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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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

  小精靈

  三月二十日,星期天

  從前,有一位男孩,他約莫十四歲。

  他身體瘦長,有一頭淡黃色的頭髮。

  這男孩沒多大能耐。

  他最大的樂趣,就是吃飯和睡覺。

  再有就是他最愛幹些調皮搗蛋的事兒。

  那是一個星期天,男孩的父母親正準備上教堂。

  男孩穿著襯衫,坐在桌子邊上,心想,今天可真是幸運,父母親都出去了,個把小時裡他可以自得其樂了。

  「好極了!現在我可以取下爸爸的槍,隨便放上一槍,也沒有任何人會來干擾了。」

  他自言自語道。

  但他的爸爸似乎猜著了他的心思,因為他的腳剛踏上門檻,正準備往外邁,卻突然停頓了下來,並轉過身子,對男孩說:「既然你不跟你媽和我一起上教堂,」他說,「你起碼應該在家裡念念聖訓吧。

  你可以應承我這事嗎?」

  「好啊,要做到這個還不是小菜一碟啊。」

  男孩說。

  當然,他心裡想的是,我隨便讀一讀就好啦。

  男孩覺得他從來沒有看見過媽媽走得這麼飛快,眨眼之間,她已經來到了壁爐旁的書架,取出路德注的《聖經》,將它放到窗前的桌子上,還將他當天要念的聖訓打開。

  她還將《新約》打開,放到《聖經》注釋的旁邊。

  最後,她拉過大扶手椅,靠在桌子旁。

  大扶手椅是她在去年的教區拍賣會上買到的。

  依照家裡的規定,平日裡除了爸爸,別的人不可以動它。

  男孩坐在椅子上,心想,媽媽讓自己如此忙碌,何苦呢,因為讀上一頁聖言他都嫌多。

  但是現在,他再一次感覺到他的爸爸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走近男孩,用嚴肅的口吻說:「現在,你給我記住了,你要仔仔細細地讀!因為,我們上完教堂回到家時,我要從頭到尾考你。

  要是你記不住哪一頁內容的話,我是不會讓你好過的。」

  「這訓言有十四頁半長呢,」媽媽說,有些過甚其詞的意思,「你要想通過考查的話,現在就得坐下來開始讀了。」

  說完這些,他們就離開了家門。

  男孩站在門口,目送著他們離去,感覺自己似乎落入了一個圈套。

  他心想:「他們可好,興興頭頭地走了,我想,他們一定在為想出了這麼一個好主意而得意吧。

  他們走了,我卻被留在了這裡,要求從頭到尾要老老實實地啃聖訓。」

  不過他爸媽卻不是得意揚揚地走了的。

  恰恰相反,他們兩人都憂心忡忡。

  他們過去是貧苦的農民,他們擁有的土地不會大過一塊花園。

  當他們最初搬遷到這裡來的時候,這一塊地只養得起一隻豬和幾隻雞;不過他們是相當勤快和能幹的人,如今也養起牛群和鵝群了。

  對於他們來說,一切都變得越來越好了。

  在這個美麗的清晨,他們本應心滿意足、開開心心地上教堂的,如果沒有這麼個兒子讓他們牽腸掛肚的話。

  爸爸抱怨說,他又笨拙又懶惰,一點兒也不在乎在學校里能學到些什麼,真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甚至連叫他去放鵝也不能令人放心。

  他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媽媽無法否認,不過她最憂心的還是他的野性難馴和不學好:他對動物很殘忍,對人也滿懷不敬。

