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親眼看著自己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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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語正中痛處,何護再怎麼裝,兩頰微微扯起來的肉可不像放鬆的樣子。

  滕諒敲著桌面,第一反應:有故事啊。

  喉結上下滾動,何護沒有辦法繼續冷靜,潤和的氣息被剝了個乾乾淨淨,如今這個周身凌冽的才是真正的他。

  滕諒靜靜盯著何護,就等著他先開口。

  最先坐不住的人必然會失去先機。

  無聲的對峙讓房間裡的氣壓陡然變得低沉,壓得人喘不過氣。

  誤入的小秘書放下資料,逃命似的離開辦公室,回過神來身後的衣服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冷汗浸濕一片。

  滕諒慢悠悠地翹起二郎腿,身子往後一靠,臉上的表情就好像在說:我可以和你耗上一整天。

  「我和阿青的關係,由不著你一個外人置喙。」何護終究失了先機,和制冷機似的往外冒寒氣。

  滕諒毫不受影響。

  笑話,平時和黎安這個行走的制冷機待的時間久了,哪裡還會怵別的冷氣?

  「叫我外人,那多生分?我和老師好歹師徒一場,何總不愛屋及烏也就算了,怎麼還咄咄逼人?我真的傷心了。」滕諒眨了下眼睛,滿臉戲謔。

  何護望向滕諒的視線沒什麼波動:「阿青已經走了,我不管你以前和她什麼關係,現在我希望你不要來打擾她。」

  這厚顏無恥的話語,滕諒一時間竟然氣得笑出聲。

  突然間,滕諒覺得面前這人的面目真是有些可憎,他皺了皺鼻子:「何總,雖然我知道你是人中豪傑,但我是真沒想到,你這大腸直通口腔,屬實是震驚我上下十八代了。」

  滕諒說完,何護的臉直接漲成豬肝色,為數不多的理智讓他保持可笑的體面。

  「誒呦。」滕諒放下腳,湊上前看何護,「真生氣了?你可彆氣暈了,不然我的問題可沒人能回答咯。」

  何護騰地把文件夾砸在桌面,發出砰的一聲,他扯松胸口前的領帶,用眼神催促滕諒。

  「八年前,蘇老師參與調查晉省黑礦事件的新聞,但是據我所知,當初跟進到最後的只有葉擒和Key。」滕諒抬眸,「何總,我想請問一下,蘇老師為什麼會中途離開?她的資料又為什麼做了單獨封鎖處理?」

  聞言,何護眼神閃爍一瞬,隨即又恢復鎮定:「私人原因,不便告知。至於資料封鎖的問題,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是我要求的。我只是想保護我的員工,這應該只算人之常情?」

  他邊說著,滕諒邊拿出手機,像是在記錄,聽見何護的反問,還點了點頭,看起來聽得特別認真。

  當然,如果黎安在場,恐怕是一點不會相信滕諒的表現。

  這不,何護剛說完,滕諒就把手機查到的新聞資訊推到何護面前。

  剎那間,何護的表情變得極其難看。

  滕諒歪了歪頭,神色無辜:「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我還有另外一個猜測,不然換我說說?」

  看似是詢問,實則只是客套,何護壓根沒有拒絕的餘地。

  「八年前的大新聞不只晉省,蘇市也很熱鬧。」滕諒手指點了點屏幕上新聞,「這則關於蘇市『保護傘』的新聞,是貴台的吧?」

  「確實寫得不錯,雖然新聞沒有署名,但這文風我可熟悉了。」說著,他傾身上前,「何總,她可是我的老師啊。」

  何護直直撞進滕諒的目光,太陽穴的位置微微鼓起來。

  沒得到回應,滕諒坐了回去,聳聳肩膀:「既然你沒話說,我就繼續了?晉省的新聞雖然大,但畢竟不在蘇市,也不在你的可掌控範圍。」

  「不過為了新聞,你和老師都打算賭一把。直到你得到了蘇市『保護傘』的新聞線索,你當下決定將老師調回本市。」

  滕諒頓了頓,一臉「我能理解」的表情:「再這麼說,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終歸更容易控制。老師回到蘇市,展開調查,一切明明都很順利,但是中途出了個岔子,我猜那個岔子叫『劉沁弦』?對嗎?」

  手心裡的文件被捏得皺皺巴巴,何護沒說話,唯獨眼底儘是血絲。

  見狀,滕諒揚了揚嘴角:「......看來我很幸運,都猜對了。我查過資料,劉沁弦在新聞發布前四天,選擇了自殺。」

  「何總,這時間會不會太巧了?你和老師,在這裡面到底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拯救者,還是殺手?」

