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冠夫姓的黎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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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諒慌慌張張跑下樓,手裡還拽著個乾巴麵包:「盧小魚那傢伙,催催催,討債的一樣……」

  啪嗒。

  滕諒低頭一看,一樓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灘水,他沒注意,一腳踩下去,運動鞋光榮遭殃。

  嘴角抽搐,滕諒視線順著水跡看去,一直延伸到面前這個和他家同款的門框。

  黎安?

  滕諒蹲下,只見屋子裡的水依舊源源不斷往外滲。

  出於作為鄰居的善意,他敲了敲房門,沒有回應。

  「是不在家嗎?」滕諒呢喃,他強忍反胃,咬了口麵包,掏出手機,點開黎安的工作微信。

  半晌,依舊沒有人接聽,但屋子裡隱約傳來音樂聲。

  「黎安!」滕諒掛斷電話,連續敲打房門,「黎安!你在家嗎?黎安!」

  兩分鐘過後,門那頭咔噠響了兩聲,然後從裡面打開。

  滕諒鬆了口氣:「黎安,我看你——黎安!」

  身上驀地一重,滕諒忙不迭扶住倒在身上的人。

  「……你來了。」黎安嗓音沙啞,穿著寬鬆的灰色家居服,額前的碎發濕噠噠的,渾身滾燙。

  隔著衣服,依舊能感受到緊實灼熱,滕諒耳熱的同時,微微蹙眉:「這麼燙?你發燒了?」他把人扶起來,「先進屋。」

  黎安迷迷糊糊跟著滕諒走,也不說話,只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盯著滕諒。

  把人擱在沙發上,滕諒看著地上的「瀑布」,良久無言。

  循著水流,滕涼走到衛生間,裡頭的水管不知道什麼時候破了,一直往外汩汩冒水。

  「!」滕諒轉身,被無聲無息跟過來靠在門框上的黎安下了一跳,「怎麼過來了?」

  黎安兩手抱在胸前,皺眉,眉眼間泛著淡淡的委屈:「不是我弄壞的。」

  有些孩子氣的抱怨和平時的冷靜自持的微妙不同,讓滕諒感到新奇,他拉長聲音表示肯定:「嗯,我看了下,應該是管道老化,總閥在哪兒?我去關一下。」

  「廚房。」黎安啞聲道。

  滕諒往廚房走:「我手不方便,你拿干拖把隨便收拾一下。」

  黎安聞聲,乖乖去拿拖布。

  關掉總閥,衛生間的水管不再往外溢水,滕諒扯了一張洗手池上的濕巾,餘光卻瞥見台上放著的一個小方瓶。

  他動作頓了下,不動聲色打量,後牙微微發癢。

  「我好了。」黎安走進來,臉燒得紅彤彤的,嘴角卻帶著似有若無的笑容。

  「吃藥沒?」滕諒注意力被分散,他轉過身,「你看起來燒得不輕。」

  黎安搖頭,直勾勾盯著滕諒:「……你要走了嗎?」

  「某人還說我是不聽話的病人。」滕諒拉著人往外走,「我看你也沒好到哪裡去,床上待著,等你吃完藥我再走。」

  黎安哦了聲,任由滕諒折騰。

  按著黎安的說法,滕諒找到藥箱,給黎安餵過藥,他才離開。

  出了門,滕諒找了修理工,把修理工的信息一股腦發給黎安,滕諒才想起還在等著他的盧郁。

  電話響起,滕諒按下接聽鍵。

  「滕老師!你怎麼還沒來啊?!我等得大好年華的花兒都要謝了!」

  滕諒默默把手機拿遠:「……出了點意外,我馬上過來。」

  屋內,上一秒還虛弱得不行的黎安,瞬間收起表情,雖然嘴唇依舊沒什麼血色,但是不見半分脆弱。

  他走到洗手間,盯著被他故意放在洗手台上的遮瑕膏,神色晦暗不明。

  再耐心點,不能嚇到他。

  黎安反覆告誡自己,默默藏起他敲壞管道的「作案」工具,轉身轉了一筆賠償費給房東。

  下了計程車,盧郁跟上滕諒的腳步,像只小尾巴:「老師,你怎麼知道昨天的奶奶在這個醫院?」

  滕諒打了個哈欠,懶散得要命:「我猜的。」

