乃至於連夜逃回崟洲,蕭玉融都不會奇怪。

  偏偏她提出想要崔辭寧的時候,崔辭寧是那樣暴怒。

  問出這個問題後,蕭玉融看到崔辭寧的神情凝滯了片刻。

  「你大可不必知道。」崔辭寧冷漠道。

  「也罷。」蕭玉融沒有追問。

  她望向牡丹,眸光複雜,「當時共我賞花人,點檢如今無一半。」

  野史記載,崔氏少將軍崔明陽曾心慕昭陽長公主,主蠻橫,問婢女:此子與李氏公子孰美?

  婢女答:公子世無雙。

  主亦同:然此子可做面首。

  少將軍聞之,暴怒。

  後長公主請帝賜婚,少將軍因愛生恨,怒而拒之。

  野史不是正史,終究是無名無分的一樁憾事。

  往事種種浮現,才叫蕭玉融晃神,在帳子外站了許久。

  崔辭寧見她久久不動,迎了上來,擔憂地問:「怎麼了?昭陽,可是身子不適?」

  「沒事。」蕭玉融搖搖頭,走入帳中。

  她現在多少有些無法直視崔辭寧。

  「殿下還是先用膳的好,去傳膳吧。」李堯止囑咐軍士。

  蕭玉融嘆了口氣,「多謝諸位,有心了。」

  她掃了一眼輿圖,問:「商議到何處了?」

  李堯止細緻地一併告知蕭玉融。

  蕭玉融端著粥,一勺勺喝著,一面點頭。

  崔氏二叔點頭,指著一處道:「這裡先前被打得潰不成軍,我等應該乘勝追擊,以此為入手點才是。」

  五弟也贊同:「是啊,我們強攻過去,長驅直入,文王必然不是對手。」

  「文王擅兵法,多狡詐,不得不防。」李堯止卻面色凝重,「弱點過於明顯,只怕是陷阱,為的就是誘敵深入。」

  二嬸笑了起來:「公子還是太謹慎多疑了,文王先前幾戰都不是我們對手,早已不成氣候。」

  李堯止仍然不贊同,「文王兵力,起碼有十萬。先前幾戰都是小打小鬧,輸了,怕也是作勢給我們看的。」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