  語氣急轉直下,本就難以呼吸的氣壓此刻更是低到塵埃。

  何護一直冷靜的面具有了裂痕,積壓的情緒即使爆發,但也是沉默的:「證據呢?沒有證據,你說的什麼都不是。」

  滕諒抿唇,表情為難:「你說得對,我沒有證據,但我有證人啊。我最近交了個朋友,是個半長發女孩,她不僅是劉沁弦的鐵桿粉絲,更是她的好朋友。」

  「何總,你覺得你想要的證據,她會有嗎?不然我先和她聊聊?」

  聽見滕諒提到粉絲,何護的眼神變得詭異,看著滕諒仿佛在看一個怪人:「......那個女孩長什麼樣?」

  聞言,滕諒微微眯起眼睛,笑容依舊,按著照片上的人描述:「半長發,總愛穿碎花長裙——還帶了串手鍊。怎麼樣?何總認識?」

  滕諒說完,卻見何護騰地起身:「不可能!那個人早就在一場大火里意外身亡了!」

  話音落地,滕諒收斂了笑容:「什麼?意外身亡?」

  何護微微喘著粗氣,臉紅脖子粗,抓了把還算茂密的頭髮,在原地直打轉。

  滕諒眯起雙眸,站起身:「何總,火災在哪裡發生的?還有,你該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了。」

  ......

  電梯遲遲等不到,滕諒只能一路從幾近頂樓的地方跑下去。

  晚高峰的時間,路堵得地圖上一片紅,跟走紅毯似的。

  滕諒乾脆掃了個小電驢,哐哐朝蘇市南邊的郊外趕過去。

  電話催命似的響起,滕諒單手握著方向,把手機夾在耳朵下面。

  「滕記者。」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愉快,「是風的聲音,你要來了。真好,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黎安呢?」滕諒顧不上紅綠燈,一路猛猛衝,「給他電話!」

  從來都沒有拒絕過滕諒的男人,這次卻沒有同意,他砸吧砸吧嘴,輕笑:「著什麼急呢?不是馬上就要見面了嗎?我在這等著你喲,滕記者。」

  電話被無情掛斷,滕諒靠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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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地兒離市區可不近,接近尾聲的時候小電驢卻沒了電,滕諒只得踩著「11」路狂奔。