  盧郁眯起眼睛,一臉「我才不信」,她摸摸下巴,忽地打了個響指:「......等等,我好像知道了。」

  「哦?」滕諒朝諮詢台走去,尾音上揚。

  「是不是因為那句『送到最近的醫院』?」盧郁杏眼一亮,帶著勢在必得的笑容。

  「還算機靈。」滕諒在諮詢台前站定腳,朝護士微微勾起唇角,「你好?」

  對待美好的事物,人總是會多些許耐心。

  護士連著看了好幾眼滕諒,語氣都緩和幾分:「嗯?怎麼了?」

  滕諒笑眼彎彎:「我想問一下昨天下午是不是有位叫李芳麗的老人家被救護車送到你們醫院?」

  聞言,護士在系統上查了一下,隨即抬頭:「是有這麼一個人,不過你是?」

  滕諒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本正經胡謅:「朋友,忘年交。」

  護士若有所思點頭,又問:「既然是朋友,怎麼不打電話問她?」

  「她沒帶電話。」滕諒表情格外真摯。

  護士聞言,才抬手往上指:「四樓408。」

  「謝謝。」

  搭上電梯,盧郁還是表情懵懵的,渾然像是在夢裡,她驚疑不定地看著滕諒,不知道腦補了一些什麼東西,她壓低聲音:「老師,你知道這麼多,」

  「想什麼呢?」滕諒打斷盧郁,「你如果真想做這行,得耳聽八方眼觀四路。」

  盧郁猛一拍腦袋:「啊,名字是因為救護車登記!但是你怎麼知道她沒有手機?」

  電梯門打開,兩人走了出去。

  滕諒看了眼路標,抿唇:「她昨天穿的衣服口袋很淺,料子很軟,如果裝了手機,不論型號,都會有明顯痕跡,但我沒有看見。」

  盧郁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408的門微微掩著,滕諒垂下眼眸,抬手敲門。

  屋內傳來蒼老疲憊的聲音:「門沒鎖。」

  滕諒推開門,一眼望見病床上的李芳麗,面容枯蒿,雙眼紅腫,手背上還貼著醫用膠布,他輕聲打招呼:「李奶奶。」

  李芳麗循聲看來,眼底一片灰濛:「你是昨天那個小伙子?」

  滕諒點頭:「您還記得我?」

  「坐吧。」李芳麗指了指床邊的位置,「昨天謝謝你。」

  「我沒做什麼。」滕諒沒有動作,只是側身,讓李芳麗能看清盧郁,「這是我的學生,您叫她小郁就好。」

  李芳麗的目光在盧郁身上流連,又看向滕諒:「學生?你是老師?」

  「不是。」滕諒艱難掏出自己的名片,沒什麼感情地說道,「我是視頻博主。」

  聽見滕諒的話,李芳麗的臉色瞬間變了,她嘴唇微微顫抖,神色抗拒,抬手指向門外,聲音尖銳:「走!你們都走!我這裡不歡迎任何和媒體有關的人!」

  劇烈的情緒起伏,讓李芳麗咳個不停。

  盧郁手足無措,滕諒不為所動,只遞給她一個眼神:上。

  見狀,盧郁心有所感,她急忙上前,手搭上李芳麗的背,有節奏地拍著:「您沒事吧?您別急,先聽我們把話說完,之後再趕我們也不遲。」

  滕諒默默倒了杯水,遞給盧郁:「李奶奶,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我希望您能給她一個機會。」說著,他看向盧郁。

  李芳麗平復下來,眼淚順著皮膚的溝壑滑落:「機會?」她冷笑,字字泣血,「你們這些臭干媒體的,仗著自己有勢力就信口胡謅!安安就是這麼走的,我命苦的安安啊,人沒了也不得安生,還要被你們這些畜牲吸血!你們憑什麼、憑什麼胡說八道......」

  滕諒餘光掃見盧郁垂在一側緊緊攥著的手,沒說話。

  等李芳麗說完,他才緩緩開口:「您說的,我們都知道。但在您作出決定之前,我希望您能先看一樣東西。小魚,把東西給李奶奶。」

  沒聽見回應,滕諒蹙眉,加重語氣:「盧小魚。」

  盧郁猛地回神,左右看了看,哦了聲,手忙腳亂掏出手機,打開匿名郵件:「奶奶,您看,這是一位熱心網友發給我的匿名郵件。」

  李芳麗伸手去夠床頭櫃,滕諒先她一步,拿出老花鏡。

  相顧無言,李芳麗戴上老花鏡,才去看手機,「是安安,是安安的字。」長得有老繭的手指反覆輕撫屏幕:「安安,都怪我,是我沒有照顧好安安......你們怎麼會有安安的信?」