  「主啊,請讓他的鐵石心腸變得柔軟,讓他的性情變得更柔善吧!」

  媽媽喃喃地祈禱,「不然的話,他將給他自己,也給我們,帶來不幸。」

  男孩呆呆地站了很長一段時間,心裡在翻來覆去地想,要不要讀聖訓呢。

  末了,他打定主意,這一次還是乖乖地聽父母的話為好。

  於是,他坐到了大扶手椅上,開始讀了起來。

  他嘰嘰咕咕地小聲念了一陣子,聲音迷迷頓頓、含含糊糊,對他本人似乎產生了催眠效果,他不知不覺間搖頭打起了盹兒。

  外面的世界已經是春意盎然,美不勝收!日曆才翻到三月二十日,然而男孩家所在的南斯蓋納省西溫曼霍格教區,早已經是春光燦爛了。

  雖然不是遍野皆綠,但也是樹木到處含苞吐蕊,生機勃勃。

  溝渠里已經冰消雪融,到處流水淙淙,渠邊的款冬花正在盛開。

  長在石縫間的各種野草泛著棕色的光芒。

  遠處的山毛櫸樹似乎每一秒鐘都在膨脹,變得越來越厚實茂密。

  天空是如此的高遠,如此的湛藍。

  男孩家的門半開著,外面的雲雀婉轉啼鳴,其啼叫聲在房間裡清晰可聞。

  母雞和鵝群在院子裡拍打著翅膀。

  牛棚里的奶牛,已經嗅到了春天來臨的氣息,時不時低低地發出哞哞的叫聲,表達著它們欣然的禮讚之意。

  男孩一邊念著聖訓,一邊忍不住打盹兒,他拼命地想和襲上身來的睡魔做鬥爭。

  「不行!我可不想睡著了,」他想,「要這樣的話,整個上午我都會念不完聖訓的。」

  然而,不知怎的,他還是呼呼地睡著了。

  他不清楚自己是睡了一小會兒呢,還是睡了大半天。

  不過,他被身後傳來悉悉率率的響聲吵醒了。

  在屋裡的窗台上,放了一面小鏡子,鏡面正對著他。

  往鏡子裡看去,整間屋子有什麼動靜,都可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男孩抬起頭,正好是往鏡子裡看去。

  這時候,他看到媽媽的衣箱蓋子已經給打開了。

  他媽媽這個橡木衣箱又大又沉,四面用鐵皮包著,除她自己外,她不許別人輕易打開它。

  衣箱裡珍藏著她從母親手裡繼承下來的東西,以及她十分珍愛的寶物。

  箱裡有幾件舊時農家婦女穿的裙裝,是用紅色粗布呢做的,短短的緊身胸衣和有褶襉的襯杉,還有一枚綴著小珠子的胸針。

  箱子裡還有漿得硬硬的白色亞麻布做的頭飾,沉甸甸的銀質飾片和銀鏈兒。

  現在,村里人已經不再時興穿戴這些衣物了,他媽媽也有好幾次想丟棄這些雜物。

  但她卻又多少有點硬不起心腸這樣做。

  現在,男孩透過鏡子看得一清二楚,衣箱的蓋子給打開了。

  他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事,媽媽在離開前,明明是將箱蓋蓋好的。

  只有他一個人待在家裡,她是絕不會讓她心愛的衣箱的蓋子敞開的。

  此時他的情緒有點低落,又有點害怕。

  他生怕有小偷潛進這間屋子。

  他一動也不敢動,死死地坐在那兒,眼睛緊緊地盯著那面鏡子。

  他坐在那兒,等著小偷現身,又想知道那道落在衣箱上的黑色影子是什麼。

  他看來看去,越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過那乍一看去影影綽綽的什麼東西,再看多幾眼後,就變得越來越清晰了。

  他很快看出,那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東西。

  那並不是別的什麼,卻真真切切的竟是一個小精靈,這當兒正蹲踞在衣箱的邊上!

  男孩無疑聽說過關於小精靈的故事,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他們竟然是如此細小的傢伙。

  這一個正蹲踞於衣箱邊上的小精靈,他的身高還沒有一隻手掌寬呢。

  他有一張爬滿了皺紋的蒼老的臉,但臉上沒有一根鬍鬚。

  他穿著一件黑色大衣和一條及膝的短褲,頭上戴著一頂寬邊的黑色帽子。

  他打扮考究又瀟灑,領口和袖口上都綴著白色的花邊,鞋子上打了鞋帶扣,襯衫袖口上裝飾著蝴蝶結。

  他從衣箱裡拿出一件刺繡品,坐在那裡細細地欣賞這老式手工藝品的精良做工,他是如此地專注入迷,根本就沒留意到男孩已經醒過來了。

  男孩有些驚奇地看著這個小精靈,不過,他並沒有感到很驚恐。

  精靈是如此的小,人類是不可能會害怕他的。

  而且,既然小精靈這麼全神貫注於自己的觀賞物當中,睛睛無視於別的事物,耳朵無視於別的聲音,於是男孩想,捉弄捉弄他,例如將他推到箱子裡,然後蓋緊蓋子,或者是別的類似的事,應該會非常有趣。

  不過男孩卻沒有這麼大膽,敢用他的手去觸碰這個小精靈,於是他巡視一遍屋子,想找根東西戳他一下。

  他的目光從沙發移到可摺疊的桌子,從可摺疊的桌子移到壁爐。

  他看了看水壺,看了看靠近壁爐的書架旁的咖啡壺,看了看門口旁邊的水桶,還有從半開的碗櫥門中可看到的勺子、刀叉、碟子和盤子。

  他抬頭看了看他爸爸的槍,那槍掛在牆上的丹麥國王夫婦肖像旁邊。

  隨後他又看了看在窗台上開得正茂盛的天竺葵和倒掛金鐘。

  最後,他看到了掛在窗框上的一隻舊蒼蠅罩。

  他走過去,將它摘了下來拿在手上,隨後跳了起來,沿著衣箱的邊緣扣了下去。

  他自己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竟然會這麼幸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的,但卻已經將小精靈逮住了。

