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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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鴉

  陶製瓦罐

  在斯莫蘭的西南角,有一個名為桑耐爾博的教區,那是一個地勢相當平坦的地方。

  如果有人在冬天它覆滿大雪的時候看到它,一定會忍不住想像在它的下面會有園圃、黑麥田和苜蓿地,正像在地勢平坦的地區常見的那樣。

  然而,在四月初,桑耐爾博地區開始冰消雪融的時候,人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冰雪的下面僅有乾燥的沙漠、裸露的石塊,以及大片的沼澤地。

  這裡到處是田地不假,但田地數量之少,幾乎不值一提。

  人們還可以見到,小小的紅色或灰色的農舍隱藏於樺樹林裡,隱藏得很深很深,深到像是怕被人見到似的。

  在桑耐爾博教區和哈蘭德地區交界的地方,有一片開闊的沙荒地,站在這一端,望不到另一端,可見其廣漠無垠。

  荒地上除了長著歐石楠外,別的什麼都不長,而要讓別的植物在這裡紮下根也挺不容易的。

  因為要讓別的植物紮根,首先得把歐石楠連根拔掉才行。

  因為這裡的歐石楠儘管根很短,枝條很細小,葉子也乾枯萎縮,但它卻自認為是一株樹。

  因此,它就像真正的樹木一樣,大面積地繁殖成林,同心協力緊密地生長在一起,把想在它們的地盤裡生長的外來植物置於死地。

  在這沙質荒地里,歐石楠唯一不那麼強勢的地方是一條低矮多石的山脊。

  在這裡可以看到杜松、花楸以及一些高大好看的橡樹。

  在尼爾斯和大雁們四處浪遊的時候,那裡還有幾間小屋,周圍有幾塊田地。

  但居住在這兒的人們由於各種原因已經搬走了,因此小屋現在被空置了,田地也一直撂荒了。

  小屋的住戶在離開小屋的時候,關閉了爐子,插緊了窗戶,鎖上了門。

  但是他卻沒有記起窗玻璃上一個打破的地方是用一塊破布蒙上的。

  經過幾個夏天的雨淋日曬,破布發霉朽爛了,最後,一隻烏鴉成功地將它撕掉了。

  歐石楠荒地上的那條山脊事實上不像人們想像的那樣荒涼,因為那裡住著一大群烏鴉。

  很顯然,他們並不都是一年到頭都住在那裡。

  冬天的時候,他們就移居到外國去,秋天的時候,他們在耶特蘭從一塊田地飛到另一塊田地上,啄食農作物。

  而到了夏天的時候,他們散布於桑耐爾博教區的各個農莊上,靠吃鳥蛋、漿果和雛鳥過活。

  但每年春天,到了築巢產卵的時候,他們就會飛回這塊歐石楠荒地。

  那隻啄掉窗戶上破布的烏鴉是一隻名叫白羽加爾姆的公烏鴉,但別的烏鴉都不叫他這個名字,而是叫痴呆兒或糊塗蟲,或者乾脆就叫白痴糊塗蟲,因為他的行為既笨又傻,除了供別的烏鴉取笑外,沒有任何用處。

