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放下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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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病之後,因為接連請假,祁宏著實是加了好一陣子的班。思兔閱讀sto55.com

  其實祁宏自己也知道,他現在的工作,著實不是什麼良選。但他吃虧在當年沒有學歷,不過是個二本畢業,拿什麼跟精英們爭?這些年兢兢業業的幹活,功勞都歸了上司,自己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項目業績,因此更不敢行差踏錯。

  一家單位,幹了近十年,工資沒有怎麼升,可是年終獎好歹能有五六萬。

  就是著五六萬的年終獎,便仿佛成了一根吊在老驢面前的胡蘿蔔,又或者是那一簇煮著青蛙的文火苗,慢慢將祁宏的一顆心給熬死了。

  人總是年齡越大,越害怕改變。

  隨著生命力的不斷流逝,生活會慢慢陷入一種,死水一般的重複性堆疊。刺激不再能帶來新鮮感,改變的結果,似乎只能讓人預見到疲累與沉沒。

  三十歲的男人,活的好像五十歲一樣。有時候連祁宏自己都覺得,真的太累了……

  而祁宏加班的這一陣子,耿皓卻也一反常態的,非常消停。

  他幾乎斷絕了所有的朋友聚會,老老實實的打卡上班。跟著老闆出了一趟差,忙了幾天,空閒下來以後,就收拾收拾房間,玩玩電腦,幾乎不怎麼出門。

  如此過了小一個月,祁宏終於有個周末能夠休息。於是周六一早起來,他便拉著耿皓去了超市。兩人挑挑揀揀買了一大堆食材,準備好好過個周末。祁宏說晚上要給耿皓做一頓西餐,希望能夠彌補上次約會所帶來的的不愉快。

  耿皓聽了以後,心裡高興的不行。他打著滾兒在沙發上嚷著老祁你真好。

  中午隨便吃了些飯菜之後,祁宏下午就開始在廚房裡忙活。他先是把牛肉拿出來化凍,又調好了醬汁醃肉,把土豆煮熟再壓碎就成了豆泥。更令耿皓覺得神奇的是,男人竟然準備從頭到尾,自己去熬煮意面醬。要知道在耿皓的認知里,義大利面就是好似西式方便麵一樣的東西,煮一鍋麵條,再撒上成罐的紅意面醬,最多炒點肉末放進去,端上來就能吃了。他沒想到老祁會選擇自己熬醬,而且從工序來看,竟然還顯得非常正宗。

  耿皓本來沒報什麼希望,但看了祁宏的架勢,卻又開始期待起來。

  他在四十平的房間裡,東轉轉,西轉轉,來回亂竄著,仿佛渾身都發了癢似的,終於覺出了一種熱戀情侶似的戀愛感。他一會靠在老祁身上,脫了男人的褲子把手伸進圍裙里撩撥他,一會又掀起老祁的衣服,蹲在地上像小狗一樣舔他後腰。

  祁宏被耿皓那副不得消停的模樣,折騰的不堪其擾,他後來乾脆指派了耿皓去切西紅柿。

  結果耿皓切著切著,就玩起了刀。他在那耍著刀花,說部隊裡以前有個小戰友,就喜歡秀刀快,用刀在自己五指間來回戳刺,以顯示自己動作敏捷。他一邊玩還一邊叫祁宏看,非要讓祁宏評判自己帥不帥,後來因為分心,果真切了手。

  祁宏看見以後,大聲吼了耿皓一嗓子,把他從廚房趕走。

  耿皓自覺丟臉,蔫不拉幾的跑去客廳玩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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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機玩了還沒幾秒鐘,祁宏就跟出來念叨:「我讓你消毒貼創口貼,你貼了嗎?趕緊的!」

  話沒說完,又趕緊回到廚房忙活了。

  耿皓瞟了一眼祁宏在廚房的背影,拖長聲音應了一聲,老老實實貼了個創口貼。

  他把手放在眼前翻來覆去地看,只覺得那創口貼實在太醜。

  耿皓對自己的外貌,有三處很滿意。一是臉長得帥,二是個子高身材好,三就是一雙手性感無比。

  耿皓拍了一張手的照片,發在了朋友圈,沒帶任何文字。過了幾分鐘一刷回復,大家紛紛點讚留言,「手真好看」,「好漂亮」,「手太性`感」,「光看手就硬了」等等。

  耿皓嘿嘿笑著,然後刷到了楊予香的留言,他幾乎一眼就抓住了重點。

  NOTROSE:怎麼貼了個創口貼,傷著了?