  這可憐的小傢伙頭朝下躺在長長的蒼蠅罩的底部,怎麼也掙脫不出來。

  最初的一陣子,男孩實在想不出該拿他的捕獲物怎麼辦。

  他只是來來回回小心翼翼地揮動著蒼蠅罩,讓小精靈立足不穩,難以爬出來。

  這時小精靈開口說話了,可憐兮兮地苦苦哀求放他走。

  他說自己這麼多年來給他們家帶來了多少好運氣,他理應得到更周到的待遇。

  要是男孩能放了他,他會送他一枚古錢幣、一把銀勺子,或者是一枚像他爸爸的銀表的底盤那麼大的金幣。

  男孩並不認為這是一筆大交易,但奇妙的是,自從小精靈成了他的囊中物,他可以任意處置後,他卻反倒有些害怕了。

  他感覺自己是在和離奇古怪的東西打交道,這個東西不屬於他的世界。

  他自己倒想放掉這個可怕的傢伙算了。

  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他馬上就同意了這筆交易,於是他不再搖晃蒼蠅罩,好讓那小精靈爬出來。

  然而,就在小精靈剛要爬出罩子的當兒,男孩突然又想到,這筆生意本應該做得更大,他應該得到更大一筆的財產,和更多的好處。

  他起碼要開出這個條件:要小精靈為他施展魔術,讓訓言變入他的腦海里去。

  「真要就這麼放了他的話,我可真是愚蠢啊!」

  這樣想了想,他突然猛烈地搖晃起罩子來,小精靈一下立腳不穩,又跌進了罩子裡。

  然而男孩突然間感覺臉上挨了一記火辣辣的生疼的耳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腦袋似乎震成許多塊碎片了。

  他的腦袋瓜子一下子撞到一面牆上,跟著又撞到另一面。

  最後,他倒在了地上,完全不省人事。

  當他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屋子裡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哪裡還看得到小精靈的蹤影!媽媽的衣箱蓋子已經合上了,蒼蠅罩仍舊掛在窗框原來的位置上。

  要不是他感覺右臉頰熱辣辣的生疼,他怎麼也不會相信事情真的發生過,更像是做了一個夢。

  「不管怎麼說,爸爸媽媽一定會認為沒發生過任何事情的,」他想,「反正他們也不會因為發生了小精靈的事,而給我打折扣,讓我少讀幾頁訓言的。

  我最好還是坐下來老老實實念訓言吧。」

  然而,當他朝桌子走去時,他卻發現了非同尋常的變化。

  房子明明不可能變大的,但是他為什麼要平常多走了好幾步,才走到桌子那兒?

  那椅子又怎麼啦?

  它看起來並不比先前大,但他現在卻首先要爬到椅腳的橫木上,然後向上攀緣,才可以坐到座位上。

  桌子也是這樣,他要是不爬上椅子的扶手,就看不到桌面。

  「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男孩百思不解地叫了起來,「敢情是小精靈對扶手椅、桌子和這個房子都施了法術。」

  那本聖訓集還躺在桌上,情形和早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動。

  但很顯然它也變得古怪起來了,因為他不站到書上去的話,就看不到一個字。

  他坐下來讀了幾行字,隨後無意中抬頭往上望,便看到了那面鏡子,這時他突然大叫起來:「看!那裡還有另外一個人!」

  在鏡子裡,他看到一個明顯是很小、很小的小人兒,他的頭上戴著一頂兜帽,腿上穿著一條皮褲。

  「哎呀,那傢伙穿得跟我一模一樣啊!」

  男孩脫口而出,在驚慌失措之下,他不由得緊緊握住了自己的兩隻手。

  很快,他看到鏡子中的小人兒也做著同樣的事情。

  看到這樣,他馬上拉了拉自己的頭髮,捏了捏自己的手臂,並猛地轉了一個身,鏡子中的那個小人兒也立即跟著他做著同樣的事情。

  男孩圍著鏡子轉了幾回,想要看看是否有小人兒躲藏在鏡子後面,不過,他始終沒有發現有人在那兒。

  恐懼之下,他不由得開始打起了哆嗦。

  現在,他曉得小精靈對他施了法術,而他在鏡子中看到的那個小人兒,其實是他自己。

  大雁

  男孩簡直不能夠相信,他竟然變成了一個小精靈。

  「只不過是做了一個夢而已,或者只不過是我的奇思妙想,」他心裡這樣安慰自己,「只要我再等一會兒,我一準就會變回人的。」

  他站在鏡子面前,閉上了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他睜開了眼睛,期待自己的滑稽模樣能夠消失不見,但卻未能如他所願。

