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番外2
燙到的那隻手握著蘇答，賀原用另外一隻手抱起賀臻，放到自己腿上。
「爸爸沒事。」
大伯母反應及時，回過神招呼傭人：「快點快點，給賀原拿藥膏來，趕緊上藥。」
小姑姑也問：「用不用喊醫生來看看？」
一家人此時目光齊刷刷聚集過來，賀原還是那般淡定，婉拒道：「不用了，一點小問題。」
蘇答可不覺得是小問題，他手背上燙出了七八個紅點，有幾個連在一起，看得她眉頭緊皺，心疼得要命。
傭人匆忙拿來藥膏，蘇答二話不說接過，細細給他擦藥，再用白色的紗布纏了兩圈包起。
賀原連紗布都不想纏，要不是蘇答堅持，估計就那麼隨意處理了。
一番手忙腳亂，老爺子發話：「好了，都坐下，亂糟糟像什麼樣子。」
藺陽的狗被傭人牽下去，大姑姑一臉歉然，向賀原夫婦道歉，又道：「我說不帶來，他說什麼狗沒人照顧，非要我一起帶上，真是。」
賀原示意無事。
蘇答的手放在賀原腿上，他燙傷的那隻手搭在她掌中，她時不時朝他包起的手背看一眼，很是擔心。
而回到座上的駱菁姿態僵硬，像是不安，頻頻朝這邊看。
蘇答看出她臉上那抹說不清的複雜情緒，卻沒給予半點回應。
以往蘇答對駱菁雖不親近，但也沒怠慢過她，給足了尊重。
這會兒，水潑下來，兩個人遭殃，駱菁卻直奔賀騏而去，絲毫沒將賀原放在眼裡，徹底惹惱了蘇答。
十月懷胎，從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賀原是她的兒子！
她教養過賀騏有感情，蘇答可以理解，但賀原又做錯了什麼？
生而不養，養而不教，他們夫妻把他帶到這個世上，卻沒有對他盡到半點父母該盡的責任。
就連賀臻一個小娃娃都看得出來，駱菁偏疼賀騏。
平心而論，賀原跟他們不親近，可從來沒有虧待過他們。
賀氏蒸蒸日上，每年的盈利，一年比一年攀升，他花了多少心血？
他為公司焦頭爛額，忙得腳不沾地，有時連飯都顧不上吃，蘇答全部看在眼裡。
每年集團分紅，從沒少過他們的，除此之外，賀原在錢上也從來沒跟他們計較過。
不求有感情，至少把他當個活人看總行吧？
賀騏弄濕褲腳，她緊張得不行，賀原燙傷手背，她連看都看不到。
過分到這個地步，若不是老爺子在，蘇答差點就忍不住甩臉色給駱菁看。
廳里的家庭茶話會沒有進行太久，不一會，隨著老爺子起身便各自散了。
男人都被叫進書房，剩下幾個妯娌和小姑子們換了間屋子休息，邊吃茶點邊聊女人間的話題。
廚房裡的事，不需要家裡這些女眷操心，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婦，幫不上忙不說，能把鍋都炸了。
蘇答倒是會做飯，但這樣的場合沒有讓她來動手的道理。
她在旁陪坐，聽幾個長輩說話閒聊，不怎麼插嘴。
駱菁看著她欲言又止，像是想說什麼，蘇答直接屏蔽了駱菁的眼波，當做沒看到。
時間不早。
午飯開席，圓桌邊依次坐滿。
賀臻被在賀原和蘇答中間，放了張兒童餐椅，她要吃什麼蘇答給她夾。
駱菁的座位在蘇答右手邊，期間幾次和蘇答說話，或是說魚湯不錯讓她給賀臻盛一些，或是問她要不要嘗嘗哪道菜。
蘇答態度淡淡，不是推說賀臻不喜歡，就是藉口自己最近不能吃，敷衍了事。
飯畢，賀臻被小姑姑帶去玩。
賀臻嘴甜，一口一個姑奶奶，叫得別提有多親，只把人哄得合不上嘴。
駱菁和丈夫沒話說，四處轉了轉，正對著綠油油的院子嘆氣，傭人從廊下經過，手裡端著一壺茶和幾碟點心。
駱菁聞到一股熟悉的茶香味，叫住她，「誰叫的茶？」
傭人說是賀騏。
駱菁一聽，讓傭人給她，「我來吧，你去忙。」
她接過木雕花托盤，到傭人說的茶室，一進去，屋裡卻不止賀騏一人。
他父母也在。
瞧見駱菁，說說笑笑的聲音停住。
賀騏叫了聲：「嬸嬸。」
賀騏的母親隨即也揚起笑招呼，「怎麼你端來了，這種事讓她們做不就好。」
駱菁斂好微愣的神色，笑說：「沒事。」
放下托盤，賀騏讓她坐下。
她在這，他們一家三口說的自不如先前隨意。