  耿皓心裡一暖,回復道:切菜切到手了。

  NOTROSE回復耿皓:切菜?幹嘛,你還要做飯?

  耿皓解釋:老祁做飯給我吃,指揮我切菜。

  NOTROSE:切菜?[冷笑],我說你們家老祁夠能個的!上次能把你惹哭了,第二天就把你哄好了。這會兒他做飯就做飯吧,還要讓你切菜。菜都讓你切了,他扔鍋里扒拉兩下就算做飯了,真是夠會哄人的。

  耿皓撇了撇嘴,自知理虧,只好辯駁:沒有,是我自己要切的。我跟你說老祁做飯真的好吃,他可厲害了。

  NOTROSE:[白眼]是,反正比我小叔那米其林大廚強多了是吧!

  這時候於瑜突然插進來回復楊予香:老祁把耿皓弄哭了?[驚悚][驚悚][驚悚]

  耿皓嚇了一跳,趕緊發道:臥槽!楊予香你快把剛才那條刪了!可別拆我的台,兄弟給我留點面子!

  NOTROSE說:呵呵

  於瑜回復耿皓:[奸笑]晚了,我已經看見了,從實招來吧,皓哥!你居然因為老祁哭了。

  耿皓和兩人來來往往地發著信息。因此他根本沒有留意到孫衍之的留言。

  男人說,皓皓,我很心疼你。

  又或者,對於耿皓來說,那條留言,就算他看見了,想必也只會當做是一句客套的玩笑話罷了。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以後,祁宏還在廚房做飯,耿皓正無聊看著電視,電話突然響起來了。

  打電話過來的是大麥,「耿皓,出來玩吧。今晚上,有個houseparty,孫衍之辦的。」

  「houseparty?」耿皓愣了一下,剛想張口拒絕,大麥卻已經忙不迭的介紹了起來。

  「就在京郊的別墅,三層樓,帶泳池。臨時組的局,不過這不周五了麼,大家全都去。我,我男友,Andy那仨,楊予香,還有大衛,許哥……來了一百多人,大趴兒。你必須要來……」大麥平時溫吞,很少一口氣說這麼多話。

  「而且……你猜還有誰?」他頓了頓,賣了個關子,「一個西班牙的DJ,挺有名的。還有另外一個人你也絕對喜歡。叫Llewellyn,是你特別喜歡的那個潮牌衣服的設計師!」

  耿皓驚叫了一聲:「我天!?真的嗎?」

  大麥笑了一下,捂著話筒似乎和身邊的人低聲說了幾句什麼,「所以你過來吧,我把地址發給你。」

  耿皓心裡砰砰直跳,有種即將見到偶像般的興奮。

  可是當他看了一眼在廚房忙碌祁宏,一顆心卻又倏然沉了下來。

  他咬牙糾結半晌,終於還是遺憾地說道:「你……你幫我要張簽名吧。今天我不出去了,我和老祁在家吃。」

  電話那邊的大麥也沉默了下去,電流音和呼吸聲混雜在一起,無端讓耿皓心裡有種惶然。

  他低聲說了聲抱歉,就把電話掛了。

  然而這一份悵然與失落,就仿佛突如其來的潮水,一瞬將方才的幸福感,沖淡了許多。

  他走到廚房,靠在門上,看著祁宏忙碌的背影。有一刻,耿皓突然生出一種迷惘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的生活仿佛被割裂了開來。

  一邊,是他眷戀的平淡溫馨,像是年幼時渴望已久的家的感覺;而另一邊,卻是讓人沉淪的光怪陸離。在經歷了三年的壓抑過後,愈發讓人感到貪婪。

  耿皓突然覺得很矛盾。他無法理解,為什麼他所渴望的兩種生活,似乎註定無法兼容呢?

