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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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笑著的時候,他們身後的那一桌人,高高壯壯的法國佬站起身,與那個亞洲男人握手,拎上外套離開了。思兔閱讀www.sto55.com

  隨後那名帶著單邊耳釘與金絲眼鏡,長相略有些陰柔美的男人,起身走到了老祁與耿皓的桌旁。

  他輕輕用食指敲了敲桌子,耿皓趴在祁宏肩膀上抬頭看他。那男人掃視了一眼耿皓與祁宏,柔柔笑開,「是耿皓嗎?」他問。

  耿皓不明所以看著他。

  「我是楊經年——楊予香的小叔,也是這家店老闆。常聽楊予香提起你,說你是他最鐵的哥們兒,今天可算是見到了。」

  楊經年拉開椅子,很自然的坐在了耿皓對面,笑眯眯的說道。

  耿皓慢慢坐直身子,緊接著整個人都尷尬的緊繃了起來。

  「楊、楊……楊叔叔好。」他硬著頭皮,小聲地與楊經年打了個招呼,桌子下面的一隻手,有些無措的捏住了祁宏的手掌。

  楊經年點了下頭,目光掃到祁宏身上,微笑著道:「皓皓和男朋友一起來吃飯嗎?」

  祁宏覺得店裡的空調,仿佛此時此刻開的更足。他覺得身上有一股黏膩的陰冷感,迫使他沒有勇氣,哪怕開口說一句話。

  耿皓點了點頭。

  楊經年輕笑道:「怎麼過來了,也不和予香說一聲,要是不是碰巧坐得近,叔叔都不知道是你來了。」楊經年其實也就三十過半,只不過既然耿皓叫他叔叔,他便也順勢就以長輩自稱了。

  「聽起來好像是,你們覺得飯菜不太合口味嗎?」他略有深意地看著耿皓。

  耿皓立即連連搖手,「沒有沒有、就……」

  他又一次,下意識求助似的看向祁宏,卻看到祁宏也尷尬的臉色陰沉,一言不發。耿皓只好小聲囁嚅說:「就……可能是吃不太習慣吧。其實、其實還挺好吃的。」

  楊經年搖搖手說,「之前在法國呆習慣了,是我沒有考慮到國人的喜好。本來是想改良一下的,還專門進口了澳洲的黑松露放在沙拉里,現在想想,可能確實很多人不太受得了這個味道。」

  他說著瞟了一眼祁宏,「至於牛排……」楊經年看著耿皓打趣道,「牛排是我們這裡的招牌菜,不過估計是你男朋友廚藝太好了,皓皓倒是很有口福。」

  他說完,便招手讓侍應生過來,附耳低語了幾句,「這餐我就給你們免單了,稍後會讓收銀把錢退到這位的卡上。」他掃了眼祁宏,轉回頭對耿皓說,「本來你是予香的好朋友,這頓飯也該是叔叔請。什麼時候,你再你和予香一起過來?」

  耿皓愣了一下,連忙拒絕道:「不用免單,我……」,而這時候另外一位侍應生端著托盤走到了耿皓面前。

  「不好意思先生,您這桌的帳單已經提前被結過了……是我和前台沒有協調好……」他低著頭把黑色的銀行卡遞還給耿皓,接著放上兩塊精緻的薄荷巧克力,看了眼坐在桌上的老闆,露出些困惑與緊張的表情。

  耿皓捏著卡看了看楊經年,又看了看祁宏。他感到頭皮突然有些發麻,低著頭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學生,滿心憋悶地同意了退款。?「那就……那、謝謝楊叔叔。」?楊經年擺擺手笑道:「和叔叔客氣什麼。以後常來叔叔的店裡玩,多提意見。也帶著予香一起過來。」?耿皓低著頭嗯了一聲,小聲說著,「好的,好的。」

  WhenIWasYourMan.

