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長出鹿角的金魚在夕陽下舞蹈
電話里的男聲斷斷續續傳來,陰柔的話語透著淡淡的詭異。
滕諒快步往外面走,語氣淡定地和那頭的人周旋:「我要和黎安說話。」
男人冷笑:「如果只有你一個人的話,我不介意讓你們兩個通通話。」
聞言,滕諒轉頭,和范載陽對視,然後朝他打了個手勢。
范載陽停住腳步,目送滕諒上了出租。
等計程車開出去一段距離,他才立即上了另外一輛車,不遠不近地跟在滕諒車後。
滕諒壓低聲音:「讓他和我說話。」
「嗯——」男人拉長聲音,沉吟片刻,似是在思考,「看在你這麼聽話的份上——來吧,醫生,和你的小心肝說說話。」
下一秒,滕諒聽見手機里傳來撞擊的悶響,緊接著悶哼聲撞入他的耳朵。
滕諒的幾乎沒有辦法呼吸,極力壓抑著聲線的顫抖:「黎安?」
黎安好像笑了一聲:「......我沒事,別擔心,鑰匙我放在你家門口的箱子裡——嗯——」
「黎安!?」滕諒提高聲音,引得司機連連回頭。
「哦哦,時間到了。」男人拿過手機,聲音含笑,「我們的小醫生該休息了。」
滕諒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指甲陷進手心,可他卻恍若未知:「你想做什麼?」
那頭傳來幾聲輕笑:「我聽說滕記者查案特別厲害,不然我們來打個賭。一天內找到我要的答案,我就讓你見到你的小醫生,怎麼樣?」
說完,他提高音量,啊了聲,「差點忘了,如果一天內你沒有找到我想要的答案,那你的小醫生可不一定能完好無損哦。」
滕諒屏住呼吸,眼底儘是血絲:「......線索。」
「看樣子你是答應了。」鼓掌聲貼著耳朵傳進來,「不錯不錯,那你記好了,第一個線索......」
「記住,只能你一個人。不要有僥倖心理,我看著你呢,滕記者。」
明顯不是中文的發音讓滕諒懵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氣:「找到答案,我要怎麼聯繫你?」
聽完,男人連著「no」了幾聲,撂下一句「我會聯繫你」,電話就掛斷了。
滕諒愣在原地,捏著手機的手背爆出青筋。
不明所以的司機緩緩轉過頭,小聲問有沒有什麼需要他幫忙的。
滕諒搖頭,雙眼通紅地趕回了家。
電話里黎安留下的那句話里的小箱子,不是滕諒家的,而是黎安家門前的。
想到這裡,滕諒忽然頓住。
他急忙跑到黎安家門前,打開了箱子,裡面是一隻點燃然後又被掐滅的煙,看起來像是只被人嘗了一下,然後拋棄掉了。
「笨蛋......」滕諒聲音嘶啞,但嘴角卻隱約有了笑意。
身後,范載陽一行人跑進樓里。
「諒仔!」他喘著粗氣,「人呢?」
滕諒掀起眼皮,眼神壓得人喘不過氣,仿佛無形的利劍。
范載陽一時間愣在原地,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滕諒這麼怒氣洶洶的目光。
不是生氣,而是扼殺生氣的恨意。
滕諒拿著煙,走近范載陽:「有火嗎?」
范載陽僵住:「我戒了。」
「你覺得我信?」滕諒微微挑眉,叼著那根菸頭泛黑的殘煙,「給我火。」
半晌,范載陽從包里拿出打火機,遞給滕諒。
細碎的火光在樓道間明暗不定,這次滕諒沒有再咳嗽。
「給。」滕諒把手機遞給范載陽,「聽著像俄語,應該是金魚的意思。」
范載陽接過手機,聽了錄音,眉毛就沒有鬆開過。
聽完全部,他問:「金魚?什麼意思?」
滕諒垂眸,漫不經心地回:「趙可杉?」
視線相接,范載陽眸光一閃:「我回一趟警局,諒仔,你別瞎搞,檢查結果出來我來找你,別亂來啊!」說完,他留下個小警察陪著滕諒。
對此,滕諒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范載陽的背影。
浩浩蕩蕩的人走了,滕諒看向小警察,把人帶進家裡。