  他的身子還是像剛才一樣的小。

  除此之外,他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還和以前一樣。

  稀薄、淡黃的頭髮,鼻子兩邊長著的幾粒雀斑,皮褲和襪子上打著的一塊塊補丁,都與以前別無二致,唯一的一點不同是:它們都變得越來越小了。

  不,只是靜靜地杵在這兒期待事情會如他深信的那樣變好,是沒有什麼用處的。

  他必須要去試試別的法子。

  他能夠想到的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設法找到小精靈,然後跟他握手言和。

  他跳到地板上,開始東摸摸西搜搜。

  他到椅子和碗櫥的後頭,又到沙發的底下和爐膛里,甚至鑽進幾個老鼠洞看了看,但始終沒有見到小精靈的蹤影。

  他一邊找,一邊哭了起來,他苦苦地懇求,同時許諾他會做他能夠想到的好事。

  他發誓永遠不會再對別人食言,再也不頑皮,再也不在念聖訓時睡著了。

  要是能夠重新變回人,他一定會做一個好人,一個熱心助人和乖乖聽話的孩子。

  然而,不管他怎麼許諾,還是無濟於事,一點用處也沒有。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他記得曾聽媽媽說過,所有的小東西都是將他們的家安在牛棚里的。

  想到這裡,他馬上決定上那兒去,看看是否能找到小精靈。

  幸運的是,房門仍然半開著,不然的話,他是夠不著門閂的,更別提將房門打開了。

  不過現在,他卻可以輕輕鬆鬆地溜出屋子。

  他走到玄關,四處尋找他的木頭鞋子。

  因為在房子裡,他當然是光腳套著襪子四處走來走去的。

  他在心裡嘀咕著,該如何對付這些又大又笨拙的木頭鞋子呢。

  但恰在這時,他在門口的階梯處看到了一對小小的鞋子。

  當他發現小精靈做事是如此心思細密,甚至連木頭鞋子也不放過,也施了魔法變小了時,他比以往任何時候更感到煩惱不安。

  小精靈的意思很明顯,他受折磨的日子還長著呢。

  屋子前的老式厚木板上,有一隻灰色的麻雀在蹦蹦跳跳。

  它剛一望到男孩出現,就大叫起來:「嘰嘰嘰!嘰嘰嘰!快來瞧瞧放鵝男孩尼爾斯!快來瞧瞧大拇指小人兒!快來瞧瞧大拇指小人兒尼爾斯·霍格爾森!」

  一群鵝和雞聞訊,馬上紛紛轉過頭來,盯著男孩看了起來,隨後他們發出了可怕的咯咯咯咯的鬨笑聲。

  「喔喔喔呃」,公雞啼鳴道,「真是活該啊!喔喔喔呃,他曾經扯過我的雞冠!」

  「咯,咯咯嗒,他活該!他活該!」

  母雞們齊聲大叫著附和起來。

  說完這些,他們仍然不停地咯咯咯地對他饒舌。

  鵝群緊緊圍成一圈,將他們的腦袋伸到一起,問道:「是誰對他幹的好事?

  是誰對他幹的好事?」

  然而最叫人驚異的是,男孩竟然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

  他非常吃驚,一動不動地站在門階上,像是在那裡紮下了根似的,凝神靜聽。

  「這一定是因為我變成了一個小精靈,」他尋思,「這大概就是我能夠聽得懂這些鳥啊、家禽啊所說的話的原因。」

  他覺得難以忍受的是母雞們不停地沖他嚷嚷「他活該他活該」的聲音。

  他忍不住向她們扔了一塊石頭,大聲喊道:「閉上你們的臭嘴,你們這些壞傢伙!」

  然而他沒料到的卻是,他再也不是母雞們會懼怕的那類男孩子了。

  雞群向他沖了起來,將他團團圍住,齊聲大叫大嚷:「咯,咯咯,咯咯嗒,你真是活該!咯,咯,咯咯嗒,你真是活該!」

  男孩想要逃脫她們的包圍,但是雞群在他後面追了上來,發出聒噪的尖叫聲,幾乎讓他覺得耳朵被震得失去了聽力。

  要不是這時他家裡的那隻貓剛好走過來,替他解了圍,事實上他是很難衝出雞群的包圍圈的。

  那些雞隻要一看到貓在附近,就會安靜下來,假裝在地上全神貫注地捉蟲子吃。

  男孩趕緊跑到貓身邊,說道:「親愛的貓咪,你一定對這一帶的每一個角落和可藏身的地方了如指掌吧?

