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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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行兩日,於德躍心裡也憋了兩日的火。這位新妃脾氣實在太驕橫!

  一開始看她知書達理的模樣,於德躍還覺得這趟差事很輕鬆。可過了兩日他就知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連絲恬一開始還安安分分,對船上一眾將領恭敬有嘉。

  見了陛下對她的恩寵以後,態度就慢慢轉變了。陛下當真十分寵愛這個新妃,婚船上一應俱全,從吃食到衣著,無一不精細,還特地從宮裡撥了八個宮女隨大軍而來,伺候新妃的起居。

  連絲恬勸誡母親時雖然是自信滿滿的模樣,但心中終究存了兩三分忐忑。她只在一年前見過陛下一面,那是梁臻還是二皇子,待人溫和有禮。她是閨閣女子,不能與外男多有接觸,因此梁臻究竟是怎樣的性子連絲恬並不知道。

  但如今她人還未到皇城,陛下就如此榮寵,體貼入微,連絲恬都能想像到自己被獨寵的情形了。她並不傻,此番對將領展露嬌蠻的性子,不是真的挑剔,而是為了試探於將軍的態度。

  於德躍身負皇命而來,他的態度就意味著陛下的態度。她故意嫌棄錦被不夠軟、飯食不可口,於德躍雖心裡有氣,面上依舊得對她恭恭敬敬。

  連絲恬一喜,知道陛下當真是極其看重她。在去皇城以前,她一定得摸清陛下的態度,這樣才能在心中早作打算。

  連絲恬不讓自己去想原本該得到這一切的是連笙,這是場聯姻,她告訴自己,不管是自己還是連笙,陛下給予這般榮寵,只能說明他對連家的看重。她才不信一年前二皇子不過見了連笙幾面,就非連笙不可!

  連絲恬對自己的樣貌有信心,哪怕不及連笙,可也是十足的美人。到時候她對梁臻迎合討好些,小女兒家的姿態做足,梁臻一定會喜歡自己。

  在船上,不管是連笙自己帶的丫鬟,還是宮裡來的宮女,都稱呼她為「姑娘」。因此於德躍並不知道自己接到的這位姑娘不是連家大姑娘連笙,而是被掉了包的二姑娘連絲恬。

  他忍了一肚子火,知道陛下愛重這位新妃,因此不敢露出絲毫不滿之色。皇城將近,這位新妃可算消停了些。

  一路上宮女們為了討好連絲恬,將梁臻多看重她的事全給她說了——

  遣散舊人,讓那些年老色衰的娘娘住去北殿,那群女人如今想見陛下一面都難。還專為她修建了新的宮殿,取名為「百媚宮」,這座宮殿離陛下的寢宮最近,工匠日夜趕工,修建得富麗堂皇。