  BrunoMars的一首單曲,那一年在歌曲榜單上百強登頂的曲子。

  耿皓的車上,正播放這首曲子。

  兩個人從餐廳出來的時候,便一路都沒有說話。巧克力被耿皓裝在了兜里,他們沉默地坐在車上,經歷著北京的嚴重擁堵,慢慢地往天通苑行駛而去。

  楊經年的那份免單,仿佛是回報給兩人,對於餐廳評判的一份赤裸裸的羞辱。

  耿皓直到現在,還覺得梗塞難堪。

  他沒想到祁宏會提前付款,打從他選擇了這家餐廳,就從未有過分毫要讓祁宏付款的念頭。然而祁宏付了,耿皓知道八百塊錢對老祁意味著什麼。他只能忍氣吞聲的接受免單。

  他與祁宏之間之間,似乎從來都缺了一份默契。

  窗外的天氣大概是要下雨,天空灰濛濛一片,空氣中氣壓很低,帶著一種潮濕的悶熱。

  在經過了又一個路口的時候,祁宏突然啞聲問道,「我能抽菸麼?」

  耿皓看了老祁一眼,輕聲說:「你抽啊。」

  為什麼連這種事都要問我,他想。

  祁宏嗯了一聲,略微搖下幾寸車窗,用打火機點燃一根香菸。

  他狠抽了幾口,抽菸的時候口口過肺,白色的煙霧從口鼻中一起噴出來,連帶呼吸也變得悠長。

  祁宏嘆了口氣,突然說道苦笑自嘲:「皓皓,我……又給你丟臉了吧?」

  耿皓攥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喉結滾動了兩下,小聲道:「老祁你別這麼說。」

  「我自己什麼樣兒,我心裡清楚。」祁宏將菸灰彈在窗外。

  耿皓將音樂聲調小了一點,兩個人卻又再次沉默了下去。

  他慢悠悠的開著車。過了很久,終於嘆了口氣。

  他說:「老祁,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兒。」

  祁宏把菸頭扔在耿皓打開的車載菸灰缸里,垂下眼睛,眼皮顫了顫。「嗯,你說。」

  耿皓猶豫了幾秒,咬了咬牙,「老祁……我們、搬到朝陽門去住吧,好不好。」

  祁宏側頭去看耿皓。耿皓緩緩開口,這些話似乎在心裡已經憋了很久,早已經千迴百轉地想了很多遍。

  「最早的時候,怕你……不肯和我同居。所以,不敢朝你提……後來我過生日那天,你說願意和我住一起,照顧我的時候,我心裡真的特別開心。」

  「可是那時候你對我有誤會……我也……我也不敢解釋。想等著你慢慢發現。後來,誤會不存在了,我又擔心……擔心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所以也不敢,不敢提搬家的事。怕你藉口這件事情,就、趁機不要我了……」

  耿皓說著,睫毛顫了顫,露出些苦澀的表情。

  「我知道你不願意住在我家,你老覺得好像花我一點錢,或者接受我一點好處,就好像欠了我似的。我知道你心裡大約是不樂意的。」

  他看了眼祁宏,男人手裡捏著煙包,軟軟的被攥成一團,側頭看著窗外。

  「可是老祁,我真的心疼你。你不知道這個夏天,我每回看見你擠著地鐵回到家,一件襯衫都濕透了,恨不得能擰出水來,我心裡有多心疼!我真的難受啊老祁!」

  耿皓說著,聲音又帶了些顫。

  「天氣熱了,我給你買啤酒,冰激凌。找楊予香,讓他給快遞過來新鮮的蝦。都是做好的,你回來就能吃。啤酒也都冰著,想你累了一天,進屋能舒舒服服的享受一會兒。我知道你都愛吃,可你嘗了幾口,就不肯多吃,剩下的都推給我。寧願半夜餓了自己起來拌麵。」

