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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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日皇上卯時早朝,我們在御前侍奉的人,要起得更早。

  因此天一黑,我們便會早早睡下。

  玉婷哈欠連天,鑽進被窩裡,探頭說道:「你們快些睡啦,天冷,別忘了多添些炭火。」

  墨蘭彎腰鋪床,應道:「成日就知道偷懶犯困,我們伺候完主子還得伺候你。」

  玉婷有氣無力地道:「有勞兩位好姐姐,我是實在起不來了。」

  我放下繡工,過去往火盆里添炭,「你好生睡吧,我來加炭,保准凍不著你。」

  墨蘭坐在床邊脫鞋,一抬頭見我髮髻未松,夾襖也未脫下,怔了下,隨即語氣隨意地問:「玉如,你怎麼還不安置?」

  油燈在屋角一側的桌上,平日誰睡得晚誰就去熄了,我起身拍拍手,走到油燈前:「這就睡了,你們快躺好了,我要吹燈了。」

  燈初滅,屋裡立即陷入漆黑之中,墨蘭貼心道:「你慢著點,小心別碰著了。」

  我「嗯」了聲,憑著感覺摸回自己的床上。

  火盆里的炭火燃著,發出暖暖紅光,漸漸的,外頭的月光將窗紙映得透亮發白,屋裡的情形便能看得影影綽綽。

  玉婷已發出均勻的呼吸,顯是睡得熟了,而墨蘭那裡卻悄無聲息。

  我輕喚了聲:「墨蘭,你睡了麼?」

  仍是沒有聲響。

  於是,我緩緩下了床,站在門處,又聽了會兒動靜,這才開門出去。

  甫一出來,寒氣猛地襲來,我站在廊下整理了好半天斗篷,這才急匆匆離開。

  這會兒子功夫,墨蘭應也穿戴好了。

  月亮果然極好,清潤明亮,在如墨玉的天緞上冷冷懸著。

  我走走停停,戒備四望,倒不是怕被人發現,而是好叫身後的人跟上。

  溫室殿正門處,剛出現一點幽光,我便不再回頭看。

  前面便是雙虹橋,我加緊了步子上了橋,卻只在橋上站了站,就一矮身,借著橋欄掩護又下了橋。

  沿著河道抄進路往梅園方向走去。

  我並未走遠,在不遠不近的地方便停下。

  不一會兒,墨蘭的身影出現在雙虹橋。

  她披著斗篷,站在橋上,驚疑四望,月輝疏疏灑下,萬籟俱寂。

  我猶記得她微微一笑嘴角便有一個酒窩,肌膚細膩如玉,小巧的圓臉,為人溫善,持重大方。

  就是這樣一個女子,前一刻還與我和和氣氣,下一刻就要置我於死地。

  過了年,她就到了年紀被送出宮,可眼下,只怕是等不到了。

  劉武從她身後走來,一把摟住了她。

  我能聽見他在低喊著「墨蘭,墨蘭」,墨蘭必是驚慌失措,驚呼一聲,掙扎半晌才脫身。

  可惜晚了。

  一盞燈光已是走近,劉武一心只在美人身上,追著又叫了聲墨蘭。

  李德福必是聽見了聲響,厲聲喊了句:「什麼人?!」

  墨蘭原地撲通跪下,身子縮在地上,失聲喊了聲「皇上「,便再說不出半句話。

  橋上的劉武奪路而逃,兩個小太監追了過去。

  皇上背對著我,他負著手,站的筆直,冷戾又蕭肅。

  他素來面冷,喜怒不形於色,但眸底卻總在不順心時藏著徹骨的寒,此時只怕更是冷峭。

  李德福低聲道:「皇上,方才那人好像是睢陽王。」

  說完等了許久不見皇上示意,便走到墨蘭面前,抬腳踹向她的心窩:「沒皮子的東西!」

  這一腳不輕,墨蘭趔趄著一頭撞在橋頭石柱上。

  我不忍再看,抬頭凝視那清冷的月。

  她說自己出身貧家,十歲入宮,歷經兩朝,跟了好幾個主子,頭一個主子是位不得寵的八子,日日挨打,吃足了苦,才得了這個上差,不像我,一來就在御前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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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足了苦……被惡毒相待過,其心也變得毒了。