  白痴糊塗蟲比任何別的烏鴉都要大,但這對他一點兒幫助也沒有。

  他一直是大家的笑料。

  這樣的優良出身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的好處。

  按理說他早該成為整個鴉群的首領了,因為這項榮譽有史以來一直是屬於古老的白羽家族的。

  但遠在白痴糊塗蟲出生以前,這項權力已經旁落了,現在執掌大權的是一隻名為急旋風的兇殘的烏鴉。

  這次權力的轉移是由於住在山脊上的烏鴉們決心改變他們的生活方式。

  很可能有許多人認為天下的烏鴉過的是同一種生活,然而事實上卻不是這樣的。

  有很多烏鴉過著令人尊敬的生活,也就是說,他們只吃穀物、蠕蟲、毛毛蟲和死去的動物。

  而另一些烏鴉則定期地過著強盜的生活,他們襲擊幼小的野兔和雛鳥,每看到一個鳥窩,他們都會對之洗劫一空。

  往時的白羽家族則過著嚴格而克制的生活,只要他們還在帶領鴉群,烏鴉們都會規規矩矩不敢造次,這使得別的鳥兒對他們難以吹毛求疵。

  但是烏鴉的數量很多,他們當中有很多過著貧困的生活。

  他們忍受不了有著種種清規戒律的生活,而後起來反抗白羽家族,將權力交給了急旋風,急旋風是最壞的鳥巢洗劫者和有史以來最為卑劣的強盜,假如他的老婆風飄飄不是更壞的話。

  在他們的統治下,那些烏鴉們過上了一種可怕的生活,對他們來說,這一對夫妻比鴿鷹和雕鴞還要令人恐懼。

  很自然地,白痴糊塗蟲在這群烏鴉中沒有什麼發言權。

  烏鴉們全都同意,他一點兒也趕不上他的父輩,因此他也不配做一個領袖。

  如果他不是經常做些愚蠢的事,沒有一隻烏鴉會留意到他的存在。

  一些相當老於世故的烏鴉則說,白痴糊塗蟲是一個愚蠢的白痴這件事對他自己來說,也許反而是好事呢。

  否則的話,急旋風和風飄飄是不會容忍他這位古老的首領家族的後裔待在烏鴉群里的。

  現在,話又說回來,他們對他還是相當友好的,願意帶著他出去獵食。

  這個時候,人們可以看出,他們的技巧可比他熟練得多,也比他勇敢得多。

  沒有一隻烏鴉知道是白痴糊塗蟲將破布從窗戶上啄走的。

  如果他們知道這是他幹的,他們一定會大驚小怪的。

  他居然夠膽子接近人類居住的地方,這是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過的。

  他將這件事牢牢地保密,這是有他自己的充足理由的。

  白天,當有別的烏鴉在場的時候,急旋風和風飄飄待他還算好。

  但是有一個夜晚,當別的烏鴉在樹枝上棲息的時候,他突然被一群烏鴉襲擊,險些被殺掉。

  這之後,每天天一擦黑,他就離開他通常睡覺的地方,躲到了那間空蕩蕩的房子裡過夜。

  一個下午,當住在山脊上的烏鴉們築好他們的巢後,他們突然有一個驚奇的發現。

  急旋風、白痴糊塗蟲和一群烏鴉飛到了荒地上的一個大坑裡。

  這個大坑其實是一個采沙坑,但烏鴉們對這個簡單的解釋可不滿意。

  他們不斷地飛到那裡,翻遍每一塊沙石,想弄清楚為什麼人們要挖這個大坑。

  正當烏鴉們在翻來翻去的時候,突然一大片沙石從沙坑邊滾落下來。

  他們趕緊飛上去,很幸運地在砂石滾落的地方發現了一個用木扣子鎖住的陶製大瓦罐。

  他們當然想知道罐子裡面到底有些什麼東西,於是試圖在罐子上啄洞,一邊想弄開木扣子,但都徒勞無功。

  他們站在那兒,一籌莫展地望著這個瓦罐,這時他們聽到一個聲音說:

  「要不要我下來幫你們烏鴉一把呢?」

  他們迅速抬起頭去看。

  在沙坑的邊上坐著一隻狐狸,現在正對著他們看。

  無論從毛髮顏色還是從身形來看,他都是他們見過的最為美麗的狐狸。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他少了一隻耳朵。