小警察很拘謹,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滕諒走到廚房,到了兩杯水擱,一杯遞給小警察,一杯自己握著。
捧著水杯,小警察卻沒有動。
滕諒挑眉,自己先灌了一口:「怎麼不喝?怕我下藥?」
小警察尷尬笑了笑,結結巴巴地不知道在說什麼。
「范哥和你說的?」滕諒又喝了一口。
小警察囁嚅著點頭,表情看起來特別抱歉。
滕諒輕笑:「我沒這麼厲害,渴了就喝吧。」
說著,滕諒喝完了杯里的水,然後笑著回到臥室,關上了門。
盯著滕諒面前的水杯,小警察愣了許久,到底是把水杯放下了。
午飯的時間,小警察拿了盒飯,敲響臥室的門,半天沒聽見動靜。
他懵了,立馬放下午飯,說了句抱歉,然後按下門把手。
房間裡空無一人,唯獨窗戶大開,床單和被子擰成長長一股向下延伸。
小警察嚇得不輕,急急忙忙上前去看。
然而他剛走到窗口,身後就傳來門關上的聲音。
「!」小警察跑上前,卻怎麼也擰不開門鎖了,「滕哥!你開門!」
滕諒面無表情地把門鎖上,又把鑰匙掛在門把手上:「對不起了,你先在裡面待一段時間,一會兒會有人來的。」
門被撞得咣咣響,滕諒輕輕拍了幾下:「別撞了,這門質量不差。午飯給你放地上了,別餓著。」
說完,滕諒拿上手機,離開了房間。
錄音在耳邊重複播放,滕諒半垂著眼。
男人說的俄語確實有金魚,但又不僅僅是金魚,而是《金魚和漁夫》。
在這個寓言故事裡,金魚無所不能,而漁夫膽怯懦弱卻又貪婪。
但誰是金魚,誰又是漁夫,滕諒現在還不得而知。
街頭人潮湧動,滕諒壓低了鴨舌帽的帽沿,攔下計程車。
「去哪兒啊?」
「蘇市大劇院。」滕諒頭也不抬地說道。
錄音里最開始出現的音樂是著名芭蕾舞劇《沙人》的伴奏,雖然有些卡頓,但不難認出。
在蘇市上演的芭蕾舞劇數不勝數,但《沙人》這一部卻寥寥無幾,偏偏都集中在九年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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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劇涉及劇院無非市里四所,蘇市大劇院是其中最大的一所,也是唯一一所大型舞台劇都會涉及的劇院。
付了車費,滕諒走到大劇院的接待台。
真實目的不能全盤托出,滕諒只好眼睛不眨地說著瞎話,一番忽悠,他總算拿到了蘇市大劇院《沙人》舞台劇全部的演職人員表。
出演《沙人》的演員說多不多,但說少也不少,前前後後也有一兩百人。
「先生?」接待員小心翼翼地問,「怎麼樣?您找到您妻子喜歡的那位演員了嗎?或者我幫您一起找?」
滕諒回神,笑著搖頭。
翻過相冊,每頁上面的演員都是那麼生動。
又往後翻了兩頁,滕諒視線一定。
照片上有兩個女孩,一個穿著紫色舞裙,一個看不清面容。
滕諒指著照片上穿著舞裙的女孩,問:「她是誰?」
接待員走上前,探出腦袋,盯著照片上的女孩看了看,然後撓了撓腦袋:「她啊,她好像叫劉沁弦,是《沙人》的女主角。」
聞聲,滕諒眸光一凝:「她旁邊的女孩是?」
接待員愣了愣,拍了把腦門:「嗷,她是劉沁弦的粉絲,忠實鐵粉那種,劉沁弦每場演出她都在。」
滕諒沒說話,默默把照片上的人拍了下來,然後看向接待員:「我想我找到那個演員了,謝謝。」說完,他還記得戲要演全套,補充,「我夫人一定會很高興的。」
這年頭,接待員還是第一次聽見這麼官方的叫法,她僵在原地,點了點頭,接過相冊:「不、不客氣,那個祝您夫人早日康復!」
滕諒往前踉蹌一下,勉強扯出笑容。
離開蘇市大劇院,滕諒在搜索框裡輸入「劉沁弦」三個字。
網頁跳出來的第一個搜索結果就是劉沁弦的舞台劇成果和獲獎經歷。