  連絲恬聽著,心中喜悅滿溢。連笙算什麼,嫁了一個不解風|情的大殺神!如今她嫁的才是世上最尊貴的男人,且後宮那麼多佳麗,梁臻有這份心著實難得。

  一路行至皇城,連絲恬被人扶下船。梁臻讓人備了軟轎來接她,讓新妃暫住允微宮,等大婚之後再入主百媚宮。

  於德躍回宮立馬復旨,將潁東的情況都給梁臻說了一遍。

  梁臻不悅地看了他一眼,於德躍趕緊請罪。梁臻想了想,「罷了,事已至此,拖不了多久易千城就會得到消息,你既已讓人給他送去了那封信,就看連城主接下來運氣如何了吧。」

  陛下沒有說任何斥責的話,於德躍鬆了口氣。看來新妃到了皇城,他的心情果然很不錯。

  於德躍告退出了大殿之時,聽見陛下身邊那個諂媚的小太監問陛下打算何日完婚。陛下笑聲快意爽朗:「今日吧,封后恐還要母妃同意。」

  於德躍冷笑,那樣一個女人,哪怕一時得寵,也必定不會長久。彼時山高水遠,她的父兄可護不住她了。

  連絲恬聽說梁臻打算今日就與自己完婚,臉上染上三分羞意。百媚宮已經修建完成,任誰都知道陛下這是迫不及待想納新妃了。

  來宣旨的小太監哈腰道:「陛下說委屈姑娘了,來日一定好好補償姑娘。」

  連絲恬抿唇笑:「公公客氣了,替我多謝陛下。」

  梁臻將一切準備齊全,新妃初來,梁臻打算先封妃位,再與宓貴妃擇日商議封后大典。他肖想了連笙一年多,如今身嬌體軟的美人來到自己身邊,成了他的人,梁臻一刻也不想等。

  按大梁國的規矩,除了皇后和皇貴妃,別的妃子嫁與陛下,不必舉行任何儀式。封了妃位以後侍寢,名分自然名正言順。

  連絲恬沐浴完畢,宮女為她梳妝好,將她扶去百媚宮。百媚宮建得處處精緻講究,一看便知梁臻在此花了多少心思。夜色漸深,連絲恬心中期待又忐忑。

  「陛下到——」

  宮女紛紛告退,連絲恬坐在大紅的婚床上,勾了勾唇。她坐正身子,讓自己看起來維持著一個貴女的優雅矜持。

  梁臻邁步進入宮殿,看見燈火下一身紅衣嬌怯低頭的美人,心笙搖曳。

  他走近她,彎腰低聲道,「怎麼?見了孤嚇得忘了行禮?」聲音調笑,沒有一絲怒意。

  連絲恬臉一紅,忙起身行禮:「臣妾給陛下請安。」梁臻一笑,將她扶起來:「別低著頭,讓孤好好——」

  聲音戛然而止,梁臻看清連絲恬臉的一瞬間,臉上的笑意統統不見。他的手狠狠地扣著連絲恬的下巴:「你不是連笙!」

  連絲恬痛得差點叫出來,見梁臻表情陰森可怖,哪裡有半點剛才溫柔調笑的模樣?嚇得忙道,「陛下!陛下,我也是連家的女兒。我名為絲恬,是連家唯一的嫡女。」

  「嫡女?賤|貨,孤什麼時候說過要你了!孤要的是連笙,你和你那愚蠢的爹是沒長腦子嗎?」

  連絲恬這才知曉事情的嚴重性,她跪下,哭道:「陛下贖罪,可是我姐姐連笙,已經嫁給沙棘的易千城了,不、不可能再嫁與陛下啊……」

  「易千城……」梁臻眼神森冷,原來是這樣,連城主嫁過去的女兒竟然是連笙。他心中又怒又恨,心心念念想要的美人兒竟然被送到易千城床上去了!一想到這個,就恨不得將地上哭哭啼啼的女人拉出去凌遲。

  梁臻費這麼多心思,只為了能得到一年前池塘邊巧笑倩兮的絕色美人。如今送來的是什麼玩意兒!他看連城主是真的不想要那條老命了!

  連絲恬被梁臻狠毒的眼神看得瑟瑟發抖,她覺察到梁臻想要殺她的心思,連忙爬過去,抱住他的腿,「陛、陛下,我、我是無辜的。是連笙她、她說她心儀易千城許久,父親憐她喪母,這才同意成全她,將她嫁給易千城。陛下,您放過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梁臻彎下腰,嫌惡地看了眼連絲恬哭花了的臉:「你說連笙心儀易千城?」

  「對,是連笙親口說的,我父親和弟弟都可以作證!」

  「即便如此,你也沒什麼作用了。孤看你很怕死啊?敢這麼耍孤,孤一定成全你,不會讓你立刻就死,讓你慢慢死。」他看著連絲恬驚恐地搖頭,又勾唇道,「不要怕,你爹他們,也很快就要來陪你了。」

  「陛下!您不能殺我,您殺了我,我爹他會帶著潁東歸順易千城的。」

  「哈哈,這真是孤聽過最蠢的笑話。你爹他殺了潁東的將士方牧,易千城還會要這條咬人的狗嗎?他親手送你爹上路還來不及。」

  連絲恬慌道,「可、可是方牧不是我爹殺的,是、是你……」

  梁臻眼神一冷,連絲恬趕緊閉嘴。梁臻已經不打算放過她,伸手掐上她的脖子:「是我又如何?易千城知道是我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是你爹請求我出兵,最後等不及自己下了手。」

  他的手慢慢收攏,連絲恬呼吸越發急|促,嫉妒、憤怒、不甘籠罩了她,今日承受這一切的原不該是她!都是連笙,連笙那個女人將她害成了這樣。不!她不能死!憑什麼連笙能好好活著,她卻要死在這裡……

  連絲恬張開嘴,奮力往外擠出幾個字:「我、我知道一、一個秘密,陛、陛下……」

  梁臻一挑眉,見她已經喘不上氣。秘密?他鬆開手,他倒要看看這個秘密夠不夠保連絲恬一條命!