  行行好吧,你這隻小貓咪,告訴我哪兒可以找到小精靈。」

  貓並沒有馬上回答他。

  他優哉游哉地坐著,將他的尾巴繞著腳爪結了一個優雅的圓圈,然後才好整以暇地盯著男孩看起來。

  這是一隻碩大的黑貓,胸前有一塊白色的斑點。

  他的毛皮光滑柔軟,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他的兩隻爪子蜷縮著,兩隻暗灰色的眼晴眯縫成了一條線。

  這貓看起來真是溫馴乖巧至極,一點也不惹人討厭。

  「我非常清楚小精靈住在哪裡,」他柔聲細氣地說,「但這並不表示,我會告訴你。」

  「親愛的貓咪,你一定得告訴我小精靈到底住在哪裡!」

  男孩懇求道,「你難道看不出他對我施了法術,讓我變成了什麼樣子?」

  貓稍稍睜開了眼,一股邪惡的綠色光芒在他眼裡閃爍。

  他扭動了一下身體,心滿意足地發出嘰里咕嚕的聲音,才懶洋洋地作答,「你平日裡總是喜歡揪我的尾巴,難道你以為我現在還會幫你嗎?」

  他到底還是開腔了。

  男孩一聽,怒不可遏,完全忘記了他現在是如此弱小,如此的無助。

  「呸!我還會再揪你的尾巴的,還會的!」

  他說,向貓咪跑了過去。

  一瞬間,貓性情大變,男孩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剛才那同一隻貓。

  他渾身上下的每一根毛髮都直豎了起來,他的腰拱成了弓形,四肢伸展了開來,利爪刮刨著地面,尾巴變得又短又粗,兩隻耳朵朝後披伏著,一張嘴噴吐著泡沫,兩隻怒目圓睜,噴射著紅紅的怒焰。

  男孩自然不想聽任自己被區區一隻貓嚇倒,於是他向前邁出一大步。

  此時,貓急急跳起來,撲向男孩,將他摜倒在地,兩隻前爪踏在他胸膛上,血盆大口直撲向他的喉嚨。

  男孩感覺到貓的尖利爪子刺穿了他的背心和襯衫,直透他的肌膚,貓的上尖牙在他的咽喉部位撓動著。

  他大聲地呼喊救命,叫得聲嘶力竭,可是哪有什麼人來呀。

  他深信自己的最後時刻到了。

  隨即他又感覺到貓收縮了尖利的爪子,鬆開了他的喉嚨。

  「算了!」

  他說,「這次就算了。

  看在我女主人的面子上,我現在放你一馬。

  我只是想讓你見識見識,現在咱倆誰更有力量,誰更加厲害。」

  說完這些話,貓就轉身離去了,又恢復到剛才他出現時的那種柔和溫馴的樣子。

  男孩顯得垂頭喪氣,一時間氣得說不出話來,只好急匆匆地跑向牛棚,尋找小精靈的下落。

  牛棚里統共只有三頭奶牛而已。

  可是男孩剛一走進屋,就聽到一陣喧鬧沸騰之聲,好不吵人,簡直讓人誤以為這裡有三十頭奶牛呢。

  「哞,哞,哞,」名叫「五月玫瑰」的奶牛發出了吼叫,「這世界總算有天理,妙極了妙極了。」

  「哞,哞,哞。」

  三頭奶牛一齊吼叫起來。

  每頭奶牛都竭力要吼得比別的奶牛大聲,於是一時之間,男孩幾乎聽不清她們在吼些什麼。

  男孩想要探問小精靈的下落,可是他的聲音完全被奶牛們的震天吼聲蓋住了,根本無法讓人聽清他說什麼。

  她們的怒吼,和以往她們看到男孩放狗進來讓她們安靜聽話時的反應一樣。

  她們的後腿亂踢亂蹦,腦袋向前猛伸猛探,揮動著犄角悍然向前開路。

  「嘿,快來這邊!」

  五月玫瑰吼道,「我要踢你一蹄子,那滋味一準叫你永世難忘哩!」

  「快到我這兒來,」名叫金色百合花的奶牛吼道,「我要讓你嘗嘗被我的牛角甩來甩去的滋味!」

  「來啊,快過來我這邊!你還記得去年夏天你用木頭鞋子揍我的事情吧,我現在要讓你嘗嘗那種滋味!」

  名為星子的奶牛怒罵道。

  「快來我這兒,還記得你曾將馬蜂放進我的耳朵里的事吧,現在是你受報應的時候了!」

  金色百合花咆哮道。

  在三頭奶牛中,五月玫瑰最為年長、最為聰明,而她也最為震怒。

  「嘿,快來這裡!」

  她吼道,「你做了那麼多壞事,我非得要讓你受教訓不可!還記得你抽掉媽媽手中的牛奶桶的事嗎?

  還記得你在媽媽提著牛奶桶走過時,你暗地裡使絆子,讓她摔倒的事吧!多少回了,你氣得她站在這裡為你抹眼淚!」

  男孩很想告訴她們,他現在是如何後悔過去對她們的不仁不義。

  如果她們能告訴他小精靈在哪兒,他將永遠,永遠,永遠不再做壞事。

  然而奶牛們都不聽他說話。

  她們如此大聲地喧嚷,男孩生怕其中有一隻會從牛棚中衝出來。

  他想,還是靜悄悄地逃離牛棚為妙。

  他從牛棚出來,心裡非常沮喪。

  他很清楚,這兒沒有一個人會幫他找出小精靈的。

  事實上,就算是找著了小精靈,也不會給他帶來什麼益處的!

