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路過的正義夥伴
兩人相互推脫了一陣之後，終於以酒店老闆的失敗而告終，他向前走了兩步，兩手猛地一拍桌子。
喝酒的冒險者們還以為誰喝多了想要鬧事，結果左看右看，發現好像是酒店老闆自己拍的，頓時就靜了下來。
「大伙兒聽著，我這兒有個臨時的任務，沒經過協會，現在那邊也關門了，算是我發布的任務了——這孩子的媽媽得了病，有沒有藥師，醫生，或者誰知道怎麼治，需要什麼藥的？」
酒店老闆的嗓音和身材非常成比例，大口一開，每個字都足夠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說來聽聽，我就是藥師。」
馬上，有一個隨身帶著和身高相等的大斧，身上卻又掛著不少大小口袋，瓶瓶罐罐的壯漢站了起來。
皇太一心中感慨不已，不愧是冒險者里的藥師，看上去就是顛覆傳統概念。
「對，說說吧，我是山裡的獵人，藥草方面難不倒我。」
「貧僧是旅行中的審判者，知道怎麼治療邪惡和詛咒相關的病症。」
各種能人紛紛站了起來主動請纓，人數居然還不少。
這也不奇怪，身為冒險者，在外面生存的能力自然是儘可能的要多學一些，而且平時也會遇到採集各種植物的任務，絕大部分冒險者都掌握基本的藥理，對於止血，解毒之類的草藥用法也了如指掌，畢竟這都是活下去的資本。
皇太一倒是不懂醫也不懂藥，誰要問他，回答肯定是三個字「上醫院」，況且司命還在胡吃海塞，現在也只能在一邊吃瓜圍觀。
女孩子相當禮貌地向眾人行了個禮，將她母親的病症一五一十地到來，說得相當的清楚鎮靜，仿佛親眼見到了一般。
等她講完之後，酒店裡一時之間卻沒人開口，主動站出來的那些人，臉色都不大好。
「恐怕是紅熱毒病，一般的藥救不了的。」
一口氣幹完杯子裡的啤酒之後，上半身已經有點搖晃的司命將酒杯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迷迷糊糊地說道。
皇太一看了看司命的醉臉，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是什麼時候學的這些知識？難道平時在床上躺著吃零食的時候看的那些書不是小說嗎？
「沒錯……她大體上說的沒錯……」
背著戰斧的藥師訕訕地開了口。
「這是蚊蟲傳染的一種病，唯一的治療辦法就是將毒血淨化，LV50以上的神官或者祭祀才能掌握治療的法術，對不起，貧僧是相對傾向武藝的那一類，不擅長法術。」
職業是審判者的僧人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做不到。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
酒店老闆眉頭一皺，眼看著女孩子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氣得大聲怒吼。
「有一個辦法，紅沙區域的仙人掌，有一種叫做仙人掌花冠的掉落物，專門治療熱毒系列的病。」
有見多識廣的冒險者立刻提出了解決辦法。
然而，他這句話說出口之後，現場反而變得更加寂靜了。
「她出兩萬，不，我再加兩萬，一共四萬，有沒有人做！」
酒店老闆的巨掌在桌上響亮的一拍，主動掏腰包加了賞金。
「老闆，何必明知故問呢，現在這種事根本做不到的啊……」
角落裡幽幽地飄來一個聲音，像是嘆息，又好像是嘲笑。
這毫無疑問是挑釁的行為，可是，現場的所有人竟然沒有一個跳出來反駁。
「怎麼可能……這難道是根本沒辦法拿到的藥嗎……為什麼……」
前來求藥的女孩子兩腿一軟差點就要倒在地上，幸好酒店老闆眼疾手快，輕輕把她扶住，旁邊的肌肉藥師扯過來一把椅子，讓她坐了上去。
「哎，今天是非得讓我當這個惡人了，也好，今天就讓我給你講明白，小妹妹，今天下午的時候，你看沒看到一大群人往城外走？