  他說:「老祁,我那麼喜歡你……你知道我多喜歡你。我就想對你好點兒,我就想對你好點兒而已!為什麼就這麼難啊?!」

  「我不過就是想對你好一點,為什麼就這麼難……」

  他把頭後仰,靠在車椅的頭枕上,聲音拔高,又輕落回去。

  他長長嘆了口氣。

  「老祁,咱們搬到朝陽門吧。我的房間空著也是空著,我知道你這人最不喜歡浪費。」

  他閉上眼睛,將發紅的眼角恢復成正常。他撇了一眼祁宏,「再或者,老祁你就當陪陪我行麼?」

  「你住過來,每天晚一點從床上起來,下班又能早一點到家。好歹不用花在路上的時間,就占了三四個小時,你就當空出點時間陪陪我行麼老祁,我想多和你待一會兒。」

  「你就當陪陪我,好麼?老祁。」

  耿皓懇求似的說道。

  祁宏捏著煙的手慢慢的鬆開。

  軟制的煙盒,一點點恢復成本來的形狀。然而裡面的煙,卻已經全部被擠壓的彎曲皺巴。窗外開始飄著零星的小雨,祁宏搖上了車窗,將目光從穿流而過的街道上收了回來。

  他的嗓音帶著澀澀的沙啞,「我……讓我考慮考慮吧,皓皓。」他沉沉的說道。

  耿皓嗯了一聲,再沒有說話。

  那天他們在路上堵了兩個多小時。後來天空下起了暴雨。這場暴雨似乎預示著初秋的來臨,兩個人淋著雨回到家裡,耿皓脫了衣服去洗澡,出來的時候看見祁宏已經換了身衣服,躺床上睡著了。?耿皓拿著平板進被窩玩,玩著玩著也迷迷糊糊睡了會。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身邊的人身體有些發燙。果不其然,祁宏當天晚上就發起了高燒。

  39

  耿皓是被熱醒的。

  他覺自己自己像是被一尊火爐緊緊的擁在懷裡。熱得他渾身冒汗,怎麼睡都不安適。

  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回身去抱老祁,一雙手在男人熨燙的皮膚上摸了一會,整個人陡然就驚醒了。

  「老祁,老祁你醒醒。你這體溫不對勁兒呀!」

  耿皓坐起身,立刻就去推祁宏。祁宏正燒的暈暈乎乎,皺著眉頭,像說夢話一樣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什麼。

  耿皓摸了摸男人額頭,果然要比自己皮膚的溫度高上許多。這下可把他急的團團亂轉。

  他先是東搜西羅,去客廳里,好不容易從雜物箱中找到了體溫計。

  「老祁老祁,你醒醒。胳膊抬起來……夾著。唉不是讓你摟著我,你胳膊夾著體溫計呀!」

  耿皓急的額頭都冒了點汗,生怕祁宏出點什麼事。

  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記得,昨天晚上祁宏就在花壇里,一直等著他看電影回來,等了足有三四個小時。

  夜涼風寒,本就應該暖身子休息。結果兩人又徹夜歡好,折騰到一兩點才睡。今天回來時,更是劈頭蓋臉的淋了一身雨。

  耿皓心裡有後悔、有愧疚,還夾雜著急急切切的擔憂。整個人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好似燒的比祁宏還燙。

  他頻頻看表,好不容易等著五分鐘過去,拿出體溫計一看,才終於稍微放下些心。

  38.5,不算特別高,但也不低。耿皓把溫度計收好,拉開窗簾看了看窗外淅淅瀝瀝連綿不盡的小雨,穿上衣服,開車去給祁宏買藥了。

  網上搜到的信息,天通苑附近有三四家24小時營業的藥店,結果去了第一家,發現所謂的24小時,根本就只是留了個窗口,卻根本沒人值班。

  耿皓只好又跑到第二家,一股腦買了一堆進口藥,一路踩著油門給祁宏送回去了。

  「老祁、老祁你別睡了,先醒醒把藥吃了。」

  耿皓接好溫水把藥攥在手上,推著祁宏醒來。男人眯縫著眼睛,皺著眉頭一臉不耐煩和不情願的表情,一口吞了藥片,又倒回床上呼呼大睡。

  耿皓替他蓋好被子,拆了一片退燒貼貼在男人額頭,心裡踏實不少。

  他左看右看,突然覺得此時此刻的老祁,像是個大孩子一樣,忍不住偷偷笑了兩聲,拿起床頭的pad給男人拍了張照片,設置成桌面背景。

  耿皓的所有東西,也就是這個pad祁宏有時候會用一用。耿皓心裡不由期待著祁宏看到照片時的表情。

  這麼來回折騰了一通,耿皓再也睡不著了。他心裡放心不下老祁,本來也不願意去睡。於是乾脆靠在了床頭,拿著pad玩了起來。他設了個鬧鐘,提示自己過幾個小時,給男人換一片退燒貼。然後順手便打開了pad上的微信。