  他記得自己小時候,母親早逝,父親常年不在家,爺爺奶奶雖然疼愛他,卻鮮少與他交流。初中時耿皓直接被送進了寄宿學校。

  那時候,他開始依賴朋友。當他發現,只要自己拿著嶄新的玩具或裝備:酷炫的溜溜球、高配的四驅車,讓人眼饞的遊戲掌機、裝有最熱專輯的MP3,時下新款的手機,或是限量版球鞋的時候、他的同學都會滿臉欣羨的圍繞在他身邊。耿皓逐漸迷戀上了那種被簇擁的感覺。

  ——他喜歡熱鬧,他害怕寂寞。

  然而就在他的高中時期,人生放縱而自由的時候,生活卻仿佛一道晴天霹靂,乍然將一切改變。他被押送進部隊,就仿佛一道監牢,在那裡人不允許有任何絲毫的個性。被剃成板寸的平頭,疊成豆腐塊的被子、所有人一模一樣的水壺、杯子、臉盆,與日復一日的永遠也停不下來的訓練。

  他在那裡生生熬了三年,終於再一次回到繁華的北京。就像是一個被擠壓乾癟的海綿,驟然遇水而膨脹起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彌補自己錯失的光陰。於是那些眼花繚亂的物質誘惑,金迷紙碎的奢靡生活,便愈發將他晃得目眩神迷。

  耿皓不明白,為什麼這些精彩紛呈與斑斕多姿,祁宏不願意去哪怕去稍稍體驗。耿皓想把祁宏也拉進這個世界。他像是個天真而無知的小孩一樣,總覺的自己喜歡的東西,全世界也都理應認為,那該是最好的。

  這一刻的割裂感,讓耿皓倏忽地茫然了起來。他掛上電話,他做出了一個選擇,可是那意味著他必須放棄些什麼。那種感覺,讓耿皓再也無法單純地享受此時此刻的開心。

  他等到了五點多鐘,祁宏終於把飯菜都做好。一共端上來七個大盤,有海鮮意面、黑椒牛排、沙拉、焗蘑菇、奶油湯,和烤雞翅。

  耿皓開了一瓶紅酒,卻發現家裡沒有高腳杯,於是倒在了玻璃杯中與祁宏碰杯。

  「嘗嘗看味道怎麼樣吧?這陣子太忙都沒能陪你,你喜歡吃西餐,都是按你口味做的。」祁宏笑著說道。

  耿皓喝了一口酒,他也咧開嘴笑了起來,他笑嘻嘻地奉承道:「老祁你簡直帥翻了,你知道嗎,你做飯的樣子簡直堪比星級大廚。」

  說完以後,他用筷子捲起意面,夾了一坨放在嘴裡咀嚼。

  ——好吃,是真的好吃。仿佛每一絲味道都是按照他的味蕾在打造,沒有黑松露的奇葩口感,沒有罐頭意醬的陳舊味道。新鮮的番茄汁、酸酸甜甜帶著濃重的香氣,麵條彈牙勁道,咀嚼在唇齒間,混雜著蝦肉的鮮甜味道,一切都是耿皓所喜歡的感覺。

  他吞下嘴裡的食物,露出大大的笑容,他嚷著說:「好吃!」然後看到祁宏也微微笑眯了眼睛,露出一絲絲得意的模樣,小聲念叨著:「好吃就行,你愛吃就好。」

  耿皓心裡有湧上一股喜悅與滿足感。

  某一刻,他升起一股衝動。他拿出手機,準備把這頓西餐照下來,迫切的想要去炫耀這份甜蜜。

  可是當他照來照去,卻發現手機里的圖片,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那張塑料餐桌的濃濃廉價感時,失落又一次悄然的占據上峰。

  參差不一的盤子、帶著洗不去的白鹼的玻璃水杯,西餐旁格格不入的米白色塑料筷子。那是一種任憑耿皓如何P圖,都P不走的窮困與醜陋。

  仿佛把他從天堂打進了地獄。

  耿皓乾巴巴的發了一條文字。

  想要證明什麼似的宣告:老祁做了西餐給我吃,為什麼世界上有男人廚藝可以這麼好!!!ThisisthebestfoodI\'veevertasted!