說話的是一個相貌還算端正，魔法使打扮的中年大叔，剛才那句「做不到」也是他說的。
這個人身上有一枚鐵色徽章，竟然還是個級別不低的冒險者，因為已經有些醉意了，所以說起話來也是滔滔不絕。
「我看到了，有好幾百人，還有好多馬車。」
女孩子含著淚點了點頭。
「在場的諸位肯定也明白，那些人就是去做今天突然臨時發布的那個任務的，基本上咱們城裡四分之三有等級的冒險者都加入了，因為事情緊急，所以城裡所有的藥物基本上都被他們買得乾乾淨淨，恐怕連繃帶都買不到，想要買藥的話，斷然不可能。」
鐵級的魔法使大叔悠然地翹起一根手指，表示這是其一，雖然的確是喝的有點多，但話的條理還是比較正常。
「有道理。」
皇太一小聲自言自語道，真的很難想像這是什麼規模的遠征，剛才經過市場的時候看了一下，連容易保存的糧食都被卷了一大半。
「如果現在去沙漠的話，運氣最好也得明天早晨趕回來，至於仙人掌，小妹妹你可能不知道，白天的仙人掌是不會動的，所以，摘采它們的花冠，是最簡單的採集任務。然而到了晚上，它們就會活動起來，成群結隊的襲擊生物，是非常可怕的怪物。「
魔法使大叔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沒錯，夜裡的沙漠，如果沒有設置除魔結界，沒有人能活下來。」
「仙人掌襲擊生物之後還會把屍體埋進沙子裡，然後它們在附近紮根，吸收營養。」
「沙漠裡的仙人掌都是成群結隊，非常難以對付。」
周圍有經驗的冒險者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所以說，這個任務只要是在夜間，換做今天那幾個銀級的冒險者說不定還能做到，我想，在場的諸位，包括我在內，沒有人敢接。」
魔法使大叔自暴自棄地灌了一口酒，臉上並沒有什麼笑容。
他的話其實有另一層意思，血氣方剛的猛者幾乎都跟著古斯塔夫等人去做任務了，說得不好聽一點，現在還留在城裡的，多半都是些對自己的實力沒什麼自信的人。
這話一出，也沒有人反駁。
「可是……如果等到天亮的話……會不會……」
女孩子急切地望著肌肉藥師，像是要抓住唯一的那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然而，她的祈禱最終也沒有任何效果，雖然某種意義上，祈禱的聲音的確傳到了「神」的耳朵里。
「哎……恐怕撐不住那麼多時間……八個小時左右的話就說不定……」
藥師狠狠咬了咬牙，他當然不忍心說出真相，可這時候如果不說的話，恐怕事情會更加嚴重。
多少懂得點醫理的人也紛紛搖頭不語，有的時候甚至都撐不過八個小時。
皇太一低頭算了一下時間，現在出發的話，說不定還能在八小時之內返回，一點都不能再耽誤。
「我明白了，謝謝叔叔們。」
出乎意料的，女孩子並沒有苦苦哀求或者被當場擊倒，她的臉上反而露出了一絲勉強的笑容，與眼角的淚水混雜在一起，像一顆沉重的大石頭，壓在所有人的心上。
人絕望的時候，有時候也會笑的。
「能問個問題麼？好久之前就想問了。」
無表情地望著對面馬上就要站起來的司命，皇太一拈起最後一顆堅果，輕輕磕掉了上面沾著的多餘的鹽，放進了嘴裡。
「說啊，有什麼客氣的。」
司命的酒已經醒了一些，紅著眼問道。
「我理解中的神，應該都是些冷酷到極點的傢伙，不管世界上發生了什麼，在神的眼中都完全平等，既不需要情感的因素，也不需要自己去做什麼，只要保持絕對的公正就夠了，難道我想錯了嗎？」
皇太一的眼睛裡，沒有笑容，只有迷惑。
「大概……說不定……因為我腦袋不大好使？」
司命撓了撓頭髮，悄悄吐出了舌尖扮了個鬼臉。
「咳咳……咳咳咳……」
皇太一捂著胸口就是一陣咳嗽，沒想到竟然會得到這種完全沒辦法反駁的答案。
「阿太還不是也一樣，明明做的是拯救世界的工作，心裡卻總在胡思亂想，一點都不正義。」
司命不依不饒地反擊道。
「呼……我們做外包的就是這樣，工作和正義感並不掛鉤，不過，既然現在有正義感爆棚但智商武力和胸部都不大夠的女神大人，我也只要做好外包給我的部分就足夠了，不是麼？」
