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6
no.36
上午,九點。
蘇答起得有些遲,沒來得及吃早飯,收拾一通立即動身出門。
畫展進行到第四日,經紀公司有個關於她後續工作安排的會議,要她親自到場參與。
助理本想來接,礙於住的小區有些距離,蘇答懶得讓她一大早折騰,便拒絕了。
走出電梯,她找到自己的停車位,卻見側邊不知何時停了輛車,將出去的路徹底擋住。
蘇答拿著鑰匙繞車尾看了又看,左右張望,地下車庫裡靜悄悄沒什麼人。
誰家的車停成這樣?
她正頭痛,一輛車緩緩開到她身旁停下。
顏色低調,車頭標誌可一點都不低調。
車窗降下來,露出駕駛座里賀原的臉。
他問:「去哪?
我送你。」
第一反應想拒絕,蘇答動了動唇,卻沒出聲。
她的車被卡得死死的,聯繫物業管理,也不知道車主在不在,什麼時候才能挪開。
賀原不急也不催促,語氣平靜:「上來。」
蘇答思忖兩秒,不想像傻子一樣站在原地糾結,將鑰匙一收,拉開車門坐進去。
車緩緩往車庫出口開。
蘇答系好安全帶,賀原沉穩地握著方向盤,駛出小區門口,在路過便利店的時候放慢速度。
「怎麼?」
她微微抬眼。
賀原問:「吃早飯了沒?」
一頓,她抿了下唇,隨意道:「等會再吃。」
這話是變相承認沒吃早飯。
賀原並未多說,在路邊找了個位置停下,「等我一會。」
言畢開門下車。
蘇答猜到他要去幹什麼,想叫住他,沒來得及。
透過車窗看,他走進便利店,沒多久,拿著一杯豆漿和一袋早餐出來。
賀原坐回車內,將豆沙包塞到她手中,豆漿則放到座位中間的置物處,「有點燙,先吃豆沙包。」
三個,又大又圓。
蘇答看了看塑膠袋裡的豆沙包,沒做聲。
他重新轉動方向盤,不急不緩地問:「你去哪?」
這都出了小區才想起來問,讓她上車的時候都沒考慮順不順路。
蘇答心裡暗暗腹誹,報出經紀公司的地址。
賀原嗯了聲,沒多說。
像是根本沒有不順路這個概念。
他開得平穩,不到半個小時,在寫字樓前停下。
蘇答吃了一個半豆沙包,剩下的拿在手裡。
賀原提醒:「帶上豆漿。」
一隻手已經摸上開關,蘇答動作稍頓,什麼都沒說,解開安全帶,另一隻手拿上豆漿。
賀原的車停在路邊。
蘇答走進寫字樓一層,進電梯時還看見那道車影。
門緩緩關上,她拿起豆漿喝了兩口,已經有些涼了。
電梯快到經紀公司那一層時,她忽然想起來,她好像忘了問賀原有沒有吃早飯。
從公司回去以後,卡住車尾的那輛車不見了。
蘇答和物業反映了一下情況,希望他們提醒其他業主規範停車,不要給別人造成不便,這件事翻篇。
之後幾天,她沒有出門,再沒碰上賀原。
他卻開始讓人送早餐來。
初時還以為是送錯了,送餐員全副武裝,手裡拿著大大的保溫餐盒,確認沒錯:「賀先生訂的餐,小票在這,您看看。」
聽到賀字,蘇答這才瞭然。
送餐小哥一走,她立刻發消息給賀原:「?
」。
兩個問號道盡一切。
賀原回復得很快:「怎麼了,不好吃?
」。
跟好吃不好吃沒關係,蘇答道:「別送了。
」。
這一句發出去,他就沒再回復。
第二天早餐還是準時到達。
此後,每天早上九點,門鈴聲必定響起。
有一兩回,蘇答做完瑜伽,剛準備自己下廚弄早飯,外賣就到了。
一天天還都是不同的東西,但豆漿和牛奶必備。
豆漿是現磨的,牛奶是草場鮮擠,送到她手裡時杯身都是熱騰騰的。
此外還有各類麵包,有時是中式餐點,鹹的甜的,湯湯水水都有。
賀原沒給她打電話,消息也沒有一條,蘇答已經找過他,不想再主動和他聯繫,於是按捺了下來。
送來的早餐精緻又可口,送餐小哥只負責送到,她拒收不了,扔了吧,實在浪費。
就這麼吃了好久,直至畫展最後一天,蘇答終於在場館見到賀原。
上午他讓人送來了慶祝圓滿結束的花籃,傍晚黃可靈告訴她:「賀先生又來了。」
第一天和最後一天,還都是馬上閉館的時候,慣會挑時間。
蘇答拎著裙擺從休息室出去,賀原站在上次那個地方,看著同一幅畫。
本來想說早餐的事,想問他天天讓人送早餐幾個意思。
賀原回過頭來,薄黃的午後光線從斜方窗口照進來,她猝不及防和他對上眼,愣了一剎。
那些瑣事,突然間又不想問了。
蘇答走到他身邊,賀原看向面前的畫,問她:「介紹一下?」
她答非所問:「你怎麼這麼悠閒。」
賀氏不需要他操心麼?