  他翻轉手機拿給祁宏看,祁宏掃了一眼,頓了片刻說道:「別玩手機了,快吃吧。再不然就要放涼了。」

  耿皓的手機接連不斷地在響,在他吃飯的時候,別墅里的party也已經開始。

  黃昏藍色天空,與窗戶間黃色的燈影。房間裡掛著的彩燈,舉著酒杯的男人,用投影儀射在牆上的熱`辣MV,庭院裡泳池旁穿著平角褲的裸男,燒烤架上滋滋滾著油的肉片。

  一個接一個的視頻,發到耿皓的微信上。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在接連問著:「耿皓,你為什麼不來?」

  視頻里狂歡的聲音,笑鬧的叫聲,鏡頭裡一個又一個人們的問候,「過來high啊,難得有土豪肯出借別墅開party!」

  「快來,耿皓,我們都想你。」

  「你喜歡的DJ,你愛的設計師?帥嗎?我知道你想要他簽名。」

  「耿皓,過來,他說他也想認識你。」

  提示音喋喋不休,耿皓不小心打開視頻公放,卻又很快關上。

  他看了兩眼,把手機調成靜音,祁宏也沉默下去。

  他返回朋友圈,看到那條狀態下面,有無數人留言點讚。

  「我靠,虐狗啊,怪不得不來玩。」「有老公什麼的太幸福了吧。還是會做飯的老公!」「羨慕嫉妒啊,我也想有人給我做飯。」

  可是漸漸的,那些不和諧的聲音卻還是出現了。

  「圖呢?無圖無真相」「能有我們的烤肉好吃嗎,哈哈~」「正好,帶著你家大廚一起過來給我們烤肉啊!烤得好吃,換Llewellyn的簽名合影!」

  耿皓關了朋友圈,他準備關機了。他不想再看到這些若無其事的玩笑,無論讚美的還是嫉妒的,那一字一句,仿佛在剝奪他的幸福。

  而最後當他準備退出時,只是下意識的、一個習慣性的下拉刷新,讓他看到了孫衍之的那條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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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總是太專注工作,總也沒時間好好靜下心來做一頓飯。其實我的廚藝也很好啊/笑。

  只是遺憾,你不在身邊。有機會想讓你也嘗一嘗我做的飯。

  配圖是一桌精緻的西餐,一副刀叉,與一杯孤零零的紅酒。擺盤精美,有種精緻而優雅的感覺。

  下面一串@耿皓的評論,瞬間吸引了他的目光。

  ——OMG,這個「你」是誰啊。

  ——[害羞]哥是在說我嗎?反正肯定不是耿皓對吧[害羞][窺視]

  ——「你」是誰,不是顯而易見的麼[奸笑]

  ——結合某人上一條……嗯……感覺孫總是在公然撬牆角啊。

  ——哦?[托腮]不知道究竟誰的廚藝更好呢?[流口水]餓了。烤肉已經不能滿足我了,想吃西餐。

  ——TO皓弟弟,羨慕嫉妒恨。

  ?

  耿皓看完這些消息,突然覺得腦子有點蒙。

  他猶豫了一會,只覺得再吃東西,也有些食不知味。於是小聲對祁宏說,「我先去打個電話」,說完就拿著手機進臥室了,絲毫沒有注意到老祁看他的眼神。

  「喂,楊予香,你是不是也在那個HouseParty?你看沒看孫衍之的微信朋友圈?」

  他等電話被接起來,就劈頭蓋臉的問道。

  楊予香嚷了一聲,拿著手機換到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以屏蔽嘈雜的背景音。

  「你是說做飯那條?我看見了啊。」他大大咧咧地說道。

  耿皓怔愣著,問道:「不是,楊予香……你說,孫衍之發這條是什麼意思啊?這不是擺明了發給我看的嗎?」

  楊予香訝然道:「這不是廢話?當然是發給你看的啊。結合你上一條,明眼人都知道說的是你啊?孫衍之不是明目張胆地追你嘛,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追、追我?!」耿皓十分訝然,他剛要在說什麼,卻被楊予香笑著打斷:「耿皓,你別告訴我你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耿皓哽住了,訥訥道:「我、是有感覺……他可能對我有好感。可是、他追我幹嘛?我覺得我一直態度挺明確的啊!」