  滕諒皺眉:「您沒有見過這封信?」

  李芳麗搖頭:「出事後,除了學校的通知書,我什麼也沒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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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上面說的,您知道真假嗎?」滕諒又問。

  李芳麗幾乎被愧疚湮沒,她不住搖頭,揪著胸前的衣服,有一下沒一下地捶著胸口:「我不知道真假,但是安安絕對不是他們口中的壞孩子,他只是害羞,他不壞的。」

  像是要求得認同,李芳麗看向滕諒的目光隱隱透著乞求。

  滕諒沉默著遞出紙巾:「有些事情,您一個人說是不算數的。」

  李芳麗痛苦地閉上眼睛,紙巾被捏得亂七八糟:「......我一個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還能做什麼?」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滕諒把視線投向盧郁,視線交錯,他放緩語速,「巧的是,您面前這個小同學,剛好有辦法。」

  ......

  暮光罩在身上,滕諒石膏下的手臂隱隱作癢。

  他輕嘖一聲,轉頭就看見耷拉著腦袋的盧郁:「發什麼愣?」

  盧郁抬頭,和滕諒對視。

  這是滕諒第一次在這個一腔熱血的女孩眼裡看見疑惑和動搖:「怎麼了?」他問。

  盧郁站住腳,風吹起她的衣角:「老師,我在想,我引以為傲的夢想,真的這麼不堪嗎?」

  耳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盧郁的呼吸聲把滕諒包圍。

  滕諒咬了咬後牙,低頭:「是,它就是這麼不堪。所以,你看清事實了嗎?」

  後來的路,兩人之間安靜得厲害。

  老舊小區的小廣場上,滕諒踩在漫步機上,看著星空發呆。

  斷斷續續的記憶片段像電影一樣在腦海里重複播放,他垂下眼帘,停下動作,摸了摸下巴處的傷疤。

  今天的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滕諒有心問自己。

  但不可否認的是,當他對著盧郁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像是重新撕開早已結痂的陳年傷口,極度痛苦卻又伴隨著隱秘的快意。

  剛打完廣場太極,穿著灰白短袖太極服的大爺左右張望,看見滕諒的瞬間眼睛驀地亮了。

  雙手負在身後,大爺匆忙走來:「小諒!」

  滕諒回過神,眯眼循聲看去:「嘶~」他面色為難,試探出聲,「李叔?」

  大爺啪地往滕諒背上拍了下,一點勁兒沒有留:「又和你張叔開玩笑呢?不是你這小子怎麼老衝著我喊老李、沖人老李喊我?我倆就這麼像?」

  滕諒被拍出內傷,憋著口氣,強顏歡笑:「帥哥總是相似的嘛。」他不動聲色轉移話題,「張叔,你找我什麼事?」

  張大爺雙手負在身後:「我今兒中午去你樓下小黎家找人,敲半天門沒人應,這不想問問你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黎安?他今天發燒了,那會兒可能還在睡,你找他什麼事?」滕諒從漫步機上下來。

  「嗐,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昨天借給他一套工具,現在著急用。家裡陽台的晾衣線斷了。」張大爺擺手,「你回去的時候,順道再幫我問問。」