  「皇上!皇上!奴婢、奴婢也不知睢陽王爺為何在此!」

  她白淨的臉上有一道黑痕,那是血,她顧不得擦一擦,重新跪下,不停地磕頭,聲音里充滿了驚懼。

  她當然要怕,只怕越是神思清明越怕。

  「你為何在此處?」皇上冷聲問。

  「奴婢、奴婢,奴婢是……是……」她支支吾吾說不出。

  「你還狡辯甚麼?睢陽王爺剛才叫你名字叫的親切,你這賤骨頭,是何時開始的?從實招來!」李德福斥道。

  「不必了。就地杖斃,丟到河裡!就說是失足落水,管好你們的嘴,否則都別想活了。」

  皇上沉聲說完,李德福與留下來的兩個小宮女忙應了聲。

  墨蘭跪著往前走:「皇上,皇上,奴婢冤枉,奴婢是……」

  我不等她說完,走了上前,屈膝行了禮:「皇上。」

  我怎能讓她先說出我的名字!

  墨蘭站起身,直朝我撲來,拽著我的衣袖,扯到皇上面前:

  「皇上,奴婢是跟著玉如來這裡的!是她!是她啊!」

  李德福從後面踹在她膝蓋處,她吃疼跪了下來,仰頭瞪視著我。

  她的頭髮未簪起,凌亂地披在肩上,額頭好大一塊血印子,眼睛怨毒地望著我。

  我也跪了下來,低聲道:「皇上,奴才並不知情,奴才適才在梅園。」

  「你撒謊!你——」墨蘭哭喊道,聲音漸大,卻被李德福捂了嘴。

  「你掌燈,隨我去長樂宮。」

  皇上扭頭看我一眼,眸中冷冽如冰,亦有一腔悲憤,嘴唇緊抿,在龍威肅穆之中,夾雜著失望、痛苦和孤傲。

  睢陽王劉武與御前宮女有染,在掖庭私會,我猜他定會生氣,不曾想過他會有這樣的反應。

  我的心猛地一揪,隨即急劇跳了幾下,腦子裡浮現白天他眉眼清朗的模樣。

  他勤勉政務,淡漠深沉,甚少有閒情雅致之心,我惹他賞月,卻讓他瞧見這樣的腌臢事。

  他步子很大,一言不發,鴉青團龍大氅鼓動,我一路跑著才跟上。

  臨近長樂宮時,李德福氣喘吁吁跟了過來。

  長樂宮的宮人一看是皇上來了,呼啦啦跪了一片。

  一個宮女進去通傳,過了會兒,一個上了年紀的宮女走了出來,施了禮,道:「皇上怎麼深夜來長樂宮?太后已就寢了。」

  她一開口,我就打了個激靈。

  此人便是那晚與墨蘭商議如何對付我的人。

  皇上道:「朕有重要事要與太后商議,蘇嬤嬤傳諭吧。」

  那宮女又返屋內,出來後道:「皇上,太后請您進去。」

  屋內值夜的太監、宮女都被遣了出來,朱紅雕花門關上,擋住了裡邊的一切動靜。

  李德福擦了擦額頭的汗,暗嘆一口氣。

  蘇嬤嬤走過來,對李德福笑道:「李公公,皇上今日這是怎麼了?」

  「皇上與太后商議的事,老奴哪裡知道呀。」他直搖頭。

  蘇嬤嬤笑笑,便垂手靜候,自始至終未向我瞧上一眼。

  時辰一點點過去,我垂眸看著自己的粉白鞋履,那上面濺著一滴墨蘭的血。

  我想起霍澤睿曾對我講過他領兵打仗,每次他都要衝鋒在前。

  他用一把劍,在敵群中砍,見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戰事結束後,他身上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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