  微信界面彈出來的瞬間,耿皓是怔愣的。頭像和背景,都不是他熟悉的樣子。他下意識又點了一下,才發現剛才的界面,是一張聊天記錄的截圖。

  那張截圖是楊予香發過來的,耿皓都沒來得及在手機上看。

  截圖上,是楊予香和揚經年的對話。

  14:01

  楊經年:球球,在幹嘛呢,你猜我今天見到誰了?[微笑][玫瑰]?

  NOTROSE:滾,別叫我球球。

  楊經年:我今天見到你好朋友耿皓了哦~他來我店裡吃飯。一直聽你誇他,長得確實很帥,氣質很獨特。

  NOTROSE:……

  NOTROSE:賤`人,警告你別打他主意啊!人家有男朋友。你現在已經賤到搶我BF不滿足連我朋友都要過去聊騷了麼?

  楊經年:別這麼說嘛,我就是過去打個招呼。他和他男朋友一起來我店裡吃飯。[微笑]

  NOTROSE:——?!!

  NOTROSE:他男朋友,他們家老祁?你見著耿皓男朋友了。

  楊經年:嗯。

  14:15

  NOTROSE:日!有照片麼,老祁什麼樣?媽的我到現在都沒見過。

  楊經年:呵呵,終於肯和我說話了?[KISS]

  NOTROSE:少廢話,趕緊的。你不就捏著我好奇了麼?我聽於瑜他們說長的挺丑?到底能有多醜?

  楊經年:長相確實不好看,有些,一言難盡。

  NOTROSE:其他呢?性格?我聽說很窮酸?

  楊經年:窮酸?呵呵,倒確實是有一些……

  楊經年:很有意思的兩個人,看著很不般配。坐在一起吃飯,有種荒謬感[微笑]。祁宏那樣的人,不應該和耿皓在一起,他們不合適對方。

  楊經年:球球,我知道你和叫耿皓的小男孩關係好。所以你但願自己的朋友,不會在這段感情里受到傷害吧。[微笑][玫瑰]?

  NOTROSE:……

  耿皓關了截圖,下面是楊予香發給他的信息。

  14:42

  NOTROSE:他今天去我小叔那裡吃飯了?怎麼也沒和我說一聲啊。你和老祁去的?

  NOTROSE:你能不能讓我見一眼你們家老祁啊,我真的好奇的快死了好嗎?!我真的就想看看你喜歡他什麼,還這麼死心塌地的!!!你帶出來讓我看一眼成麼!!!

  17:05

  NOTROSE:……回我一下好嗎?

  19:17

  NOTROSE:算了,你開心就好。[再見]

  耿皓把pad放下,呆呆的看著天花板出神。然後在某一個念頭一閃而過的瞬間,他突然整個人驚異的從骨頭裡開始泛冷。

  他想起來了,那張截圖是打開的,在他點出微信圖標的一瞬間,軟體從後台啟動,截圖占據了全屏。

  祁宏看到了,在耿皓回到家洗澡的時候,祁宏從pad上看到了記錄,然後將軟體最小化。

  耿皓此時此刻,才突然察覺到這個細節。他直到現在才意識到,原來在這台平板上,祁宏,能夠看到那些聊天記錄,從始至終。

  40

  耿皓不知道,祁宏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去看這張截圖的。

  是不是像他一貫所表現的那樣,面無表情的打開,然後又很無所謂的關上?

  那個時候,他心理究竟會想些什麼?會難過麼,會憤怒嗎,還是會無奈?

