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繼續猛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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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7章 繼續猛進

  汴河上的涼風吹拂,道路上遊人往來。

  在天街橋邊,薛向稟事之後向章越長揖之後,便上了馬帶著幾十名隨從離開。

  看著白髮蒼蒼的薛向策馬遠去,章越卻一時還沒有走的意思。他望向汴河水倒映著兩岸燈火,行道兩側打著油紙傘的仕女。

  他立在河邊一面欣賞著這夜景,一面排解著酒後的醺醉。

  此時此刻上百名元隨傔人環衛拱繞,在左右遮道,避免百姓往來打攪了章相公獨思國家大事。

  不過仔細說來,章越平日多是在發呆。

  常說宰相者多忙多忙,如何日理萬機,拿諸葛丞相的工作量來比較章越。

  章越想說,他們著實想多了。

  章越素來是放權則放權,他府中以蔡卞、蘇轍、秦觀為首近百人的幕僚團隊,都不是吃乾飯的。

  用心栽培人才,而不是親自苦耕。

  宴會上,君臣以唐宋之制相比。

  宋人看唐朝,如同章越那個時代人看清朝眼光。

  現代人談及清朝總有喪權辱國等之言,宋人看唐朝也整體離不開宦官亂政,皇帝播遷,藩鎮割據等等黑料。

  宋孝宗的自我評價是,本朝家法,遠勝漢唐,唯用兵不及。

  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拿宋粉的話說,以國祚而論兩宋三百一十九年,乃秦以後之最(兩漢嚴格說是兩個朝代,東漢能算蜀漢也算)。

  文化經濟也是登峰造極,唯獨……武力確實頗差。

  宋朝兵制自澶淵之盟花錢買平安後,便已敗壞。確切地說仁宗朝後的宋軍,就是養兵蠹國的寫照。

  王安石變法的將兵法確實改變了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弊病。章越當初在熙河路時果斷推行,效果很好。

  但保甲法就有問題了。

  當時裁撤冗兵是當務之急,當時治平年時軍費開支占據國庫收入九成以上。王安石裁撤冗兵,章越當時也是舉雙手雙腳贊成的。

  不過裁撤冗兵之後,軍隊的戰鬥力怎麼辦?

  王安石認為用保甲法取代募兵制。

  那麼保甲法連的民兵能不能用呢?

  王安石認為可以,這是三代時寓兵於農之政,唐朝府兵制也是這般。

  這話打動了官家,誰都知道官家是唐制的崇拜者。

  王安石這麼說將唐朝府兵與保甲法的民兵等同,這無疑就是天大的笑話,司馬光馮京都反覆質疑王安石,太祖太宗時平定天下用的是民兵嗎?

  王安石辯解說,募兵與民兵沒什麼不同,只是看將帥是如何人而已。

  這保甲法好不好用,要看療效。

  事實上自保甲法設立後,宋朝從未將保甲法練的兵當作正規軍用。

  另一個時空歷史上五路伐夏,用的還是禁軍,當時官家要王中正帶上保甲兵去打西夏,被王中正嚴詞拒絕了。

  保甲法最大弊病就是與唐朝府兵一樣,民兵要校閱和上番。但是一旦校閱和上番,民兵就要半脫產。

  可問題是唐朝的府兵是可以半脫產的,但宋朝民兵是不行的。

  最後因為民憤太大,朝廷不得不罷校閱和上番,如此保甲法就有名無實了。

  之後哲宗徽宗朝時,保甲法就是一個有名無實的狀態。但保甲法還不能廢除,如此不就是承認新法有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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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點無論是歷史上的新黨還是舊黨,都是蓋不認錯。

  章惇當國時還說,只要保甲教藝既成,更勝正兵。

  可汴京保衛戰的組織者李綱,這麼多年沒校閱,保甲法早已處於有名無實的地步。

  後來靖康,金兵入侵如入無人之境。這禁軍再爛,至少能抵抗一二,而讓平時都不訓練的保甲兵應對百戰精銳的金兵,這無疑是驅羊餵虎。

  故有個說法,宋亡於保甲法。

  後來新黨辯解,若保甲法能不廢除,絕對能擋住金兵。

  但保甲法的名存實亡,就在於推行不下去。

  朝廷要推行保甲法,就必須錢給足,對民兵的補貼一定要跟上。可是你又想比禁軍省錢,又想用民兵取代禁軍,怎麼可能有這等好事。

  王安石時百姓就斬指以逃避操練的現象。

  故而有了薛向的動議,章越決定下一步廢保甲法。

  章越執政便是。

  立一法則廢一法!

  立一事則廢一事!

  今日蘭州大捷被推為首功,為百官所賀,自是自己執政後一個巔峰。

  最要緊的是憑藉此聲望,章越便可推進下一步主張了。

  章越性格是審時度勢更多一些。要他如王安石那般冒著眾人反對,頂著天大壓力一定干一件事,他多半是辦不到的。

  遇到挫折章越可能停一停,重新找找方向,但若一旦順風,則當狂飆勇進,勢如破竹。

  天下之人,不是敗於惰,即敗於傲。

  章越最看不起有了一些成績,便沾沾自喜,不思進取的人。

  世上最可怕不是身處絕境的人逆襲反擊,而是身在順境的人,永遠堅持不懈,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這樣的人才是永遠都趕不上。

  今日章越趁著威勢大成,必須擴大優勢,繼續追擊。

  下一步借著薛向之力,全面廢除保甲法,改革兵制。

  若要平党項,實不用改革兵制,但日後還要滅遼,甚至面對比遼更強悍的勢力,就必須改革兵制。

  想到這裡,章越勻了呼吸,當即翻身上馬回府,再遲了回去,怕是娘子要發火。

  到了府門前,章越看到燈火之下,一人負手而立。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一直告病在家的簽書樞密院事章楶,他今日連祝捷宴都不參加,令官家很是不快。

  官家對己道:「章楶有沒有一點將自己當作朝廷的大臣?到底有沒有將朕放在心上?」

  章越非常理解官家的暴怒。

  不過章楶今日沒有赴宴,卻出現在自己府門前。

  章楶一襲白衣,兩鬢隱間風霜,精氣神遠不如當年從熙河平夏而歸那等絕代名將之風華。

  章越看向章楶。

  章楶亦看向章越。

  二人對望了片刻,章楶沉默不語了許久,章越亦是無言。

  最後章楶終於開口,似與他說話又似自言自語般道:「章丞相,我真好羨慕前方建功的將士。」

  「真恨不得手刃梁乙埋之人是我。我真的好不甘心啊!」

  「難道這等壯哉的功業,此生都與我無緣嗎?」

  章越聞言暗嘆,此又能怪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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