  耿皓不說話了,他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電話那頭傳來啤酒開瓶的聲音,楊予香喝了口酒、

  「你都知道他對你有好感了,那他這麼明目張胆地追你有什麼問題?你不是一直也沒明確拒絕麼?」

  「我怎麼沒有明確拒絕了?」耿皓怒道,隨即又小聲說,「原本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楊予香嘲諷道,「你以為你跟他,能當朋友?」

  他嗤笑了一聲:「你別逗我了好嗎耿皓!你是不是只有三歲啊。」

  「楊予香你大爺的!」耿皓氣結罵道。

  楊予香呵呵笑了兩聲,似乎隱約有了醉意。

  「你覺得孫衍之那樣的人?他特麼成天忙的和狗一樣,全世界各地跑,睡覺都沒時間。他會花時間出來吃飯喝酒,就為了和咱們這幫說難聽點是小屁孩的人交朋友?你別逗我了好嗎……你用你膝蓋想想!」

  耿皓悶聲道:「我……我不知道。我哪知道他那麼忙!」

  楊予香嘲道:「你以為人家和咱倆似的?他一個上市公司董事長,能不忙麼。恨不得一天24小時都有處理不完的工作!Line吧那次他就給大麥留話,說以後你出來玩兒,就和他說一聲兒,你以為他是為了和你當朋友?!」

  「日料店。孫衍之過來之前兩個小時剛從慕尼黑飛回來,飛機一落地,手機開機看見大麥留言,連家都沒回就過來吃飯了,吃完飯繼續回公司去開會。傻子都特麼知道他對你有意思好麼!他追你都追的這麼明顯了,就你自己還在自欺欺人?不然你以為他憑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

  耿皓抿著嘴唇不說話。他是真的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些。

  「Andy喜歡孫衍之你知道不?」

  電話那邊,楊予香尋了一處台階坐下,一副準備與耿皓長聊的模樣。

  「Andy喜歡孫衍之?」耿皓驚訝的語氣不算作偽。

  楊予香嗤笑一聲,罵道:「因為你情商負數!我敢打賭,於瑜喜歡過你你也不知道。」

  耿皓這會兒在房間裡,是真的詫異了,他一蹦三尺高:「我`操!什麼?你開什麼玩笑啊?!」

  「開玩笑,呵呵。」楊予香在電話那頭拄著腦袋笑,「你真不知道?就你幫他那回之後之後啊……」

  ?

  耿皓幫過於瑜一回。

  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情。

  那會他和於瑜剛認識不久,聽說於瑜被男人糾纏。

  於瑜和那男人曾經在一起過,但男人從沒告訴於瑜他有妻子。妻子發現了兩人的事情,跑到於瑜的學校鬧。於瑜不光「被出櫃」,還遭到了同事和學生的一致排擠,他辭了學校老師的工作,出來社會機構教課,男人卻還不依不饒。他每星期日預約於瑜的家教課,三番四次想和於瑜上床。

  於是於瑜不堪其擾,想了個餿主意,讓耿皓裝他男朋友,壓壓那渣男的氣焰。畢竟耿皓臉足夠帥,渾身一股沒退乾淨的兵痞味兒,十足的酷。

  耿皓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他見到男人以後,又被對方一副矯情作逼的模樣惹毛,吃飯吃到一半,當場掀了桌子,把人給揍了一頓。

  那會他正憋著氣,揍起人來毫不含糊,連踢帶踹的把人打得鬼狐狼嚎。揍完以後,還放了狠話,「你再敢糾纏我『男朋友』,我見你一次揍一次!想告我?來啊!小爺我怕了你嗎?!不就是點醫藥費嗎!小爺不差錢!」耿皓錢包里掏了一沓現金撒人身上,十成十的侮辱意味。

  「我還告訴你,我這人最恨的就是有人惹我身邊兒的人,你再敢招惹於瑜,信不信我他媽弄死你!」

  後來那渣男屁滾尿流的跑了,再也沒來找過於瑜。事後於瑜開玩笑說,「我當時就被皓哥的霸氣震到腿軟了,他要是個一號我跪下給他操。」

  而耿皓則翻個白眼,笑嘻嘻推搡,軟著聲音嚷道:「滾蛋吧,誰要操`你啊,我有我們家老祁的十九厘米好嗎?!我才不稀罕你屁股呢。」

  大家也都跟著起鬨,說耿皓可man可騷。當真是極品零號。

  ?