  耿皓現在終於知道了祁宏唯一使用這台平板的目的。

  他終於感受到,原來祁宏是在意的。

  就像他終於能夠確認——當祁宏在初秋的寒風裡站了兩個小時,只為了等他回來、朝他道歉帶他回家的時候——原來老祁是喜歡著他的。

  可祁宏什麼都不說。

  他為什麼,從來都不肯說。

  凌晨四點多的時候,祁宏從夢裡轉醒。

  嘴唇上傳來濕漉漉的觸感,像是有人在不斷舔他。他迷迷糊糊想閃躲,卻覺得頭昏腦漲,渾身疲軟。他拼命地想睜開眼睛,可是整個人卻仿佛陷在泥沼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累得連眼皮都無法掀開。

  他渾渾噩噩地喟嘆了一聲,停留在他嘴唇上的動作猛然頓時。

  祁宏睜開眼睛,看見耿皓小心翼翼地撐著身體,像小狗一樣的趴伏在他身上。

  「老祁……你、你醒了啊。」男孩兒的聲音帶著幾分被抓包之後的無措,濕漉漉的。

  祁宏嗯了一聲,緊接額頭上傳來溫熱的觸感。「還燒呢……我去給你接點水喝。」

  耿皓說著,便有些急匆匆地爬出了被窩。祁宏愣了一會,昏昏沉沉地挪到廁所,撒了一泡尿,等回到床上,看見耿皓端著一杯溫水,眼巴巴的瞅著自己時,腦子裡才終於閃過一些零星的片段。

  他恍恍惚惚的想起,原來,自己病了啊。

  ?

  接過耿皓端來的水,一杯灌進肚子裡之後,耿皓又忙不迭地拿了溫度計。

  體溫已經比晚上降下來許多37.8,祁宏估摸著,自己恐怕又要請假,他覺得身心俱乏。

  ?

  因為從晚上八點就開始睡,睡到此時醒來,再也沒法繼續睡了。祁宏打開檯燈,靠在床頭髮呆。

  他看見耿皓忙前忙後的跑著,問他餓不餓,冷不冷。聽到祁宏說餓,卻又沒胃口時,體貼的拿了酸奶和水果。

  他還去廁所,找了個盆子,說從網上看到,風寒感冒的人,燙燙腳有利於發汗退燒,見祁宏也睡不著,索性去廚房給他燒熱水。

  耿皓回來的時候,祁宏正好放下手裡的pad。那上面微信被刪除了,祁宏知道自己偷看聊天記錄的事情,恐怕已經被耿皓知道。

  耿皓從他手裡抽走pad,什麼也沒說,把盆放在地上,去給男人找衣服。

  「你坐在床邊,腿伸出來燙燙腳吧。」他翻出一件開領的毛衣給祁宏披著,又把被子堆在他腿上蓋好,忙前忙後的照看他。

  祁宏心裡漸漸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把腳踩在熱水盆里,一陣如針扎似的刺痛,從腳底板一路傳到頭頂。