  心臟蹦蹦跳得嚇人,滕諒在一幢爛尾房前停住腳步。

  地上全是沙石,安裝的鋁框玻璃窗上黃色的帶子隨風飄揚,窗戶的角落不知道被什麼擊碎,留下滿地狼藉。

  滕諒來不及氣都來不及喘勻,徑直上前,抬腳就開始踹門:「開門!」

  破舊的門鎖壓根經不住滕諒的踹,不過幾下那門就被滕諒暴力破開。

  屋子裡空空蕩蕩,沒平整過的水泥地殘留著各色各樣的施工垃圾。

  滕諒站在屋子中央,無力感把他席捲:「我來了,你現在該出來見我了吧?」

  說完,房間裡傳來陣陣回音,越來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噠噠。

  突兀的敲擊聲響起,滕諒循聲抬頭,二樓的房間裡緩緩走來一個身材嬌小,穿著玫瑰碎花長裙,手握鏡子,正在補妝的女人。

  滕諒往後退了兩步,直至看見「女人」的全貌:「黎安呢?」

  「你還真是三句不離你那個小醫生啊。」男人蓋上鏡子,露出張並不自然的臉,「別著急嘛,我要的答案你可還沒給我哦。」

  滕諒蹙眉:「喂,認識這麼久,只有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不太公平?」

  聞聲,男人倒真的沉吟片刻,最後勉為其難地掐著嗓子,嘴唇卻不見動:「有點道理,你叫我小段吧,弦弦最愛這麼叫我了。」

  說到弦弦兩個字的時候,小段肉眼可見的溫柔,不是那種對待戀人的溫柔,而是對待家人的感情。

  滕諒面不改色地後退,倚在屋子裡的一根柱子上。

  「你這麼大費周章,不惜讓自己的雙手沾上鮮血,除了想為劉沁弦報仇,也是希望劉沁弦的事情能重新進入大眾的視野,對嗎?」

  小段拉長聲音,狀似思考,到底只是面具,罩在他臉上僵硬蒼白,質量明顯不好的假髮毛毛躁躁,劣質口紅讓他的雙唇如同嗜血一般紅艷。

  他表情為難,語氣勉強地認同了滕諒的看法。

  滕諒放緩語氣,說道:「你留給我線索,讓我把視線移到《沙人》的舞台劇上,又故意留下男扮女裝的線索,就是為了能讓我鎖定劉沁弦。」

  「之後留下語焉不詳的『長了鹿角的金魚在夕陽下跳舞』,從第一條線索不難推斷金魚是劉沁弦,至於鹿角和夕陽,我沒有記錯的話,厄運之神本莎巴的象徵就是鹿角和血霧。」

  小段把玩手裡的鏡子,面具下的表情讓人看不清。

  滕諒繼續:「在寓言故事裡,金魚回歸大海,沒有繼續縱容貪婪的漁夫。但劉沁弦很不幸,她沒能成功逃脫,而是遇見了厄運之神,你想告訴我劉沁弦所有遭遇背後的黑手——」

  說著,他話鋒一轉,「而在我之前,你嘗試著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蘇願青,但很可惜,你沒有得到你想要的結果。甚至你還迎來了災禍,在你把線索投遞給電視台後一周,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

  「不是意外。」小段倏地開口,打斷滕諒,他摸著自己的脖子,露出的手臂纏繞著燒傷後留下的永遠的疤痕,「是預謀。有人泄露了我向電視台投遞線索的事情,然後我就被盯上了。」

  他語氣誇張含笑,配著僵硬地面具,仿佛遊樂園裡的滑稽小丑:「你知道嗎?這個屋子——」他抬手衝著天花板畫了一個圈,「藏著一具屍體。」

  滕諒眉頭緊皺,無聲質問小段什麼意思。

  小段咧著嘴,擺手:「哎呀,不要緊張的啦,不是你家小醫生——是我。」

  最後兩個字小段說得又輕又快,跟羽毛似的,卻偏偏驚心動魄。

  「我被人捆住手腳,塞住嘴巴,打瞎了一隻眼,然後扔進了那個破爛的房子。嘩啦嘩啦,菜油挨著草垛倒下,一根小小的菸頭扔過來,那火就朝我竄過來。」

  小段越說越笑,仿佛這是個多麼好笑的笑話,「忘記說了,我旁邊還放著個油桶,火來了,砰一聲,我就沒了。你知道嗎?親眼看著自己『支離破碎』的感覺有多奇妙。」

  聽著小段描述,滕諒渾身都是雞皮疙瘩:「......他們都說你死了。」

  小段努努嘴,掀起長裙,露出裡面兩條有金屬光澤的腿:「我確實『死』了,現在的我不過行屍走肉。有人救了我,他不僅救了我的命,還給了我報仇的機會。」

  相似的話術,滕諒下意識追問。

  小段放下裙子,細心理了理,把假髮別到耳後,嬌嗔:「哎呦,人家才是主角啊,滕記者,你稍微尊重尊重我,好不好?」

  「總而言之,當初的線索我可是用郵箱寄給何護的,暴露我的人只能是他。我查了,線索最後落到蘇願青——蘇大記者手裡。」

  「但是很可惜,蘇大記者對這種小新聞視若無睹。如果當初她幫忙揭開真相,弦弦就不會走到那一步。」

  聽完,滕諒面不改色,而是反問他怎麼確定自己知道的都是真的。

  小段半晌回答不上來,最後冷哼一聲,只留下句「你們記者最油嘴滑舌」。

  滕諒點點頭:「說了這麼多,都是你一個人的想法,為什麼不聽聽別人的說法呢?」

  小段繼續補妝,從裙子兜里掏出來一根口紅,抬手就往嘴上擦,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滕諒繼續說。

  這回滕諒卻不幹了,他雙手抱在身前,好整以暇地看著小段,只差沒在臉上寫上黎安兩個字了。

  小段嘴角抽搐,沒甚形象地翻了個白眼,轉身走進房間,把黎安推了出來。

  被推倒在地的黎安眼角、嘴角都是淤血,脖子處更是有許多小傷口。

  「黎安!」滕諒瞬間站直身體,想要上樓,卻被黎安脖頸間的反光定在原地。

  血珠冒出來,黎安悶哼,滕諒不動了。

  小段漫不經心地擦乾淨黎安嘴角的血:「喂,別亂動哦,不然我手滑了可怎麼辦?」

  滕諒忍住動亂的心緒,啞聲道:「你傷的他?」

  小段癟嘴:「等等,他脖子上的傷口和我可沒關係。」他單手撐著下巴,倚在護欄上,「說說吧,你剛才什麼意思?」

  滕諒咬緊牙關,眼神始終停留在黎安身上:「意思是你錯了。」

  「泄露消息的人我雖然還沒查明白,但我明確告訴你,蘇願青是無辜的,你殺的是劉沁弦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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