以前天天忙得難見人,現在倒是越來越有空,看畫還看兩遍。
「這是你什麼時候畫的?」
賀原不在意她的嗆聲,對這幅畫確實有幾分感興趣。
藍,又不是徹底的藍,青,白,黃,還有隱藏在天際的橙,一眼看去乾淨無瑕的海浪,其實潛藏著許多色彩。
「在利加爾海。」
蘇答似是不耐,但還是答了,「去採風的時候在海灘邊坐了一會,那時候畫的。」
賀原低低嗯了聲。
畫展最後一天,在這快要閉館的傍晚,他們忽然欣賞起畫來。
蘇答陪他走了一會,看了好幾幅畫,創作者本人給他講解,比任何解說都要到位。
氣氛難得和平,看了半晌,蘇答手機忽然響起。
來電是黃可靈,大概是後台有什麼事找她。
賀原瞥見,趁勢開口:「說了這麼久,介不介意我去休息室討杯水喝?」
要說介意他就不去了麼,她看未必。
不想跟他糾結這種小事,蘇答瞥他一眼,沒說行也沒說不行,轉身朝後台方向走。
賀原跟在她身後。
一進休息室,一眼看去又多了幾個花籃。
本來就不大的空間,這下更是顯得有些擠。
開展那天,好多人送來花籃,當時沒送的今天閉展也都送了,賀原就是一個。
只是蘇答記得自己出去的時候,還沒有左右這六個。
正疑惑,黃可靈拿著一張綁了綢帶的淡紫色賀卡給她,「剛剛送來的。」
蘇答接過一看,祝福的幾句話下,落款寫著唐裕兩個字。
「唐裕?」
賀原站在她身後,眼眸一低,看了個清清楚楚。
蘇答聞聲回頭朝他看了一眼,沒說什麼,將賀卡合起。
唐裕肯定不會時時關注她,估計是後知後覺看網上新聞得知她辦畫展,於是送了花籃來。
腳下提步,她剛想過去坐下,手腕驀地被拉住。
蘇答被拽得回頭,迎上賀原的視線,一陣莫名,「幹嘛?」
那張臉上表情低沉,比起剛才,眼神凝了不少。
「離唐裕遠點。
他不是什麼好人。」
蘇答最討厭這種命令的語氣,再者,她認識唐裕又是因為什麼?
他不記得了,她可記得清清楚楚。
唇角輕勾,她帶點不虞:「他不是你就是?」
賀原聽她針對的話,眉頭微擰,「你和他怎麼突然走得這麼近?」
沒有交情,不會特意讓人送花籃來。
哪麼近?
蘇答很想問他,有多麼近?
唐裕送花籃來,她自己都意外。
他莫名其妙地就開始教育她。
他有什麼資格質問?
賀原不說還好,一說,又勾起蘇答對從前那些破事的記憶。
手腕被他灼熱的掌心握住,和她心底的火氣一樣燙。
她嗤笑:「我和他怎麼認識的,你難道不知道?」
眼裡有濃重的墨色翻湧而過,賀原喉頭動了動,卻沒說話。
他沒什麼好說的,也說不出口。
當初在飯桌上,唐裕要和他打賭,拿她做籌碼,他答應了,這是事實。
先前在外看畫的好氣氛一掃而空,蘇答眼裡閃過一絲嘲諷,掙開他的桎梏,看也不看囑咐黃可靈:「給他倒杯水,喝完送他出去。」
言畢,甩開他,逕自走進衛生間。
畫展結束當天,蘇答和賀原鬧了個不歡而散,最後是坐黃可靈的車回去的。
第二日開始,送早餐的沒再來,蘇答自己下廚,照樣吃得飽足。
休息了幾天,黃可靈通知她,北城博物館和美術協會展開文創合作。
包括她在內,協會推薦了一批年輕畫家,參與這次設計。
蘇答當然應下。
發布酒會在周末舉行,出席穿的服裝交給助理準備。
蘇答照舊窩在家不出門,除了畫畫,偶爾烤烤點心打發時間。
只是不小心夜裡受涼,周四一醒,整個人被重感冒侵襲得頭重腳輕,呼吸也塞住了。
蘇答喝了一整天熱水,情況沒有好轉,頭越來越沉。
實在沒辦法,她裹上秋款風衣,穿得比平時厚,去小區外的藥店買感冒藥。
買完藥回來,電梯從地下車庫上來,門一開,蘇答混沌的大腦卡頓了兩秒,後知後覺才認出電梯裡的賀原。
她難受死了,顧不上那麼多,垂頭進去,只想快點回家吃藥躺下。
電梯裡無比安靜,她的呼吸聲分外明顯。
賀原第一眼就看出她臉色不對,那張臉無精打采,平時是白得能掐出水的透潤,這會子只剩慘白的勁。
再一看她手裡拎的一袋子藥,什麼都不用猜了。
「病了?」
到底還是他先開口。
蘇答病得難受,不想答話。
電梯到達十七樓,門一開,她往外走,一提步就被拉回來。
蘇答被扯到他面前,掙扎的力氣都沒了,「你幹嘛……」
賀原一手箍著她的腰,另一隻手摸上她的額頭。
有些燙。
眉頭蹙起,他什麼都沒說,用力摁下關門鍵。
蘇答滯頓著,眼見電梯閉合,還沒來得及反應,轉瞬就到了十八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