駱菁和大哥大嫂關係是不錯，可畢竟不是一家人，像個不合時宜擠進來的外物，始終有些彆扭。
沒聊多久她就坐不住，駱菁找了個由頭起身告辭，賀騏稍作挽留，見她執意要走，便沒堅持。
從茶室出來，駱菁臉上的笑容霎時消散。
在廊下漫步一會，迎面又見小姑子抱著賀臻走來。
駱菁眼一亮，面上立刻恢復笑容：「臻臻去哪呀？」
賀臻瞥她一眼，沒說話。
還是小姑子說：「我帶她去騎車。」
賀臻喜歡運動，騎自行車也是她的一大愛好。
老宅院子裡有一片寬闊的草坪，正好方便她撒歡玩。
駱菁道：「去騎車？
今天風這麼大，臻臻不怕冷？」
「我不怕。」
賀臻小聲說，嘴角撇了撇，「我喜歡騎車。」
駱菁聞言馬上道：「那奶奶也去好不好，奶奶陪臻臻一起騎車。」
賀臻看她一眼，扭開臉不說話。
駱菁臉色微僵，走近幾步，伸手試圖抱她：「臻臻怎麼了？
來，奶奶抱你。」
她伸出的手還沒碰到賀臻，賀臻一扭身子，躲開她的觸碰。
這下不止駱菁臉色難看，她小姑子也面露尷尬。
拿著賀臻的兒童水杯走來的蘇答正巧看見，頓了一瞬，走過來，把賀臻接到自己懷裡：「這麼大了還讓姑奶奶一直抱你，姑奶奶累了，到媽媽這來。」
賀臻倚進蘇答懷裡，摟住她的脖子，興高采烈：「媽媽，我們去騎車！」
「好。」
蘇答把水杯給她，輕笑。
賀臻沒忘記身邊的人，扭身道：「姑奶奶也去。」
賀原他小姑姑被點名，笑得眉眼彎彎，「好，好，姑奶奶也去。」
仿佛局外人一般的駱菁面色僵硬，蘇答沖她淡淡頷首，什麼話都沒說，抱著賀臻和小姑姑一起走開。
嘴角輕輕抽了抽，駱菁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一時間忽然覺得胸口發悶。
然而那三人頭也不回，根本沒有停下看她一眼。
她們有說有笑，賀臻稚嫩的童聲，隔了好遠還傳回來，清脆嬌憨。
駱菁在原地站了好久，失魂落魄地，忽然不知道該去哪裡。
在老宅吃完晚飯，回到自己的宅子，已經不早。
先給賀臻洗完澡夫妻倆才洗漱。
蘇答很小心地盯著，沒讓賀原的手碰水，當然也制止了他在浴室胡鬧的行為。
入睡前躺在床上，蘇答那頭長髮被賀原吹乾，鋪散在枕上。
她倚在他懷裡，比平時更緊地抱著他的腰。
「賀原。」
她什麼都沒說，只是叫了他一聲，他就已經知道她想說什麼。
「沒事。」
大掌在她背後輕撫，將她的睡衣摸得有些皺。
蘇答想說什麼，又覺得沒必要。
他這麼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這時候再來安慰開解，好像沒什麼意義。
把多餘的話咽回去，蘇答越發抱緊了他。
這一覺睡得很沉。
大年三十早上的飯輪到蘇答自己動手。
比起阿姨，她的手藝要差許多，賀原和賀臻卻很捧場，一人吃了一大碗粥，小菜也掃蕩得乾乾淨淨。
中午一桌席面，晚上一桌席面，都是請大廚做的，因家裡只有三個人，菜量訂的不多。
晚上比中午多一項——餃子。
麵皮阿姨已經擀好放在冰箱裡，餃子餡是蘇答和的，賀原這幾年每年都會陪她一起親手包餃子。
頭兩年賀臻還小，只能放在搖籃車裡看，去年會走路會跑以後，沒少禍害麵粉。
時間差不多，蘇答把餃子皮和餡搬上桌，早就自告奮勇要包大餃子的賀臻卻不見蹤影。
蘇答回頭朝客廳喊了一聲，未聽回應，賀原道：「我去看看。」
賀臻在房間裡，兩條小短腿盤起來，藕節似得，手裡擺弄著什麼。
「臻臻。」
聽見賀原叫她，賀臻手腳並用站起身，「我來了。」
小丫頭撲到腿邊，賀原抱起她，「在做什麼？」
注意到她兩手背在身後，賀原眉頭挑了挑。
賀臻朝他一笑，把藏著的東西拿出來，差點懟到他臉上。
「送給你，爸爸。」
一個紅繩編成的……結？
賀原努力辨認了幾秒，看著一個個鏤空的網格，實在不知道這是什麼。
「你編的？」
賀臻重重點頭，「是姑奶奶教我的，如意結。」
她一字一句咬重發音，「要送給最喜歡的人，祝他新年順利！」
賀原略感詫異：「最喜歡的人？」
那不是該給她媽麼。
賀臻點頭，鄭重其事地把如意結塞到他手掌里。
賀原問：「給我？」
「對呀。」