  「要是你有心幫忙,我們是不會說不的。」

  急旋風說,說罷,他和別的烏鴉從沙坑中飛了上來。

  隨後狐狸跳了下去,一會兒猛咬瓦罐的蓋子,一會兒又猛拔那個蓋子,但他也沒辦法將罐子打開。

  「你能猜出罐子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嗎?」

  急旋風問。

  狐狸將瓦罐翻來翻去,仔細傾聽它會發出什麼動靜。

  「裡面裝的肯定是銀幣。」

  他說。

  這大大出乎烏鴉們的意料。

  「你認為裡面會裝銀幣嗎?」

  他們問道,因為貪婪之心起來了,他們的眼珠子幾乎要從頭上凸出來。

  說起來有趣的是,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銀幣更能得烏鴉的歡心了。

  「聽聽裡面發出的哐當哐當的聲響吧,」狐狸說,再次將瓦罐滾來滾去。

  「要是我知道我們如何能打開它得到那些銀幣就好了。」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

  烏鴉們說。

  狐狸站在那兒,一邊用頭摩擦左前腿,一邊在思忖著:如果能藉助烏鴉的幫助,他應該可以成功地將一直躲開他的小人兒控制住。

  「真巧了!我認識能為你們打開這個瓦罐的人。」

  狐狸說。

  「那就趕快告訴我們吧!趕快告訴我們吧!」

  烏鴉們迫不及待地大叫。

  他們都興奮過頭了,以至於全都跌進了大坑中。

  「要是你們能先答應我的條件,我會告訴你們的。」

  他說。

  之後,狐狸一五一十地將大拇指小人兒的事告訴給了烏鴉們聽,並說,要是他們能把大拇指小人兒帶到這個荒地上,他就會為他們打開這個瓦罐。

  不過,作為對這個提議的報酬,一旦他替他們拿到了銀幣,他們要馬上將大拇指小人兒交給他。

  烏鴉們認為,留著大拇指小人兒對他們也沒什麼用,不如爽快地交給他,於是馬上接受了他的要求。

  然而,要找到大拇指小人兒和大雁們的落腳點事實上談何容易。

  急旋風帶了五十隻烏鴉去找,並說他很快就會回來。

  但一天又一天過去了,住在山脊里的烏鴉們還是連大拇指小人兒的影子都沒見著。

  被烏鴉綁架

  四月十三日,星期三

  天剛破曉,大雁們就起來了,想在啟程往東耶特蘭飛行之前,先找點吃的填肚子。

  他們在鵝灣棲息的那個島不但小,而且是不毛之地,然而它周圍的水域卻長著一些水草,足夠他們吃飽。

  然而對男孩來說,可就糟糕透了,因為他實在找不到可以下肚的東西。

  他站在那兒,既飢餓又昏昏欲睡,他四下里望了望,瞥見一對松鼠在遍布樹木的岬灣上嬉戲,這個岬灣位於這個岩石島嶼的對面。

  他想,松鼠或許有剩下的過冬食物,於是他請求公鵝帶他去到岬灣那邊,他打算向松鼠討幾顆榛子吃。

  白公鵝馬上馱著男孩游過了海灣,但不走運的是,這兩隻松鼠只顧著在樹枝間跳來跳去,互相追逐取樂,根本沒有聽到他說什麼。

  他們就這樣打打鬧鬧,漸漸地進入了森林深處。

  他在後面緊緊追趕,很快就走出了公鵝的視野——公鵝落在了他們後面,在海灘上等候他。

  男孩正在和齊他下巴深的白色銀蓮花間極為費勁地走著,突然間,他感覺有人從背後將他抓住,並企圖將他提起來。

  他扭頭一看,只見一隻烏鴉抓住了他的襯衫領角。

  他拼命想掙脫,但在他掙扎的時候,另一隻烏鴉又撲了上來,咬住了他的襪子,將他拖翻在地。

  若是尼爾斯馬上大聲喊救命的話,大白公鵝顯然是能夠拯救他的。

  然而男孩認為他可以自保,無須別人幫助,能夠對付這兩隻烏鴉。

  他又是拳打又是腳踢,但烏鴉們還是死死咬住他不放,跟著成功地將他提拉到了空中。

  更為糟糕的是,他們飛得很魯莽,使他的頭碰到了樹枝,這一次撞擊得不輕,他只覺得眼前一黑,隨即失去了知覺。

  等到他再次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高高地懸掛在空中。

  他慢慢地恢復了意識,起初他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看到的是什麼。

  他向下一望,發現身下是一塊巨大的像羊毛做的地毯,上面織的是不規則的綠色和紅色的圖案。

  地毯又厚又好,但讓他感到惋惜的是,它並沒有被好好的得到利用。

  事實上地毯已經破敗不堪,上面有很多長長的裂縫,而在別的地方,有很大一塊被磨損掉了。

  但最為奇怪的是,它正好被鋪開在一個鏡子做的地板上,因為在地毯上的破洞和裂縫下面,玻璃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隨後,男孩看見太陽緩緩了升上了天空。

  地毯上的破洞和裂縫下面的玻璃鏡子馬上散發出紅色和金色的光輝。

  這景象光彩奪目、炫麗無比,男孩入迷地沉醉於這美麗的色調中,儘管他不能確切地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麼。

  不過,現在烏鴉們開始落地了,他馬上知道了他身下的大地毯其實是地面,上面密布著綠色的針葉樹和光禿禿的褐色闊葉樹,那些破洞和裂縫事實上是閃爍著金光的海灣和小小的湖泊。

  他還記得,當他第一次飛越天空的時候,他曾經以為斯蓋納的地面看上去就像一塊方格布。

  但腳下這一塊像是破爛地毯的地方,到底是哪兒呢?

  他開始對自己提了很多很多的問題。

  為什麼他不是坐在公鵝的背上?

  為什麼一大群的烏鴉在他身旁飛?

  為什麼他被向各個方向拖來拽去的,讓他幾乎要被分成兩塊似的。

  然後,突然之間,他理解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被一群烏鴉綁架了。

  大白公鵝此刻仍然在海岸邊苦候著他,而大雁們今天要飛到東耶特蘭省去。

  他卻被帶到了西南方,他之所以能這樣斷定,是因為太陽出現在他身後。

  他身下的大森林地毯事實上是斯莫蘭省。

  「在我不能照顧他的時候,公鵝現在會怎麼樣呢?」

  男孩苦苦思忖,開始向烏鴉們大喊大叫,要求他們立即把他送回大雁身邊。

  對於自己的命運,他倒顯得一點也不慌張,他相信烏鴉綁架他純粹是在搞惡作劇而已。

  烏鴉們對他的告誡幾乎充耳不聞,而是儘可能快地飛行。

  過了一會兒,他們當中的一隻拍打了一下翅膀,那意思是說:「當心!危險!」

  很快他們就在一個雲杉林里降落了,穿過茂密的樹枝,到了地上,將男孩放到了一棵枝繁葉茂的松樹下,他被藏得嚴嚴實實的,即使是獵鷹也發現不了他。

  五十隻烏鴉齊刷刷地用嘴對著他,將他團團圍住。

  「烏鴉們,現在該告訴我你們將我帶到這裡來的目的了吧?」

  他問。

  但是,他的話還沒有講完,一隻大烏鴉就對他發出嘶嘶的斥責聲:「住口!否則我就要把你的眼睛挖出來。」

  很明顯,這隻烏鴉是說到做到的。

  男孩別無他法,只得暫時忍耐,先聽從他的話再說。

  於是他坐在那兒,定定地瞪著烏鴉們,烏鴉們也定定地望著他。

  他望他們越久,就越發地不喜歡他們。

  他們的羽毛灰撲撲的,又很蓬亂和不整潔,他們似乎從來不知道沐浴和潤滑身體。

  他們的腳趾和爪子沾滿了骯髒的泥巴,嘴角還沾著食物的殘屑。

  這是些和大雁非常不同的鳥類,這是他的發現。

  他覺得,他們有著一副兇殘、鬼鬼祟祟、多疑和厚顏無恥的形象,完全是惡棍和無賴的樣子。

  「今天我很顯然落入了一幫真實的強盜手中。」

  他對自己說。

  正在這時,他聽大雁們在他頭上呼喚他的聲音。

  「你在哪兒?