皇太一終於有些釋然地笑了。
「你剛才說胸部這兩個字了吧！絕對說了吧！嘖……男人怎麼都這樣，算啦……喂！那邊——這個任務，我們接下來了！」
司命瞪了皇太一一眼之後，精神百倍地回過了頭，大聲喊道。
「沒錯，我們接下來了。」
皇太一站在了司命身後，人畜無害地笑道。
「什麼？」
已經幾乎絕望了的女孩子突然遭遇到巨大的驚喜，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兩眼無神地望向司命和皇太一。
哄——
周圍一下子炸鍋了，讚賞的，懷疑的，議論什麼的都有。
「你們？能行嗎？」
酒店老闆很顯然看到了司命的職業，滿臉都是懷疑。
「逞什麼能啊我說！」
「就是！根本就做不到的事，這樣顯得你們很偉大是嗎？」
兩個似乎是兄弟的壯漢拍桌站了起來，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皇太一面前，濃重的酒氣唰地一下子就噴了過來。
司命乖乖躲在皇太一的身後。
「是野豬兄弟。」
「這兩人沒跟大部隊走嗎？」
「好像是想去的，但是他們上個月搶了兩次別的冒險者的戰利品，還打傷了人，被警告了，大概是因為這個沒合格？」
「本來他們的人品就不怎麼地呢。」
周圍的議論不絕於耳，皇太一馬上明白了這兩兄弟多半是因為沒參加任務被趕了出來，然後在這兒借酒撒氣。
「酒鬼就老老實實的在一邊躺著，如果想和別人說話，至少學會基本的教養吧。」
皇太一面對這兩個渾身酒氣的醉漢，當然不可能給他們什麼好臉色。
「你說什麼？大哥！要教訓他一下才行！」
「說得對！弟弟喲！」
兩兄弟或許潛意識當中有著某種默契，兩個人揮起砂鍋大的拳頭，在同一時間向皇太一的臉轟去。
「小心！」
已經回過神來的女孩子心中一沉，大聲叫道。
「呼……」
皇太一的雙手同時在空氣中畫出了近似扇形的形狀，輕飄飄地擋在了兄弟二人的拳頭之前，五指直豎雖然是手刀的動作，但是他用出來的時候，卻有一種僧人合掌敬佛的*氣勢。
都是唬人的，其實就是模仿某個世紀末病人的動作。
人高馬大的兩兄弟像傻了一樣定在原地，拳頭抵在皇太一的手掌邊緣，一動不動。
「走吧。」
司命大大咧咧地跳上了皇太一的肩膀。
「我會取來的，等我。」
皇太一從女孩子身邊路過的時候，向著她和藹地笑了笑，沒有停留，直接出了大門。
咚——
「疼！」
大門太矮，司命的頭被撞到，疼得大叫。
現在停下來的話就非常丟人，所以皇太一反而加快了腳步。
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一個敢追出去看一眼。
「啊……」
「大哥……」
仿佛石化了兄弟二人這時候才回過神來，他們的身體剛剛一動，身上穿著的皮甲卻砰地一聲炸成了無數碎塊。
「我……我還活著喔……剛才那個……那個是……」
「是……是的啊……大哥……啊啊啊！」
兩兄弟中的大哥摸出錢袋看也不看就甩給了老闆，二人夾著尾巴連滾帶爬地逃出了酒店。
「那是修行拳法多年的武僧製造出的『氣』吧，聽說能夠穿透一切，就算穿著重甲也不可能防得住。」
「是啊，那兩個白痴也明白，剛才那個人如果想要動手，現在碎了的就不是身上的皮甲，而是肚子裡的五臟六腑了。」
「竟然這麼強的？」
眾人議論的事情轉移到了司命和皇太一的身上，在場也有人認識他們，於是不靠譜的傳言開始越滾越大。
「那兩個人是誰呀？」
呆呆地望著二人離去的方向，女孩子仿佛在自言自語地問道。
「是路過的正義的夥伴喔。」
酒店老闆笑了笑，開始調製飲料。
「正義的……什麼？」
女孩子似乎完全不懂老闆的意思。
「只有腦子不大好使的人才會一根筋的變成正義的夥伴，在過去，有好多這樣的人……這一杯是爺爺請你的。」
老闆將調製好的冰涼果汁遞給了女孩子，向著門外的夜空望了一眼。
雖然黑暗，但似乎還有幾點星光能夠給人指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