  他爬上了用於防護農莊的寬寬的圍牆,圍牆上蔓生著歐石楠和苔蘚。

  他坐在石牆上沉思,如果他永遠變不回人,接下來的日子可該怎麼過。

  當爸爸和媽媽從教堂回來,看到這種情形,一定會大驚失色的。

  是的,全省上下都會感到驚異,從東溫曼霍格鎮、托爾普鎮,還有斯蓋洛普鎮,人們會成群結隊來看他如何出醜。

  整個溫曼霍格教區的人都會來看他。

  也許,爸爸媽媽會帶他到基維克鎮上去,讓他在市集上的大庭廣眾之下接受眾人幸災樂禍的注目禮。

  不,一想起這種事就讓他心驚膽戰。

  他情願從今往後,沒有人能夠再看到他的這副模樣。

  他的不幸真是太可怕了!偌大一個世界,沒有人比他更不幸了。

  他不再是一個人,而成了一個怪物。

  他漸漸地意識到,如果他不再是一個人,那將意味著什麼。

  他將與世隔絕,他將不再能和別的孩子一塊兒玩耍,父母過世後,他將不能夠繼承農莊,而且很顯然,沒有一位姑娘會考慮嫁給他。

  他坐在那兒,望了望自己的家。

  那是一所小小的木造房子,在高高的傾斜的屋檐下,房屋底部似乎深深地陷入了泥土中。

  附屬的外屋同樣小得很。

  而他家耕作的地塊也狹窄到連一匹馬也難以在其中伸展開身子打滾。

  儘管這個地方又小又窮,然而,對現在的他來說,卻是再好不過了。

  他現在無法想像有比在牛棚地板底下挖個洞藏身更好的家了。

  風和日麗,實在是再好不過的天氣。

  樹木萌芽吐蕊,溝渠里水聲潺潺,似在低語傾訴,小鳥嘰嘰喳喳,一片美麗景象。

  然而他坐在那兒,心情沉重,非常難過。

  無論什麼事情,都再也不能令他快樂了。

  他從來沒有看過天空像今天這樣的湛藍。

  鳥兒們成群結隊地飛過。

  他們從外國的島嶼飛回來,飛越過波羅的海,繞過斯密霍格,現在正往北方飛去。

  這些鳥兒各式各樣,種類繁多,他只認得大雁,他們分成長長的兩行,排成楔子形狀飛過天空。

  好幾群大雁飛了過去。

  他們飛得很高,但他仍然能夠聽得到他們高亢的叫聲:「飛往高山!我們齊齊飛往高山!」

  這些大雁一看到在農莊四周走動的家鵝,便低低地直衝向地面,一邊大聲喊道:「來吧!來吧!我們齊齊飛向高山!」

  家鵝不禁仰起了頭,傾聽大雁在說些什麼。

  然後他們理智地答覆道:「我們的日子快活得很呢。

  我們的日子快活得很呢。」

  正如剛剛說過的那樣,今天的天氣格外風和日麗,空氣如此清新、如此涼爽,在藍天中飛翔,絕對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

  隨著一隻又一隻大雁飛過天空,地下的家鵝們也忍不住躍躍欲飛了。

  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拍打著羽翼,似乎下定了決心,要隨大雁們一起飛。

  但跟著的一隻老母鵝總會給他們澆冷水:「別傻了!這些傢伙一定是在忍飢挨餓又挨著凍飛行呢。」

  其中有一隻公鵝在大雁撩撥之下,激起了冒險的雄心壯志。

  「只要再飛過一隊大雁,我就義無反顧地跟上去。」

  他說。

  隨後就又有一群大雁飛過頭上,像別的雁群一樣,雁們發出此起彼伏的召喚,年輕的公鵝答道:「稍等一會兒!稍等一會兒!我就來了。」

  他伸展開翅膀,奔向了天空。

  但他似乎還沒有習慣飛行,眼看著跌跌撞撞地掉到了地上。

  大雁們似乎聽到了他的呼喚,於是掉轉頭,慢慢地往回飛,看他是否跟上來了。

  「等等,等等!」

  他大喊道,開始了新的飛行嘗試。

  這一切男孩聽了個一清二楚,他正躺在石頭圍牆上。

  「要是大公鵝飛走了,那會多麼令人遺憾哪。

  爸爸媽媽從教堂回家,要是發現家裡的鵝少了一隻,那該是多大的損失呀,他們一定會傷心欲絕的。」

  他這樣想的時候,再一次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如何的弱小,如何的孤立無助。

  想到這裡,他從圍牆上一躍而起,躥進鵝群中,兩隻胳膊剛巧摟住了公鵝的脖頸。

  「哦,不要!你可千萬不要飛走啊!」

  他大聲地懇求道。

  但恰好在此時,公鵝想起了如何從地上飛向空中的動作要領。

  他來不及將男孩從背上抖落下來,於是將他帶著飛到了天空中。

  他們一下子直衝向了空中,男孩嚇得倒抽了一口氣。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如何鬆開公鵝的脖頸,就已經被帶上了高空,此時他要是鬆手,一定會掉到地上,摔個稀巴爛。

