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鳥會把將魚舉在空中的行為視為一種善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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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諒躺在柔軟的躺椅上,耳邊流淌著輕快的音樂。

  楚造把診療室的燈光調得暗了一些,儘量讓房間內的氣氛是輕鬆的。

  「我很好奇,是什麼讓你改變了選擇。」

  聞言,滕諒睜開眼睛:「這就是命運的安排。」

  楚造帶著瞭然的笑容,沒再繼續追問。

  治療開始,滕諒的意識漸漸昏沉,但僅剩的一絲清醒卻不斷牴觸著記憶的喚回。

  身體像是被墜入海底,不斷下沉,呼吸越發困難。

  「......滕諒?滕諒!」楚造停下所有動作,試圖喚醒昏迷中的滕諒,「醒醒,放輕鬆,已經沒事了。」

  滕諒猛地睜眼,額頭都是冷汗,嘴唇蒼白,窒息的感覺揮之不去。

  也許是某種心靈感應,診療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楚造看了眼面前發愣的人,眉頭緊擰,去開了門,壓低聲音:「他現在不太好,你注意安撫一下。」

  黎安嗯了聲,兩步跨了進去,原本躺下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起來,曲著膝蓋,眼神空虛。

  看見黎安的那一刻,滕諒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後扯出笑容。

  黎安心裡揪著疼,但並沒有露在臉上,他走到滕諒身邊,將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滕諒身上,柔聲調侃:「還笑得出來,不錯。」

  被熟悉的氣息包圍,滕諒漸漸鬆了下來,他攏緊外套:「廢話,也不看看我是誰。」

  「嗯,你最厲害了。」黎安把人扶起來,離開躺椅,走到旁邊沙發,「要喝水嗎?」

  滕諒搖頭,看向了楚造:「我看見了一些畫面,但是不多很細碎。」

  楚造雙手抱在身前,沉吟:「......這很正常,畢竟是第一次治療,效果已經很好了。但是你的警惕性很強,治療途中可能會有很多不太好的體驗,回去以後就不要再想了,好好休息。」

  「什麼時候進行第二次治療?」滕諒問。

  楚造表情為難,撓了撓後腦勺:「這個嘛,最起碼也得是半個月以後了。」

  半個月......

  滕諒垂下眼睛,攥緊衣服的衣領,表情晦暗不明。

  「......冒昧問一句,你很著急?」楚造輕聲問。

  滕諒頓了一瞬,隨即掛上笑容:「楚醫生和孫悟空一定有點關係。」

  楚造挑眉:「那不打算和我說說?說不定我能幫上忙。」

  「那倒不用,芝麻大點的事情,哪用得上這麼大本領?」滕諒噙著淺笑,「行,那半個月後,我們再見。」

  黎安還有工作,只能把滕諒送到醫院門口。

  滕諒裹緊衣裳,朝醫院的方向揮揮手:「你回去吧,我又不是小孩。」

  「......沒把你當成小孩子。」黎安有些無奈,「回去好好休息,晚餐我給你帶。」

  「切。」滕諒打開車門,「誰說晚上我要在家吃?不用帶了,晚上帶你去個好地方。」

  聞言,黎安眼底帶著淡淡的寵溺,儘管面無表情,但眼神已經柔得可以滴出水來:「好,那我去接你,回去吧。」

  後視鏡里,黎安的身影越來越小。

  滕諒斂去笑容,緊繃感重新爬上心頭。

  司機止不住往後面看:「......你沒事吧?」

  滕諒試圖笑一笑,但意識到自己的笑容恐怕不算好看,也就放棄了:「沒事。」

  回到家裡,滕諒拉過被子蓋住全身,把自己埋進黑暗。

  治療過程中的溺水感總是似有若無地纏繞著他,後勁上來以後,滕諒是一點動作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不斷調整呼吸。

  門被敲響,但滕諒卻沒有辦法下床開門。

  那是種很糟糕的感覺,明明近在咫尺,卻勝似遠在天邊。

  沒有一會兒,敲門聲小了,緊接著卻是窸窸窣窣地開門聲。

  昏昏沉沉的滕諒忽然想起來,之前和易女士在一起聊天的時候,不知道怎麼被黎安誆了進去,迷迷糊糊地就說了家裡備用鑰匙常放的位置。

  臥室門被推開,身上的被子也被掀開,滕諒被撈了起來。

  「如果我沒來,你是打算把自己悶暈過去?」黎安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無奈。

  滕諒渾身沒有力氣,任由黎安動作,他咕噥:「你怎麼來這麼早?」

  「我不放心。」黎安給人撈到腿上,「工作結束就趕過來了,還很難受?」

  滕諒蔫噠噠地嗯了聲,閉上眼睛,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黎安替他揉了揉太陽穴,緩解滕諒的頭疼。