  ……

  易千城出征已近半月,恐怕剛抵達封幕沒多久,沙棘的城主府沒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連笙整日待在府中,有幾分心緒不寧。

  白日她會去陪陪易環,看看易環身體的身體狀況。易環仍是寧靜淡雅的模樣,時不時會發呆,連笙叫她幾遍她才有所反應。

  連笙有幾分明白易環的心思,她自己有時候也會發呆,柳嬤嬤要擔憂地喚許多次才能回過神。每當問道姑娘在想什麼時,連笙卻又不吭聲了。

  天氣越來越冷,進入十一月以後,所有人都開始張羅起了冬裝。有一次連笙去探望易環,見她在做披風,饒有興致地湊過去看。

  連笙讀書寫字都是連祁教的,連祁一個男人,心思再縝密也有疏忽的時候,女兒家的女紅他不可能教她。嬤嬤老了教她女紅不方便,丫鬟們的女紅粗糙。後來連笙大了,不是安安靜靜的性子,坐不住。連祁乾脆放棄了讓她學女紅的想法。

  易環見連笙眉眼間含了幾分好奇和天真,看著十分可愛。她笑道,「嫂嫂想學?不嫌棄的話環兒教你。」

  連笙咬了咬唇,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那……那叨擾環兒了,你可別嫌我笨。」

  易環叮囑她要用到哪些東西以後,連笙認認真真記下。她辭別易環,回去張羅要用到的東西。柳嬤嬤納罕,聽著姑娘比比劃劃地形容,最後忍住笑,明白了姑娘的心思。

  「哎,老奴省得。姑娘放心,老奴很快就能幫姑娘準備好。姑娘有心了,將軍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

  連笙垂眸,終究有些羞赧,隨後淺淺地笑了笑。那些不為人知的、不願表露的心思,慢慢在抽根發芽,哪怕不說出來,也會從眼神里流露出來。

  多日的不安和擔憂似乎找到了發泄的口子,讓連笙覺得心裡安寧下來。這是她第一次做大氅,學得十分認真。哥哥是武將,易環從前自然也為他做過幾次大氅,如今看嫂嫂虛心求教的模樣,覺得心裡暖洋洋的。

  行軍穿上大氅十分方便,戰甲厚實且冷硬,外面只能套上戰袍、大氅之類的寬大袍服。

  論天下大事,易環不如連笙懂得多,但論手巧,易環的功夫是連笙遠遠比不上的。因著這件事,連笙與易環的感情也愈發親厚。

  心中有所惦念,日夜趕工做起來很快。連笙看了看半成品,只差個系帶了。

  柳嬤嬤看連笙認真嚴肅的模樣,笑出來,「姑娘歇歇吧,可別壞了眼睛。您第一次做,做成這樣很不錯了。」

  連笙看著不算很整齊的線腳,怎麼看怎麼怪異,縱然易環也誇她聰穎,可是她自己仍覺得這件大氅一點都不精緻,想想要送出去,心中有幾分忐忑。

  他……他一定會笑死的。

  易千城這個壞胚子,收到以後指不定說她笨呢。他挑刺兒最在行了,當初她自以為拿得出手的糕點都沒有好下場。

  連笙糾結良久,最後嘆口氣,不管了,嫌棄就嫌棄吧。她算算日子,易千城在封幕應該安定下來了,他走前說過,可以讓宋元給他傳信過去。

  連笙問易環有何想問候的,易環一怔,隨後笑道:「讓哥哥多保重足矣。」

  她的哥哥易千城,十五上了戰場,歷經大大小小無數次戰役。到了如今,擔憂似乎既成了習慣又成了多慮。

  易環的話如此簡短,連笙捏著筆,也不好意思寫很長。斟酌許久才落筆:「君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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