  我在這。

  你在哪兒?

  我在這。」

  他知道阿卡和別的大雁全出來尋找他了,但他還沒有來得及應答大雁的喊聲,一隻看似是烏鴉首領的大烏鴉貼著他的耳朵威脅道:「想想你的眼睛!」

  於是他除了乖乖聽話默不作聲外,沒有別的法子可想。

  他又聽到大雁們呼喚了他幾次,隨後就飛走了。

  大雁們顯然不知道男孩近在他們眼前。

  「好了,現在你只能完全靠自己了,尼爾斯·霍格爾森,」他心裡想,「現在,你必須證明自己在這幾周來的野外生活中學習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烏鴉們發出了起飛的信號。

  無疑,他們仍然想像剛才那樣,一隻烏鴉抓住他的襯衫領子,另一隻咬住他的襪子,於是男孩問道:「難道你們當中就沒有一隻強壯點的烏鴉,可以將我背在背上?

  你們剛才叼著我飛,飛得那樣的糟糕,把我折騰得快要散架了。

  行行好吧,讓我騎在你們的背上飛吧!我保證不從你們的背上跳下來。」

  「哎呀!你別以為我們會管你難受不難受。」

  烏鴉的首領厲聲說。

  但是這時,其中一隻最大的烏鴉,就是那隻羽毛蓬亂、動作笨拙、翅膀上有根白色毛的烏鴉走上來,說:「急旋風大王,如果能把大拇指小人兒完好無損地帶回去,而不是讓他摔成八瓣,我覺得對大家都是好事,就讓我來背他吧。」

  「如果你能背得動他,白痴糊塗蟲,我是不會反對的,」急旋風說,「但是別把他弄丟了!」

  男孩似乎取得了不錯的待遇,因此他感到了一些滿足。

  「千萬不要因為被烏鴉們綁架了,就失去了勇氣,」他想,「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對付這些可怕的小壞蛋。」

  烏鴉們繼續穿過斯莫蘭省向西南飛行。

  這是一個美麗的早晨,風和日麗,地上的鳥兒們都唱起了他們最悅耳動聽的情歌。

  在一片高高的黑壓壓的樹林裡,有隻鶇鳥坐在樹上,垂下了翅膀,張大喉嚨,唱起了曲子。

  「你是多麼的美麗!你是多麼的美麗!你是多麼的美麗!」

  他唱道,「沒有人比得上你的美麗。

  沒有人比得上你的美麗。

  沒有人比得上你的美麗。」

  他唱了一遍又一遍。

  這時男孩正從樹林上空經過,他聽到這歌聲翻來覆去地唱,心想鶇鳥顯然不會唱別的歌,於是他將兩手在嘴邊合攏,像是一隻小喇叭,對著下面喊道:「我們早就聽過這首歌了。

  我們早就聽過這首歌了。」

  「你是誰?

  你是誰?