  「不是、於瑜喜歡過我?我、我我就以為他開玩笑呢!我倆都是bottom啊!他喜歡我幹嘛?!」

  耿皓腦子裡一團漿糊,像有一群蜜蜂嗡嗡在飛,只覺得今晚整場對話,信息量太大了。他連聲音都有些結巴。

  楊予香咕隆隆幹了一瓶科羅娜,又去拿了幾根串兒,坐回台階上邊吃邊聊。

  「喜歡你怎麼了?拜託。他性別男愛好男,在一起久了總是難免有點心動。要是一點都不喜歡,怎麼能玩在一起當朋友?感情的事兒,都能和上床一樣攻受分明嗎?」

  耿皓扁著嘴,摳著自己手上的創口貼。

  「於瑜的事兒你別放在心上,不過也就是喜歡過你,又不是愛上你了!他有分寸,人家拿你當好朋友呢,你也別瞎想了。」

  耿皓鬆了口氣,「我也拿他當朋友,我還是覺得喜歡啥的都是開玩笑的。有的沒的,反正你以後別再亂說。」

  楊予香懶得再和他計較,「那孫衍之呢?他態度都這麼明顯了,你還當是開玩笑?」

  耿皓一聽孫衍之,頓時又炸了,「我`操,孫衍之!不是、他有病嗎?他公然說出那種話,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明明知道我有男朋友,他不是明知道我有男朋友麼?」

  楊予香嘴巴里塞著肉,一邊嚼一邊從鼻孔里發出嗤笑的氣音:「男朋友?別逗我了耿皓……你覺得孫衍之會在乎?」

  他扔了簽字站起身,身子有些搖晃,「皓皓……你為什麼能這麼傻。你以為咱們是什麼。」

  他環視一圈周圍,房間裡一群在醉生夢死的狂歡著的男人。

  楊予香數了數,他和半數以上的人上過床。「耿皓,咱麼是Gay啊……同性戀、基佬、Homosexual、變態。你認清楚自己好嗎!」他呵呵笑著。

  「兩個男人能有什麼未來啊,祁宏,哈?男朋友算個屁,不就是好聽一點的固定炮友麼?他能和你結婚麼,他能給你生孩子麼,他能得到你家裡人的承認麼?你們的關係不受到任何保護,無論是法律還是輿論。」

  「你聽清楚耿皓,祁宏做不到!兩個男人在一起——更何況是你們兩個,根本不可能有未來,也根本不會有結果!聽明白了嗎?兩個男人在一起,無非就是寂寞了玩玩而已。和誰玩不是玩?所以你覺得孫衍之會在意你有男朋友?」

  楊予香摟過一個找過來的小男孩,一把壓著對方親了上去。男孩兒嚇了一跳,發出驚呼與嬌*。

  耿皓詫異地張著嘴。他聽著楊予香的笑聲,與電話那頭的喘息與呻吟。那聲音他如此熟悉,熟悉的像是每一次夜店勁爆的曲子背後,若有若無的背景音。

  他攥著電話手指捏緊,他喘了兩口氣,皺著眉蒼白無力的罵道:「楊予香你他媽……你給我閉嘴吧。」

  他說完以後,惡狠狠摁斷了電話。他把手機扔在床上,他在巴掌大的房間裡焦躁的走著,片刻以後又把手機撿起來,給孫衍之打了一通電話。

  電話一秒被接起,耿皓沒說話,孫衍之也安靜地不聲不語。

  過了許久,耿皓嘆了口氣,他平靜道:「孫衍之,你以後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說完便掛上電話,按著鎖機鍵,直至將手機關機。

  43

  耿皓坐在床上,翻出祁宏的煙抽了一根。

  和楊予香的對話,讓他頭一次意識到,原來兩個人在一起,除了過程以外,人們會是想要去追求一個結果的。祁宏想要結果,耿皓想要結果。而他們卻又都並不確定……

  自己,會不會是彼此所想要的那個結果。

  ?