  滕諒應好,心想就算不是張大爺拜託,他也會去再看看黎安。

  畢竟是病人。

  和張大爺分開,滕諒才往家的方向走。

  樓道間已經收拾乾淨,滕諒站在一樓,抬手準備敲門。

  可還沒碰來得及敲響,門開了。

  黎安換了身衣服,頂著乖巧的順毛,抵消了那張臉的清冷感,他側開身子,率先開口:「要進來嗎?」

  滕諒看見人臉色好了不少,鬆了口氣,笑著搖頭:「不用,你沒事就好。」

  「嗯。」黎安也不說話,就這麼盯著滕諒。

  「黎醫生打算出門?」滕諒問。

  黎安點頭,眼尾綴著一抹紅:「......出去買點吃的。」

  滕諒皺眉,他看了看時間:「這個點,小區的小攤都收了。」

  「我去超市。」黎安嗓音微啞,神情懨懨。

  「超市能有什麼好吃的?」滕諒豎起手指,晃了晃,狡黠一笑,「不嫌棄的話,來我家嘗嘗我的手藝?」

  暖黃的燈光照亮客廳,滕諒照舊把鞋套遞給黎安。

  「你隨便坐。」滕諒趿著拖鞋,朝廚房走。

  黎安沒有坐下,而是跟著滕諒一齊去了廚房。

  「你在幹嘛?」滕諒瞥見黎安的身影,問。

  黎安垂眸:「幫忙,我不想看你表演雜技。」

  被內涵的滕諒,眼角微微抽搐:「......我傷的是左手。」說著,他拉開冰箱門,給黎安遞去玉米棒和豌豆莢,「不過有人代勞,我也是很樂意的。」

  黎安小幅度勾了下嘴角,剝玉米的動作格外快順。

  兩個大男人擠在小小的廚房裡,多少放不開手腳,但從外頭看去,瀰漫著淡淡的溫馨。

  滕諒把玉米粒和豌豆粒一股腦倒進淘洗好的米堆里:「我的拿手絕活,不好吃我和你姓。」

  說完,他看向黎安,黎安似笑非笑,配合地點頭:「好,不好吃你和我姓。可如果好吃呢?」

  滕諒嘿了一聲,下意識接嘴:「那當然是你和我姓!」話剛出口,他的腦子總算追上了脫韁的嘴巴:「呸呸呸,我瞎說八道,你別當真!」

  黎安沒應聲,這時候,敲門聲適時響起,打破了兩人尷尬的氛圍。

  滕諒謝天謝地,連忙跑去開門。

  「諒仔!」男人的聲音響徹房間,黎安腦海里警鈴響起,他快步走出廚房。

  一到客廳,他就瞧見穿著灰藍色警服的高大男人抱住了滕諒。

  拳頭攥得嘎吱作響,後槽牙幾乎快咬碎。

  「范哥,不然你先鬆手?」滕諒嫌棄地把人推開,「一身汗,怎麼這時候過來?」

  范載陽撓了撓後腦勺:「我忘記帶鑰匙了。」

  滕諒:「嫂子還沒回來?」

  范載陽擺手:「沒呢,她好不容易出門旅遊,當然得玩盡興。」

  「得,我明白了。」滕諒搖頭,「你這是借宿來了。」

  「聰明。」范載陽好兄弟似的拍拍滕諒,這會兒他才看見陰森森盯著他的黎安,「諒仔,這位是?」

  滕諒轉身:「哦,正式介紹一下。」他走到黎安身邊,「嫂子給我掛號的主治醫師,黎安。」

  說完,他又抬手指向范載陽,朝黎安介紹:「那個,我哥,范載陽。」

  聽見「嫂子」兩字,黎安的表情瞬間沒那麼僵硬冰冷了,加上滕諒若隱若現的親近,他這會兒對范載陽已經沒有任何敵意。

  介紹完,范載陽醍醐灌頂:「你就是我老婆說的那個天才醫生?」

  黎安走上前,伸手:「幸會,我是黎安。滕諒的——朋友。」

  聞言,滕諒有些奇怪。

  怎麼覺著這最後倆字這麼不情不願呢?

  事情的走向變得奇奇怪怪,三人坐到一張飯桌上。

  范載陽嘰里呱啦說個不停,黎安話少的可憐,只是偶爾會應上兩句。

  吃過飯,范載陽愜意地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滕諒送黎安出門。

  「今天謝謝。」黎安輕聲道。

  滕諒:「不用客氣,我欠你的地方還多著呢。回去早點休息,我們一起快快健康。晚安。」

  黎安輕笑:「嗯。晚安。」

  等滕諒再回屋裡,前後不過五分鐘的時間,范載陽已經洗完澡出來了。

  他擦了擦濕漉漉的頭髮,問滕諒:「諒仔,你這位醫生有點奇怪啊。」

  滕諒從臥室端來被子,扔給范載陽:「什麼?」

  「他今天老盯著我看,一會兒看我的腳。」說著,范載陽盯著自己的腳尖,「這有什麼好看的,不就一雙拖鞋嗎?難道他喜歡?」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滕諒竟然有了些別的想法。

  不過范載陽心大,沒注意,只是愣愣摸著下巴:「一會兒他又盯著我的臉看,我有這麼帥嗎?」

  滕諒沒搭理范載陽,丟了個干毛巾給他,兀自回了房間。

  躺床上,他打開手機,熟練登上只有殭屍粉的微博帳號,按照上頭給的要求,一口氣發了二十多條複製粘貼的熱搜事件博文,完美卡點完成當日KPI。

  後台響起私信提示音,滕諒不用看都知道評論在「討伐」他這個引戰的營銷號。

  明明都躺下了,但滕諒鬼使神差地又拿起手機,點開微信,卻發現置頂的黎安改了名字。

  「滕黎安?」滕諒念出聲,隨即從床上彈起來,「這是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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