  誰在取笑我?」

  鶇鳥問道,向四周望了望,想知道是誰在呼喊他。

  「是一個被烏鴉們綁架的人在取笑你的歌呢!」

  男孩回答道。

  烏鴉的首領聽到這話,轉過頭來大喝道:「當心你的眼睛,大拇指小人兒!」

  然而男孩想的卻是:「哼!我才不怵你咧。

  我要證明給你看,我並不怕你!」

  他們朝內陸方向飛去,越飛越深入,森林和湖泊歷歷可見。

  在一棵樺樹上,一位母森鳩站在一根大樹枝上,她的前面站著公森鳩。

  他鼓起他的羽毛,豎起他的腦袋,身體站起又坐下,腹部的羽毛在樹枝間搖擺。

  在此過程中,他不停地咕咕叫道:「你,你,你是森林中最為可愛的鳥兒。

  森林中沒有別的鳥能比得上你,你,你!」

  但正在天空中飛過的男孩聽到公森鳩的一番肉麻話,實在是再也無法保持平靜了。

  「你別相信他!你別相信他!」

  他大喊道。

  「誰,誰,誰在說我的壞話?」

  公森鳩咕咕叫喊著,試圖找出向他大嚷大叫的人。

  「是被烏鴉們綁架的人在講你的壞話啊!」

  男孩回答道。

  急旋風再次轉過頭命令他閉嘴,但是馱著男孩飛行的白痴糊塗蟲卻說:「就讓他發發牢騷吧,隨後所有的鳥兒就會認為我們烏鴉變成了機智靈敏和有趣的鳥了。」

  「哎呀!他們又不是傻子。」

  急旋風說,但他自己也很讚賞這個意見,於是在此之後,他們任憑男孩大喊大叫,沒有理會他。

  大部分時間裡,他們都是在森林和林地的上空飛行。

  在一個地方,他們看到了一幢漂亮的莊園,莊園前面是一個湖泊,後面是森林。

  這座莊園牆壁是紅色的,還有一個帶塔樓的屋頂。

  莊園的庭院裡長滿了大楓樹,果園裡則長滿了茂密的醋李樹。

  一隻歐椋鳥站在風標的頂部引吭高歌,歌聲是如此的嘹亮,每一個音符都傳到了正在梨樹中央的鳥巢里孵卵的母歐椋鳥耳朵里。

  「我們有四隻漂亮的小蛋,」歐椋鳥唱道,「我們有四隻漂亮的圓圓的小蛋。

  我們的巢里都是優良的蛋。」

  大概在歐椋鳥唱到一千遍的時候,男孩正好飛過這裡的上空。

  他將兩手放到嘴上形成管狀,大聲地喊道:「喜鵲會來偷走的。

  喜鵲會來偷走的。」

  「是誰在那裡嚇唬我?」

  歐椋鳥問道,一邊驚慌不安地拍動翅膀。

  「是被烏鴉綁架的人在嚇唬你。」

  男孩說。

  這一回,烏鴉的首領並沒有阻止他。

  相反地,他和整群烏鴉都覺得非常有意思,不由得心滿意足地哇哇哇鼓躁起來。

  他們越往腹地深入,便發現湖泊變得越來越大,島嶼和岬灣也越來越多。

  在一個湖岸邊,有一隻公鴨在欠身對母鴨獻殷勤。

  「我這一生都將忠於你。

  我這一生都將忠於你。」

  公鴨發誓說。

  「你的忠誠的有效期不會長過這個夏天。」

  正飛過空中的男孩聽到後,對他大喊道。

  「你是哪一位?」

  公鴨問道。

  「我的名字叫被烏鴉偷走的人。」

  男孩答道。

  午餐時間到了,烏鴉們降落在一個有很多食物的樹林裡。

  他們四處走動,為自己找吃的東西,不過他們當中誰也沒想過要找點吃的給男孩。

  白痴糊塗蟲叼著一枝還帶著幾個乾果的狗牙薔薇飛向烏鴉首領,「這是給你的,急旋風,」他說,「這是可口的食物,應該很合你的胃口。」

  急旋風對此嗤之以鼻,且不屑一顧。

  「你認為我會吃這又老又乾癟的果子嗎?」

  他說。

  「我還以為能吃到它們你會很開心呢!」

  白痴糊塗蟲說,失望地將狗牙薔薇枝拋到了一邊。

  它恰好落在了男孩腳下,他一把抓了起來,吃得心滿意足。

  烏鴉們吃完午飯後,他們開始絮絮叨叨地聊起了家常。

  「你在想什麼呢,急旋風?

  今天你好像很安靜啊。」

  一隻烏鴉問他們的首領。

  「我在想,從前這裡有一隻母雞,她非常喜歡自己的女主人。

  為了取悅她,母雞就到儲藏室下面的地板上孵了一窩蛋。

  當然了,屋子的女主人相當納悶,母雞為什麼藏了這麼長時間。

  於是她到處尋找母雞,卻沒有找到。

  長嘴巴,你能猜猜看嗎,是誰最終找到了母雞和她的蛋?」

  「我想我能猜著,急旋風,但是當你講了這個故事後,我也要給你講一個類似的故事。

  你還記得黑奈里德教區莊園的那隻大黑貓嗎?

  她對莊園的主人很不滿意,因為他們總是把她剛生出的貓咪拿走,並將他們溺死。

  只有一次,她成功地將小貓藏在他們找不到的地方,她將小貓咪藏在了屋外的一個乾草堆里。

  她因為這些小貓而非常開心,但我相信我得到了比她從小貓中得到的還要多的樂趣。」

  現在烏鴉們都變得興奮起來了,都興高采烈地聊起來了。

  「偷幾隻小貓這小把戲算得了什麼?」

  一隻烏鴉說,「有一回,我追逐一隻將成年的野兔。

  那意味著我要從一個灌木叢追到另一個灌木叢。」

  還沒等他將話說完,另一隻烏鴉就接上了話茬。

  「捉弄母雞惹得他們怒氣沖沖也許很有趣,不過一隻烏鴉能讓人類擔驚受怕,這才更了不得呢。

  有一次,我偷了一支銀湯匙——」

  男孩覺得自己再也受不了坐在那兒聽他們饒舌了。

  「現在聽我說,你們這些烏鴉!」

  他說,「我說,你們應該為這樣大肆吹噓你們的劣行而感到羞恥。

  我和大雁們在一起三個星期了,在此期間,我從來沒有聽過也沒見過他們做過任何壞事。

  你們的首領肯定是一位壞的領頭人,因為他竟然容許你們去偷盜和謀殺。

  你們應該過一種真正的新生活,因為我可以告訴你們,人類對你們的惡行已經膩煩了,他們正想方設法要將你們除掉。

  等著吧,你們的日子快要到頭了。」

  急旋風和烏鴉們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得勃然大怒,簡直想撲上去,將他撕成碎片。

  而白痴糊塗蟲則一邊大笑一邊發出呱呱的叫聲,擋在了他們面前。

  「哦,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他說,顯出一副很害怕的樣子,「還沒等大拇指小人兒為我們弄出銀幣,你們就將他撕成碎片了,風飄飄對此將會說些什麼呢?」