  又過了大半天,滕諒緩過勁來,他慢騰騰地從黎安身上移開,坐起來:「天都黑了。」

  「嗯。」黎安不動聲色地活動發麻的大腿,「餓了嗎?」

  滕諒本來想搖頭,但想到黎安還沒吃,又點頭。

  餘光瞥見黎安捶腿的小動作,滕諒起身的動作頓了一下:「你的腿......」

  黎安抬手,起身,轉身,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沒事,你先準備,我在外面等你。」

  滕諒還沒來得及開口,黎安就已經邁著僵硬的步伐走到外面,徒留滕諒一人犯懵。

  隨便薅了件外套搭在身上,滕諒忍著困意,走到客廳。

  「我好了,走吧。」滕諒打了個哈欠。

  黎安蹙眉:「你只穿兩件?」

  滕諒挑眉,拍拍自己的胸脯:「放心吧,我身體倍兒棒。」

  深秋夜晚寒涼,滕諒走兩步就得打個噴嚏。

  黎安幽幽開口:「身體倍兒棒?」

  滕諒洗了下鼻子,一臉驚訝:「我有說過這句話嗎?沒有,你聽錯了。」

  黎安嘆氣,脫下棕色的風衣,遞給滕諒:「給。」

  看了眼黎安身上僅剩的一件高領衫,滕諒沒動:「謝謝了,不過你撐得住?」

  黎安按住鼻樑:「我不冷,再說了,你感冒了,我也好不到哪兒去。」

  「風寒感冒傳染率不高的......」滕諒雖然嘴硬,但身體很誠實地攏緊了外套,表情僵了瞬間:這對話有些耳熟啊。

  「怎麼了?」黎安察覺到滕諒情緒的轉變,放輕聲音問。

  滕諒站住腳,耳旁的風呼呼吹,拂過他的半長發:「黎安,我好像想起來一些另外的記憶。」

  黎安安靜地看著滕諒,黑色的高領衣衫讓本來氣質清冷的他添上幾分禁慾:「我可以聽聽嗎?」

  「高中的時候,你很高很瘦,軍訓還是模範標兵。」滕諒微微蹙緊眉頭,「但你總是懟我,還說我『小腦發育有問題』。」

  黎安輕笑:「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當然知道,不然我們肯定走不到以後。」滕諒皺了皺鼻子,「不過看在你之後借我毯子的份上,這事就翻篇了。」

  黎安笑了笑:「那,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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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客氣。」滕諒揚起笑容,眼睛被風吹得泛紅。

  落座燒烤攤,到處人聲鼎沸,夜生活剛剛開始,不少忙碌了一天的人這時候才有喘息的餘地。

  滕諒在服務員的幫助下找到了為數不多的空位,和一個即將離開的帶著個孩子的大姐拼了桌。

  倏然看見兩個帥哥,大姐樂呵地露出兩排大白牙。

  「大姐,您這是要吃完了?」滕諒坐下,拿著菜單,問對面的大姐。

  大姐笑呵呵的,兩隻眼睛跟月牙似的:「是啊,哎喲你說啊,這我馬上都吃完了,怎麼就碰見兩個帥哥呢?你們第一次來這?」

  滕諒把菜單遞到大姐面前:「是啊,第一次來。我看網上特別火,過來嘗嘗鮮。」

  大姐身邊的小姑娘探出半邊身子,小心翼翼地指著菜單上的菜品:「這個......好吃。」

  滕諒一愣,彎腰低頭,和小姑娘對視:「謝謝你哦,那我一定要好好嘗嘗。」朝女孩道完謝,滕諒看向大姐,「大姐,聽說這附近以前發生過一次火災?」

  聞聲,黎安皺了皺眉,不過一瞬又不見蹤影。

  大姐把女孩抱在腿上:「是啊,造孽啊,一開始火勢沒那麼大的時候,明明能夠撲滅的,但是——」

  她壓低聲音,「我悄悄告訴你啊,這一片的消防器具那時候有問題,就沒來得及。」

  「有個小姑娘,十幾歲的年紀,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弟弟被火煙悶在房間裡,可憐喲!」大概是因為自己也有一個孩子,說到這裡,大姐眼睛都紅了,她的女兒輕輕擦了擦大姐的眼睛,奶聲奶氣地讓媽媽別哭。