「怎麼不給媽媽？」
賀臻臉上浮起糾結，手揪著他的衣領，小聲說：「今天先最喜歡你。」
她湊到賀原耳邊，囑咐，「不要告訴媽媽哦。」
她說著，拿起他燙傷的那隻手，對著包著紗布的地方，呼呼吹了兩下，隨後高興地說：「吹走啦，馬上就不疼了。」
她一向和蘇答最要好，突然把他排在第一，還送他親手做的「如意結」，估計是因為看他燙傷了心疼。
賀原心裡一軟，半晌無言，親了親她的臉頰。
一家三口在寬闊的餐廳集合，包出的餃子東倒西歪。
賀臻包了幾個，催促蘇答：「媽媽，硬幣，硬幣。」
蘇答把洗乾淨的一兜一元硬幣拿來，「每個只能放一個哦。」
賀臻點點頭。
確實只放了一個硬幣，但每個餃子她都放。
餃子皮撐得又圓又大，賀臻一臉認真，將邊緣捏得緊緊的，包完，肉嘟嘟的手指著餃子的大肚，叮囑賀原：「爸爸，我把最好看的硬幣放在這個裡面啦，你等下要把它找出來吃掉。」
硬幣都長一個樣，哪有什麼好看不好看。
再者鍋里煮一遍，誰還認得出哪個餃子是哪個。
但賀原一本正經點頭：「好。」
餃子皮全部包完，肉餡正好沒剩。
蘇答把餃子放進鍋里煮，窗外天已經黑了。
黃可靈和組裡其他同事發來消息祝她新年快樂，她一一回復，接著佟貝貝就打來視頻電話。
佟貝貝在家，年三十這天，帶了男朋友回家吃飯。
她家人不少，熱熱鬧鬧的，她找了個清靜的地方和蘇答聊天，還給蘇答看廚房裡的菜色。
鏡頭一轉，出現佟貝貝媽媽的臉，蘇答讀書時常去她家玩，隔著屏幕給阿姨拜年。
隨後裴頌也打來視頻電話，一開口抱怨：「你怎麼這麼忙，打了三個給你都沒人接。」
蘇答解釋說剛剛在和佟貝貝聊，賀原聽見裴頌的聲音，警覺地跟什麼似得，立刻抬頭。
他走到蘇答身邊，也不說話，安靜地找存在感。
裴頌以拳抵唇咳嗽一聲，把鏡頭轉了個方向。
袁老太太慈祥的臉上滿是笑容，「離離呀，吃年夜飯了嗎？」
蘇答叫了聲袁奶奶，說還沒，「在煮餃子，等會就吃。」
老人家笑吟吟連說幾聲好，她特意來關心蘇答，蘇答用肩膀碰旁邊的賀原，後者斂了神色，微微地笑，一改對裴頌的不善，「袁奶奶。」
「哎哎，小賀啊。」
老人家很是喜歡他，「正月來我這玩哪，帶上臻臻一起，我可想她了。」
袁老太太對蘇答好，蘇答對她也親近，賀原很給面子，陪著說了一會話。
蘇答又把賀臻叫來，老太太笑得更加睜不開眼。
和老人家聊完，賀原忽地接到電話，蘇答瞥見來電，是駱菁。
他就在廚房裡接的，沒說幾句，總共加起來不到十個字就掛了。
蘇答問他：「怎麼了？」
「沒什麼。」
賀原態度冷淡，「問我們去不去吃飯，我拒絕了。」
蘇答想起他燙傷手的事，表情剛一變，賀原拍了拍她的背，「餃子要煮破了。」
他走到鍋邊，拿起蓋，加了一碗水。
蘇答過去，「你沒事吧？」
「我有什麼事？」
賀原挑眉。
蘇答知道他不在意，但還是免不了擔心他會因為父母的事受影響。
賀原攬住她的腰，忽地眨了眨左眼，一笑：「臻臻剛才給我編了個如意結。
說是給最喜歡的人。」
蘇答愣了下，就聽他道：「你也不用氣餒，明年繼續努力，爭取奪過我的寶座。」
語氣里滿是炫耀。
蘇答失笑，在他腰上掐了一把，那些多餘的悵然心思瞬間一掃而空。
鍋撲騰冒熱氣，兩人回過神，慌忙照顧餃子。
賀臻在客廳里玩竹蜻蜓，她三歲生日時賀原親手給她削的，是她眾多生日禮物中的一個。
竹蜻蜓朝餐廳飛來，賀臻也撒開腿往這邊跑。
「小心點，別摔跤了。」
蘇答不得不叮囑，「快去洗手，馬上吃飯了。」
賀臻朗聲說好，抓著她的竹蜻蜓跑開。
蘇答看著她的背影搖頭輕笑，一轉頭，見賀原正看著她。
「看我幹什麼？」
賀原只笑不說話，旋即低下頭，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暖意融融，飯菜香氣飄滿一室。
過去的坎坷心酸，所有不好都已經是過去式。
他們有了屬於自己的家，無論外界如何，在這個避風港灣，足夠治癒他和她所有創傷。
窗外，燈火璀璨。
又是一年新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