  「只有你,白痴糊塗蟲,只有你才怕女流之輩呢。」

  急旋風說。

  不過,無論如何,白痴糊塗蟲的一席話打消了他們要對大拇指小人兒動手的念頭,大拇指小人兒安然無恙。

  不久,烏鴉們又繼續往前飛行。

  直到這時,男孩才覺得斯莫蘭說到底並不像人們所說的那樣貧瘠。

  當然這裡林木很多,山嶺綿延,但島嶼和湖畔上卻是大片耕地,他還沒有真正看到荒涼的景象。

  但他們越深入腹地,村莊和房屋也變得越發稀少。

  最後,他覺得他是在一個名副其實的荒野的上空飛行,地面上除了沼澤和歐石楠以及杜松外,別的什麼也沒有。

  太陽已經落山了,但烏鴉們落到那一塊大荒野地時,天空依然還是明亮的。

  急旋風派了一隻烏鴉先回去報信,說他們已經成功地帶著男孩回來了。

  風飄飄得知這個消息,立即夥同烏鴉山的幾百隻烏鴉飛來迎接他們的到來。

  在烏鴉們發出的震耳欲聾的叫聲中,白痴糊塗蟲對男孩說:「一路上,你是這麼的搞笑和快樂,我是真的喜歡上你了。

  因此,我要給你一些提議。

  一旦我們落地了,他們會要求你做一點事情,這件事情看似容易做,但你著實要小心行事。」

  很快,白痴糊塗蟲就將尼爾斯放到了沙坑的底部。

  男孩從他的背上急跳到地上,躺在那兒,似乎他已經筋疲力盡了。

  如此之多的烏鴉在他身邊拍打著翅膀鬧騰,如同颳起了一陣大風暴,但他看也不看一眼。

  「大拇指小人兒,」急旋風說,「現在你給我起來!你得幫我們做一件對你來說輕而易舉的事。」

  男孩一動不動,假裝睡著了。

  急旋風叼著他的一隻手臂,將他拖到沙坑中那個古老的陶製瓦罐前。

  「起來,大拇指小人兒!」

  他命令道,「打開這個瓦罐!」

  「你幹嗎不讓我睡一個覺?」

  男孩打著呵欠說,「我太疲倦了,今晚任何事都不想做。

  到了明天再說吧!」

  「給我打開這個瓦罐!」

  急旋風一邊說,一邊搖了搖他。

  「像我這樣一個可憐的小人兒怎麼可能打得開這麼大的瓦罐!你看,這瓦罐簡直和我一樣大哩!」

  「打開它!」

  急旋風再次發令,「否則有你好受的。」

  男孩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到瓦罐旁,笨拙地摸索了幾下,便垂下了他的手。

  「平常我是不會這麼虛弱無力的,」他說,「如果你們答應讓我睡到明天早上,我想我一定能能找到辦法把蓋子打開。」

  但急旋風已經失去了耐心,他飛到男孩身邊,用嘴猛啄他的腿。

  男孩子實在忍受不了一隻烏鴉這樣對待他,他猛地掙脫開身子,向後退了幾步,從刀鞘里抽出一把小刀,威脅似的在身前揮動。

  「你最好還是當心點!」

  他對急旋風大叫道。

  急旋風暴怒之下,幾乎忘記了危險。

  他向男孩衝過去,似乎他是瞎了似的,筆直地朝小刀撞了過去,刀尖穿過他的眼睛刺入了他的腦袋。

  男孩趕緊將小刀抽了出來,但是急旋風只是撲棱了一下翅膀,倒地死了。

  「急旋風死了!這個陌生人殺死了我們的首領急旋風!」

  離男孩最近的幾隻烏鴉大叫道。

  隨後烏鴉群中起了可怕的喧囂。

  一些烏鴉在悲嘆號泣,另一些大叫著要報仇。

  他們或跑或飛著向男孩猛撲過來,白痴糊塗蟲出現在最前頭,不過他的行為一如平日般古怪,他扑打和伸展開翅膀,將男孩置於他的羽翼之下,防止別的烏鴉撲向他和咬啄他。

  男孩心想事情對他大為不妙。

  他既不能逃出烏鴉的包圍,又沒有地方可供藏匿。

  突然間他想到了陶製瓦罐。

  於是他緊緊地抓住蓋子,用力一掀,將蓋子拔了出來。

  隨後他跳進瓦罐裡面躲了起來。

  但是瓦罐里藏身之處太小,因為罐里塞滿了薄薄的小銀幣。

  男孩沒辦法潛到罐子的底下,於是他停了下來,將銀幣拋到外面去。

  直到這時,烏鴉們還密密麻麻地圍著他,想啄他,但當他拋出銀幣,他們立即忘記了報仇這件事,急急忙忙地去拾男孩丟在地上的銀幣。

  男孩大把大把地將銀幣扔出去,於是所有的烏鴉,是的,包括風飄飄都忙於拾銀幣去了。

  每隻烏鴉拾到一隻銀幣後,都以最快的速度飛回窩裡,將銀幣藏了起來。

  男孩將所有的銀幣拋出來後,趕緊探出頭來看了看。

  只有一隻烏鴉還留在沙坑裡,那就是白痴糊塗蟲,他的背上有一根白色的羽毛,是他把大拇指小人兒背到這裡來的。