  大姐輕輕笑了笑,把女兒的手帶下去:「我也是聽說的。」

  滕諒若有所思,從旁邊抽來紙巾,遞給大姐。

  大姐抱著女孩離開,滕諒兀自發呆。

  黎安輕輕敲了敲桌面:「你在查什麼?」

  滕諒回神:「沒,是盧小魚的,我就是提前幫她踩踩點。吃什麼?」

  「除了內臟。」

  燒烤攤的生意實在太火爆,滕諒在原地等得花都快謝了。

  結果燒烤沒等來,等到了一個熟悉的小朋友。

  滕諒戳了戳黎安:「誒,那不是剛才那個小姑娘嗎?」

  黎安轉頭的空隙,滕諒已經往那邊走去:「你在這等我,我去問問。」

  女孩在人群里表情略微慌亂,即使眼睛紅紅的,也沒有大聲叫喊。

  直到看見滕諒,她才噔噔噔加快腳步。

  「大哥哥。」小女孩聲線都在顫抖,「我媽媽、我找不到我媽媽了!」

  滕諒被女孩抱住小腿,懵了,下一秒才僵著身體把人抱起來:「好了,慢慢說。」

  「我和媽媽走丟了......」小女孩抽噎一下,哇地哭了出來,「我再也不喝可樂了!我要媽媽!」

  孩子的哭聲引來周圍所有人的注視,滕諒手足無措,最後還是黎安來解了圍。

  「給我。」黎安無奈道。

  滕諒連忙把女孩遞過去:交給你了。

  黎安嘆氣搖頭,把女孩穩穩抱住,聲音柔和得像是另外一個人:「想找媽媽?」

  聞聲,滕諒的眼睛瞪得像銅鈴,滿臉震驚。

  女孩抽嗒著點頭,眼淚還在臉上掛著。

  黎安輕輕擦乾淨眼淚:「那告訴叔叔,你知道媽媽的電話嗎?」

  女孩搖頭,又點頭:「只知道...一點點...」

  「沒關係,你先和叔叔說,然後我們在那裡等媽媽過來,好不好?」黎安輕聲道。

  女孩癟著嘴,眼淚要掉不掉:「......嗯。」

  抱著女孩回到原位置,滕諒卻在半道停住腳步。

  黎安回頭:「怎麼了?」

  「我看見一個人,有點奇怪。」滕諒想只給黎安,但轉瞬那人就已經消失在人群。

  等了半晌,燒烤總算見了影子,而燒烤攤也迎來了生意最火爆的時候,甚至來了好幾桌聚餐的人。

  女孩平靜下來以後,特別安靜,正好離燒烤店店面的位置比較近,滕諒又去買了一小罐可樂。

  回來的時候,黎安正好打完電話,耐心和女孩解釋。

  滕諒從黎安身後繞過去,把可樂遞給女孩,收穫一句甜甜的謝謝。

  沒忍住摸了摸女孩的腦袋,滕諒看向黎安:「以前我可沒見過你這麼溫柔,喜歡小孩?」

  黎安抬眸:「不喜歡也不討厭,只是見習的時候見過很多小朋友,自然而然地就學會了。」

  滕諒哦了聲,見小姑娘半天沒拉開易拉罐,於是上手幫忙:「她媽媽什麼時候過來?」

  「十分鐘。」黎安拆了幾串不辣的肉粒放在女孩面前。

  滕諒挑眉拿起僅有的兩串肉串,給黎安一串:「一起啊,不然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

  黎安輕笑,接過肉串,三人吃得倒是開心。

  幾分鐘以後,身後傳來男聲,不再是最初的女服務員。

  「三位的烤串,吃好喝好!」

  滕諒下意識抬頭:「謝謝。」

  突然,男人的手頓在半空,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

  眼看餐盤沒有放下,滕諒疑惑:「怎麼了?」

  男人把盤子收回:「......你怎麼在這兒?」

  滕諒皺眉:「我們——認識嗎?」

  「呵。」男人冷笑,「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八年前,晉省原山煤礦場,因為你不得不關閉。礦場關閉。大批工人下崗,我就是裡面一個。」

  「也是,你們都是有文化的,怎麼可能記得我們這種小人物?」

  「我這兒供不起你這尊大佛,你們走吧。」

  滕諒幾乎僵在位置上,黎安的目光緊緊跟隨。

  心裡的疑惑有了答案——那篇改變過文風的稿子出於滕諒之手,滕諒就是Key,八年前的案子就是原山煤礦場案。

  小女孩懵懵地看著面前的場景,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撂下幾句話,男人轉身往外面幾桌走去。

  這邊動靜不小,不少人都看了過來。

  片刻,滕諒緩緩起身,面上一絲血色也無。

  就在此時,人群里忽然響起警報聲,人們不明所以,只是看著有人在跑,大家也都跟著跑。

  滕諒和黎安對視一瞬,兩人抱起女孩就往外面跑。

  但下一秒,屋內驟然亮起光熱,伴隨著轟響。

  巨大的衝擊波把靠近屋子的人都往外推,黎安下意識護住懷裡的女孩,但意料中的灼熱和劇痛沒有到來。

  他感受到的只是若有似無的呼吸和微弱的聲音。

  「這次......總算輪到我保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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