  要讓自己感覺舒適些,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是爬到公鵝的背上去。

  他立即爬了上去,可費盡了他吃奶的勁兒。

  事實上要在兩隻上下拍動的翅膀中,安安穩穩坐在光溜溜的鵝背上,一點也不容易。

  他不得不用兩手緊緊抓住公鵝的羽毛不放,以防滑跌摔落到地上去。

  大塊的方格布

  男孩在鵝背上,感到頭暈眼花,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總算適應過來,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大風呼呼地向他咆哮和猛撲過來,公鵝的翎羽因為被風拍打而發出嗚嗚的聲響,聽起來如同起了一場風暴。

  十三隻雁兒在他們身邊飛翔,拍打著他們的雙翼,發出一陣陣雁鳴。

  他們在他眼前盤旋飛舞,在他耳邊齊齊發出嗡鳴。

  他不曉得他們飛得高還是低,也不曉得是往哪一個方向前進。

  過了一會兒,他才振作起精神,覺得自己應當弄清楚雁群要將他帶向何方。

  但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具備足夠的勇氣往下俯瞰。

  他能夠確定的是,要是嘗試那樣做的話,他一定會眩暈的。

  雁群並沒有飛得非常高,因為空氣要是太稀薄,身邊的這位新旅行夥伴很可能會喘不過氣來。

  為了他的緣故,他們還有意比平常放慢了飛行速度。

  最後,男孩還是鼓足勇氣朝地下俯瞰了一眼。

  他感覺到一塊巨大的地毯伸展在他下面的地面上,這塊地毯由無數大大小小的格子構成。

  「我現在到底身處哪個地方呢?」

  他問自己。

  他看到的是一塊接一塊的方格子。

  有些方格子很大,呈斜方形狀,有些則呈又長又窄的條形狀。

  但每一塊都有稜有角,方方正正。

  不過他沒看到圓形,也沒見到彎彎曲曲的形狀。

  「我朝下看到的,到底屬於怎樣的大方格布呢?」

  男孩自言自語道,並不指望會得到誰的回答。

  然而他身邊的雁們馬上大聲叫嚷道:「是耕地和牧場啊!是耕地和牧場。」

  於是他曉得了,他正在飛越而過的大方格布,是瑞典南部平坦的大平原。

  他也慢慢知道了,何以它們看起來像一塊塊方格布,而且色彩斑斕。

  他首先認出了那些翠綠色的方格布,那是去年秋天播種的黑麥田,在冬雪的覆蓋之下,仍呈現出一派盎然的綠意。

  那灰黃色的方格布是去年夏天燕麥收穫後仍殘留著根茬的田地,而褪色的是老苜蓿地,黑色的方格布則是被遺棄的牧場,要不就是已經犁過的休耕地。

  那鑲嵌著黃色邊的棕色方格很顯然是山毛櫸樹林。

  因為在這種樹林裡,大山毛櫸長在樹林的中央,在冬天的時候掉光了葉子,顯得光禿禿的,而小山毛櫸樹則沿著方格布邊緣生長,一直到來年春天,還保留著乾枯的黃色樹葉。

  這裡還有中間部分呈灰色的暗色方格,那是大莊園大宅邸,四周環繞著小房子,屋頂用乾草蓋成,乾草現在已經變成黑乎乎的了,中央是用石板鋪地的庭院。

  這裡還有中央呈綠色而四周呈棕色的方格,那是一些果園,草地已經泛綠,儘管四周的樹木依然還裸露著棕色的軀幹。

  當男孩弄清楚為什麼他看到的底下的一切都那麼像方格布後,他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來。

  大雁們聽到他發出大笑,不由得帶著責備的神色大叫道:「這是多麼肥沃的良田。

  這是多麼肥沃的良田。」

  男孩馬上板起臉,一本正經起來。

  「哎呀,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你這個剛剛經歷了人類可能碰上的最倒霉事情的人,還真能笑得出來!」

  他心裡想。

  有那麼一刻他顯得一臉鄭重,然而過不了多久,他又大笑起來。

  現在,他漸漸地習慣了騎在鵝背上的這種旅行方式和速度,除了讓自己在鵝背上保持平穩,他可以分心想些別的事情了。

  他注意到天空中全都是往北方飛行的鳥兒。

  一群群鳥兒之間,會互相大喊大叫和打招呼:「怎麼著,你們今天飛過來了?」

  一些雁問道。

  「是啊,飛過來了。」

  另一些雁這樣回答。

  「今天春天會有什麼好光景?」

  「樹上還沒有長出一片樹葉,湖裡的水還是冷冰冰的呢。」

  傳來一些鳥兒的回答。

  雁群飛過一個地方,看到一些半裸的家禽,他們就會大叫:「這個地方叫什麼名字?