  耿皓的心中,某種惶恐的不安,讓他開始感到空洞。

  他掐了煙走出臥室,客廳里祁宏正在洗碗。

  男人已經把沒吃完的東西,放進了保鮮盒裡收好,耿皓靠在廚房門口,看著祁宏的背影。

  「打完電話了?」祁宏沒有回頭,「你把桌子收了吧。小心別擠著手。」他說道。

  耿皓回到客廳,搬著桌子要將它摺疊起來立在牆邊。

  有時候壞事就是這樣,所謂的墨菲定律——會出錯的事總會出錯。

  桌腿和桌面在彈簧收縮的時候,猛地將耿皓的手指卡在了夾縫間,正正壓在他貼了創口貼的指頭上。

  所謂十指連心,耿皓只覺得一股鑽心的強烈痛楚驟然從指尖傳來,他下意識想叫,卻猛地咬牙憋了回去。他把手抽出來,將桌子立好,喘了兩口氣,語氣平靜的抱怨。

  「我說老祁,我們換張桌子吧,你看這桌子……」

  耿皓話還沒說完,祁宏卻已經率先嚷了起來:「你不喜歡桌子,就別在我家吃飯。我的桌子又怎麼惹著你了,啊?」

  男人回身,滿臉都是壓抑的不爽,

  他突如其來的嚇了耿皓一跳,讓耿皓心裡橫空生出一陣委屈。

  「我家」、「你家」、卻不是「咱們的家」。

  耿皓低下頭,他惘然環顧四周,突然生出一種愴然的陌生感。

  污黃髮黑的牆面,窄小的空間,色澤老舊斑駁的家具。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著半年來的同居,就仿佛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笑話。自己像是個借宿的客人,來到了祁宏家裡。他連想要將住所里,哪怕出錢換一張桌子的權利都沒有。

  ?

  耿皓默不做聲地走了。

  他覺得眼眶裡有水氣,可是他再也不想因為感情、一次又一次的哭泣。

  他站在窗前,開了窗子,抖著手點菸。

  創口貼的位置,有些開膠了。食指上連指甲蓋都已經烏紫一片,混合著血和清白色的不明液體。

  黑色的窗戶上,映出男人瘦高的身影。他洗完手,從背後抱住耿皓。

  「抱歉,剛才脾氣有點沖。你還餓嗎,要不要一會給你買點夜宵。」

  ?

  耿皓沒有說話。

  他搖了搖頭,然後握住了祁宏放在自己身前的手。

  他說:「老祁,我們搬回朝陽門去住吧。」

  ?

  ?

  祁宏沉默了。他把頭靠在耿皓的肩膀,低著頭,溫熱的氣息若有若無地噴灑在他的頸窩。

  他的身體一點點壓了上來,最後整個人的重量都依靠在耿皓身上,仿佛被什麼壓垮了肩膀,累的不堪負重。

  過了很久,男人嘆了口氣。

  他說:「好吧,聽你的,皓皓,我們搬過去吧……」

  「搬過去以後,離公司近點,就能多點時間在一起。」他緩慢的說著。

  「搬過去以後……也能省下房租,算上水電,每個月三千二百多。也可以陪你吃飯、看電影。」

  煙霧裊裊的燃燒,窗戶玻璃上,兩個人黑色的身影,仿佛在背後的光團里,慢慢融成了一體。

  老祁笑了笑。他的頭低著,這樣看,卻仿佛比耿皓還要矮了。

  他說:「你看,我知道……你也不會要我的房租。以後每個月省下來的這些錢……」

  他輕聲的一點點絮絮算計著。

  「三千二百多……八百一頓的飯,一個月可以吃四頓。二百四的電影票,倆人夠看六次,好看的打火機,就算三百一個,一個月也能買十個了,再不怕你弄丟。」

  他仰著頭看著耿皓。聲音低沉而柔和,仿佛帶著一種溫暖而讓人沉溺的笑意,

  他說:「搬回朝陽門吧……我們出去吃飯,出去逛街,出去逛電影。你想要什麼,老公買給你。皓皓,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祁宏的聲音里,隨意笑意,帶著一絲絲複雜的顫抖。

  ?

  他說:「我真的很愛你啊……耿皓。」

  ——「愛到連自尊,都已經可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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