  「你幫了我一個大忙,這個忙大到你自己都想不到,」這隻烏鴉以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口氣說,「因此,我想救你一命。

  坐到我的背上來吧,我要將你馱到一個讓你今晚會很安全的藏身之所。

  明天,我會安排妥當,好讓你能回到大雁那兒。」

  小屋

  四月十四日,星期四

  第二天早上,男孩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

  當他看到自己在一間房子裡,四面是牆壁,頭上是屋頂時,他簡直以為自己是在家裡。

  「不知道媽媽會不會端著咖啡進來呢?」

  他躺在床上,睡眼惺忪中,不禁喃喃自語起來。

  隨後,他記起來了,他是在烏鴉山的一間荒廢的小屋裡,是身上有根白毛的白痴糊塗蟲昨晚將他馱到這裡來的。

  經過前一天的折騰,男孩感到非常疲倦,於是他想,靜靜地躺在這裡等待白痴糊塗蟲來真是再愜意不過了,白痴糊塗蟲答應過來接他。

  床上懸掛著用方格子棉布做的帳子。

  他把帳子拉開,打量起房子來。

  他立即看出,他以前從來沒有看過像這間房子這樣的配置。

  牆壁是由兩排木頭搭成的,連著的是屋頂。

  屋頂上沒有天花板,所以他能清楚地看見屋頂的橫樑。

  房子非常小,好像是專為他這種不同於正常人的小人兒而建的。

  不過,爐子和煙囪則很大,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大的爐子和煙囪。

  房門建在爐子旁邊的山牆上,狹窄得很,簡直不是一道門,而是一個小口子。

  在另一面山牆上,他看見一個又矮又低、有著許多方格玻璃的窗子。

  房子裡幾乎沒有一件可以移動的家具,連他所躺的大床,還有色彩繽紛的櫥子也是固定不能移動的。

  男孩不知道這房子是誰家的,為何現在又將它荒廢不用了。

  似乎以前曾住在這兒的房子的主人還打算日後回來。

  咖啡壺和煮粥的鍋仍然放在灶台邊,爐子裡還有木頭。

  牆角放著提烤箱用的鉤子和烤麵包用的長柄鏟。

  紡車放在一條長凳上。

  在靠近窗戶的架上子放著麻線和亞麻布,兩個線球,一支蠟燭,還有一盒火柴。

  很顯然,這一切跡象表明,房子的主人還是打算回來的。

  床上還有被褥,牆上還懸掛著長長的布條,布上畫了三位騎士,名字分別叫卡斯巴、麥爾希隆和巴爾塔沙。

  這同樣的馬和騎士還掛在房子裡的另外幾個地方,他們在整間房子裡奔馳,甚至想要跑到房樑上去。

  男孩一看到屋頂上的一件東西,整個人的精神馬上雀躍起來了。

  那是掛在一個烤肉叉上的兩個大麵包。

  它們看起來已經掛了很長時間,且已經發霉了,但終歸還是麵包。

  他用烤麵包用的長柄鏟捅了一下,麵包掉落到了地上。

  他咬了幾口,然後將它們滿滿地塞進他的包里。

  儘管是壞的麵包,他還是覺得相當的美味可口。

  他再次環視房子,試圖想發現他可以帶走的有用的東西。

  「既然沒有人管,那麼我盡可以帶走我想要帶走的東西。」

  他想。

  但是所有東西對他來說,都顯得又大又重。

  也許,他能夠帶走的只有幾根火柴吧。

  他爬上桌子,抓住床上的帳子,盪到了窗戶旁的架子上。

  他正在往包里裝火柴的時候,那隻身上有根白羽毛的烏鴉穿過窗戶飛了進來。

  「咳,我最後總算還是來了,」白痴糊塗蟲落在了桌子上說,「我不能夠早點來這兒,那是因為烏鴉們選舉了一個新首領,用以取代急旋風。」

  「你們選了誰當首領?」

  男孩問。

  「噢,我們選了一位不允許偷盜和從事不法事情的烏鴉。

  我們選了名叫白羽加爾姆,後來人稱白痴糊塗蟲的烏鴉,也就是在下做了新首領。」

  他回答道,將身體挺得筆直,像是真正的君主一般。

  「這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男孩說,祝賀他當選。

  「你也許應該祝我好運。」

  白羽加爾姆說,隨後他將他和急旋風及風飄飄在一起的日子的故事告訴了男孩。

  就在白痴糊塗蟲絮絮叨叨地講述他的故事的時候,男孩突然聽見窗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是在這兒嗎?」