在介紹頁上,劉沁弦是一個很厲害的芭蕾舞演員,雖然出身平凡普通,但她卻硬是憑藉著自己的努力在芭蕾舞這個所謂的「貴族舞蹈」中闖出了一片天。
一曲《沙人》舞台劇,讓劉沁弦走進觀眾的視線,之後的日子她成為了舞團的台柱子,整個舞團幾乎都靠她撐著。
但是後來,劉沁弦由於壓力過大,患上心理疾病,最後以離開了人世。
前前後後翻了許多,滕諒都沒有看見劉沁弦的關係網。
她仿佛是獨身一人,在這個世界毫無牽掛。
大概掃完劉沁弦的人生經歷,滕諒垂下眸子,沉吟片刻:「金魚和漁夫......」他看向司機,輕聲呢喃,「如果找到的劉沁弦是金魚,那誰又是漁夫呢?」
司機沒有回答滕諒的疑惑。
下一秒,滕諒的手機響了。
「餵?」滕諒壓低聲音。
那頭的男人似乎打了一個哈欠:「滕記者,怎麼樣?找到第一條線索了嗎?」
滕諒:「劉沁弦,你是她的粉絲?」
話音落地,男人輕笑:「你猜?既然你已經找到了第一條線索,那我就該給你第二條指令了。」
「說。」滕諒不耐催促。
男人並沒有因為滕諒的話而生氣,他的語氣依舊輕快:「金魚長出了鹿角,她在傍晚跳舞——呼的一聲,她消失了。」
他的每個字都說得抑揚頓挫,就像在說一個美麗的童話故事。
聞聲,滕諒緩緩呼出一口濁氣:「說完了嗎?說完了給我了,我要和黎安說話。」
笑聲倏然停住,男人笑著把手機遞給了黎安。
短短几個小時,黎安的聲音似乎變得更加虛弱:「你......還好嗎?」
滕諒眼睛沒出息的紅了,他擦了擦眼睛,嗓子啞的厲害:「我沒事,你呢?」
黎安似乎笑了,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下一句話,電話就被奪了過去。
「時間到。」男人語氣變得陰鷙,和上一秒和善的語氣截然不同,「好好努力吧,滕記者。」
話音落下,那頭的電話就被掛斷了。
滕諒深吸一口氣,朝司機說道:「去電視台,謝謝。」
計程車穩穩停在樓下,滕諒下了車,把現金遞給司機師傅。
他沒能聽見司機師傅的喃喃自語,兀自站在門口,仰望著高聳入雲的電視台,連著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這幢樓如同巨大的怪物,壓得滕諒喘不過氣。
記憶碎片闖入腦海,滕諒四肢幾乎無法動彈,那感覺像是清醒的沉淪。
無可奈何,無比絕望。
路過的車按下喇叭,驚得滕諒回過神,避開車子,滕諒朝電視台的高樓里走去。
男人大費周章,不惜代價地殺害蘇願青,這其中的原因一定和這個劉沁弦脫不開干係。
滕諒徑直走到前台:「你好,我想找一下何護總。」
前台抬頭,剛想開口詢問,滕諒下一秒直接道:「麻煩你直接打個電話,告訴他蘇願青和劉沁弦兩個名字,他會見我的。」
滕諒面上輕鬆,但背在身後的手手心止不住冒汗。
他在賭,也在驗證。
幸運的是,滕諒賭贏了。
在前台的引導下,滕諒見到了蘇願青的直接上級——何護。
和想像中寬臉大肚的樣子不同,何護生的劍眉星目,身形修長。
「何總,滕先生來了。」
聞聲,何護從堆疊的文件里抬頭,目光凜凜。
「久仰大名,何總。」滕諒噙著淡淡的笑容,徑直走到何護面前坐下。
何護蹙眉:「我沒見過你。」
滕諒把椅子拉近:「何總鼎鼎大名,沒見過我這種小蝦米也是正常的。」
「……你找我有什麼事?」何護低下頭,沒再看滕諒。
滕諒挑眉:「我都說這麼明白了,您還和我裝糊塗?蘇願青和劉沁弦之間的事情,何總,您得給我一個交代吧?」
聞言,何護擱下手裡的文件,眼神疑惑,幾十年的沉澱讓他不怒自威:「你是誰?」
滕諒眸光一轉,滿臉不可思議:「我這麼人見人愛的學生,蘇老師竟然沒和您提過我的存在?」
何護神情微微變動,儘管加以掩飾,但眼底的震驚還是泄漏出來:「是你……」
見狀,滕諒揚起笑容,兩手撐在身前,身體前傾,「知道我卻又不完全知道我,看來您和蘇老師,關係不怎麼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