  這個地方叫什麼名字?」

  公雞們抬起頭,回答道:「它的名字叫利爾莊園。

  名字和去年一樣,名字和去年一樣。」

  大多數農莊都以擁有者的名字命名,這在斯蓋納地區是約定俗成的做法。

  然而,公雞們卻不說「這是彼爾·馬特森農莊」,或是「這是奧拉·布森斯農莊」,而是另闢蹊徑地叫些他們認為更合適的名字。

  那些住在窮人家的小小房舍里的家禽們,會這樣回答:「這個地方叫『缺糧少麥』。」

  而那些屬於最貧窮的小戶人家的公雞則會哀叫道:「這地方的名字叫作『不夠吃』,『不夠吃』,『不夠吃』。」

  那些照顧家禽周到的大農莊自然在公雞們口中有一個響亮的名字,諸如福地、蛋山莊和金錢鎮等。

  而那些富貴莊園裡的公雞們心高氣傲,不屑於說些插科打諢的玩笑話。

  其中有這樣一隻公雞,發自肺腑地以一種聲震天外的洪亮聲音喊叫道:「此地是戴貝克紳士的大莊園。

  今年和去年,名字都是這個樣!今年和去年,名字都是這個樣!」

  在稍遠一點的地方,一隻公雞大搖大擺、趾高氣揚地啼叫道:「這是天鵝島莊園,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男孩留意到,大雁們並不是筆直向前飛,而是曲曲折折地繞著整個南方的城鎮到處飛,他們仿佛非常高興再次來到斯蓋納這個地方,希望向這兒的每一個莊園表示禮節。

  他們飛到了一個地方,這裡聳立著許多難看的巨大建築物,巨大的煙囪直指高空,周圍密布著小房子。

  「這是約德伯格糖廠,」公雞啼叫著報上名字。

  聽到這個名字,坐在公鵝背上的男孩一陣戰慄。

  他早就該認出這個地方,因為它距他家並不太遠。

  他曾在這兒做過放鵝娃呢。

  不過,說真的,從天空中往下俯視,一切都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想想看吧!想想看吧!放鵝的小女孩奧莎,還有小馬茨,去年都曾是他的小夥伴。

  男孩真想知道,他們是否還住在這兒的某個角落裡。

  想像一下吧,要是他們懷疑他曾在他們的頭頂上空飛過,他們會說些什麼呢?

  很快約德伯格糖廠就消失在視線里,他們飛到了斯維達拉和斯卡貝爾湖,然後折返回薄林格修道院和海德伯格的上空。

  男孩在這一天裡所見到的斯蓋納的地方,比他出生以來所看到的總和還要多。

  當大雁們碰巧遇見家鵝的時候,就是他們最快樂的時候!他們會放慢速度往前飛,飛過家鵝頭頂的時候會叫喚道:「我們齊齊飛向高山。

  你是否要跟我們一起呢?

  你是否要跟我們一起呢?」

  但是家鵝會這樣回答:「地上的時令還是冬天呢。

  你們飛得也太早了吧。

  飛回去吧!飛回去吧!」

  大雁們飛得更低了一些,為的是讓家鵝能聽得更清楚一些,他們大喊道:「快快來吧!我們會教你如何飛翔和游泳。」

  然後家鵝們會怒火中燒,對大雁的鳴叫不肯發出一聲來回應。

  大雁們越飛越低,低到快要碰到地面了。

  然後,他們又快如閃電地衝上雲霄,如同受到了什麼驚嚇似的。

  「哇!哇!哇!」

  他們大呼小叫道,「這些傢伙原來不是鵝。

  他們只不過是綿羊,他們只不過是綿羊。」

  地上的家鵝氣得七竅生煙,狠狠地沖他們喊道:「但願你們都挨槍子兒,全都挨槍子兒,一個個都挨槍子兒!」

  男孩看到大雁們這樣戲弄家鵝,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然後,他又記起來了,自己的遭遇是何等的糟糕,想想又不由得哭了起來。

  但下一刻,他臉上又恢復了笑容。

  他以前還從來不曾以這樣飛快的速度往前奔馳,如此飛快又如此瘋狂地不顧一切,儘管他一直喜歡這樣做。

  而且,當然了,他從來做夢也想不到,在天空中遨遊竟是如此的新奇又如此的酣暢淋漓。

  而地面上湧上來的泥土和松脂的味道是如此芬芳四溢。

  他甚至從來沒有想到過有朝一日,他能在離開地面如此高的高空飛行。

  這很像是從憂傷、煩惱和任何想像得到的可厭之事中飛離了出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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