  熱水沒過著祁宏的腳面,灼熱的溫度,燙的人像是又要燒起來了一樣,卻又仿佛把那些潛藏在骨骼深處的疲憊與倦怠,一點點逼迫了出來。

  祁宏冒了些汗,整個人清醒了一些。熱意隨著汗液慢慢蒸騰出體外,身體也慢慢放鬆下來。

  他想自己活了三十一年,這是自己的生命里,頭一次出現一個人,願意在深更半夜不辭辛勞的替他冒雨買藥,為他打來洗腳水。

  這個認知像一把鑿子敲在男人的心上,讓他再也裝不出無動於衷。

  「皓皓……」祁宏叫了他一聲。

  耿皓不明所以地說:「嗯?」然後看著沒什麼可忙的了,便乾脆坐在地上守著祁宏。

  他透過清清的水波,盯著祁宏的腳,忽然就發起呆來。

  「皓皓……別看。別坐地上。」祁宏用腳踩著盆,往旁邊挪了挪,「困嗎?」他問。

  耿皓抬頭望了一眼祁宏,搖了搖頭,又低下頭。「我就看看。」他說。

  男人的腳在水裡不安地動了動,嗓音裡帶著濃濃的鼻音,「腳有什麼好看的,比我臉還丑。」祁宏笑著說。

  耿皓卻沒有笑。

  他突然伸手,穿過水麵,捏住了祁宏的腳,手指輕輕摩挲著祁宏的腳趾。

  這個舉動把祁宏嚇了一跳,他猛地彎腰按住耿皓的手。

  「我就摸摸。」耿皓說。

  水中的那雙男人的腳,確實稱不上好看。

  ——既粗糙、又醜陋。腳背的青筋凸起,清矍消瘦,大拇指的骨節處有些輕微的外翻,小拇指關節上腫了一個鼓包,上面覆蓋著厚厚的老繭。

  耿皓輕輕在水裡按著那塊鼓起來的硬死老皮。「怎麼弄的啊?」他問。

  祁宏想了想,回憶道:「大學剛畢業的那會吧,要實習。」

  「好不容易買了一雙一百塊錢的皮鞋,結果發現磨腳。」

  「可是不能退了,打折的鞋,不讓退。我就咬牙穿著,穿穿就磨起泡了。」

  「那會地鐵還沒現在這麼發達呢,一天要跑好幾家面試,坐公交車,下來再走路,磨著磨著,就成現在這樣了。」

  「反正穿久了,也就習慣了。再後來也就不疼了。」

  他像是在講一個笑話一樣,輕描淡寫地說著。然後用了些力氣,要拉耿皓起來,「是真的丑,起來吧,乖。別看了,不好看。」

  祁宏拍了拍腿,讓耿皓坐上來。耿皓的手卻一路順著他的腳,帶著濕漉漉的水,摸上祁宏的小腿。

  那雙溫熱的手最終停在祁宏的腿根處,兩個人的呼吸,不由自主地變輕。

  耿皓仰頭看著祁宏,他的睫毛輕輕抖著,目光顫動。

  他說:「老祁……我想對你好一點。」

  下一瞬間,耿皓猛地挺身吻住了祁宏。他的舌頭不容拒絕地探進男人的口腔里,帶著一種不摻雜情慾的熱烈,與他所有能夠表現出來的謙卑與討好。

  嘩啦一聲,熱水被蹬翻了一地。

  耿皓被祁宏輕輕推了一下,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上。

  「咚」的一下,他的手肘重重磕在地板。半邊身子都被污水濺濕,他詫異地看著祁宏。

  ?

  「我——皓皓、皓皓……」祁宏忙不迭地跪在地上去拉耿皓,他慌亂地道歉,不斷用手去抹他臉上的水。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發燒了……你別親我,我感冒!皓皓……我真不是故意的,操!」

  他喋喋不休的道歉解釋,「我感冒了,皓皓,我怕傳染給你……我發燒呢,你親我幹什麼。傳染你了怎麼辦。」

  耿皓搖頭,抹了把臉上濺落的熱水,笑了笑說:「沒事的、老祁,沒磕著。再說又不是病毒性感冒……你怕什麼。」

  他說:「老祁,你嘴裡好熱……」

  說完以後,耿皓便抖了抖自己的T恤,乾脆脫了下來,當做抹布隨意的擦了擦著地板上的水跡。

  「你別忙了,皓皓。」祁宏抓著耿皓。他眼裡有種複雜的神色,顫動的瞳孔,目光在燈光下,仿佛有種莫名的悲切。

  他說:「皓皓,別忙了,來。我給你口吧,好不好?我嘴裡很熱,我想給你口。」

  耿皓的喉結顫了顫。

  他的下肢在臆想里,開始略微的發硬。身體誠實地表示了心動,可是心裡,卻頭一次對男人的親近,產生了一種抗拒。

  ——正如無數次,祁宏細微的舉止間,對他所表現出的拒絕。

  耿皓垂下眼睛,軟軟地小聲說:「你還是趁著身子熱乎,早點休息吧。剩下的這些事兒,我收完就好。」

  說完,他輕輕撥開祁宏的手,轉身端著盆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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