  狐狸問道。

  「是的,他藏在了這兒。」

  傳來一隻烏鴉的聲音。

  「當心,大拇指小人兒!」

  白羽加爾姆叫道,「風飄飄和那隻想吃了你的狐狸正站在窗外呢。」

  話音未落,只見斯米爾直撲向窗子。

  老朽的窗框被撞斷了,轉瞬間斯米爾就已經站在了窗台上,白羽加爾姆沒來得及飛開,就已經被他咬死了。

  隨後他跳到地板上,四處尋找男孩。

  大拇指小人兒想躲到一個大線團後面去,但斯米爾已經發現了他,正蹲下身子準備做最後一個猛撲。

  由於這間房子又小又低矮,男孩清楚狐狸要抓到他易如反掌,但是此時他卻沒有防身的武器。

  他急中生智,馬上點起一根火柴,然後引燃了線團,線團著火後,他將它扔向狐狸斯米爾。

  火焰包圍住了狐狸,他驚恐萬丈。

  此時,他已經來不及想抓男孩的事,而是瘋狂地衝出了屋子。

  然而,儘管男孩躲過了一個危險,卻讓自己陷入了另一個更大的危險當中。

  他扔向斯米爾的火苗燒到了床上的帳子上。

  他跳到地板上,想將火焰撲滅,但火已經噼噼啪啪燃燒蔓延開來了。

  小屋剎那間濃煙滾滾,而在窗外的狐狸斯米爾,則知道了屋內的情況。

  「好了,大拇指小人兒,」他幸災樂禍地喊叫道,「現在要看你怎麼選擇了:是在屋內被烤成木炭呢,還是跑出來?

  當然,我更願意享受吃你的滋味。

  但無論你選擇哪一條路,都是死路一條,無論你怎麼死,我都會感到由衷的高興的。」

  男孩不得不承認狐狸說得在理,因為火焰正在迅速蔓延。

  現在,整張床已經變成一片火海,濃霧從地板上升起。

  火苗從牆上的布條上一路燒過去,布上畫著的騎士一個接一個地葬身火海。

  男孩跳到爐子上,試圖打開烤箱的門,這時他聽見鑰匙插入鎖孔和緩慢地扭動的聲音。

  「一定是有人來了。」

  他想。

  面對這可怕的困境,他不但不害怕,反倒高興起來了。

  當房門打開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門檻上。

  兩個小孩站在他面前。

  當兩個小孩看到著火的小屋時,他們究竟會怎麼想,他已經來不及去知道,而是急忙從他們身旁衝出了屋子。

  他不敢跑遠。

  他很清楚,狐狸斯米爾正在等著他呢,而他也明白他必須儘可能地靠近這兩個小孩子。

  他轉過身子去看這兩個小孩究竟是怎樣的,但是他只看了不到一秒鐘,就急忙朝他們跑過去,一邊嘴裡大喊道:「嗨,你好,放鵝姑娘奧莎!嗨,你好,小馬茨!」

  男孩看見這兩個小孩時,他完全是忘乎所以了。

  烏鴉啦,燃燒著的屋子啦,會說話的動物啦,統統都在他的記憶里消失了。

  他似乎是正漫步在西威格豪曼的一塊莊稼已經收割完畢的田地上放鵝的小孩,而在毗鄰的地里,也有兩個斯莫蘭的小孩在放他們的鵝。

  他一見他們,就跑上石頭做的圍護欄,大聲喊道:「嗨,你好,放鵝姑娘奧莎!嗨,你好,小馬茨!」

  然而,當這兩個小孩看見這麼一個小小的生物一邊揮著手一邊向著他們跑過來時,他們不由得緊緊拉住了對方,搖搖晃晃地往後倒退了幾步,嚇得臉色如死灰一般。

  當男孩察覺到他們臉上浮現出來的恐懼表情時,他突然間意識到了自己是個什麼模樣的人。

  剎那間,他覺得再也沒有比讓這兩個小孩看到他被施了妖術變成如此怪模樣的小人兒更糟糕的事情了。

  不再屬於人的羞恥和悲傷緊緊地攫住了他。

  他轉過身子猛跑,至於要跑到哪裡去,他自己也茫無頭緒。

  但當他跑到荒野盡頭時,等待著他的卻是令人愉快的相逢。

  因為在那兒,在長滿歐石楠的荒地里,他看見一個白色的東西向他走來,定睛一看,原來是大白公鵝,陪伴他的是小灰雁鄧芬。

  當大白公鵝看見男孩沒命地跑過來,他以為一定有可怕的敵人在後面緊緊追趕。

  於是飛速地跑到他身邊,將他放到自己的背上,然後馱著他飛上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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